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死蚊子这种蹩脚的理由周酩远显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没过多跟舒鹞计较,一言不发地带着她走出研究所。

停在外面的黑色车子前后灯同时一亮,周酩远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上车。”

天色已经愈渐朦胧,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只是带她出来吃个饭,没想到吃过南非特有的炖菜之后, 他并没有往回去的路上开。

舒鹞也没问去哪, 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靠在座椅里。

南非的黄昏给人感觉很长,漫漫无尽的感觉。

舒鹞坐在副驾驶位置里, 每次看着天边那轮暖橘色的残阳,都觉得它快要坠进地平线里, 但每次它都只是动了那么一点, 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路两旁是热带植物, 这些在北方城市被当成盆栽的绿植,在这里蓬勃生长成了参天大树,连仙人掌都跟人差不多高。

周酩远走的这条路不是市区内,灯光熹微,不像帝都市那样,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那些繁灯就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楼群。

这里只有满目被笼在越发昏暗光线下植物,在黄昏里朦胧得像是梦里的场景。让舒鹞有种感觉,她坐的这辆不是周酩远的奔弛, 而是穿梭进梦境的飞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也很美好。

最舒心的是, 周酩远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不会像Healer那群大男孩一样吵得她头疼,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一刻……

舒鹞这个还没在心里感叹完,旁边开着车子的周酩远突然出声了。

“那是巨型二歧芦荟。”

“……啊?”

舒鹞扭过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酩远。

谁问他了?

这人突突然地, 在这儿介绍什么呢?

过于迷茫的舒鹞不得不从她幻想的“梦境飞船”上下来,扭头去看窗外,路旁的有一堆像长了长腿的西兰花似的树,被映成夕阳的暖色。

番茄炒西兰花即视感。

“这种芦荟是南非特有的,最早长在沙漠里。”

舒鹞随口应了一句:“哦。”

“前面的植物是金合欢,帝都的合欢花是粉色的,这边的是另一个品种。”

“那个树干很粗的是猴面包树,叶子可以吃,有些南非当地人用这种树叶煮汤喝……”

不是,谁问你了!

舒鹞瞪着周酩远的侧脸,心说,你不是冰山么!怎么突然间话这么多?

“周酩远,”舒鹞干脆直说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看一会儿。”

车里回归安静,仔细听应该还能听见周酩远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小周总气得想把某舒姓女子丢出去。

别人给她科普她就一脸崇拜,他给科普,就让他闭嘴。

很好!

路过加油站,周酩远停下车子加油。

舒鹞从小包包里翻了一副墨镜出来,动作非常自然地把墨镜戴在了周酩远脸上。

舒鹞的想法挺简单,夕阳这个位置正好晃眼。

她晃不晃的倒是无所谓,晃到开车的周酩远,真撞到哪儿出个车祸,他俩都得完。

但周酩远冷了一路的脸色忽然就缓和了。

他想,她还是很喜欢我的,只有一副墨镜都给我戴。

从加油站出来,车子重新上路。

舒鹞也看出来了,周酩远估计是怕她在研究中心里憋着闷,想带她出来走走,但他那个性子,不会直说,就这么闷声开车,也不告诉她目的地是哪儿。

想明白后舒鹞安心地靠在副驾驶座位里,等着目的地。

她想象中,周酩远带她去的地方可能是去看星空的山顶,或者是飞满萤火虫的丛林,毕竟天色晚了,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车子一直匀速行驶着,中途舒鹞睡了一会儿,等她感受到车子停下来再睁开眼睛,已经是3个多小时以后了。

夜里11点多,周酩远把车子熄火。

面前没有什么能看星空的山顶,也没有一只萤火虫飞过。

舒鹞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揉着眼角的泪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觉。”

“?”

舒鹞下车追上周酩远的脚步,揪着他的衬衫袖子问:“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带我睡觉?”

这话问完,舒鹞的睡意也全消了,后知后觉有那么一点尴尬,只能自己找补一句:“跑这么远,不会只是为了睡觉吧……”

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睡觉这个词怎么突然就烫嘴了?

尴尬了两句,舒鹞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她冲着周酩远西裤的臀部扬了扬下颌:“酩远哥哥,我就掐了一下,不会是……要让我负责吧?”

周酩远声音淡淡:“两下。”

舒鹞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两下。

难得看舒鹞哑口无言,周酩远倒是笑了一声:“先休息,明天带你去看金伯利。”

“金伯利?什么金伯利?”

“南非钻石听说过没?金伯利就是世界上有名的钻石坑。”

出了研究中心周酩远就脱掉了西服外套,现在只穿着一条浅灰色西裤和白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他这样随意聊着天的样子,很像他们曾经一起被困并肩作战的那几天。

舒鹞也就笑了笑:“能捡到钻石么?”

周酩远扬起眉梢,带了点帝都的方言,调子上扬:“想什么呢,钻石坑早被渗水和积雨填平了,真能捡到还轮得到你去?”

“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去不去!”

说着不去,第二天舒鹞还是跟着周酩远跑到钻石坑去了。

这趟出行显然是被周酩远计划好的,放在车子后备箱的旅行箱里还帮舒鹞带了衣服,周酩远换下西装,穿了一条浅米色的休闲裤和浅牛仔色的衬衫来敲舒鹞的房门。

舒鹞打开门看见他这套装扮,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又开始不正经:“酩远哥哥,打扮这么好看相亲去吗?”

“已婚,谢谢。”

“那是要去出轨吗?”

周酩远懒得理她这些废话,拎着人去吃早餐,然后出发去了金伯利。

被积水埋没的矿坑还是壮观的,展厅里记录了当时南非人民挖矿坑的艰苦。

那时候没有大型挖掘设备,只用铁铲铁锹这样的简陋工具,挖出一千多米的深坑。

感叹的人很多,不少游客站在展览板前拍照,用不同国家的预言啧啧称赞。

只有舒鹞,站在一个放了钻石的展柜前,对着钻石喃喃自语:“三吨多钻石啊,这得是多少钱。

她那副呆样,像个财迷。

站在舒鹞身旁的周酩远那张淡漠的脸也就淡不下去了,偏过头笑出声来。

从金伯利出来,周酩远开着车继续往东北方向走,沿着法尔河,路过金灿灿地麦田时,舒鹞开了天窗探出头去,兴奋地叫到:“周酩远!我看见稻草人了!稻草人!”

周酩远笑着斥她:“下来,把天窗关上,车速快,溅起个石子都能够给你开瓢儿。”

被教训的人撅着嘴坐回车里,安静不到两秒,又拍着车窗兴奋道:“刚才飞过去一只好大的黑色鸟,长长的尾羽,好美啊。”

“长尾巧织雀。”

舒鹞狐疑地看向周酩远:“你不是每天都在看那些数据么,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周酩远没说话。

总不能告诉舒鹞,自己是因为看见她崇拜地看着里斯的样子,才连夜恶补了南非动植物知识,还快进着看了两集动物世界吧?

第三天,他们到达图盖拉瀑布。

周酩远说,这是南非落差最大的瀑布,在世界上也排了前三。

充当导游的周酩远尽职尽责,把当地传说和人途风情都给他唯一的游客讲了个遍。

舒鹞一边“嗯嗯嗯”地应着,一边拎了个带着树叶的小树枝,沾着水流,甩了周酩远一脸水。

周酩远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舒鹞笑得捂着肚子:“你看没看过《西游记》,里面观世音菩萨就是这样的,拿着小树枝一甩,水甩到谁身上就能起死回生。”

周酩远扯起嘴角:“所以我是死了?”

“没有啊,我这么一甩,你能长命百岁。”

舒鹞拿着树枝又是一下,水滴噼里啪啦再次砸在周酩远脸上,他皱着眉偏了下头,听见舒鹞嘚瑟的声音:“现在能活二百岁啦!”

图盖拉瀑布这边刚下过雨,石头都是湿润的,舒鹞身后的天际架着一道彩虹,她就甩了两下水,占了点小便宜,笑得几乎岔气,捂着肚子蹲在水边。

周酩远也蹲下,顺手撩了一把水泼过去,学着她的语气:“长命百岁。”

“周酩远!”

舒鹞抹掉脸上的水珠扑过来,用手里的树枝去抽他。

周酩远灵活地躲了一下,笑得挺大声的。

说不上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笑话舒鹞笨拙。

其实金伯利钻石矿坑也好,图盖拉瀑布也好,周酩远刚来南非那一年就都去过了。

他那时候刚接手南非这一堆烂摊子,心情不算好,做事效率也差,干脆一个人开了车出来散心,人生地不熟,开到哪里就沉默地下车去转一圈。

某个瞬间可能也冒出过一些妄念,觉得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

但他从来没想过能妄念也能成真。

舒鹞跟着周酩远玩了三天,最后从图盖拉瀑布回来,住进了一家很有南非风格的酒店。

出去玩总是累的,舒鹞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酒店的电梯里。

电梯上升,她忽然扭头去问周酩远:“你之前说,等你忙完要跟我谈谈,谈什么这么难以启齿?带着我玩好几天了都说不出口?”

电梯很宽敞,只有他们两个人,舒鹞靠在左侧的电梯壁上,周酩远站在右侧,两人之间隔了两米的距离。

她问完,周酩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舒鹞怔住。

她以前说过,周酩远白得像个吸血鬼公爵,但影视里的吸血鬼看人的时候都很深情,周酩远的眸子却很淡漠。

舒鹞甚至还在心里吐槽过,周酩远这种人要是真的吸血鬼,肯定没人愿意让他吸两口。

但他刚才看向舒鹞的目光,和以往不同。

舒鹞有一刹那的想法是,如果他是吸血鬼,就让他吸一下好了。

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也就是周酩远迈两步的事儿,他走到舒鹞身边,忽然抬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垂下头在舒鹞耳边说:“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舒鹞瞳孔微缩。

他知道了?

下一秒,周酩远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扫在她耳垂上,他问:“我能知道原因么?你来找我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在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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