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

自温舒宜入宫之后, 温府再无人敢上门寻事。

帝王召温舒宜入宫当日,便命人摆平了温府所欠钱庄的债务。

温家旁支这阵子也是诚惶诚恐,生怕温府三兄妹报复, 已送了不少大补的药材与金钱过来。

这五年,旁支从温府搜刮了不少东西, 温泽照单全收。

此时, 温家大院内,黄太医道:“温公子, 你这腿已损坏五载,一会断骨之时,最好是不用汤药麻痹, 否则就算是老朽给你治好了退,也无法恢复如初, 不知温公子是否能够承受?”

石案边坐的晋王与傅生大惊失色。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不用麻沸散岂不会痛死?!”

温泽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别说是断骨重接了, 只要能重新站起来, 他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若非他的无能,妹妹如何会入宫?

温泽知道, 他的机会是妹妹用了她自己换来的, 他眼神坚定,“太医, 开始吧。”

傅生与晋王此前听到了消息,一大早就来了温府,这二人眼神关切,言辞温和,让温泽浑身不自在, “行了,你二人不必再劝了!”

他又不是生孩子,有必要这样守着他么?

傅生面容秀丽,仿佛是他自己需要断骨,紧张到了鼻头溢出薄汗。

他还想在说什么,被晋王摁住了肩头。

晋王知道,让阿泽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

翠书扶着温泽入屋,黄太医带着他的徒弟,两人提着药箱也随后入内。

随着房门合上,傅生与晋王先后嘘了口气。

一个比一个紧张。

没有听见屋内传出动静之前,他二人寒暄了几句。

“多谢傅公子这几年对温家的照料。”晋王知道傅生是皇上的人,但他对傅生还算有好感。

傅生却道:“都是应该的,我与温家有旧交,倒是王爷怎么这五年不曾来过音讯?”

傅生明知故问。

晋王动了动嘴,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原是荣国公府的长公子,突然有一日被告知,自己是当年走失的先太子,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没想过坐拥无上权贵,被派遣去荆州,也并非他所愿。

晋王答非所问,看着傅生的眼神突然转冷,“你怎么不阻止娇娇入宫?”

傅生僵住。

他很想解释一下,自己当初并不知情,更是不知温舒宜是几时与皇上见上了,更是没想到一惯不喜女子接近的皇上会因她破例。

可木已成舟,解释已经是徒劳。

晋王又问,“皇上对她好么?”

傅生哪里能看出帝王的心思,只说,“皇上晋她为嫔位了,封号是昭。”

昭,明月昭昭……

晋王默了默,不再多言。

屋内传出男子强忍着痛苦的闷哼,傅生与晋王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如无头苍蝇,来回踱步。

二人的随从发现,这两位守在外面的情形,真像是在等着自家的夫人在生产……

****

“温公子,还能继续么?”

黄太医道了一句。

温泽咬着唇,眼前闪过父亲和娘亲临终前的脸。

他是家中长子,他必须要活着,必须要撑起这个家。

“嗯!”

温泽死死咬着唇,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自己成为废物!

近两个多时辰后,黄太医身子发虚的擦了把汗,见温泽还清醒着,不由得对这位消沉了五年的青年起了敬佩之心。

“温公子,老朽定会全力将你的腿治好,保你三月后站起来,你如此毅力,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温泽面色苍白,因为剧痛之故,唇瓣发颤,“多、多谢黄太医。”

温泽服药睡下后,翠书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

自打姑娘入宫,温府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小公子的身子有所好转,翠书欢喜的不行。

“王爷,傅大人,请受婢子一拜。”

翠书因为太过欢喜,不知该向谁道谢,就对晋王与傅生磕了头。

晋王忙将人拉起,“这几年多亏你了。”

翠书红着眼,“王爷,我家姑娘当真给您寄过好多书信,您一封都没收到么?姑娘她……她在宫里可好?婢子几时能入宫侍奉姑娘?”

晋王神情凝肃。

傅生也默了默。

他已经查出了是太后截获了温舒宜与晋王之间的书信来往,但这事他还没来得及禀报皇上,自是不能让晋王知晓。

但……

这件事或许可以离间太后与晋王之间。

傅生默默的留了一个心眼。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卑鄙,相反的,他认为按着眼下局势来看,温家兄妹几人还是远离晋王一些方才稳妥。

****

傅生入宫后,将一切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一遍。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面容寡淡,冷硬立挺的五官瞧不出任何情绪。

傅生顿了顿,又说,“皇上,太后阻挡了晋王与昭嫔书信之事,是否需要让晋王知晓?”

多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才是。

一旦离间了太后母子,对皇上有利无害。

更重要的是,傅生并不想让晋王与温家人走的太近。

以前,晋王是温府的常客,而傅家即便与温家比邻而居,傅生与温泽的关系,也不及晋王。

眼下,温泽的腿就要好了,不久后许还能崛起,傅生盼着那一日的到来,与温泽并肩而战,把酒言欢。

晋王若是插.进来,未免大煞风景。

傅生正寻思着心里的小九九时,褚彦的声音传来,“想法子将那些书信弄来,朕要亲自过目。”

傅生,“……”

书信有甚好看的?

难道皇上是想要证据确凿?如此也能更加让晋王相信,一切皆是太后的手笔。

“是,皇上!臣这就去办,过几日是太后生辰,届时正好命人潜入长寿宫,若是书信未被毁去,理应能找到。”傅生道。

褚彦抬眼,见傅生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白玉冠挽发,面容俊朗无俦,真真是公子如玉也。

帝王总觉得这一幕有些古怪,但傅生一惯温润如玉,捯饬的如此出众也不是一次两次,遂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

“傅卿,多花些心思在朕交代给你的任务上。”

傅生一怔,“……”

他自问能力过人,否则也不会成为皇上的心腹之臣,还执掌了麒麟卫。

傅生未能理解帝王之意,只道:“是,皇上。”

****

接下来几日,皇上没有踏足后宫,也不曾召见任何妃嫔。

温舒宜收到了宫外的来信,得知阿兄的腿正在好转,她喜极而泣。

徐嬷嬷也替她高兴,将来温公子若能站起来重新撑起门楣,娘娘在宫里也能有个倚仗。

有娘家做后盾的妃嫔,在宫里的处境就大不相同了。

“娘娘可莫要哭花了妆,西南王世子今日入宫进贡,皇上让后宫妃嫔都去御花园赴宴呢,后日就是太后生辰,这几天宫里会热热闹闹的。”徐嬷嬷道。

温舒宜是欢喜的哭。

如果有的选择,她宁可用自己的腿换阿兄的腿。

她反复看着书信,是翠书给她写的,上面还提及了傅生与晋王这几日对温家的帮助。

温舒宜收拾好了自己,就带着玉珠与玉画去了御花园。

已经立秋,一场秋雨过后,一天比一天凉快了。

温舒宜到御花园时,其他妃嫔也陆续到场。

她还看见了傅生与晋王,温舒宜面带浅笑,眼睛里是发光的,这笑意甚是友好,傅生与晋王皆看出来,她这是在表达感谢之情。

他二人对温舒宜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她的心意。

这里是皇宫,外男与妃嫔不宜交谈。

褚彦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帝王天生阴郁的眸,此刻像是淬了一层冰渣子,但面容毫无破绽,冷峻无温。

李忠跟在帝王身边多年,哪里看不出帝王的阴郁?

他立刻对温舒宜使眼色,可温舒宜今日高兴过了头,根本没留意到。

李忠觉得自己离着死不远了,他明明告之过昭嫔,是皇上命了黄太医前去给温公子治腿的,怎么昭嫔迟迟不感激皇上?

好歹给皇上一个含羞带怯的媚眼也是好的啊……

温舒宜中规中矩的行礼,但并未与帝王对视。

她依旧在试探着帝王底线,帝王的恩宠是她唯一的王牌。

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是人都不会珍惜,又何况是帝王。

所以,她方才是故意为之。

褚彦坐在帝王龙椅上,那是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受众人仰望,尝遍孤独,更是不能轻易表露任何情绪。

亦如此刻,按着他的脾气,就该将那没良心的小东西捉过来,再让她在自己身下哭的死去活来。

如此方能解恨!

这几日,他不宣她,她便不去勾搭他!

褚彦气的牙痒。

“西南王府世子到!”

宫人尖锐的声音响起。

随即,一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携带着一容貌清丽的女主走上御前,二人跪下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舒宜认出了他二人。

几年前,西南王府的世子与郡主在京中为质,她与西南王府的郡主---白梅梅还曾是死对头。

“平生吧,赐坐。”

帝王语气平淡,对谁都是这般寡淡无温,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位年轻的帝王,反而是静心沉于佛法的得道高僧,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让他有所动容。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

温舒宜很清楚,皇上在榻上时,他有多么狂热。

西南王府兄妹二人此次明面上是为了进贡而来。

白梅梅怀中抱着一只雪白色狐狸,道:“皇上,这小东西极有灵性,一旦认了主,便会死心塌地的随着主子,臣女想将这狐狸送给皇上。”

白梅梅容貌上佳,正当二八年华,至今没有婚配,西南王派她入京的目的昭然若揭了。

褚彦的目光没有放在美人身上,却是凝视着那只雪白色狐狸。

一旦认了主,就便会死心塌地的随着?

某个小妖精也该认主了吧!

褚彦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温舒宜。

这几日他又在吃素,半点荤腥未沾,年轻气盛的身子自是渴求更多,积压了几日的情.欲,令他此刻的面色略显深沉。

就在这时,白梅梅怀中的小狐狸,突然像是嗅到了什么,从她怀中挣脱后,跳了下来,突然朝着妃嫔席位这边狂奔。

众人视线跟随,就见那小畜生直奔温舒宜。

温舒宜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可小狐狸已经往她身上窜了,“啊——”

随着温舒宜一声尖叫,晋王与傅生,以及西南王府世子白墨泽,当场唤了一声,“娇娇!”

这声音突兀,他们三人又是在场数一数二的权贵,即便旁人听不出来,但帝王蓦的眉心一拧。

仿佛有人在他胸膛浇了火油,一瞬间点燃了起来。

娇娇?

是她的小名么?

怎么人人都知道,唯有他最后才知晓?!

帝王表面毫无异样,那张风清朗月、丰神俊朗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浅笑,起身往温舒宜身边走去,一把搂住她的细腰,那只雪白色小狐狸许是惧怕龙威,一下就老实了。

就在众人都诧异时,帝王另一只手抬起,在温舒宜翘挺的琼鼻上轻轻一划,“真胆小,那小畜生有什么可怕的?朕就将它赏赐给你,以后认你做主人。”

温舒宜惊魂未定。

方才有人喊她娇娇了,而且还不止一声。

再仰面看着帝王,就见他此刻带笑的脸上,眉心那一小团火苗正熊熊燃烧。

温舒宜,“……”

怕了怕了!

皇上从来都是表里不一的!

若非她能看见帝王眉心火苗,还以为皇上是当真有多宠爱她。

温舒宜让自己极力镇定下来,且先不管皇上此举是什么用意,她瞬间泫然欲泣,身子骨无力的依附着帝王胸口,像极了受了惊吓的小猫,“皇上,亏得您又及时出现,您真是妾身的英雄呢。”

她的声音很低,仅他二人能够听见。

没有一个男子不想当英雄。

皇上也不例外。

方才还胸口窝火的帝王,被这一句龙屁拍的通体舒畅了起来。

同一时间,晋王、傅生,以及白墨泽皆松了口气。

人在情急之时,总会容易脱口而出,喊出经常喊的名字。

以前他们都喊温舒宜为娇娇,也都是看着温舒宜长大的男子,一时间忽视了大事。

白墨泽瞪了身侧的白梅梅一样,他以为是白梅梅对小狐狸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那畜生会突然对温舒宜发动攻势。

白梅梅见温舒宜如今这般美貌,她心情郁结。

五年前比不上温舒宜,五年过后,她又被温舒宜狠狠甩了老远!

宫宴就设在了御花园,西南王府的进贡仪式一结束,宫宴就开始了。

温舒宜被褚彦搂着,带到了龙椅一侧,帝王突然附耳,“朕竟不知道,你的小名叫“娇娇”。”

温舒宜身子一抖。

早知道,她应该早些将这件事告之帝王。

褚彦不知为何,十分在意这桩事。

娇娇……

多么亲昵暧昧的称呼。

尤其是这称呼是从别的男人嘴里喊出来。

褚彦只觉自己垂涎的美味,也被旁人惦记上了,而且别人比他更早就惦记。

温舒宜坐在帝王身侧,如芒在背。

皇后之位悬而未决,最有资格挨近皇上的人只有贤妃与德妃。

温舒宜总觉得皇上是故意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宫宴拉开帷幕,像是歌舞助兴,期间诸位大臣与西南王世子敬了帝王的酒。

温舒宜坐在一侧,小口小口吃着东西,舌尖尝不出任何味道。

她总算是知道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今晚自己若是不使出浑身解数,只怕皇上不会翻过这一篇。

她全程没再看男席处一眼。

刚才喊她的三人,幼时时常去温府,早就喊惯了,可如今今非昔比,他们怎么能……

温舒宜懊恼。

****

终于熬到宫宴结束。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硕大的御花园张灯结彩,处处灯笼高照,亮如白昼。

帝王面色如常,但眉心的火焰一直很旺。

“皇上,妾身……今晚能侍.寝么?”温舒宜主动示好。

美人声音清浅,如深藏树底下的梨花酿,入口甘醇,让人想要一饮而尽。

“好。”

帝王表面瞧不出什么端倪,温舒宜从不会认为他会醉。

宫宴散,温舒宜的手被帝王窝在掌心,又.烫.又.湿。

到了朝阳殿,帝王醇厚的嗓音低低道:“都退下,无朕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李忠立刻领着宫人鱼贯退出。

温舒宜的身子更抖了。

就在殿牖被宫人关上之际,她腰身一紧,是男人突然一个转身,将她摁在了桌案边。

下巴被捏起,温舒宜被迫仰面与帝王对视。

帝王方才还清明的幽眸,染上了罕见的迷离。

“娇娇……”

他的脸贴得很近,但又故意不碰触她,低低的笑,“还真是个娇娇。”

温舒宜看呆了。

皇上他笑了。

其实,这个男人生的极为好看,容貌在傅生与晋王之上。

不,确切的说不是好看那么简单,他的脸上染上一丝潮红,有种勾人心魄的迷离。又像远山之巅的白雪,清冷的让人不敢靠近。介于火焰与寒冰之间。

温舒宜的呼吸不稳了,心尖颤了颤,“皇上,您……醉了?”

男人又笑,舌.尖在她的眼帘上扫过,尝了尝,啧道:“用的什么脂粉?竟这样香甜?”

温舒宜,“……”看来是真醉了。

除了今晚之外,她好像从没见过皇上笑。

温舒宜被男人.抵.着,她热得慌,冷松香与酒气交织,她被这气味折磨的身子无力,脑袋昏昏。

“皇上,您早些歇息,要不……妾身给您叫碗醒酒茶来。”温舒宜不知如何应对。

皇上好像……活泼了不少。

男人低着头,眼神凝视着温舒宜,像是在打量,“你到底是什么妖精变的?快说,你想对朕怎么样?你是不是也馋朕?”

温舒宜,“……!!”

她无言以对。

内殿没有旁人,没有皇上允许,宫人又不准入内,她只好在帝王身上推了推,哄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该歇下了。”

“歇下?朕知道了,你已经迫不及待要与朕睡觉,你就是这个小妖精!”

男人轻笑着说道,伴随着撕拉一声,温舒宜身子猛然迎来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  舒舒:某人一言不合就撕衣服的毛病不太好啊。

褚二哈:朕没事、朕很好、朕没醉,朕依旧是个高冷无情的帝王~

舒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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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第三更奉上,一会还有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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