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开始,餐厅的长桌上摆放白底墨绿条纹的桌旗,前菜是盐渍鳕鱼和萝卜泥,主食是一整只表皮焦黄松脆的烤鸡,配菜有烤土豆和烤孢子甘蓝,小食是培根香肠卷。两支酒放在冰桶里冰镇,一支是大人喝的香槟酒,一支是小孩儿喝的起泡酒。在厨房里的烤箱和冰箱里,还分别放着作为餐后甜点的苹果塔和百露华蛋糕。

这一整桌菜,都是温济深和乔老师两人做的,那一只烤鸡,则完全是温济深的杰作。

分配座位时,在小园的帮助和温岭远的私心之下,宁樨毫无悬念地坐到了温岭远的身旁。

宁樨坐下之后,侧身问温岭远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家的烹饪天赋,是不是都遗传给大温叔叔了?”

温岭远笑着,低声问:“你还叫他大温叔叔?”

“那不然?跟着你叫吗?”

没给他们继续讨论称呼问题的时间,温济深打断他们,笑说:“在聊什么呢?——岭远,今天你生日,我说两句祝酒词,我们先喝两口酒再吃饭。”

宁樨也被归为了小孩子,分到的是一杯起泡酒,百香果味的,使她喝完这小半杯尤觉得意犹未尽。

坐在她对面的是南川和北歌兄妹,不知道他们闹了什么矛盾,这个时候拿着刀叉作为武器,在白色餐盘的方寸战场里打闹起来,直到被温济深出声喝止。

宁樨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羡慕。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气氛温馨的家宴,十二岁以后,连除夕夜都过得不开心,起初是宁治东和奚纹玉无休止的争吵,后来他们三个人甚至都很难聚在一起吃顿饭。

她开始有一种真切的感知,温岭远给她的,或许不止一段爱情,还能有一个家庭。

一声门铃,打断宁樨的思绪。

温济深疑惑:“不是都到齐了吗?还有谁来?”他放下餐叉,起身去开门。

大家都关注着门口,宁樨也不例外。

门外走进来一位黑色长发,容姿清丽的年轻女人,穿高领毛衣和半身裙,精心化过妆,却并未显出化妆的痕迹,即通常所说的“伪素颜”妆。

她一手拿着一支葡萄酒,一手端着一盘蔓越莓曲奇饼,笑着对乔老师说道:“多烤了一些饼干,所以拿过来给乔老师尝尝。”同时,将目光转向大家,“平安夜快乐。”

显然,南川和北歌是认识她的,叫她的英文名字“薇拉”打招呼,回以一句“平安夜快乐”。

乔老师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笑说:“我烤了苹果塔,马上就好,你分一些带回家吃,先坐下喝一杯酒?”

乔老师向大家介绍,这是她烘焙教室的学员,也是这小区里的邻居。

薇拉坐下之后,指一指壁炉上方“happybirthday”的彩字装饰,笑问:“今天有人过生日?”

当被指明今天的寿星是温岭远之后,薇拉方才将目光投向温岭远,“温先生生日快乐。”

温岭远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平安夜快乐。”

宁樨一下就看明白局势,哦,这个薇拉,是冲着温岭远来的。

果然,她借此机会便与温岭远攀谈起来,“我常听乔老师说起过你,没想到今天能够碰见。温先生从事中医行业的是吗?”

温岭远点了点头。

薇拉笑说:“不知道要是趁现在跟温先生请教两个相关的问题,会不会冒昧?通常跟你咨询需要收费吗?”

宁樨一直在观察着薇拉,平心而论,她长得很漂亮,而且漂亮得很有特色,尤其挺拔而秀气的鼻梁。此外,一头柔顺的长发也十分令人羡慕。说话也是不疾不徐,音色悦耳。

温岭远则完全不觉得。

对方的用意太过明显,且一定是乔老师答应过她才会这时候跑来叨扰,由此,他不免觉得这一顿饭的性质变了味。修养使他没有将这份不悦表现在脸上,但笑意已经很淡了,“抱歉,我休息时间一般不谈工作。”

没让气氛变得尴尬,乔老师第一时间站起来,笑着对薇拉说道:“苹果塔应该已经烤得差不多,跟我来一下厨房。”

片刻后,薇拉端着承装苹果塔的盘子从厨房出来,笑着跟大家打声招呼,便离开了温家。

乔老师将薇拉送到门口,一阖上门,温南川便八卦开了,“妈,你又给小叔做媒!”

温济深说:“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作为吃瓜群众的温南川兴奋得不得了,转而问当事人之一:“小叔小叔,你觉得她怎么样?我妈眼光还好吧?”

一旁的温北歌翻一个白眼,“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没看见小叔已经不高兴了吗?”

温济深出来打圆场,拿上餐刀给大家分烤鸡。这一个插曲,就算过去。

宁樨分到一只鸡腿,心不在焉地拿餐刀切着,没有控制好力道,在盘子上撞出声响,将她自己吓一跳。

温岭远看过来,她却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叉一块鸡肉送进嘴里。

正餐吃完,端上苹果塔和插着“32”的数字蜡烛的百露华蛋糕。

温济深关上了大灯,只有壁炉里火焰的光线。温岭远闭眼的时间很短,大家怀疑他要么根本没有许愿,要么就是“一夜暴富”这类非常简单粗暴的愿望。

这个蛋糕的分量很少,有效避免了浪费。

吃完以后,大家纷纷给温岭远送上礼物。宁樨准备的没有带过来,因为她知道今天晚上温岭远会送她回家,想那个时候再把礼物给他。

她主动地缺席了这一环,坐到壁炉旁边去,望着里面跳动的火苗发呆。

南川和北歌帮忙收拾了桌子,温济深出去倒垃圾,乔老师去厨房收拾餐盘。她将食物残渣刮进垃圾袋中,把盘子放入洗碗机里,这个时候,温岭远走了进来。

她明白温岭远是来找她谈话的,先一步笑着道歉:“对不起,薇拉一直拜托我,让我很难拒绝。我想,让她见你一面或许就会死心。”

上一回,温岭远被温济深喊出去吃饭,到餐厅发现还有一位女士,同样也是乔老师烘焙教室的学员。那种场合他不能没有礼貌地拂袖而去,很不舒服地吃完了那顿饭。

他相信,上回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很反感这样的安排,乔老师不会不明白。只是,她的性格太温和,不懂拒绝人。

温岭远语气比平常严肃:“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请求,麻烦你帮忙转告,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乔老师惊讶道:“真的吗?”

温岭远一时间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乔老师的肩膀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宁樨。

宁樨似乎是要进来找人,在他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的时候,恰好走了过来,听见他说的话,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而后

疯狂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说。

温岭远没有控制住,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真的。”

“是谁?今天为什么没有带过来一起吃饭呢?”

温岭远说:“来了,你回头看。”

乔老师回头,与没来得及跑掉的宁樨四目相对,甚至她方才挥动的手都还举在半空。

宁樨尴尬地放下了手臂。

乔老师捂住嘴,好半天都没办法消化这个新闻,她回想方才在桌上问过宁樨的年龄,十九岁,也就比南川大两岁,比小园小两岁。

她了解温岭远的为人,正因为知道他十分正派、严谨又自律,所以这件事就更显得惊世骇俗。

宁樨清楚这个时候,自己最好是进去和温岭远站在一起,大大方方地再自我介绍一遍,只是,她还有事情要传达,看向温岭远,说话声音已经有些不自然了:“那个……温爷爷叫你去陪他下一局围棋。”

“我去一下就过来。”温岭远朝门口走去,和她错身的时候,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宁樨踌躇一下,走进厨房。

乔老师紧跟着道歉:“抱歉,我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薇拉到家里来的。”

“没事没事,是我决定先不要说的,温岭远也觉得这么多人在不是公开的好时机。也麻烦乔老师先不要跟其他人说,尤其是温爷爷。”

“当然。”乔老师不会评判别人的生活方式,倘若这就是温岭远的选择。当然,也可能因为宁樨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乖巧、聪慧又大方,与他们所有人都能相处融洽。

不难理解,温岭远为什么喜欢她。当年龄是唯一阻止他们在一起的理由,这个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温岭远说去一下就回来,却没有回来,估计被温爷爷留住下围棋了。

而乔老师知道宁樨会觉得尴尬,拜托她帮忙把布丁拿出去分给大家,结束了这次一对一的谈话。

晚上十一点,今晚平安夜兼温岭远生日聚餐结束。

温爷爷就在这里住下,温济深委托司机送温岭远他们回去。

车子先到青杏堂放下池小园,再送宁樨回家。

温岭远原本坐在前排,这个时候换到了后座。宁樨往旁边让了让,别过头去,不看他。

奇怪的是,温岭远也不跟她说话。

几分钟过去,宁樨被好奇心折磨得按捺不住,转头一看,温岭远正低着头,看着手表,看了十几秒钟。

“……你看表做什么?”

温岭远煞有其事地说:“我在计算,你生了我几个小时的气了。”

宁樨还在微妙地闹着别扭,却又被他逗笑,“……让你不要告诉乔老师,你非要说。”

温岭远笑一笑,“我要是不告诉她,你现在不是更生气吗?”

“你在影射我在吃那个什么薇拉的醋?我才没有!”

“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听你的语气,是觉得不服气咯?”

“没有。”温岭远笑说,“不敢不服气。”

宁樨气得要去掐他,却一下被他捉住了手。

他用她的手掌,碰一下自己喝过酒之后微微发热的脸颊,叹声气,说道:“想带你开心地吃一顿晚餐,却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宁樨一下就没了脾气,“没事的……我承认有点不高兴,不过就一下下,现在已经好了。”

温岭远看着她,微醺的眼里有很明亮的笑意,将她的手抓过去,一根一根地分开手指,而后把一个温热的吻印在她的掌心里。

她对他这么做过的,但自己变成了被吻的那一个,就觉得慌得不行,忍着才没有把手抽回去。

今天宁治东不在家,车子放心地开进了小区里面。

宁樨让温岭远下车去客厅里等,自己跑上楼,拿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温岭远坐了一会儿,感觉似乎等得有一些久了,抬腕看手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他站起身,走去走廊那边看水族箱。

又过几分钟,听见脚步声,等转过头一看,原来宁樨将自己的整个行李箱都提了下来。在她腋下,夹着一只体积不算小的礼物盒子。

宁樨走过来,把礼物递给他。

温岭远正在犹豫是现在拆还是带回去拆的时候,宁樨忽然指着一条褐色的鲤鱼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条鱼很特别。”

温岭远认真地观察片刻,思索过后,这样回答:“原本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你既然这样问,就说明它是特别的。关于它的来源,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会让你觉得特别。”

“……和聪明人说话,有时候好累,好没有成就感。”

温岭远笑了,看向她,语气是有些动容的,“你养了这么久?”

“其实我是随便指的,这里面一共三条褐色的,我早就分不清哪条是当时的那条。也有可能,它们都不是。”

温岭远便又观察片刻,而后指向一条尾巴颜色比较深的,“是这条。”

宁樨惊讶,“……真的?你还认识?”

“我说是,它就是。”

宁樨顿时笑出声,因为他今天喝了酒吗?好像比平时要幼稚一点,还怪可爱的。

她歪一下头,打量他片刻,指一指自己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我今天晚上想去你那里住。”

温岭远沉默几秒,才说:“我今天喝过酒。”

宁樨也沉默几秒,“……所以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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