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接受讯问的,是司徒懿的几个同事。

“司徒先生是我见过最和气,也最勤奋的人。部门员工都非常喜欢和尊敬他。”

“谋杀案?这不可能。司徒总监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跟案件有关呢?”

“虽然我不清楚警方是怎么做事的。但我敢以人格担保,司徒不会有问题。”

……

所有的供述,如出一辙。“好好先生”司徒熠,在日常工作里,挑不出任何明显瑕疵。

负责讯问他们的,是唠叨。从审讯室走出来时,他的神色颇有些无奈。而锦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事,难道一定就是对的?司徒熠跟他们在工作里肯定不会有太深的交往,维持住完美面具也在情理之中。”她微微一笑:“不过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变态程度之深啊……”

第二批讯问的,是司徒熠在会所的几个朋友。他们同样是顶级vip客户,同样是这个城市的富二代或者金领人士。

但他们的供述,也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新信息。

“其实跟司徒只是认识,一起喝过几次酒,没有深交过。不过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大方、风趣、有品位,也很招女人喜欢。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有时候太较真了吧,衬衫袖口弄脏一点点,都要立刻离场,回家去换;再漂亮的女人,衣服搭配和妆扮要是出了错,他就看不上。”

“跟司徒关系最近的人?这个不太清楚,好像还真没有。没看到他跟谁走得特别近。”

最后讯问的两个人,是黑盾组重点关注的对象。

一个,就是四个月前跟司徒熠打架,还闹到警局的男人。也是这宗记录在档的小插曲,才令警方将司徒熠从人群中筛选出来。这个男人叫邵纶。

另一个,是司徒熠去年公开交往了大半年、后来分手的女朋友,叫甄妮娅。她来头不小,是某上市集团董事长的千金。

对邵纶的讯问,由韩沉和冷面负责。

隔着深色玻璃,锦曦、小篆和唠叨都注视着他们。那邵纶是某个研究院的小职员,长得也是其貌不扬。穿着普通的衬衣和长裤,拿着个土气的公文包,沉默寡言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怎么会跟司徒熠这样的人有了交集。

但是韩沉的讯问,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当时的民警记录,你们起冲突是因为感情纠纷,没有写更深入的原因。”韩沉问,“我们现在想知道,为什么?”

邵纶沉默了一会儿。

抬头看着韩沉:“我说了,警察就会信吗?他还不是照样被保释出去?”顿了顿,他又低声说:“照样是个有钱又有势、没有问题的‘好人’。”

周小篆倏地睁大眼,韩沉脸色沉静。而审讯室外的三人,也都精神一振。

有料!

“我们对司徒熠,已经有了一些判断。”韩沉说,“否则不会请你回来协助调查。说与不说在你,但我们警方一定会还原事情的真相。”

邵纶又安静了一会儿,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交握。

“我觉得司徒熠是个隐藏很深的杀人犯。我失踪的女朋友,就是被他杀的。”

邵纶终于向他们讲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原来他和女友阮少双,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进了研究院,阮少双则进了企业做普通职员。

他也不知道阮少双是怎么跟司徒熠认识的,反正短短一个月间,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变化。变得敷衍,变得不耐烦,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至某次周末,他专门坐了几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公司楼下去接她,却看到她上了司徒熠的车。

“黑色的卡宴。”他说,“我从来没见她打扮得那么漂亮,笑得那么开心过。”

这本来不过是个怀揣美梦的草根女孩,被富家花花公子迷得晕头转向,最后抛弃了同为草根的前男友的故事。然后在分手两个多月后,某个深夜里,邵纶忽然接到了她的电话。

“阿纶……”她的声音很小,还有些颤抖,听起来似乎很压抑也很恐惧,“我们能不能见个面?我觉得司徒熠好像有点问题……”

那晚,他照旧因为失恋,喝得伶仃大醉。听到她的声音,身为男人的屈辱和痛苦涌上心口。他只记得自己狠狠骂了她一通,然后就挂了电话。

醒来后,追悔不已,但也拉不下脸面去找她。

从大学时代起,他就爱她逾生命。她和有钱新男友出了问题,他怎么能去听她倾诉?

可那时他却忽视了,阮少双跟他一样,是理工科优秀毕业生出身。虽然虚荣,她的思维和观察力却比一般女孩更敏锐,也更骄傲和坚强。如果不是发现了司徒熠身上不可言说的秘密,又怎么会吓得战战兢兢,怎么会半夜给多年来习惯依赖的他、已经分手的他打电话?

再后来,一直没有联系。

直至某一天接到她父母心急如焚的电话,说她失踪已有一个月之久。

“她的工作早辞了,听说是自己在做一些生意。”邵纶说,“警方查出来,她失踪前买了张去杭州的火车票,后来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她的衣物和钱包,但是人一直没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凶手也一直没抓到。”

他抬头看着韩沉和小篆,眼眶已经有些红了。

“杭州警方认为她是被当地罪犯绑架或者杀害了,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跟司徒熠有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被他灭口了。”

后来,邵纶去司徒熠的公司楼下堵人,司徒熠的车里却已坐了新的女孩。他甚至温和地告诉邵纶,自己早与阮少双分手。

“她失踪了?”他表现得很吃惊,“怎么回事?虽说分手了,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邵纶不信。

新仇旧恨,他越发痛恨和怀疑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于是就打了架。

于是他被保安们丢了出去,还被司徒熠公司走出的男男女女质疑和讥讽。

“这人神经病啊,跑来我们公司找女朋友。”

“是啊,还说司徒总监把他女朋友藏起来了。司徒总监多好的人啊,这人是来讹钱的吧?”

“不要脸!自己看不住女朋友,还来怪别人。瞧他那样,真土。”有女人小声说。

……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你有钱,或者有权,或者长得招人喜欢,那你一分的好,总是会被放大成好几分。而你讲的话,总是更容易被别人接受。

相反,如果你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即使你讲的才是事情的真相,也不见得会有人倾听。

对他的讯问结束后,黑盾组众人都有些沉默。

如果司徒熠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杀手,现在终于清楚,他为什么会在三个月前改变作案模式——因为他的罪行终于被人察觉,有被暴露的风险。并且还被带到了警局,当时邵纶也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值勤民警,只是没有被采纳和相信而已。但当时,民警肯定也曾询问过邵纶关于阮少双的失踪,说不定也用怀疑的眼神看过他。

所以司徒熠的世界不再平静。

你们怀疑我,我就偏要把尸体丢在你们能看到的地方。

这就是我的逻辑。

送邵纶离开警局时,唠叨忍不住又感叹了句:“这史上最苦的,还是我们这样的**丝男啊。”

——

这天讯问的最后一个人,是司徒熠的前女友之一、富家千金甄妮娅。

她今年26岁,长得也很漂亮,一身穿着打扮更显奢华精致。被警方请回来调查,她显得有些惊讶。但听锦曦和唠叨介绍,是要调查司徒熠的事,她的表情反应则有些令人玩味了。

因为她在短暂的怔忪之后,沉默下来,目光还显得有些游移。

“他这个人挺好的啊。”她说,“我们后来就是性格不合分手,不知道你们想调查什么?”

锦曦和小篆对视一眼。

“甄小姐,不瞒你说,我们正在调查的,是多起年轻女性的谋杀案。”锦曦说,“所以我们希望更全面的了解一切有关的人和事的信息。我们今天的聊天内容也是保密的。我想知道,你与司徒熠交往期间,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呢?今天不是可有可无的调查,关乎多条人命。”

甄妮娅听到是命案,显得很惊讶。

但是她再次沉默下来。

“什么样的事,算是异常呢?”她忽然问。

锦曦看着她答:“譬如……忽然的易怒,就像变了一个人;譬如偶尔展现的暴力倾向;譬如你发觉他心中,其实怀着对女人的憎恨和自卑?到最后,你跟他在一起,都会感到很压抑,没办法继续再交往下去。”

她说一条,甄妮娅的神色就变了一分。

“你怎么会知道……”

——

案件调查到这一步,这些人的供述,无论好坏,全部都成了司徒熠就是变态连环杀手的间接佐证。

他在人前和人后的性格差异,是巨大的,极其符合罪犯的画像;

他除了与这三起案件有关,很可能还与阮少双的失踪案有关;并且因为阮少双案,让警方大致了解了他以前潜伏时期的作案模式。

邵纶和甄妮娅的话,将来也可以作为呈堂证供之一。

……

“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

锦曦转头,看着对面办公桌后的韩沉。

临近中午,唠叨三个去处理刚才那些人证的后续事宜了,就他俩在办公室。

锦曦望着窗外发呆已有半晌,听到他的问话,往椅子里一靠,两条修长的美腿交叠起来,答:“太顺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然,事实就是这样也说不准。尽管他们只花了两天不到时间就锁定了司徒熠,但其实司徒熠依旧是个隐藏得很好的精神病态。如果不是她的画像,和韩沉的精密推理,要找出他,就如同大海捞针般艰难。

韩沉跟她以同样的姿势,靠在椅子里,手搭在扶手上。一昼夜的辛劳后,他的短发有些凌乱,外套敞开着,衬衫的领子也有了些褶皱。

可锦曦依然觉得他帅得不像话。

见他沉默,锦曦起身走过去,侧身靠在他桌旁,抄手看着他:“你有没有相同感觉?”

“这就是传统刑侦与犯罪心理的不同。”他看着她答,“我们不谈感觉,只认证据。现在最多的证据指向司徒熠,他就是最大嫌疑人。但还没有找到关键定罪证据,所以我不会把他当成唯一的嫌疑人,不会排除其他可能性——直至,找到无法推翻的那个证据为止。”

锦曦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韩沉倏地笑了,伸手去牵她的手,锦曦却眼明手快躲开,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哼”了一声。

“我会向你证明,对于这种连环杀手,犯罪心理才是最厉害的。”

说话的空档,他又捉她的手,这次锦曦却没能避开——或者也没打算真的避开,被他一下子拉到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他握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

“对,犯罪心理是最厉害的。传统刑侦早已甘拜下风。”

锦曦抿嘴笑了。

“去你的。韩沉,我发现你越来越没有节操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锦曦推开他:“你手上还有事,我去打饭。”

韩沉点头。等她走出几步,忽然又叫住她:“把这身衣服换了再去。”

锦曦低头,她还穿着去会所那身衣服呢。

“为什么呀?”她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抬起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我怕一会儿食堂拥堵。”

锦曦:“……”

这话实在太让女人受用了,她的心里甜得就跟灌了蜜似的。很想笑,又假装出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的淡定模样,说:“可是现在哪有地方换啊,我懒得再回一趟宿舍了。”

女厕她又不想去——战服这么重要的装备,怎么能在厕所蹭来蹭去呢?

这时韩沉已经推开电脑,站了起来。

“就在这儿换。”

锦曦的脸一下子热了:“你想得美!”

韩沉的本意是自己出去,在门口守着,她在里头换衣服。哪里知道她自己先想偏了。

看着她娇羞的表情,他静默片刻,走到门口,直接打了个反锁,又走回来坐下。

“他们一会儿该回来了,抓紧时间。”

锦曦被他漆黑的眼睛盯得又尴尬又好笑,但她以前时间紧迫,也曾在办公室换过衣服,叫小篆把风。现在这一身衣服在身上穿了一天一夜,汗黏黏的很不舒服,而且行动也不方便。于是她说:“那你转过去,不许转过来。”

韩沉看她一眼,听话地转动椅子,面朝墙不动了。

锦曦便从抽屉里拿出套运动服,也背转身去,动作麻利地开始脱衣服。至于背后的韩沉……其实该看的他也看过了,她只是很不好意思而已。而且他虽然有时候对她耍混蛋,但基本还是个说一不二、十分守礼的人,所以还是值得信任的。

韩沉看着墙,静静等候着。

然后就听到她喊道:“还没好啊,别转过来。”

韩沉没答,想了想,兀自低头笑了,直接将椅子缓慢又无声地转了回来。

然后抬起头。

锦曦很快把衣服换好了,上下打量一番没有不妥,这才转身:“好了你可以……”!!

韩沉的双手依旧枕在脑后,姿态有些慵懒。而那双漂亮又浓郁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四目凝视,他慢慢笑了。

锦曦又好气又好笑,脸颊也被他撩得发烫,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砸向他:“混蛋哪!”

锦曦去食堂打饭了,韩沉坐着继续工作了一会儿,忽然手机响了。

他拿起看了眼,静默片刻,接起:“妈。”——老墨:女儿下午突然发烧了,明天她若好转,晚上继续更新;不然,明天请假一天。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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