官商勾结, 官商勾结,这句话不全是虚言。起码要想在一个地方长久发展,少不了人脉关系。在江州这块地界上, 数得上来的富户人家都请公孙琢玉吃过饭, 送过礼,刘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公孙琢玉只当是哪家富户来拜山头了,但耳尖微动, 觉得面前这紫衣男子声音有些熟悉,且过于阴柔,像是在哪里听过。

他努力思索片刻, 但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临死前把头给撞坏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一想脑仁就突突的疼。

公孙琢玉只好暂时放到一边, 他端详杜陵春片刻,心中忽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

杜陵春一怔, 他还以为公孙琢玉会问“你家主人是谁”,却没想到对方问了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淡淡挑眉,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 意味不明的颔首笑道:“在下姓杜, 单名一个陵。”

公孙琢玉询问:“兰陵美酒郁金香的陵?”

杜陵春笑意不变, 眼眸却暗了暗:“大人见笑,在下一介奴才, 未曾念过什么诗, 只知是左耳陵。”

奴才大多贫苦出身,没什么钱念学堂,公孙琢玉小时候念书也怪费劲的。

“那便是兰陵的陵了,你的名字很好听, 其实我识字也不多,”公孙琢玉不见轻视,态度很好,“你家主人是谁?”

杜陵春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侧身,正对着一处酒楼:“我家主人姓尹,是京城来的丝绸商人,钦慕大人名声,想邀请一叙。”

公孙琢玉不吭声。

杜陵春刚才行礼时让人挑不出毛病,乍看确实一副奴才作态。没读过几本书,说明幼年家境贫寒。但偏偏衣着华贵,垂眼时神态漫不经心,想来在他主子身边的地位举足轻重,是从底层爬至高处的人物。

声音阴柔,太监?

喉结不明显,可能从小净身。

但能得太监贴身伺候的就只有王公贵族,加上他刚才说自己主子从京城来,难道江州这个破地方还真有什么大人物微服私访来了?!

公孙琢玉想起自己江州三害的名声,内心嘶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为了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他目光不着痕迹在杜陵春下半身扫了一眼,试图看出某些端倪,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公孙琢玉只能道:“替我多谢你家主人,不过这酒菜便免了,为官者需清正廉明,不可贪图百姓一针一线。”

不管是是不是大人物,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装!清!官!

公孙琢玉说完,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直接在旁边的面摊点了一碗阳春面,坐等着上饭。

杜陵春这辈子罕少遇见公孙琢玉这种人,毕竟清浊对立,那种为民请命嫉恶如仇的官总是有些令人讨厌的。他指尖轻抚袖口,轻轻开口:“大人一介知县,便吃这种粗茶淡饭么?”

公孙琢玉当然不吃,他在府上顿顿大鱼大肉,没肉吃饭都不香。但面上还是得继续装:“清茶淡饭足矣,天下有很多百姓都吃不饱饭食,杜兄要不要一起?”

杜陵春略微躬身:“在下只是奴才,怎敢与大人同桌。”

公孙琢玉倒不怎么在乎这些,将他拉到旁边坐着:“没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别人觉得你是奴才便罢了,自己可不能觉得自己是奴才。”

说完唤来小二又加了一碗面。

杜陵春听见他的话,不知为何,身形顿了顿。半晌后才抬头,深深看着他道:“大人这话新鲜,可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奴才,就好像百姓听命于官,官效命于皇帝。”

若想改命,需得不择手段往高处爬才行。

后面一句话被他隐去了。

公孙琢玉是现代人,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有数不清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百姓听命于官,是因为父母官,官听命于皇帝,则是因为天下人都是皇帝的子民。”

子民和奴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说话间,两碗阳春面已经端了上来。实在素的不能再素,和清水煮白面没什么两样。公孙琢玉将其中一碗挪到了杜陵春面前:“来,一起吃。”

杜陵春显然是不会吃的,用丝帕缓缓擦拭着指尖,并不动筷。公孙琢玉看了眼他微微翘起的尾指,眨了眨眼,心想还真是个太监啊。

文人士子大多清高,瞧不起权宦之流。公孙琢玉以前也不喜欢,总觉得太监这种生物阴阳怪气,还总爱背后给你使绊子。但想起自己上辈子死前也差点做了太监,就没这个念头了。

杜陵春终于开口:“大人慢吃,我家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公孙琢玉:“面不吃了么?”

杜陵春笑的意味不明:“改日有机会,在下回请大人。”

语罢告辞离开,转身朝着对面的酒楼而去。二楼有一间包厢,外间守着两名不显山不露水的护卫,暗处亦有人盯梢。见杜陵春上楼,抱拳见礼:“司公。”

杜陵春淡淡嗯了一声,推门进去。里面坐着那名富商老爷,还有一位少年公子。

老爷往他身后看了眼:“怎么不见人?”

杜陵春微微躬身,跳过那段“奴才”的对话,将事情经过大概言说了一遍,末了道:“奴才无能,有负陛下所托。”

面前的中年男子竟是当今圣上!

皇帝不做声,饮了一口上好的茶:“朕初次见他,还以为又是一个昏庸无能之辈,却没想到不仅断案机警,还心系百姓,可见万事不能只瞧表面。也罢,江州一趟也不算白来。”

杜陵春应是:“只是宫外到底危险,陛下还是早日回宫的好。”

皇帝道:“朕下午便启程回京了,前朝余孽的事便交由京律司去查,只可错杀,不可放过。”

若问这大邺权臣有谁,首推宰相严复,其次便是京律司提督杜陵春。他幼年入宫,在皇帝潜龙时期就已经伺候在旁,后来救驾有功,加官进爵,得封京律司正二品提督,位列朝堂,荣宠无限。

一个太监做到这个份上,堪称是史无前例了。但知晓底细的人都知道,这只是面上的原因。

究其更深的层次,还是那杜司公有一个花容月貌的姐姐,不仅被圣上看中,还一路晋封成了贵妃,诞下了二皇子,便如妲己转世般,将圣上迷得神魂颠倒。

前朝后宫,竟是被这姐弟各占了半壁江山。

京律司直属皇帝管辖,某种意义上便是天子耳目,不出事则矣,一出事动辄便是几十上百的人命。谁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无辜冤魂,却又碍于杜陵春狠辣无情的行事作风,纷纷敢怒不敢言。

正统出身的文官都看不上杜陵春,心中暗自唾骂阉人出身,地位卑贱,可偏偏皇帝对他宠信有加,对那些参奏的折子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痛不痒的斥责两句也就过去了。

厢房里的酒菜到底也没怎么动,皇帝很快带着一应侍卫离去了。二皇子临走前,不知想起什么,看了一眼杜陵春:“舅舅,我那日看见父皇批折子,以严复为首的一干文臣都在弹劾你排除异己,以权谋私,我们是否……”

杜陵春站在窗前,缓缓踱步,闻言目光阴沉了一瞬:“可都记得他们的名字?”

二皇子点头:“记得。”

杜陵春屈指弹了一下窗棱,果真如传闻般心胸狭隘,有仇必报:“那些老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他们既然说我排除异己,总不能白担了这个骂名。”

说完又道:“你老老实实与皇上回京,朝堂上的事不要将手伸得太远,免得引了猜忌,我来处理。”

二皇子显然对这个舅舅很是敬畏,闻言拱手施礼,随后离开了这间酒楼。

公孙琢玉在底下的面摊子吃了半碗面,后来实在吃不下去,只得打道回府。结果刚进门就被管家给拦住了:“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公孙琢玉见他满面焦急,跟火烧了屁股一样,出声问道:“清风山上的土匪打来了?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管家心想清风山上的土匪也没那帮催债人狠啊,左手拿着账簿,右手拿着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给他看:“大人,您上个月去满月楼喝了十几天的花酒,人家上门来要银子了,还有东街的布商,说给您做了两身上好的绸衫,还有……”

公孙琢玉对这一套说辞已经轻车熟路了,出言打断:“他们不就是要钱么,给他们给他们。”

说完就要往里走。

管家见状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把人截住:“大人,银子不够啊!”

公孙琢玉:“银子不够就去账上取。”

管家:“账上的银子也不够啊。”

公孙琢玉反应过来了,他才当知县第二年呢,还没捞那么多钱。转身看向管家:“前些日子不还剩下一千两吗,银子呢?”

管家摇头晃脑的给他算账:“您拉车的马死了一匹,照您的意思换了上等良驹,还有米粮蔬菜,府上丫鬟杂役的月钱,再就是您的那群师父……”

哪个男孩没有江湖少侠梦,公孙琢玉就在府上养了一堆江湖高手,拜师学艺,闻言道:“我那些师父怎么了?”

管家合上账本,哭丧着脸道:“他们吃的太多了。一人一顿十个馒头,一天三顿就是三十个馒头,您那十几个师父,一天要吃掉府上四百五十个馒头,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万三千五百个馒头,白面价贵,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公孙琢玉震惊了,他知道练武之人体能消耗大,胃口也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能吃。他这是养了一群师父还是养了一群饭桶?!

公孙琢玉忽然委屈:“我一顿也才吃两个馒头,他们居然吃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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