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村重一郎这一天下午两点,从外头给城东洋裁的八田英吉打了电话,要求一个小时后在皇宫前的大饭店见面。

来到大厅,八田那瘦长个子已经等在那儿。他们相偕来到吃茶部。

“是有关秘书偷听我的电话,出卖赛马情报的那件事……”

“是是。董事长,我向您报告了那些事,觉得很对不起秘书小姐。”

八田英吉低下了头,好像很愧疚的样子。

“不,这倒无妨。可是这件事,我也觉得很棘手。万一这件事传扬出去,对她很不利,我也会没面子。”

“是是。”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想个方法,既可以使她停止这兼差,又不致于伤到她。”

八田英吉装出深思熟虑的样子。

“董事长。在秘书室里加一名秘书如何?这样一来,星野小姐就不敢再偷听了。”

这一点重一郎也想过了,但要实现却不容易。如果现在突然增加一名秘书,星野花江会闹情绪的。女人的情绪总是那么阴晴难定。尤其星野花江向来就比较忧郁,跟别人颇有不同。他不愿平白无故造出这样的风波来。万一她采取什么手段,以后工作不免受到影响。何况有若干公司里的秘密和他个人私事,握在她手里。

当重一郎回答说增加一名秘书,事实上有困难时,八田英吉定定地望了一会眼前的咖啡,这才抬起了他那双柔顺的眼光说:

“董事长,我想到了一计,不晓得可行不可行。就是说,秘书小姐把偷听来的情报泄露给一些人,大概可以确定了。因此,我想好像可以和哪一位马主约好,请他给董事长提供假的情报。”

“唔?”

“星野小姐偷听了以后,会传达给会员。因为是假的情报,当然不会应验。这样的情形反覆了五、六次以后,会员就不再信任星野小姐的情报了。他们一定会渐渐走光的。那时,星野小姐的兼差,也自然会垮掉。”

这倒是一着妙计呢,重一郎想。于是他接受了这个建议。

“可是董事长,您要怎样请别的马主或厩舍工作人员,用电话来向您提供假情报呢?因为如果您要拜托人家,那时必须把星野秘书在偷厅的事说出来。”

八田英吉很高兴重一郎接纳了他的妙计,可是他不得不顾虑下一个步骤。

“这一点倒不必多担心。我那些马主朋友们都是喜欢开玩笑的家伙。”

重一郎说着笑了笑。

“真的?他们原来都是潇洒的人们啊。”

“嗯,都懂得幽默的。”

就为了这样的幽默感,可能使星野花江的外快泡汤,是有点可怜!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重一郎想。

谈得差不多了,重一郎就看看手表。这个小动作使八田英吉连忙起身,为多占了重一郎的时间而致歉。

“不不,我才打扰了你老弟啦。八田老弟,为了这件事,害你忙上加忙,真的,改天再好好致谢吧。”

“董事长这是哪儿的话。我平常就受您照顾,才帮了这么一丁点小忙,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过董事长,我希望以后多给我一些向您报效的机会,感激不尽。”

这位光靠日东公司的订单来生存的下下游业者,怯怯地表露了诚挚的意愿。

“谢谢你。我会好好关照一声堀内老弟的。”

堀内也就是下游的平和服饰的老板。如果大老板能向这位小老板关照一声,那么八田英吉的生意必然是可以安泰的了。

“谢谢董事长,谢谢董事长。”

八田英吉一次又一次地深深鞠躬。

出到大饭店门外,八田英吉没有马上往自己的车走去,为了恭送重一郎而肃立在那儿。

“那一辆就是你的车子是不是?”

重一郎的眼光投向上次看到过的灰色中型车。那种车的驾驶座和前座随时都可以往后倒下去,和后座连结在一起,成为一张床。

这个月近月末的一个星期六,星野花江利用午休时间,走了一小段路叫了一辆计程车。

她是为了一如往常地到来往的银行,看看以“滨井静枝”名义开的普存户头,有没有来自“会员”的汇款。没有汇来的,下月起便不再提供预测的情报。

计程车上的广播,正在播着赛马消息。

好像刚刚有一盘赛完,三个赛马评论家在播报员的主持下发表着意见。

在这当中,有彩金的插播。

“单胜式二号‘滨寿’二百二十圆,复胜式二号……连胜式二——七,三百五十圆。”

星野花江蹙了蹙眉尖。这次,她的预测又落空了。因为她在预测里,把“滨寿”从优胜马之中排除了。

两个月前,情形恰恰相反。

大热门的“光王子”,根本未入围,而她的预测正是把“光王子”从优胜马中剔除掉的。那是由于佐田兽医在电话里透露了这天早上训练后,此马心音不对劲。似乎是训练过程太激烈了些,使它过分劳累的结果。

次日的赛马报导,刊露了一位赛马迷的谈话:光王子失败,大出意料之外,很多人都认为此马减了肥,情况在巅峰状态。这一来,爆了大冷门,连胜复式的奖金达三千五百圆之多。

那些马评家预测落空后,为了保持颜面,发表意见时只好胡扯一通。所谓评论家,总是事后有先见之明,乱放马后炮的。

那一次,她的电话预测排除了“光王子”,由于这个“消去法”,会员们便从其余的马当中选购了马卷,有些会员必定中了大冷门,得到三千五百圆的彩金的。她的预测应该获得肯定与赞赏,只不过是没有人向她表示感谢罢了。当时,她还为此偷偷地心满意足了一番。

不料这两个月来,她的预测连连失误。在秘书室里听到情报后,用电话来通知给会员们,结果是她从优胜马里排除的,有的抢到冠军,有的得了亚军。而且这种失误的情形还越来越严重。

刚刚在计程车上的广播里听到的消息也正是这样的。这匹“滨寿”是一位厩务员斋藤向米村董事长透露了消息,说目前纪录极佳,表面上体况也好,但这次出赛必定凶多吉少。

传给米村董事长的情报,怎么会连连失误呢?

计程车来到银行前停位,星野花江进去了。

一如往常,向那位熟悉的职员询问“滨江静枝”户头的进账情形。

本月份汇款者共一十九名。

比上月份少了七名,上月也比上上月少了五名。上上月有三十一名,这也差不多是过去的平均数目。如今破了二十大关,可以说是锐减了。

她出了银行,进了附近的一家吃茶店。路上是一片艳阳。吃茶店里的冷气相当强,在皮肤上可以感受到那种凉快,可是她心里并不平静。

掏出小簿子看看本月份未汇款的人。有前谷惠一、奥田秀夫、长谷川隆助……

上月未汇款的是土屋功一、细川直一、松田健造……

看着这些名字,他们的嗓音便也在耳朵里复苏过来了。一般而言,看了名字,浮上来的应该是面孔,但她却只有电话里的声音。

每次她打电话通知她的预测,有不少人会说:

“谢谢你,让我在某某赛马场的某日某盘和某盘赢了。非常感谢你。”

也有人说:

“你的消息真不错。我虽然不晓得你是从什么管道弄来的,可是比任何报纸、任何贩子更准。真令人惊异。谢谢你啦,以后也请多提供这样的。原来觉得一个月一万五千圆贵了些,可是从结果来看,倒一点也不贵。”

一个月一万五千圆的会费不贵,是命中率高的时候。如果不中,那就太贵了。会员锐减,便是因为这一点。买马卷的人都是现实的。

这一刻,好像有个声音传过来了。

“那个女人的预测,终于不灵光了。”

下个月份如果再不中,那么缴会费的人会更少吧。那时,这个兼差也要泡汤了。

失去平均每月三十万圆的外快,那是多大的打击啊。她觉得眼前忽然发黑了。

为什么传到董事长这儿的通知会连连出错呢?

“调教的时候好像太激烈了些。纪录比预定快了三秒。那以后,食量就少了许多……”

一名厩务员这么向董事长报告状况的马,实际上竟然那么轻易地就赢了。

八田英吉坐在吃茶店一角,用吸管吸着冰咖啡,偷偷地观察着星野花江的一举一动。

他在她步出日东公司时就已经跟踪了。自从他听了米村董事长的话后就猜测她有个预测赛马的会员组织,而会费则是采汇入银行的方式。如果这个猜测不错,那她必定会到银行。她为了守密,不会让银行职员去看她或打电话给她的。然后,他断定她必定捡一个月末附近的日子,到银行去询问进帐情形。于是一连几天他都看准午休时间埋伏在公司附近。

他猜中了。他也进了那家银行,看到她在柜台由一个好像是跑外务的职员给她看帐册,抄在小簿子里。

星野花江让眼前的冰淇淋半溶着,怔怔地盯着小簿子。瘦瘦的三十岁女人,两颊下陷,眼细而鼻子微翘,嘴唇显得那么薄。那头黑发不算浓,也微鬈着,额角又够宽。她正是那种不能使男人感到魅力的独身女郎。

唯其如此,她才会为了年老时而存钱。也唯其如此,她的身上才留不住女人味。不,也许她是有意地在拒斥女人味呢。她是一名能干的秘书,在人前原本就是倔强的。

然而,八田英吉却觉得这一刻坐在咖啡店里的星野花江,似乎受不住重重打击,几乎快崩溃了。何以会如此,他了然于心。无可怀疑,这是米村董事长采纳了他的建议,并付诸实行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星野花江这才忽然想起来似地看看表,把簿子收进手提袋里,倏然起立,走向柜台。瘦筋筋的身子,穿上那一身洋装,苗条极了。她出到外头,叫了一辆计程车就绝尘而去。

八田英吉未能在吃茶店里接近她。他没敢随便跟她搭话。可以看出她是警戒心很强的女人,搞不好会把事情弄砸的。

下一个星期二傍晚时分,八田英吉在日东公司前钉上星野花江,从地下铁上到秋叶原站的月台。她在那儿的摊子买了一份体育晚报。这份报纸也有赛马消息,她先瞥了一眼就摺叠起来,塞进手提包里。看样子,是要回家后再慢慢检讨的。没有一个男子把眼光投在她身上。八田英吉也赶快买了一份体育晚报。

到了小岩站他跟在她后面下了车。八田英吉虽然靠电话簿查出了她的住址,可是他没有到过那里,所以不得不小心跟上去。出到站前广场,她没有搭巴士,从左边横过广场,走进商店街。

还以为她会一直走过去,却不料她很快地就进了一家有灿亮灯饰的弹子房。

八田英吉意外地瞪了眼睛。他没想到她居然也雅好此道。

还以为她对金钱方面是个彻底的合理主义者呢。她会向喜欢赛马的人透露赛马的预测,但自己从不买马券。她该是对赌不屑一顾才是的呀。

说不定她在这儿和人家约会吧,八田英吉在外头等了大约三分钟,这才进去充满音响噪音的店里。在一大群下了班的人们当中,星野花江也坐在一架弹子机前面。

八田英吉一时没有能找到空位,只好在稍离的地方看她打。她的肩膀随着右手的动作而规律地轻动着,双眼定定地看着打出的弹子滚落下来。那样子,好像是一名老手了。从她眼前的塑胶容器里的弹子来看,她大约是买了三百圆开始打的。

在八田英吉眼里,星野花江显得那么寂寞无依,而且又那么奇异。当然,他可以理解。即使回到公寓里,也仍是形单影只。在办公室,没有一个异性、同性会邀她一起去喝喝咖啡。彻底沉湎于孤独,而且不致于花费太多,这样的乐趣,除了打弹子还有什么呢?尤其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会员骤减,她必定是满腔的忧郁。

她一下又一下地打着,专注精神。看去就像是在为了忘忧而心不二用。当然,也可能是在思索着为什么赛马预测不灵了呢?

起初,她打得还算顺利,可是越来越不行了,没多久,盘子里的弹子就清洁溜溜了。她起身,买弹子去了。

当星野花江又买来了一把弹子,大概是二百圆的样子吧,开始再打起来的时候,隔一个坐位的弹子机空出来了,八田英吉便也买了五百圆打起来。四下一片烟雾蒙蒙。

他在这方面颇为老到。好久以来他也雅好此道,有个时期常到浅草附近大打特打过。像他这种下下游业者,经营方面的烦恼着实不少。其中最大的苦恼,不外是头寸问题,上头的平和服饰总是那么刻薄,支票一开都是三个月,有时甚至还开到四个月之久,融资方面也不肯帮忙。加上交货期就是不许通融一下,对货的挑剔也那么严格,动辄得咎。从业员的

薪给必须随物价上扬而适度调整,货价却又被钉得死死的。

平和服饰的堀内老板总是藉口大老板日东公司本身因为业界景气差,不肯涨价,拒绝他的要求。堀内的说词也有他的凭藉,因为纤维业界不景气,是有目共睹的事,因此八田英吉也无法反驳。

更重要的是堀内并不是好惹的,搞不好说不定会甩一句:你们那么不好做,那就另请高明吧,咱们一刀两断。愿意承做的业者,多的是呢。

这也是无由否定的事实,所以八田英吉只有低声下气,任凭宰割。否则一旦离开平和服饰,一时间也无法另找雇主。每一家都有自己固定的下游,冒然去拉生意,人家只会看透你的心意,提出更不利的条件。和平和服饰来往了几年,彼此算得上老交情了,而堀内有时也会给他小小的示惠。

当然,堀内这么做,也是经过精打细算的,事实上八田英吉的困难从未获得缓解。每逢这样的喘不过气来的当儿,他就会找个藉口,或利用在外跑的时候腾出一点时间,到浅草一带的弹子房去碰碰运气。日子一久,他便成了职业级的好手。

他眼前的盘子里,弹子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且盘子装不下了,溢出来堆在四周。

看看星野花江那边,仍是老样子,起先弹子增加了少许,接着就开始减少。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弹出去的弹子。她是专心地在打,那是为了发散胸口闷气,这一点无由怀疑。

终于最后一颗弹子打出去,落空了。她轻喘了一口气,双手按在自己的手提袋上,茫茫然望着弹子机。

想必她是在思量着再过去买弹子呢?还是就此打住。她起身了,好像打定主意再去买一把。

如果再花五百圆去买,那是不符合她的合理主义吧。她不可能对打弹子那么入迷。八成是因为最近积郁太深,所以准备破例多玩一会儿。

就在星野花江站起来的时候,八田英吉拿起装满弹子的纸盒子走到她身边搭起话来。

“对不起,你这位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用我这些弹子打打好吗?”

星野花江一惊,回过了头,交互地看看他的弹子和面孔。

“呃?”

她瞪大眼睛凝望着他,半开的嘴巴也忘了合拢。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怎么会给人家弹子,而且一给就是一整盒?该接受呢?还是不呢?

“请不用客气,反正我就要走了。而且这种东西,恐怕不应该一次又一次地去买,太划不来啦。”

八田英吉为了安慰她的惊诧,装出了满脸的笑。

“可是,这可以换……”

她的眼里说着:可以换到奖品啊。

“不不,我不想要什么奖品。”

八田英吉把弹子瓜拉瓜拉地倒进她的盘子里。太多了,盘子都装满了,盒子里还剩下一半。

“这怎么好意思呢?”

星野花江点点头笑了笑。她没有察觉到这人就是不久以前同在银行附近的一家吃茶店里的男子。

过了三十分钟,她的弹子又输光了。相反地,他眼前的盘子里又堆起了一座小山。

“你等等。”

八田英吉拿着两盒满满的弹子,绕到她背后。

“我不想要奖品,这些,请你拿去换喜欢的奖品好了。”

“可是……”

星野花江又吃了一惊。

“我是真的不想要奖品。请千万不要客气好吗?”

星野花江迟疑了片刻,这才踱到摆着许多奖品的柜台前。八田英吉从后跟上去。

星野花江好像选购什么东西一样地左看右看,这才回过头看看八田英吉说:

“我可以要巧克力吗?”

弹子既然是人家的,那么先征求人家的意见才合适吧,她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可以啊。请。”

八田英吉仍然笑着。

店员依弹子的数目,取了一堆巧克力。她这时才忽然想起似地又回过了头。

“也该换一点你要的。”

“不,我不需要。”

“可是,那太不好意思了。香烟吧。”

“嗯,那就来两包‘七星’吧。”

她告诉店员拿三包。

各种巧克力糖装满了一大袋牛皮纸袋。她约略看了一下,除了香烟之外,巧克力该有三十盒以上。

“哎哎,这么多。”

她把纸袋抱在胸口,可是纸质太薄,几乎破了。

“请你多给一只纸袋好吗?”

她向店员要求。

“我们这儿规定每位只给一只。”

店员冷冷地答。如果她漂亮些,也许他就会喜孜孜地给了。

“那就用这个包吧。”

八田英吉从口袋里掏出了体育报纸,在柜台上摊开。

他在秋叶原站的摊子上买了报纸以后,故意在口袋上露出一截,想吸引她的注意,他实在没想到能够这么堂堂正正地摊开来让她看到。

果不其然,星野花江很意外似地望望他的侧脸,然后在密密麻麻地排着号码与马名的上面放下了鼓起的牛皮纸袋包起来。当她把纸包抱在胸前时,手正按在套红的“最新情报”专栏上。

两人步出了弹子房。马路两旁,全是酒吧、吃茶店、中华料理等的招牌。

“是不是渴了?喝杯茶好吗?”

八田英吉邀了一声,星野花江抱着纸包点点头。

“嗯。”

两人进去的一家吃茶店,里头大多是一些年轻人。这位中年男子和三十岁女人拣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星野花江过去绝少和异性进吃茶店,所以比在弹子房里的时候僵了些。这当然是因为对方是陌生人,不过她也不觉得不愉快,因为她平白得到了那么一大包巧克力。

过去,很少有人对她亲切过。公司里的男同事借了钱付利息时,绝不会另加一包点心来表示感谢。这个陌生男子,如果花钱买了巧克力送给她,她也许不会接下来,可是打弹子赢来的奖品,总令人觉得含着一抹幽默味。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使她禁不住地关心起来,因为她发现到他也买体育报,很可能也是一名赛马迷。乍看外表还是干干净净的。人是瘦了些,却也绝不会给人病弱的感觉。头发一丝不乱,胡子也刮净了。从嘴边到下巴微微地扫着一抹髭痕。

买马卷的人当中,有些衣履不整,像个无赖,但她觉得,这个人是有正常生活的,赛马只是兴趣,绝不会沉溺。并且还通晓马经,就像个专家那样。

他的视线也客客气气的,有着温情的光,举止也轻柔。她猜测他是一家相当不错的公司的中级主管之类。

“请问你喜欢赛马是吗?”

星野花江看着那张报纸,一面啜着咖啡一面问。嘴边也泛着微笑。

“嗯。不算太讨厌吧。”

因为证物就在眼前,所以他有些腼腆地应了一声。

“很久了?”

“有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那一定是行家罗。”

“谈不上。”

“马卷呢?赢得多还是……”

“到目前为止,只能说不算赔吧。我凡事都要研究一下,不过这方面只是偶尔玩玩罢了。”

说了这些,他这才抬起了眼客客气气地问:

“你也有兴趣?”

星野花江告诉对方,虽然谈不上兴趣,不过倒也喜欢靠马的血统、过去的成绩、骑师,还有天气对马场的影响等所有的条件来预测胜利马的推理方式。

其实她只是靠偷听的电话情报来判断而已。虽然买有赛马新闻的报纸,却不是为了检讨赛马的资料,只是为了熟悉马的名字,和充作电话情报的参考罢了。换一种说法,报上认为有力的马,其实状况并不佳,这种知道人家所不知道的秘密,给了她一种优越感,此外就是靠这种消去法来使会员买中马卷的喜悦。

因此,报上的资料她从未细读,这方面的知识也少得可怜。

八田英吉装着对她做赛马情报贩子的事一无所知的样子,把自己有关赛马方面的知识,不致于太炫耀地向她披露一下。她亮着双眼细心地听着。这么一来,时间就拖长了,咖啡喝完,又各叫一客冰淇淋。

她问他是不是住在附近,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她没有问他的职业,因为是初识,所以她好像没敢多问。他也绝口不提她在哪儿上班一类的事。只是当他问她住处时,她也支吾过去。

付帐时,星野花江坚持由她来,好像是那一大包巧克力使她一定要如此。八田英吉拗不过她,只好提议由他来请一顿晚餐了。

她迟疑片刻,答应了。他同意她,进了一家“天芙萝屋”,叫了最贵的菜。

至于饮料,星野花江虽然表示只能喝少许,八田英吉还是叫了啤酒。平常的她只吃吃廉价的蛋炒饭,这一刻桌上摆上了一些炸的虾、鱼、墨鱼等,她连连喊着好吃,吃了不少,啤酒也因此意外地多喝了几杯。

到了买单时,她又坚持要付了。是因为喝了些酒,忽然大方起来呢?或者飘飘然起来呢?他细心地观察着。

她说不需要他送,只因语气似乎没有坚持的意思,所以他还是送到她的公寓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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