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鹞足足睡了一整天才从疲惫里缓过精神,睁开眼睛,室外已经是另一个黑夜,她从团团被子里伸出手臂,抻了个懒腰。

上半个月的疲惫、从柏林回来的时差,连同昨天晚上周酩远被气狠了一言不发开走的车子,都被舒鹞留在梦里,然后神清气爽地在夜里起床。

还是一份白粥加维生素粉,粥喝了一半,音响里的旋律忽然触动舒鹞,她丢下晚饭换了身衣服。

运动文胸加阔腿长裤,舒鹞随便做了几下热身动作,迫不及待地随着音乐动起来。

帅气的爵士舞,长发在空气中划过,平时稍显温婉柔和的眉眼此刻透露着一种同音乐相称的肃杀。

最后的两个节拍,舒鹞本来想做个popping,但体力支撑不住,她干脆顺势坐在地板上,扯了一块暖砖色的大毛巾擦汗。

这就是她的弊端了,现在甚至支撑不了完整的一支舞。

连接着手机的平板电脑弹出视频通话的提示,舒鹞点开对话框,撩起贴在脸颊的一缕湿发,同视频里的冯凌子挥着毛巾:“嗨。”

平板电脑架在支架里,视频接通后,屏幕被分割成两块。

大块的屏幕里是穿着一袭白大褂的冯凌子,小块屏幕里是坐在地板上舒鹞。

“嗨什么,我一直在跟手术,刚看到你发来的信息,怎么回事儿?我给你打电话那会儿你跟周酩远那个狗在一起?你们俩怎么混到一起去了?人狗殊途啊宝贝,离他远点!”

舒鹞把毛巾搭在颈上,从手腕撸下一根黑色发圈,随便把被汗浸湿的长发挽成髻:“偶然遇见的,柏林飞帝都,同航班。”

她简单讲了下昨天的经历,最后说:“周酩远好像挺想跟我离婚的。”

“那就离啊!”

冯凌子激动又兴奋,“这婚你就不该结!离婚协议他弄好了没?赶紧签字!咱们独自美丽!你一个主攻男团编舞的老师,还怕遇不见帅哥?”

冯凌子在视频里说得激动,再一看,舒鹞整个人宛如在做坐位体前曲,正伸长手臂在一个角柜下面摸着什么。

“舒鹞,你又没在听!”

“听了听了,”舒鹞把角柜下面的东西摸出来,拍拍手上沾的灰,停滞半秒,“可是我不想离婚啊。”

冯凌子一怔:“为什么?”

舒鹞手里摸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沓照片,7、8张的样子,被一根小皮筋绑着。

照片上的周酩远应该是在参加什么活动,一群西装男人中,他最显眼。

熨烫妥帖的浅驼色西装,神情淡淡,正向某位长辈颔首。

视频那边的冯凌子看见照片,叹了一声:“确实是帅,我要是嫁这么个人可能也不舍得离婚,只看脸都能凑合下去……”

玩笑就说到这里,冯凌子悠地敛了神色,“但是舒鹞,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狗长得帅?”

大吊灯缀着几十颗赞比亚产的水晶,落下明耀的光,舒鹞坐在略显空旷的大别墅里,抬眸一笑,卧蚕顶起那颗红色的小痣。

她说:“没准儿是因为至死不渝的爱情呢。”

视频里传来导师唤冯凌子去跟下一台手术的声音。

“医学生真是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冯凌子抱怨了一声,又严肃叮嘱,“因为什么都行,爱情就算了,周狗不配拥有仙女的爱。”

挂断视频,平板电脑里的爵士舞曲自动播放,飘荡在别墅里。

这栋别墅原本是周酩远的住处,结婚后被周家安排给了舒鹞,她清理了很多次,也还是有他的东西在。

比如,她手里的这一沓照片。

每一张都差不多,应该是连拍的,只有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不同。

舒鹞拇指搭在照片边缘,快速翻动,照片上的人鲜活起来,随着舒鹞的动作重现当时的动作。

周酩远在这一叠照片里只做了一个动作,两只手插在西裤兜里,颔首又抬眸。

面色冷淡,与周围或虚假或真心的张张笑脸格格不入。

永远都是一身整齐的西装,西装就像是他的封印,封掉他的喜怒哀乐。

-我叫周酩远,夏商西周的周,酩酊大醉的酩,远就是远近的远,你一定要记住我啊!

一个幼稚单纯的声音在记忆中穿堂而来,舒鹞抿了抿唇。

他也有过,那样生动又活泼的时候。

-

风格简约到如同样板间一样的办公室内,周酩远眉心微拢,放下准备签字的钢笔:“丰博?这家公司不行,年初的考察根本没通过,谁把丰博招标上来的?”

白栩接过文件,也跟着皱起眉心:“陆主管招的,据说是因为丰博给的价格最合适,其他几家公司给的材料过于贵了,我们成本会很高。”

周酩远把文件一合,“啪”的一声丢在白栩面前:“糊涂了?我们做的是医疗器械,先看达标度再看价格,不用想着省钱,这点钱我们还是出得起的。”

“好。”白栩又拿出一份文件,“小周总,这个是……你要的离婚协议与补偿条约。”

周酩远顿了顿,摸出手机给舒鹞拨电话。

电话拨通,还是那个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

熟悉的配方。

熟悉的黑名单。

他这次没耐着性子听到英文版,直接挂断电话。

这位舒小姐是真的很有意思。

那天晚上她问,要不要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周酩远没回答,直接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结果她真就没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出来。

周酩远垂着眸子看了眼手机里的号码,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把白栩吓得要命:“……你刚才是、是在笑吗?”

“不是。”

白栩:“……”

你当我是小聋瞎吗?

“白栩,下班跟我回一趟东槿,有些文件还在东槿的保险柜里。”

其实去东槿别墅的路上白栩都有些犯嘀咕。

去南非之前周酩远忙得焚膏继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白栩处理的,包括听说东槿别墅要做为婚房后,把别墅里重要的文件清理出来。

白栩记得很清楚,留在东槿保险柜里的文件都是些没用了的。

小周总怎么就突然想起那些废文件了?

还要亲自去取?

还有前几天在OB,他和楚聿就去抽了两支烟的功夫,再回到卡座,小周总和舒小姐双双失踪,他俩当即挤眉弄眼编排了一堆八卦。

没等嘚瑟够,周酩远独自黑着脸回来了,问什么一概不答。

那天周酩远的气场终于不在天上飘着了,特别有人味。

莫名地,还有点像跟女朋友赌气又没地方撒的普通男人。

正是夕照时刻,坐在车子里有些晃眼,周酩远扣着墨镜闭目养神,白栩也就收起八卦的心思什么都没问。

到别墅门口,周酩远迈着长腿下车,敲了敲门,没人应。

门口的锁是指纹识别的,他把手按上去的瞬间忽然有种直觉,下一秒,果然听见门锁冷漠的机械声报着:“指纹有误,请重新识别。”

被自己家的顶级先进防盗门锁在门外什么感觉,问周酩远就知道了。

小区的管家提着备用钥匙来鼓捣了半天,才找到指纹锁下方隐藏起来的备用钥匙孔开了门。

不算太麻烦,也就把小周总关在门外一个多小时吧。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周酩远脚步一顿。

这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家具也都没换,但怎么看都跟以前大相径庭。

冷银色的双开门冰箱上贴着一堆卡通冰箱贴,上面还有记录好的食物日期;

深灰色沙发上丢着两个企鹅形抱枕,其中一个被压得有些变形,看着十分搞笑;

冰冷的地板被铺上米色长毛毯,小青蛙造型的音响和贴了粉色膜的平板电脑丢在上面……

其他地方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凌乱得有些超出周酩远对这栋别墅的认知。

并且,所见之处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当下流行的男团杂志和小鲜肉的唱片,还有不少相框。

照片里,舒鹞永远站在一群帅哥中的c位,笑靥灿烂。

周酩远淡着脸迈上二楼,身后跟着努力憋笑的白栩。

二楼是重灾区,更凌乱。

敞开的卧室门一眼就能看见团成团的被子,以及,放在床边的一套黑色蕾丝内衣,成熟风诱惑款。

卧室里的独立浴室门倒是关着,隔音做得太好,一丝水声都没传出来,只能看见磨砂玻璃里的灯光和人影。

周酩远的目光从内衣上淡淡掠过,突然沉声开口:“白栩。”

“啊?”慢了周酩远几步还没上到二楼的白栩,听见他的话脚步一顿,站在楼梯上向二楼张望,“怎么了小周总?”

周酩远回身,摘下墨镜往白栩脸上一怼:“转身,下楼。”

白栩一头雾水地戴着墨镜往楼下走。

周酩远重新转回来,靠在墙边。

人影离玻璃越来越近,浴室门被推开,涓涓雾气倾斜而岀,然后是一条长腿。

舒鹞裹着浴巾从浴室迈出来,眉眼间像是被水雾浸透一般,氤氲着潮湿。

看见周酩远的身影时,舒鹞拎起内衣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后露出笑脸:“酩远哥哥来啦,哇哦,我好开心耶。”

“……”周酩远随手捞过一件衣服,也没看是什么样式,直接丢过去盖在舒鹞头上,“穿衣服,然后下楼谈谈。”

舒鹞扬着的调子闷在布料里,还是愉快地传出来:“谈什么呀?是要跟我谈个恋爱么?”

周酩远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说话就没有走心的时候,他冷哼一声没再搭话,转身往楼下走。

楼上飘来某个姑娘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哎呀好害羞,老夫老妻的还要谈恋爱!那你要等我梳洗打扮一番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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