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我的命,”我说,“这是肯定的。那小子对着整个餐厅扫射,打算把屋子里的活物全干掉,和我隔两桌坐着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他们全死了,要是我坐在椅子上,下场肯定和他们一样。”

“要是你待家里床上就不会。”

“我不会有事的,”我说,“起码在我下次走出家门前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事。”

我进门时她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并不沉,我开锁的声音将她吵醒了。她起身,揉去眼中的困意,披了件袍子跟我进了厨房。我煮了壶咖啡调整一下情绪,在咖啡的滴落声中,我跟她讲了事发经过。

她说:“炸药加子弹,我听起来真和《教父》第四部一样,只除了电影是假的,不会真的死人。那不就像开战了一样。”

“的确像开战了一样。”

“欢迎莅临萨拉热窝。东村那里不是有家酒吧就叫什么市区贝鲁特之类的?”

“在第二大道上,如果还在营业的话。”

“一对情侣相约喝杯啤酒,好谈清楚彼此的关系,可一转眼就全死了,被交叉火力网打成两个蜂窝。是有交叉火力网吧?”

“与我无关,把一弹匣子弹射光的是米克,他是唯一对那名枪手开火还击的人,我的枪根本还插枪套里,汤姆和安迪两个人始终在后面。因此,我肯定我们这边再没其他人开过枪。”

“我们这边。”她啜了口咖啡,做了个鬼脸。咖啡煮得太浓了,我煮的咖啡总是太浓。

她说:“他那只是想救自己的命罢了,这你也一定知道。”

“他用自己身体挡着我,整个人盖在我身上,他是真的在护着我。”

“但这一定是本能动作,你不认为吗?事情忽然发生,这是他不假思索的本能反应。”

“所以呢?”

“所以说那不是经过认真思考的,‘马修危险了,我得扑住他,用身体替他挡子弹。’他只是这样做了而已。”

“也就是说他要是先想好了再行动,那他在道德情操上就会得到更高的评价?要是他不做先想,那我们两个肯定全死了。”

“你说得对,”她说,“但你明白我在做什么,对吧?我拼命想证明他所做的不值什么,以免你觉得有欠于他。仅仅是今天晚上你有两次差点被杀,我要你在好运用完之前放弃这个案子。”

“我想我办不到。”

“为什么?今晚发生的事改变了什么吗?就算米克救了你一命,那也是因为他要你活着,绝不是因为他希望你因此答应和他并肩作战。他不是要你带我去爱尔兰吗?”

“他是说过这话。”

“我没去过那里,而且我想我们也去不了。”

“短期之内。”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这真的是一场战争,”我说,“谁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躲到瑞士去。我们以前是怎么说的?我的名字在围巾上,我唯一保持中立的方式是,卷铺盖逃到国外去。”

“那有什么难的?你的护照没过期啊。”

我摇摇头:“我没办法坐在凯利郡的石头围墙上,等着我的麻烦自动解决。”

“那就是说你决心要介入了。”

“那总比坐等事情发生要强。”

“更何况,人家还救过你一命。”

“这是事实。”

“还有,男子汉大丈夫,行所当行,为所当为,这也一定是重要因素之一吧?”

“这也是重要因素之一,”我老实承认,“尽管我认为这类男子汉之类的话十句有九句是狗屎,但这并不表示我因此就能不受影响,更不表示所有的都是狗屎。我如果想在这个城市里继续住下去,就不能让人家这样吓得夹着尾巴逃跑,而我非在这个城市住下去不可。”

“为什么?我们哪里都可以住啊。”

“我们是可以,但我们不会,我们住在这里。”

“我了解,”她说,“这里是家。”她又尝了口咖啡,决定放弃了,把杯子拿到水槽边。“真遗憾,”她说,“我不知道坐在石头围墙上是什么感觉,但去爱尔兰一定很有意思。”

“你还是可以去的。”

“什么时候?哦,你说的是现在吧?不,谢谢了。”

“或是巴黎,或任何你最想去的地方。”

“任何我可以避开危险的地方。”

“是的。”

“这样你就没后顾之忧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想都别想,如果说我得守在电话旁边等着电话铃响起,那我一定选一个不是长途电话的地点等,别再费口舌说服我,好吗?因为那一点用也没有,我虽然不是金牛座的,但我顽固的程度绝不亚于你,你不走,我也不走。”

“好吧,那你就守着这个电话机,你的店要暂时歇业吗?”

“是要歇业,我还会挂个牌子,说我外出采购旅行了,十月一日才回来,到那时候这一切都会了结吗?”

“会或者不会,谁能保证。”

“我真希望你没趟这个浑水。”

我说:“记得我提过的那一对情侣吗?葛洛根里的?”

“你说那对闹了别扭的男女吗?他们怎么了?”

“女的我认识。”

“哦?”

“莉萨·霍尔茨曼。”

她和埃莱娜是在亨特学院的艺术史课上相识的,因此我才会认识她丈夫,还有她丈夫被杀后她打电话给我,要我办那个案子。

“天哪,”她说,“你是说她也死了吗?”

“当场死亡,从现场情况来看。”

“可怜的女孩,活着这么受罪,还死得这么悲惨,我们最后一次碰到她是在哪里?”

“阿姆斯特朗酒吧,也有好一段日子了。”

“那次我们连招呼都没打,谁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呢?”她皱起眉头,“她到葛洛根那种地方干什么?我当然知道她是喝酒去的,但你应该也认为那不像她会去的地方,不是吗?”

“就我所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到那里,哦不,不对,还有个晚上他们俩也去了。”

“再之前的一个晚上吗?”

“不不,所有这些事开始的那个晚上。星期二,应该是吧,就是我们到新泽西仓库的前一晚,她和那个男的,应该也是坐同一张桌子。其实葛洛根也不像那个男的会去的地方。”

“那男的又是谁?”

“叫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是姓还是名?”

“名,我猜。马修,这是弗洛里安;弗洛里安,他是马修。”

“简洁扼要的对白。弗洛里安,他是不是留一头长发,弹吉卜赛琴呢?”

“他戴了个结婚戒指。”

“男的戴了,女的没有。”

“是。”

“也就说男的有家室,女的没有,也许这正是他们不选上流餐馆而跑到这种廉价酒吧的原因。”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先是吉姆,现在是莉萨,这个晚上可真够你受的,不是吗?”

“葛洛根那里还死了一堆人。”

“你提过还有那个酒保,叫伯克是吧?”

“还有几个我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也有几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死了太多的人了。”

“我没在现场都觉得一阵晕眩,更不用说你两次都在场。”

“感觉非常难受。”

“一定是的,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东西,你一定心力交瘁了,在出门挨枪之前,你睡着了吗?”

“我倒不是睡不着才出门的,但我没睡,没办法,怎么都睡不着。”

“我敢打赌你现在一定睡得着。”

“我想你说得对,”我说着站起身来,“你知道,以前我一夜不睡根本不算什么,照样精力充沛。当然了,那时候我有个好引擎,以酒精为燃料。”

“就算是真的,你当时那副引擎也撑不了这么长的路。”

“你不认为以前和现在有差别吗?”

“当然不认为,”她说,“你的精力和那时候完全一样,好好睡一下吧,拳击手。现在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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