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爷领旨去了安徽办差,同行的还有十三爷,不曾想这一办就是将近半年。这期间十三爷跟茗薇姑娘书信不断,府上的几位福晋也是常有书信来问候,而每次爷都只草草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书信是一并送来的,爷的书信数量比十三爷的要多,基本每位福晋都有托书过来,偶尔也有捎带衣物的;而十三爷就茗薇一封,但是总是厚厚的,每次都见十三爷在那里笑得眼泪儿都要出来了,真不知道那茗薇姑娘都写了些什么。而爷终也是好奇的,每次收了信就会看向十三爷那里去,这个时候爷的眉心就会微微蹙拢来,眼睛里的颜色黑得不见了底,手也紧紧地握着。十三爷偶尔也会无意间抬起头来看一眼爷,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仿佛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马上两道目光别了开去,但是过不了多久十三爷的笑声又会传来。

终于有一天,爷收了信后,走到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十三爷旁,说道:“十三弟,有什么好笑的东西,让四哥也乐乐吧,这些日子把人都憋闷坏了!”

十三爷止住了笑,抬头看了爷一眼,眼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马上又是笑容满面的,把信纸儿递给爷说道:“四哥,你看看,这小薇也不知道哪里弄来那么多笑话儿,都是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你看这段,再看这段……”十三爷说得兴奋,往爷手里放了一堆纸儿,而我看爷脸上也渐渐放柔了,笑意也从他眼中溢出来。“四哥,平时我跟你说的笑话儿,都是从小薇这里看来的,想想她真是个特别的人儿,真是很想她啊!”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十三爷终究是考虑到了什么,平常这茗薇姑娘是根本触及不得的,大家都在刻意地回避,看来今天十三爷有点忘形了。爷很快把话题岔开了去,再也不提。

一日午后,我跟着爷出门散心,走了好长一段路,看一个水塘子边上有几个姑娘在那里嬉戏,爷愣愣地站住了,望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看到小薇了!”我听了一惊,回了声:“爷!”他一下清醒了过来,带着我到了一个绣庄,走了进去。我心下很是纳闷,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爷也不多说,只说要订多少数量的荷包,又仔细儿挑了一块布料,挑了个花型,还有线的颜色。接着爷从腰带里取出一张纸儿来,让老板照着上面的字儿绣到里子上去。我仔细地看了过去,一惊,这不是前些天不见了的茗薇姑娘的信纸儿吗?十三爷那几天遍地翻找,怎么也找不见,懊恼了好几天呢;今儿个却在爷手里头出现,怕是那天看信的时候偷留下的。老板还殷勤地招呼着,问了别的荷包样式和布料,爷淡淡地说随意,他只是为一个人这么上心啊,说白了别些个人只是个遮掩而已。我在心里叹道:爷啊,这辈子,你许是放不下这个人了。

终于是回了京城,爷和十三爷复了命就直奔了德妃娘娘的长春宫去了。荷包是挨个定了名字给的,由娘娘统一分发了下去,断是不会弄错的。因这次爷和十三爷办差办得好,皇上很是高兴,爷的贝勒品级又上了一级,而十三爷也封了贝子,娘娘自然是高兴得很,留了爷他们用膳。

十三爷在屋里看不到茗薇姑娘,问了娘娘,娘娘说是在里屋收拾着他们带来的礼物。十三爷就急急地进了去,也带进去了爷的目光,外头的人都笑开了。娘娘跟爷聊着天,好久也不见十三爷出来,就笑嘻嘻地让冬莲去请他出来。冬莲进去一会出来说道:“他们小两口正亲热着呢,怕是一时半会也分不开来的。”笑声儿又传开了,还夹带着戏语。而独是爷想装着笑都已经装不出来了,脸色越发地冷漠,拿着茶碗的手也在轻轻地抖动。又过了好一会儿十三爷终于是出了来,娘娘就紧着笑话他,十三爷也不恼,笑着说:“我是等得有点儿急了。”屋里刚消的笑声儿又起了来,而我却感到爷的周围冷得很。

皇上又要南巡了,这次让太子留下监国,爷也被留了下来,为的是辅助太子爷。德妃娘娘因为皇上特许了每年这个时候去香山祈福也没有随行,茗薇姑娘自然也是跟去了香山,只有十三爷跟了皇上去。

爷送娘娘去了香山也马上回转了,幸好这香山和皇宫还是有些个距离的,想着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去了,突然间娘娘那里带了话来,说是娘娘在香山身体不适,随行的陆太医也拿不定主意,当下皇上又不在,只能过来请了爷去。爷向太子爷请了辞就直奔香山去了。

到了香山见着娘娘,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染了风寒,吃了药却一直不见好转,反而越发地重了。爷坐在床前宽慰着娘娘,不多会儿,茗薇姑娘走了进来,给娘娘和爷请了安,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不是很好,精神也很不济。她一直待在娘娘身边伺候着,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好像有话要跟爷说,却每次欲言又止,怕是爷也看出了什么。

伺候着娘娘躺下,爷让我自己在屋里待着,独自出了门去。爷还是决定去见了,可见了又怎样呢,只是徒增伤心罢了。一炷香的工夫,爷从外头进来,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我也不多说话,只在旁边小心伺候。

这一住就是好些日子,爷除了按时给娘娘请安,照顾娘娘喝药之外,就是关起门来读书,处理京城送来的公文;娘娘的病也一天天好转了起来,爷开始有了想回京的打算。突然,京城接连两天没有送信和公文过来了,又过了两日,派了人去京城打听,却一个也没有回来。我感到了事情的不简单,爷也不敢轻易回了京城去,就又住了下来。又过了几天,太子突然派了人来,临出门时执意着让爷回去,爷推脱不过,只能答应了回去。这边刚声音落下,那边茗薇姑娘却失足落了水,爷想都没有想就冲了过去,把姑娘捞了上来,回头干脆地回了太子派来的人。

茗薇姑娘这次病得着实不轻,捞上来时已经昏迷不醒了,陆太医看了以后开了些药,说是只能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爷那天一直守在姑娘床前,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去跟娘娘说要亲自照顾茗薇姑娘,说是万一有个闪失难向十三爷交代,娘娘自是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也没有多阻拦,由了爷去。

除了用膳和睡觉的时间,爷都待在了姑娘的房里,而茗薇姑娘却始终不见好转,烧一直没有退下去,时醒时昏的,就是醒来神志也不是很清楚,有好几夜爷都守在那里,连药都是他亲手喂了下去。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爷就呆呆地握着她的手,喃喃地叫着小薇,而我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什么都做不来。或许是爷的深情感动了老天爷,那天陆太医来过了之后,告诉爷说茗薇姑娘的烧退了,过几天就会醒来。爷终于是放松了心情,折腾了这么几天,他的脸越发地瘦削,越发地苍白了,神态间满是疲惫。

随后的几日,茗薇姑娘还是一直昏睡着,爷时不时地到她屋里转转,用手探探她的额头,没有再烧才放心地离开,让冬莲她们仔细伺候着。一直到十三爷风尘仆仆地赶来,爷才退过了一旁,去的不再那么勤了。而茗薇姑娘也在几日后醒了来。不久德妃娘娘也被皇上派来的人接回了宫。

而宫中的确是发生了大事情,索额图竟然想扶持太子登基逼皇上退位,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败了下来,被圈禁起来。太子倒是没有被牵连得太深,依然做他的太子爷。而爷当时远在香山,更是没有什么瓜葛,躲过了一劫。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爷越发地不爱说话了,更称病向皇上告了假回家静养,读书参禅,与各房福晋也更加地不亲近了。我真怕他哪一天参到了什么,进到那佛门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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