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宜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也有自己一身的骄傲。

纵使温家落难的这五年,也不曾这般抛开一切尊严,只为博得一个男子的青睐。

她紧紧抓着帝王衣袍的一角,生怕一松开,这个机会就没了。

温舒宜让自己极力冷静,倘若皇上没有看上自己,恐怕她此时此刻已经成了刀下魂,他既然没有将自己驱逐,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希望?

如此这般想着,温舒宜直接大胆的继续与帝王对视。

要如何形容眼前这个人呢?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外勾里翘,分明是一双清冷无情的眼,但又仿佛充满多情,叫人只一眼,轻易沉沦其中。

然而,这双眼又蕴含锐利,无法让人将他与良善之辈联系到一块,极具攻击性。

温舒宜脑中只有一个画面,她看着此时的帝王,宛若是看着一头在旷原悠闲散步的猎豹,优雅,且危险。

这样人,不是她能够勾引、敷衍、欺骗的。

她突然害怕了,可就在这时,她又发现,帝王眉心那一小团火焰红渐渐散去,被淡淡的桃花粉所取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被吓傻了,温舒宜还似乎瞧见了帝王周身冒起了粉红泡泡……

就在她百般踌躇,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时,帝王尚且年轻的面庞,却仿佛久经世事,喉结滚了滚,嗓音低沉的只道了一个字,“好。”

好……

他是答应了?!

温舒宜内心一阵狂喜,但因着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有种不切真实的错觉,竟是呆住了,只知一手攥紧了帝王衣摆,全然忘却了反应。

美人浑身尽湿,美眸潋滟,水波下的身子微微荡漾,万种风情不过如此。

明明是费尽心机的勾.引,偏生又是一副“初出茅庐”的懵懂无知之态。

两丈开外的李忠惊呆了。

他方才当然听见了一切。

水中女子是温姑娘,她毛遂自荐入宫,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莫不是皇上已知道,这是太后的美人计,皇上打算将计就计?

皇上的手段果然高明啊!

皇上与太后斗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顺着太后的意思,李忠觉得甚是纳罕。

这时,不远处有荣国公府的婢子端着托盘过来,李忠上前一步,一眼不敢多看水潭中的人,俯首道:“皇上,老太太命人过来伺候了。”

褚彦猛然回过神,眸光落在温舒宜身上时,神情愈发肃重,“不必,朕不喜人伺.候,都退下!”

李忠,“……”

都退下?也包括他?

李忠跟在帝王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帝王为了一个女子失态,即便此刻的帝王一如既往的孤冷,但李忠知道,帝王方才已经算是失控。

“是,皇上。”

李忠也悄然退出几丈开外。

亭台下再无旁人,温舒宜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到了这一刻,她反而不像方才那般战战兢兢了。

皇上方才说了“好”,君无戏言,他便是同意她入宫了。

最起码,皇上对她的容貌还算满意,不是么?

以.色.侍人当真可悲,温舒宜忍着内心屈.辱,轻扯了一下帝王衣摆,她听说宫里只有八位妃嫔,且都是名贵闺秀,或许皇上不曾经历过娇艳妖娆的美人,思及此,温舒宜想尽可能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要爬到众生的顶端,只要能够爬上去就行,谁还管究竟是如何上去的!也只有爬上去了,她才能应对那些魑魅魍魉!才能护着家人!

她以前时常对爹爹与阿兄撒娇,她记得一旦自己撒娇,爹爹和阿兄便什么都会听她的。

故此,温舒宜又壮了几分胆子,“皇上,您打算让民女在水中泡多久呀?”她是真的熬不住了。

美人的声音本就悦耳,此刻少了平日里的素冷,宛若汵汵潺潺的清泉,甜入心扉,软糯而腻。

褚彦对上了她一双清澈的眸,帝王腰身微弯,长臂伸出握住了美人细肩,稍一用力,将温舒宜从水中带了上来。

整个过程不过才两个呼吸的时间,但夏裳轻薄,湿透后一切都遮掩不住。

温舒宜心中清楚,褚彦也看了个清楚。

下一刻,就在温舒宜以为,帝王会亲自“查验”她这个美人是否符合心意时,却见帝王突然转身,他也不知是怎的了,嗓音略沉,“来人,速去备一套衣裳过来!”

温舒宜,“……”皇上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君子的多。

不远处的李忠,“……”

他当然明白,皇上要的是女子衣裳。

李忠当即应下,“是,皇上。”话说,这温姑娘当真有手段。不过,皇上今日怎会破天荒的容忍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做戏?

帝王心,果然难测。

***

“什么?!皇上让人备了女儿家的衣裳?可……可皇上今日登门之时,并未携带女子!到底是谁入了皇上的眼?”

国公夫人顾氏听闻消息,当即慌了神。

荣国公府不可能出现两位娘娘,她自己的女儿还未见到皇上,万不能叫旁人捷足先登了。

东苑那边皆是她的眼线,想要知道谁接近了皇上并不难。

心腹丫鬟道:“夫人,婢子们根本近不了皇上的身,几位姑娘也未曾踏足东苑,李公公说皇上不喜人亲近,婢子也不知皇上此刻身边的女子究竟是谁。”

顾氏从圈椅上起身,来回踱了几步,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温舒宜,今日见到温舒宜登门,她就眼皮子直跳,当即又问,“温家那小蹄子呢?她人去了哪儿?!”

顾氏一时情急,根本不顾及长辈身份,直接诋毁温舒宜,“八成就是那小蹄子!一脸的狐媚相,专会勾搭男子!我说她怎么就不肯给承恩伯做妾,原来野心大着呢!”

今日是自己女儿入宫的机会,顾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给搅和了。

心腹丫鬟宽慰道:“夫人,表姑娘的身份怕是入不了宫,您莫要着急,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温舒宜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顾氏也以为,以皇上的英明,纵使温舒宜生的如何美貌,皇上也不是那种贪恋.美.色之人。

顾氏懊恼至极,早知道就该派人死死盯着那小妖精!

“还能怎么办?皇上倘若当真在国公府就收了那个狐狸精,谁也不能去制止!”顾氏气的面容狰狞。

陆诗雨这时走了过来,她并不知温舒宜在东苑,急着问,“母亲,皇上身边的女子到底是谁?我方才见到了二妹和三妹,根本不是她们呀。我……我今日几时才能见到皇上?”

顾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虽说女儿也是容貌出众,可她脑中突然浮现出温舒宜的脸,这一对比,女儿就硬生生的衬托成了庸脂俗粉了。

顾氏一阵偏头疼,“行了!别吵了!你是长房嫡女,你祖父又曾是帝师,咱们国公府若有姑娘要入宫,那必然是你!”

闻此言,陆诗雨心头才高兴了一些,今日隔着百丈之远,她遥遥望了几眼皇上,仅此一眼,她便难以抑制心跳如鹿,那样俊美如俦、挺拔高大,且又坐拥大周江山的男子,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是倾慕有加?

***

温舒宜换好了衣裳,从厢房出来时,只见到了帝王跟前的立侍。

李忠会深莫测的笑了笑,他虽不是健全男子,但温舒宜这般容貌,却也令得他惊艳,加之皇上命他亲自送温姑娘出府,这便是对她的庇佑,看来这位温姑娘许有大造化了。

“温姑娘,皇上已回宫,还特意交代让咱家送姑娘出府呢。”李忠笑道。

温舒宜心头一僵。

她大约明白事成了。

只是,温舒宜很纳闷,皇上为何不问问,她因何会从荷花塘冒出来?

又为何不关心她因何想要入宫?

帝王越是什么都不问,温舒宜心中越是捉摸不透。

不过,她谨记一点,揣测帝王心思是大忌。

温舒宜朝着李忠福了福身,态度谦卑有礼,“有劳公公了。”

李忠又多看了温舒宜几眼,心道:是个谨小慎微的,也不知这位温姑娘的路能走多远,毕竟……皇上他不好女.色。

李忠坚定的想着。

走出东苑,顾氏带着一拨人迎面走来,奈何温舒宜身边站着御前大太监,便是国公爷来了也得礼让三分,顾氏自是不敢造次。

顾氏看着温舒宜美艳倾城的脸,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强颜欢笑的问了一句,“娇娇啊,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去了东苑呢?你见到皇上了?”

谁能知道温舒宜与帝王究竟到了哪一步了?!指不定明日册封的圣旨就会下来,罪臣之女摇身一变,一夜间就成为宫里的娘娘了!

即便顾氏此刻恨不能撕烂了温舒宜漂亮的脸蛋,此刻也能强忍。

温舒宜在顾氏眉心看见一小团黑色,她猜测,顾氏大约对她不安好心。

同时,她也明显察觉到顾氏对她态度的变化。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妙处么?!

温舒宜心中燃起一簇小火苗,她开始隐隐盼着有朝一日,再无人敢轻视、诋毁、造谣、迫害她!

未及温舒宜开口,陆诗雨气急了,“你这个狐狸精,勾得哥哥们相互残杀,还妄想勾搭皇上!我告诉你,皇上不会中意你这样的狐媚子!”

李忠面色微异,心道:荣国公对女儿的教养着实不怎么上道啊。

反观温舒宜,被人指着鼻子骂,却是异常镇定,仿佛眼中根本没有将旁人当回事。年纪轻轻,心性沉静,是个不凡的女子。

顾氏看出了李忠面上的嘲讽,立刻低喝,“来人,将大姑娘带回去。”

就这样,温舒宜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荣国公府,她身上没有带银钱,上小驴车之际,又对李忠福了福身,“今日多谢公公了。”

李忠淡淡笑过,“温姑娘,咱家只是举手之劳。”

他的确什么也没做,只不过他代表着皇上,由他护送温舒宜出来,自是无人敢为难。

而且,经这一事,明眼人也知道,皇上这是对温姑娘有意了。

***

这一晚,李忠已经是第三次给帝王续上凉茶。

皇上今个儿火气甚重。

李忠正忍不住腹诽着,就听帝王低沉的声音传来,“李忠。”

“皇上,奴才在!”

“拟圣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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