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五一小长假,叶家举家上下前往境内某南方小岛游玩。

叶钦本不想去,可是这次叶锦祥破天荒地参与了,还提前几天积极收拾行李,并给全家每人新置办了一套泳装。

从老头子平日里但凡出差就送花带礼物的习惯可以总结出,他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这么殷勤。叶钦觉得有猫腻,怕罗秋绫受欺负,不跟去不放心。

索性老头子还算安分,这两天除了吃睡就是下水玩,还陪罗秋绫逛了次街。叶钦稍稍放下心,不想出去晒,就宅在酒店里给程非池发微信,没什么好聊的就发先前存的冷笑话,总之一天都不能断了联系。

程非池因为打工经常不能及时回复,有时候叶钦一觉醒来看到他一板一眼的回答,茫然到以为自己穿越了。

比如昨晚上睡前给他发了一条:【南宋有个诗人名叫陆游,当时金兵入侵,面对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社会,陆游气坏了,然后……】

程非池的回复:【写了一首诗: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尽泪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程老师终究是你程老师。

叶钦无语地公布正确答案:【然后全国人民都断网了】

这次那头回复很快:【哈哈哈】

叶钦翻回去看一眼,也觉得好笑,捧着肚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他们一家住的是家庭套房,外面罗秋绫敲门问他要不要跟叶锦祥一块儿去冲浪,叶钦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抱着手机继续发消息:【忙完了?】

程非池:【嗯】

叶钦:【你那儿有WIFI吗?】

程非池:【有】

叶钦一个视频甩了过去。

半分钟后程非池接了,画面里先出现天花板,然后墙面,最后才对准他的脸。

叶钦看到他凑近屏幕观察,突然松开盖住镜头的手。程非池被他的鬼脸吓一跳,听到哈哈哈的笑声才松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吓我。”

“嗯啊,就吓你。”叶钦将将止住笑就问,“你没跟别人视频过啊?”

“没有。”程非池在走路,画面有些摇晃,他把挂在一只耳朵上的口罩摘了,抬头看员工休息室墙上的时钟,“吃饭了吗?”

“吃了啊,你呢,刚下班?”

程非池点头,把腰间的围裙也扯了下来:“嗯,准备回家了。”

叶钦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床上,把手机举得高高的,让镜头对准自己的脸:“那就是还没吃咯。”

“待会儿吃。”程非池换话题问道,“在那儿玩得开心吗?”

叶钦撇着嘴:“就这样呗,跟长辈在一起能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陪你打工好玩……”

程非池笑了:“下回我带你去楼上吃甜品,不用排队。”

叶钦将信将疑:“你们店里和楼上那家搞合作?”

程非池卖关子不说,叶钦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哼哼唧唧地不肯挂断视频。

“那我先换衣服了。”程非池把手机放在桌上,抬手就去解工作服的纽扣。

叶钦倒吸一口气,火急火燎地把视频给挂了。

挂完又觉得自己神经质,大家都是男的,澡堂里还赤裸相对呢,看个上半身有什么害臊的?

他翻身趴在床上,脸陷进枕头里,牙齿轻咬下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不属于他的温度。

都怪上次在教室里的那个吻,居然让程非池抢了先。叶钦锤了两下枕头,狠狠地想,下次一定要夺回主动权,让他知道谁才是掌控者!

分外难熬的七天假期终于过去,走进学校,迎接叶钦的是教学楼下面竖着的立牌和教室后面黑板上硕大的几个字——距高考还有396天。

同学们欢欢喜喜进校门,上一秒还在讨论假期趣闻,下一秒就哭丧着脸坐下翻开课本,连平时心思从来不放在学习上的周封都跟着紧张起来,借来廖逸方的笔记本奋笔急抄。

叶钦睡了一节课,差点连课间一块儿睡了。支起脑袋巡视一圈,全班同学几乎都在座位上没离开,有的埋头做题,有的把书倒翻在桌上背单词,只有他一个人毫无紧迫意识,梦里还想着吃程非池做的饭,口水流了一桌子。

周封还在抄笔记,叶钦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呢?”

“临死抱佛脚啊。”周封头也不抬地说。

“你死期估算这么准确,刚好396天之后?”

周封哀嚎一声:“我跟你不一样啊,你考不上好大学可以出国,还有万贯家财等你继承,我要是考不上就得去当兵了,那可比死还惨呢。”

叶钦想了下,确实惨。电视上那些当兵的雨里冲泥里滚的,不然就在大太阳下面晒着,要换成周封这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混小子,估计刚站几分钟就能两眼一翻厥过去。

中午吃过饭,程非池拿出竞赛辅导册和草稿本,眼看就要进入题海中徜徉,叶钦在课桌底下踢了一下他的脚:“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跟你考上一所大学啊?”

程非池愣了片刻,拿起英语书递给他:“先从一到五单元的单词开始吧。”

叶钦闲着无聊,当真翻开书开始背。背了两三个,又踢程非池,问他打算考哪所大学。

“看下半年的竞赛情况。”程非池说,“成绩好的话,对自主招生录取有帮助。”

虽然没有明说,可叶钦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他能企及的学校,莫名的有点不开心,鼓着腮帮子问:“你不是要出国吗?”

说的是年初去国际学校的事。程非池道:“暂时没这个打算,那次只是去长长见识。”

叶钦心想果然,他家那么穷,哪里有钱供他出国念书?就算叶锦祥想送他出国,他不肯接受也是白搭。

程非池看着温和,实际上跟所有出身穷苦的人一样自尊心极强,不然也不会宁愿辛苦打工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

两人相处这些日子,叶钦仅把这一点看得最为明白,想到叶锦祥可能在程非池这里吃瘪不止一次,他心里就难以抑制地涌上一股快意。

快活完了便是空虚。眼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陆陆续续都找到了短期内的目标,考上好的大学或者出国深造,连刘扬帆和赵跃最近都不怎么出现了,说是被家里押着考托福,入秋就打包扔到美帝去。

相比之下,叶钦轻松自在得像个边缘人,背个单词都找不到理由。

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最是催人困倦。叶钦没精打采地趴在书上,手指在程非池在单词旁边做的笔记上戳戳点点,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程非池说:“你……真的想跟我考同一所大学?”

叶钦砸吧砸吧嘴,还留着中午吃的糖醋排骨味。这一刻他只想着能多吃几顿程非池做的饭挺好的,能多几天跟他同坐一张桌子、呼吸同一片空气的也不错。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他咧开嘴打了个大哈欠,眯着眼睛呢喃道:“嗯啊,想。”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到半个月,叶钦就把肠子给悔青了。

以前大课间对他来说是打游戏的时间,现在变成了学习交流时间。程非池会在周一、三、五的二节课下来到二(2)班教室门口,除了棒棒糖,还会给叶钦带一张他亲自出的小测卷,题目全部来自叶钦作业本、习题集上的错题,规定叶钦在放学前做完留待他检查。

叶钦做了两回就嫌累,上周五的只写了一半,下了课把空了大半页的小测卷交给程老师,腆着脸嘻嘻哈哈地想用一个亲亲蒙混过关。程老师接受了亲亲脸,然后刚正不阿地押着他在教室把试卷写完。

并且这周一大课间程非池只给他带了试卷,没给棒棒糖,叶钦摸遍他全身上下的口袋,眨巴着眼睛问:“我糖呢?”

程非池:“上周没按时完成作业的惩罚。”

冷酷得简直不像周末跟他在电影院里手牵手的人。

叶钦回到座位就作势要把那卷子撕了,廖逸方看见了忙出手阻止:“叶同学,你要是不想写可以给我复印吗?咱们班很多同学……”

“谁说我不写?”叶钦气呼呼打断他,“啪”地把小测卷拍在桌上,“上次那张电解质笔记呢?还给我,我要用。”

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的间隙,口嫌体正直的叶钦同学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了个文件夹,把程非池给他出过的试卷一张张整理好夹在里面,包括那张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电解质笔记。

玩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这道理同样适用于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候。

转眼晚自习下,六中后门停车处,程非池就着路灯光批阅完试卷,抬头看到叶钦的嘴巴噘得能挂油瓶,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亲手拆开送到叶钦面前:“张嘴。”

叶钦这会儿浑身是骨气,本打算倔强到底坚持不吃,见程非池举了半天不放下,怕他手酸,还是大发慈悲地张开嘴巴,啊呜一声咬进嘴里。

今天他俩依旧走得最晚,叶钦坐了一会儿车就要求下来走,顺手把刚安上没多久的海绵垫给拆了,说焐得屁股热,还不如走路。

没到六月,首都的空气已经开始发闷,今天几乎全校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夏季校服。

程非池也不例外,L码的校裤对他来说有点短,刚到脚踝下面一点,上身的短袖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衣领整洁干净,全身上下最突兀的地方大概就是被叶钦坐车时捏得皱巴巴的衣服下摆。

叶钦看了就手痒,忍不住拽了一下,帮他把褶皱抻平,然后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商量:“那个……英语短文能不能明天背啊,今天化学作业太多,没背熟。”

程非池偏头看着他:“不能。”

叶钦欲哭无泪。除了小测卷,程非池最近又给他加了每天一篇400个单词的英语短文,说背多了就会产生语感,对词汇量的积累也有帮助,同样也是放学后检查。

在学习方面,程非池说一不二,完全不代入私人感情,任叶钦怎么撒娇卖乖都不好使,简直像把“今日事今日毕”六个字刻在脑袋里,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还严格要求身边的人,并且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男朋友也不能例外。

偏偏叶钦欺软怕硬,特别吃这一套,看见他板脸就头皮发麻,捧起写着英语短文的纸咿咿呀呀地念。

好不容易磕绊着背完,抬头一看,前面就是小区大门。

这一路一句闲话都没聊上,叶钦满腹委屈,一声不吭地从程非池手中接过自己的书包,粗暴地扯开拉链,把今天新买的文件夹拿出来,将写满英文字母的纸夹进去。

准备塞回书包的时候被程非池按住了。

他翻了翻里面放得整整齐齐的小测卷和英语短文,目光变得柔和:“不高兴了?”

叶钦别开脸:“不敢。”

程非池轻叹一口气:“不是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你别逗我了。”叶钦蔫蔫地垂低脑袋,“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得很。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只有两条路,要不换个脑子,要不你数理化全都交白卷。”

程非池笑了:“没这么夸张,你听我的话,乖乖的,一定能考上好的学校。”

这话听起来虚无缥缈,实际上并不是信口开河。

他习惯了有计划的生活,在叶钦表达想跟他一起念书的意愿后,他便将提高叶钦的学习成绩、帮他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当成自己的任务。

就像决定接受叶钦的那一刻,他已经将叶钦纳入到自己未来的规划当中,并做好准备随时为这段关系做出不违背原则的牺牲和让步。

叶钦被程非池笃定的话安抚,又被那句“乖乖的”弄得脸红,抢过他手里的文件夹,边往书包里塞边问:“那我这么听话,程老师给不给奖励?”

“奖励?”

在程非池愣神的片刻功夫里,叶钦钻到空子,揪住程非池的校服领子,对着他的嘴唇就亲了上去。亲得有点重,两人嘴唇分开的时候发出响亮的一声“啵”。

叶钦这会儿沉浸在自己占了上风的骄傲喜悦中,一点都不觉得害臊,边往小区大门跑,边冲程非池挥手:“奖励我自取啦,程老师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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