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梧仙师似乎还有未尽之语, 但宣采薇已然不想听下去。

第一次,宣采薇在长梧仙师跟前失礼,似一阵风一般, 越过长梧仙师, 推门而入, 再顾不得其他。

宣采薇一颗心全然焦灼。

她连讶异秦隐的隐疾都没来得及,先是想到上回,秦隐赶来同她坦诚相待之时, 没有推开过她一次, 任由她在他怀里放肆, 甚至还用手一下一下拍着宣采薇的手, 安抚她,慰藉她, 只为了让她能够好受些。

而她…她做了什么?!

想到秦隐先前压着心口绞痛的亲近, 宣采薇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个时候的她, 只顾着顾忌自己的情绪, 看不到秦隐的半点不对劲,她甚至…甚至还怪秦隐骗她。

宣采薇不由回想起当时秦隐的表情,错愕掺杂着无言和难得的不知所措,额头却冒着细汗。

宣采薇当时以为那是秦隐心虚紧张, 现在仔细想想,那时的秦隐该是疼到了极致, 却还奋力在她跟前伪装正常。

宣采薇眸间划过后悔, 一进门,眼眸转开,寻找着秦隐的踪影。

她很快看到了秦隐。

秦隐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嘴唇发白发干,一看就是病重痛苦之相。

宣采薇赶紧上前两步,刚想伸手去探探秦隐的额头,看看情况,却忽然想起长梧仙师的话,就是因为自己的碰触才加重了秦隐的伤势。

宣采薇的手停留在秦隐额尖,其后唇微抿,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甚至还拿袖子裹上,才敢去碰秦隐的额头。

因为衣裳很薄,能穿透温度,宣采薇感受到了秦隐额尖的微凉。

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秦隐没有发烧。

但没过几息,宣采薇又皱紧了眉,裹着衣袖去碰了碰秦隐的手。

依旧冰凉。

宣采薇眉间越发皱紧,起身在屋子里扫了几眼,很快眼神锁定在左边靠墙一个硕大的木箱子上。

宣采薇提着裙子快速小跑过去,打开箱子,见里面确实如她所想装着厚厚的棉被,脸色稍缓。

其后,宣采薇费力抱着一床棉被便往秦隐床上去,小心翼翼地给秦隐铺上,然后把秦隐的手赶在被子里。

等了一会,宣采薇又裹着袖子去摸秦隐的手。

——还是冰凉。

宣采薇费解,又赶紧去抱了一床棉被出来给秦隐盖上,等待着探秦隐体温。

如此周而复始几次,秦隐身上的被子越叠越厚,等秦隐被压得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自己身前盖了一叠仿若小山的被子,虽然这样厚度的被子对于常年习武的秦隐说不得太重,但他如今身受重伤,心口难免也被憋出了一口老血。

秦隐睁眼时,只看见了一堆厚如山的被子,他眉心一拧,寻思是不是又是长梧仙师的把戏,想让他说他和采薇之间的事。

这些时日,秦隐并不好过。

那一日,他虽然因为采薇的问题被噎住,不知该如何作答,再加上心口绞痛难耐,引发根本就没好的伤。

宣采薇跑走的时候,秦隐想追,可惜因病痛,连起身都是艰难,直接昏死在了悬崖边上,错过了最佳的挽留时机。

秦隐这一昏迷就是好几日,直至前几日才醒,一醒就被长梧仙师追问情况,当日的事,长梧仙师是看在眼里的。

但秦隐心里自有章程,也没同长梧仙师交代。

秦隐想亲自登门去找宣采薇负荆请罪,以求宣采薇原谅,不过,即使他想,一来他身体不允许,二来长梧仙师知道他身体问题,十二时辰盯着他,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三来,他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秦隐初时完全不敢相信,他想等再确认确认,兴许能给宣采薇一个惊喜。

秦隐轻轻唤了一声。

“师尊……”

无人应答,但秦隐明显听见一阵小跑的声音,再然后,他鼻尖嗅到一阵雅淡的竹香,清幽雅致,只属于一个人。

可能那个人自己都未曾发现自己身上藏有竹香,但秦隐知道。

一开始认识之时,便知。

其后绵长岁月,他也越发喜欢上了竹子。

可真正看到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小脸出现在眼前时,秦隐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下。

紧接着惊愣裹着激动齐齐涌上秦隐心间,却因先前发生的误会,秦隐不敢过于表露情绪,所以,在宣采薇眼里,秦隐神色复杂,眸里看不出情绪。

宣采薇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抿了抿唇,她在想自己先前的做法是不是让秦隐难过了。

一时,宣采薇脚步有些踟蹰。

两人一人被压着几床厚厚的被子,一人手上还抱着一床厚被子,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宣采薇眨巴下眼,下意识将手举高,将头挡在了被子后面。

小脸皱巴巴在一起,带着几分做错事的内疚和懊悔,不敢看秦隐。

似乎是想等自己稍稍做好心理准备,再去同秦隐好生谈谈心。

但宣采薇能等着,被被子快压到些微气闷的秦隐却等不得。

过了会,秦隐的声音响起。

“过来,采薇。”

宣采薇一开始还有些扭捏,但很快秦隐那头传来几声咳嗽,宣采薇才松了手劲儿,快步上前,将手上的棉被又给秦隐铺上了一层。

结果…秦隐咳的更厉害了。

宣采薇后知后觉,才发现好像是自己好像是给秦隐被子盖多了才导致他气闷咳嗽。

宣采薇脸“唰”一下红了,慌慌张张又给秦隐拆被子。

等到拆了两个被子后,秦隐缓过来劲儿,隔着衣袖,握住宣采薇手腕道。

“采薇,我没事,你先坐着。”

先前秦隐心口绞痛引发伤势,就是因为碰了宣采薇,宣采薇身体快速反应,下意识甩开了秦隐的手。

她担心秦隐,不想秦隐再因为她再受什么伤。

而秦隐见到宣采薇眼里的慌张,再配合她的动作,秦隐微愣,看向自己被甩开空落落的手,眸子瞬间黯淡了些许。

宣采薇没注意,但也乖乖坐在了秦隐的床边,也没敢看秦隐,只是清了清嗓子道。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被子减少,秦隐已然起了身,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发白的唇,浮现几分苦笑,暗道一声果然。

秦隐眼眸垂下,过了会,秦隐缓缓说了句。

“对……”

似乎是想道歉,宣采薇却快速止住了秦隐的话头。

“你先养伤,这些时日,我就住在这里。”

如今觉得自己哪哪都对不起秦隐的宣采薇,哪里还能接受秦隐的道歉,那只会更加重她的内疚,而且,她如今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秦隐,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想要弥补秦隐,又不知该从何做起。

宣采薇想了想,且先让秦隐的伤势好些,她再寻个机会给秦隐道歉好了,至于如何道歉,她这些时日得好些想想。

宣采薇思索着,眼眸避着秦隐,有些闪躲。

看在秦隐眼里,心思却越发沉凝。

秦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宣采薇却先一步起身,快速走到门边。

“夜深了,你且先睡下,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说完,宣采薇便打开门准备出去,身后的秦隐眼神片刻不离宣采薇,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仿佛担心眨一下,眼前人便会消失一般。

然而就在宣采薇想跨门而出之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也没回头,但细细软软的声音却钻入了秦隐的耳里。

“秦隐,先前你说过,你会在的。”

“……嗯。”

是先前在悬崖边上安慰宣采薇那一回,秦隐说的。

他会一直陪着宣采薇,只要她不赶他,就算她赶他,他也会在暗处默默守护着她。

情人也好,家人也罢,朋友或是,甚至…是陌生人。

无论是何身份,只要能一直看着宣采薇,他心足矣。

这一回,宣采薇的声音很小,细若游丝。

“……我也是。”

秦隐一开始没听清,有些呆愣。

“什么?”

宣采薇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关上了半开了门。

将袖子把手裹好,然后一转身,像一个冲天的烟花一样,忽地钻入了秦隐的怀里。

但她还是小心避着,不让自己的肌肤触碰到秦隐。

发软的身躯,即使隔着衣料,也让秦隐不自觉喉头微动,整个身子紧绷了起来,鼻尖的竹香更甚。

接着,在秦隐惊愕的面容下。

宣采薇微微仰头,一双清冷的眸子有着微微别扭的羞涩,耳根红意诞开,仿若被桃粉晕染开的唇微张,一字一句透着坚定。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

“汝若在左,吾定在右。”

声音低低,无尽的温暖随之缓缓泄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采薇真是直球界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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