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还是太勉强自己了。”

把房间里的小鲜肉都喊出去以后,游轮的娱乐室里突然安静很多。杨英赫坐下来,点了一支雪茄,眼神有些迷离地说:“少哲,你是对自己在BLAST的现状有什么不满么,还是觉得你多打一点一个小时几十块的杂,债务就能还得更快一些?”

“我知道这样几乎等于无用功,可是……”说到后面,凌少哲也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去。

看见他这个样子,作为前辈兼朋友,杨英赫觉得自己稍微有点严厉了。但作为一个犀利的明星包装者,他又不得不理性地给出结论:市场是物竞天择的。他吐了一口烟,把雪茄夹在两指之间,缓缓说道:“我这么和你说吧。不要低估自己的价值。BLAST和我过去捧的男团都不一样,你们颜值到位,实力也有,会红很久的。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百忙之中挤时间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体力活,而是眼界放远一点,想办法提高自己,让自己的音乐保质期更长。”

看见凌少哲露出了孩子般期待的眼神,杨英赫微微一笑,不禁想起最初在电视上看见他时的惊艳感。不是因为他有多好看,而是因为他眼中那种近似小鹿的纯净。虽然在得到他的过程中,自己耍了一些小手段,但也是真心为他好,希望大众能发现他的潜力。杨英赫微笑道:“好了,别烦恼了,专心唱歌,你家里的债务会很快解决,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再不济,你还有我作为后盾呢。”

其实,凌少哲自己都没发现,想提早离开派对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看见杨英赫和自己的同类待在一起——那些年轻貌美的、气场不足的、需要依附杨英赫而存活的男孩子们。现在杨英赫对他如此温柔且包容,他的内心有些动荡,满腔的感情也积压不住了。他握紧双拳,小声地说:“我喜欢你……”

拿烟的手僵在了半空,杨英赫沉默了两秒,又吸了一口烟:“我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他当然听见了凌少哲的话。但他给了对方一个撤回的机会。

“我说,我喜欢你……”虽然声音很虚弱,但凌少哲还是鼓起勇气又说了一次。

“喜欢?”

杨英赫倚在真皮沙发上,弹了弹雪茄上的烟灰,理了理豹纹衬衫上的黑色领带,浅亚麻色的头发下是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在缭绕的烟雾中,他右眼角下浅褐色的泪痣勾出了一丝妩媚。如果不是他的打扮和神色,谁都不会猜到这个人的社会背景。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知道很多人喜欢他不单单是因为他有钱有地位。前妻知道他的性取向,婚前就答应他不会爱他,只要他提供她物质生活就好,但结婚以后她还是走了心。而他什么都能给,唯独这一点上满足不了她的需求。漫长的三年婚姻中,两个人都饱受折磨。她经常跟他说什么,试着改改,喜欢女人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他也无法向她解释,基因这种东西是无法更改的。他又何尝不想爱上她呢?最终,她还是决定放手了,和他签下离婚协议书,拿着大笔赡养费伤心而走。

这些年,每次看到雅雅,杨英赫都觉得很对不起她的母亲。他觉得,到了他这个岁数,有过家庭,有了孩子,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和精力谈爱了。他以为所有他调戏过的男孩子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一直风流而漫不经心,没想到凌少哲居然会来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告白。

“少哲,我也很喜欢你。即便在赫威,你的相貌都是最上乘的。”杨英赫抖了抖烟灰,长长的眼眸微微眯着,有一种被□□迷醉的蛊惑,“不是我不宠你,只是你在BLAST-I里人气都那么靠后,一个个人奖都没拿下来,我要专宠你,其他艺人会不乐意的。”

凌少哲将双拳握得更紧了,逼迫自己直视他:“董事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喜……”

他话未说完,杨英赫已看了看表:“居然这么晚了,我要回公司去跟美国那边开个电话会议。”

看着他咬着雪茄,将奢华沙发上的长风衣挂在手腕上,打火机、手机等东西快速而有条理地装入西裤兜中,凌少哲有些慌乱:“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杨英赫的动作微微一滞,站直了对他挑挑眉:“等我是没用的。”

看着面前少年因受伤而闪烁不定的美丽双眼,杨英赫轻轻笑了笑:“什么时候你能单独录制唱片并拿到销量冠军,什么时候我再疼你。在这之前,什么都别跟我说。”

如此伤自尊的回答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愿这孩子知难而退吧。

这一夜,侯曼轩睡得不是很好,心情也很复杂。第二天早上九点,她去高档百货商场参加一款珠宝上市的纪念活动,刚到现场帮一些粉丝签过名,被保安送进安全区,就收到了龚子途的语音消息。周围吵吵嚷嚷的,但她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点开来听。

“曼轩姐姐早安,中午你会回公司吗?”

这臭兔子,声音真好听。只听他说话,她都觉得心跳变快了一些,然后也回了一条语音消息:“我现在在出席活动,中午应该会回来。怎么了?”

“那太好了,跟我一起吃个饭吧。”

想到前一夜他撤回的消息,她就觉得更矛盾了:龚子途对她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单纯,他是有目的的……但这一刻,想要答应他的冲动快要战胜理智了。

她正在纠结,却被安全区外的尖叫声打断了思绪。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她看到广场大银屏上播放着BLAST-I和冬季少女团的现场演出。他们翻唱的是侯曼轩六辑《Obsession》的主打歌,但风格不同:侯曼轩的更有气场,他们的更具青春气息。而且,他们的编舞是一男对一女,龚子途刚好被安排和祝珍珍一起跳舞。祝珍珍身高一米七,只有九十斤,站在龚子途身边既有小女人气息,又不会显得太过娇小,两个人简直像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女主人翁一样。

看到这个视频,侯曼轩回复消息的冲动减少了一些。外加外面的粉丝的尖叫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她侧耳倾听,听见一个小女生哭着说:“前年三月,吴应还是练习生的时候我就粉他,那时候根本没人知道他,但我还是到处找亲朋好友拉票,想让他红起来,让他接近他的女神Alisa,现在看到这种消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结果是他拿着我的钱去睡女神!”

这种疯狂粉丝的言论在网上很常见,但内容却从未听说过。侯曼轩立刻想到了什么,用手机打开微博,看了看热搜。

果不其然,关键词“吴应Alisa车震”排在第一位,旁边出现了咖啡色的“爆”字,每秒几千条评论刷得人眼花缭乱。

原来,前一夜过后,一个劲爆的消息像病毒一样炸开:BLAST成员吴应和冬季少女团主唱Alisa恋情曝光!他们俩在Alisa车里缠绵热吻的照片也传遍了网络!

照片是高清的,动图、视频也有,证据确凿,已经不能用“路人撞脸”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了。消息也就是两个小时前散播开的,但这两个小时里,两个偶像无数粉丝的心境已经从震惊到愤怒到心碎到脱粉或转黑。路人吃瓜看得开心或嫌弃,黑子们更是拿这个话题把偶像连带粉丝喷得一钱不值,恶毒的词汇、人身攻击,无所不用其极。

那些骂战实在太凶猛了,作为一个旁观者,侯曼轩看了都不由感到紧张。

其中有一条被复制粘贴最多的热门评论是这样写的:

“理智粉出来说一下吧。我一直挺喜欢吴应的,知道他和Alisa这档事就没爱了。对Alisa这个不自爱的老大姐是感到恶心。不要怪粉丝无情。我们花钱,买的是你们被包装出来的形象。既然形象破坏,也别怪我们不再支持你们。还是侯曼轩比较聪明,不和公司艺人乱搞。”

冬季少女团确实出道比BLAST早三年,论资历是BLAST的前辈,但她们出道的时候平均年龄比BLAST小多了。如果没记错,Alisa就比吴应大两岁,今年23岁。多么青春美好的年纪,在这些小粉丝口中就变成了“老大姐”?侯曼轩悲催地想,如果换成自己和龚子途谈恋爱被爆料,是不是会被说成婆孙恋呢……

如果是实力派艺人,别说谈恋爱,就算结婚都会得到粉丝的祝福。然而,冬季少女团和BLAST都是流量艺人组合,粉丝大部分是会把他们当成梦中情人、幻想对象的学生,导致这个事件影响极大,快赶得上其他明星的艳照门了。

公司高层当日就查出了肇事者是竞争对手,并且对他们用“车震”这种不雅词汇攻击艺人的言论进行了起诉。可是这并不能改变已经恶化的现状。两个天团传出这种丑闻,赫威集团的股票暴跌。

杨英赫极其震怒,亲自把这两个人叫到办公室里训了一个小时的话,并且告诉他们如果以后再闹出同样的事,以后通告都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连续几日,公司上下的员工都在偷偷讨论这件事。侯曼轩在茶水间就听见有明星助理小声跟人吐槽:“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对吴应影响不会太大,风流韵事嘛,男人总不会太吃亏。Alisa是真的毁了。本来走的是清纯高冷路线,少女偶像感十足的,现在这么一闹,别说偶像感,少女感都没了。”

“这段时间吴应在追Alisa其实好多人都知道,我们大家都觉得Alisa会很享受他把自己当女神的过程,但最后结果也就只是让他安心当一辈子的小迷弟,没想到真的追到了,速度和进展都这么快,啧啧。”

“好啦,你这毒舌,别再损她了,她已经够惨了。”

如果换成以前,即便觉得这两个人说话太刻薄,她们的主要观点侯曼轩也是赞同的:当小弟弟把姐姐当女神,姐姐最好永远不要从神坛上走下来,不然当女神变成了凡女,她不及他同龄女孩的种种缺陷都会藏不下去。

可现在,她只觉得很心酸。因为知道心底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这一事实,在她看过《姐姐真美》的MV之后,更像被揭开的伤疤一样暴露出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大家都说她很漂亮,状态很好。因为在MV里,她接到龚子途白玫瑰的刹那,真的笑得特别美,特别甜,让她都有些认不出自己。

那个女孩不是侯曼轩,而是一个为眼前男孩子痴迷的普通少女。

真的不可以再和龚子途这样发展下去了。这是在玩火。

从这一刻起,她对龚子途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管他怎么发消息、打电话,她都不接,见面也是露出非常客套的微笑便匆匆擦肩而过。她在微博上转发了戚弘亦新剧的各种片花,和戚弘亦(的团队)互动、撒狗粮,很快被网民们称为“最土豪的贤内助”。之后她也频繁和戚弘亦一同出席各种活动,关于他们俩恩爱如初的通稿也是满天飞。因为是备受祝福的情侣,大家都是带着善意祝福的。只有戚弘亦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儿,但也没有直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五月,侯曼轩和赫威另外几名知名艺人有一场小型的巡回演出。与龚子途合作的《嫁给你》自然又是必备节目。首站演出的前三天,经纪人把龚子途叫来跟侯曼轩练舞。

两个人很久没说话,见面时间又极其短暂,再次在舞蹈室看见走进来的龚子途,侯曼轩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随后,音乐响起,他走过来,本来想捧住侯她的头,她退后一些,冷淡地说:“练习的时候可以省了。”

龚子途点点头,接着后面的动作和她排练。他和她跳这支舞的时候,连在粉丝里都被评价为“太积极”。这一回更加变本加厉,每一个动作细节都带着明显的进攻意味,逼得她不由自主后退,差一点贴到了墙上。可是偏偏这种时候,舞蹈又有一个搂腰的动作。这个动作本来只是他把手轻轻搭在她腰上,轻灵地作为下一个抬手弯膝动作的缓冲,只要做做样子就好,但这一次,龚子途直接搂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揽。

差一点扑到他的怀里,她吓了一跳,按住他的胸口,声音微颤:“不是这样,力度太强了,你忘记舞步了?”对于这种肢体接触上微妙的改变,完全无法直接说出来。

他和她站得很近,若无其事地说:“多练练就好了。”

以前龚子途的耐心没有这么差,他最近是怎么了,是因为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第二次练习,他又把她的腰揽过来,低头有些愤怒,有些伤心地说:“我做错了什么?”

她回避了他的视线:“我不想聊工作以外的事。”

“为什么不理我了?”

“不想重复了。”

“是因为吴应和Alisa那件……”

“龚子途!”她挣脱了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没忘记舞步,那我们练习就到此为止吧。”

她拿起衣服,转身就出去。

刚才虽然没排练完,但侯曼轩从他起步动作察觉到他对这支舞还是非常熟练,那些多余的动作,就像他们之间多余的感情一样,是没必要任其发展的。她决定演出之前都不排练了,双人部分只要舞台上表演不出错就好,自己尽量在单人部分做一些提升。

真正表演的时候,情况和她想得差不多,他表现得很娴熟,只是气氛很不好。这一回巡演,连粉丝们在网上对龚子途的评价都不是特别好。他们说,以前龚子途和侯曼轩那种宛如热恋的感觉消失了,龚子途像没休息好,全程一脸冷酷。连跳完退场时看上去都是一脸倦意,跟以前退场时依依不舍的样子截然不同。

龚子途没有再纠缠侯曼轩,只是在最后一天演出他们共舞结束之前,他绝望地说:“……侯曼轩。”

她抬头看着他。他眼神空洞,平静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就这样了么。”

可能是舞台灯光太刺眼的缘故,侯曼轩觉得眼睛有些湿润,有直接抱住他肆意流泪的冲动。但是,此刻的他近在咫尺,却和她一样,站在银色舞台之上,被千万双眼睛盯着。只要她没有放弃自己选择的人生,事实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谓喜欢,其实是被美化过的词汇,它就是**。一个人可以对很多东西产生**,却很难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一个人在走向成功的路上,如果不懂控制自己的**,会跌得比无欲无求的人更惨。

说到底,也不过是对龚子途产生了没有意义的**。

心中是如此说服自己。可当龚子途放下轻抱她的手,最后看了她一眼,结束共舞离开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一颗心被掏空了。

表演结束的时候,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她对台下深深鞠了一个躬,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红红的眼中有泪花闪烁,但她还是灿烂地笑着,大声对粉丝们喊道:“谢谢你们!我也爱你们!谢谢!”

现场气氛很热闹,并没有人发现她那声嘶力竭的道谢声中,吞咽了多少泪水。

侯曼轩,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儿。从母亲去世那一年她就深刻感知了这一点。

这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不是她第一个放弃的喜爱之物,也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过客。她相信,离开了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优秀的“姐姐”愿意和他有一段美丽的开始,和毫无遗憾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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