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人捏着提起来,疼得像是骨头断掉了。

陈妄冷漠看着她,神情以及略带嘲讽的语气都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孟婴宁分不清到底是心疼和担心多一些,还是羞耻和难堪更多。

如果是一个月前,甚至一周前,她可能会夺门而出,会跟他冷战吵架,会在心里第一百次发誓不要再理他了。

但是现在。

“我看看,”孟婴宁忍着泪,咬紧牙红着眼睛看着他,声音低低的,“让我看看。”

陈妄唇边垂下来,手没松开,也没说话。

看着她的眼神冷漠得人心里一缩。

他真的太冷了。

又凶。

讲话特别伤人。

孟婴宁觉得自己像个倒贴上去,然后被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推开的脸皮很厚的女人。

她突然觉得她可能一辈子也捂不热他了。

喜欢一个人真的太苦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是这么卑微又难过的事情。

她有些憋不住了,死死咬着嘴唇,始终含在眼眶里的泪一串串咕噜噜地往下滚。

啪嗒一声,温热的泪珠砸在男人的胸膛上。

孟婴宁眼睫急慌慌低垂下去,跪在她面前的身子无力地往下塌了塌,被抓着的手臂跟着往上提了提,眼泪掉得安静又无声:“我疼……”

她被他抓着的手很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哽咽着小声地,委屈地哭:“疼,你别拽着我……”

陈妄一顿,触电似的撒开手。

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上被捏出了红色的印子,她皮肤很白,几道红痕印在上面,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陈妄垂眸看了一眼,唇线平直抿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到面前,动作很轻。

孟婴宁一把把他的手甩开,声音里带着忍不住的哭腔:“我又不问你,我什么都不问你,你不想告诉我我都不问了,我知道你嫌我烦,觉得我多管闲事,我贱得慌,但是……”

“但是你流了那么多血,”她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滚,崩溃似的哭着闭上眼睛,含糊地重复,“那么多血,我就看看你,我想看看,你干什么那么凶……”

声音难过得让人心揪在一起。

陈妄喉咙滚了滚,脊背紧绷,手指一根根起蜷起,又展开,指节都泛白。

沉默两秒,陈妄闭了闭眼,下颏骨微动,忽然抬起手来从她身侧穿过,勾住了她的背,往下按。

孟婴宁本就单膝跪在椅子边儿上,站得并不稳,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

孟婴宁的哭声戛然而止。

陈妄一手环着她,另一只手抬起按在她脑后,将她一颗小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按了按,声音有些无奈:“怎么就有那么多眼泪要流,你是个小水龙头么?”

他在抱她。

孟婴宁下巴抵着他的肩,睫毛上挂着泪,有些恍惚。

很温柔的抱着她。

她刚刚哭得凶,这会儿身子还在反射性地抖,柔软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抽噎着,止不住,下巴尖儿上挂着的泪珠蹭到他脖颈那块儿,触感湿凉。

陈妄以为她还在哭。

他手指穿过她柔软发丝,动作很轻揉着她的头发,叹息似的:“不哭了,宁宁听话。”

孟婴宁被他叫得心上一颤。

他声线很沉,咬出她名字那两个字的时候暧昧又勾人,说不出的亲昵感。

孟婴宁不敢动,任由他抱着,只脑袋小心翼翼地往他颈间埋了埋。

陈妄指尖一下下梳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没觉得你烦,也没嫌你多管闲事,在那一个人乱七八糟的瞎说些什么?”

“你特别凶,”她吸着鼻子,声音哭得有些黏糊沙哑,“还瞪我,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还捏我,跟我说那样的话。”

孟婴宁这会儿胆子大起来,小声骂他:“王八蛋都没你混蛋。”

陈妄笑了:“你这是跟我告状呢?告谁?嗯?”

孟婴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好哄了,他抱抱她,摸摸她的头发,叫她一声,她那点气和委屈就全没有了。

也太没出息了。

她泄愤似的咬了他肩膀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

肌肉硬邦邦的,硌着门牙有点儿疼。

孟婴宁更气了。

柔软的唇隔着衬衫布料贴上来,牙齿不痛不痒咬住肩膀上的肌肉轻轻咬了咬,又咬了咬。

磨得人头皮发麻,一股邪火沿着脊椎直冲尾椎骨。

陈妄揉着她头发的动作倏地停住。

孟婴宁觉得膝盖好像忽然顶到了什么东西。

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腿往前蹭了蹭,膝盖抵上去,感受到那东西好像还动了动。

陈妄人一僵,“嘶”了一声,提溜着她把人从自己怀里抓起来,眯眼:“乱动什么?”

小姑娘人被他拎起来,眼睛哭得通红,眼皮稍微有点儿肿,睫毛上还挂着泪,湿漉漉的眼茫然地看着他,唇瓣微张,有些困惑,似乎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过了差不多十秒。

孟婴宁慢吞吞地明白过来,自己的腿刚刚到底碰到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那张挂满了泪痕的小脸瞬间红了。

孟婴宁面红耳赤,呆滞又惊恐地看着他,人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陈妄牙都要咬碎了。

小老弟不听指挥,这事儿先天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

孟婴宁不敢看他,抬手捂住眼睛,又觉得太刻意了,手指一点一点滑下去,红着脸不知所措:“我……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闭嘴。”陈妄用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声音说。

孟婴宁闭嘴了,腿小幅度的,慢吞吞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两腿间椅子上收回去,踩到地上,人往后蹭了两步,站在他面前。

陈妄:“……”

孟婴宁也不敢看他,只垂着头,抬手,食指指尖轻轻挠了挠通红的下巴尖儿。

她手一抬,陈妄看见她手腕上被捏出来的印子。

这会儿已经有点青了。

陈妄唇角绷直,手指抬了抬,想动,又生生忍住了。

“操,”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拧着眉看着她手腕上淡青的印子,“豆腐做的么……”

他当时都没敢使劲儿,还控制着力道了。

孟婴宁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羞耻着,迷迷瞪瞪抬眼:“什么豆腐?”

“没什么。”陈妄说。

孟婴宁“哦”了一声,也没往下问,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抬抬手,指尖指着他。

陈妄:“干什么。”

“那我还能看看么,”孟婴宁指着他敞开的衬衫领子,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都,脱一半儿了……”

“……”

她还惦记着这事儿。

陈妄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抬手,解扣子。

男人面无表情地单手一颗一颗解身上的衬衫扣子,精壮的胸膛随着动作一点一点露出来,这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色气。

但是很快孟婴宁就顾不上害羞了,他没全解开,到一半,顿住,但敞着的领口隐约露出一点点暗红的边缘。

孟婴宁抿着唇走过去,抬手,指尖捏着他衬衫衣领,往下扯了扯。

男人肩膀和背脊露出来。

他肩胛处有很长一道伤口,明显是新伤,缝了好多针,黑色的线蜿蜒埋进鲜红的皮肉里,边缘的肉像是被泡得有些发白,伤口末端线头撑开,看起来有些撕裂,血肉模糊地翻出来。

有粘稠的血从伤口里一点一点缓慢地渗出来,衬衫这一块的布料也有点潮,因为是黑色的,所以刚刚她根本没看出来。

孟婴宁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她指尖小心地碰了碰他伤口边缘肩胛处的皮肤,滚烫的。

陈妄见她眼圈又变得通红,有些无奈:“别又哭啊,老子真哄不动你。”

孟婴宁没说话。

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很哑:“什么时候弄的,昨天?”

陈妄看着她,“嗯”了一声,想起她刚刚哭得天崩地裂的样子。

顿了顿,说:“昨天车撞了,手机也是那个时候丢的,没故意不回你。”

孟婴宁难受地吸了吸鼻子:“伤了就好好换药注意一点儿,别压着扯着让它好快一些。纱布也不包什么都不弄,吃辣也不说,最好就这么等着它感染然后让你一个人死在家里是吧?”

她语速很快,声音压抑着,却没哭:“既然这样你还装模作样缝什么针?就干脆这么晾着它好了,死得更快。”

快气死了。

他那伤裂成那样,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不注意,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在浴室里就把纱布扯了,还沾了水。

孟婴宁现在气得想打他。

她没好气地抵着他肩膀往前动作小

心推了推,后退一步,硬邦邦地说:“药呢。”

陈妄鼻音低低,有些漫不经心:“嗯?”

孟婴宁又想骂他了:“医院开的药!你昨天去缝针的时候医院没给你开吗!消炎消毒的内服外用的!”

明明是很软绵绵毫无杀伤力的嗓子,炸起毛来语气又特别凶。

陈妄没忍住勾了下唇角,老实道:“门口塑料袋子里。”

孟婴宁气鼓鼓地走过去,拎了袋子又走回来,走到沙发旁,开了旁边的落地灯,远远地瞪着他:“过来呀!”

陈妄就起身走过去,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孟婴宁坐在他旁边,白色袋子放在腿上,将里面的纱布面前医用胶带碘伏都拿出来,还有几盒乱七八糟陈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她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看过,医用脱脂棉塞进碘伏瓶子里浸湿,捏出来,侧身趴在他背上。

灯光下看着更吓人,孟婴宁指尖碰了碰边缘:“都烫了。”

她说着,冰凉的药棉轻轻地沾上伤口,一下一下很轻地点上去。

陈妄手肘搭在腿上前倾着身,侧头抬眼看她。

小姑娘皱眉抿着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神情专注又小心,很仔细的一点一点蘸上去擦拭。

陈妄心念微动,心脏像化掉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侧过头来,动作停住了,满脸紧张地问他:“疼吗?”

陈妄还没说话。

孟婴宁指尖搭着他肩膀,头已经凑过去,对着他伤口轻轻吹了吹。

陈妄眸光暗了暗。

孟婴宁将那块脏了的棉花丢进垃圾桶里,又换了一块干净的,轻轻拭掉边缘干涸的血迹一边说:“你自己注意洗澡的时候不能碰到这块,别沾水,辣的和海鲜也不能吃,还有酒。”

“药也要换,三餐正常吃,不能不吃的,也别总熬夜了,我今天七点来你都还在睡,你过的是哪国时间啊。”

孟婴宁像个老妈子似的说了一堆,又觉得他其实不会听的,想了想,放弃了:“算了,晚上我来吃晚饭,顺便帮你换药好了,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过来。”

她说完好半天,陈妄都没说话。

孟婴宁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手上动作停了停,抬起头来,脸一扭正对上他的视线。

陈妄沉默盯着她,眼神幽深:“每天晚上都过来?”

孟婴宁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大眼睛看着他眨巴了两下,跟点头似的。

陈妄笑了一声,懒洋洋地直起身来,缓声说:“那来了还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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