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一整晚都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醒来时不过早上五点。

江恕仍旧没有回家。

褪去昨日厚重的婚礼妆,少女的皮肤倒显得更加透亮,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娇嫩,稚气满满,徐妈想不明白这样的小姑娘,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要吃这种的苦头。

“太太,饿了吧?想吃什么跟徐妈说,徐妈给您做去。”

温凝眼角微垂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都好。”

徐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没事。”温凝扯嘴笑了笑,说话声轻轻的,“徐妈,您先去忙吧,我想再睡一会儿,有点儿累了。”

明明委屈的是她,可首先想的还是安慰旁人。

被窝里温凝缩成一团,手攥成小拳头抵在唇下,觉得眼眶有些热的时候,便张口咬住手背,用这种最习惯的方式来忍住难过。

梦里大概还是哭了,昏昏沉沉睡到七点多,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处。

**

厨房里,女佣惠芬没好气地在料理台前热菜。

徐妈没忍心把温凝叫醒,只得吩咐厨房隔半小时把饭菜热一次。

惠芬打从温凝进了别墅,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此刻热菜也不情不愿,总觉得耽误自己时间。

“丑麻雀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呢,结果婚礼当天被江少当鸽子给放了,换我就不活了,谁能丢这么大的人。”

惠芬手上动作随意,没有半点讲究,歪着脑袋贴着肩膀夹了个手机,电话里句句嘲讽嗤笑。

“江少压根不把她当回事,几个月了连家都不回,唯恐避之不及。”

“没准外头早就小三小四养了一堆,她算个什么?现在有钱人就喜欢玩网红辣妹小嫩模,她这一身破烂的小白花,早就不吃香了。”

温凝站在餐厅门口,听到那句“外头养了人”,眼睫颤了颤。

惠芬转过身,被站在门口的温凝吓了一跳,扬起眉狠瞪了她一眼,随手把碟子砸到桌上,瓷碗和餐桌相撞,发出来的声响刺耳,“真当自己是什么少奶奶?吃个饭还得另外给你热菜,不知道到了饭点就得主动上桌,你爸妈没教过你吗?”

她似乎有撒不完的气,仗着此刻徐妈不在,没人护温凝,难听话不断:“有些女人可真不自爱,为了财产就上赶着送来给人睡,哪里知道江少连碰都不愿碰,也不知道之前被多少金主睡过,真脏。”

惠芬说完,又白着眼端了碗汤过来,靠近温凝时,有意将手中托盘倾斜,碗中汤汁洒了不少出来,温凝的衣角一下染上许多斑斑点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惠芬不屑地扯嘴嗤笑,阴阳怪气的:“哎哟,不好意思哦,手滑,绝对不是故意的呢。”

桌上除了冷汤冷水,就是故意烧糊的剩菜剩饭,惠芬扬了扬下巴,眼睛都长到头顶了:“爱吃不吃,只有这些,江家可没人惯着你,顺便告诉你一声,东西得吃完才有教养,这可是江家的规矩。”

然而她话音刚落,面前就猝不及防地砸了个汤碗过来。

“——啊!”热腾腾的汤汁洒到惠芬手背,她下意识地尖叫出来,可还没反应过来冲温凝发难,抬头便直直对上江恕那带着狠戾的冷眸。

“好大的脾气。”男人轻嗤,周身透着股寒意,“江家的规矩?我江恕的太太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教?”

惠芬吓得没了半点方才的神气,睁大眼睛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江……江恕?”温凝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此刻眼里带着惊讶,见到他,又莫名生出一丝委屈。

江恕偏头瞧了她一眼,小姑娘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看起来有些年头也不太合身,可又衬得人越发娇小乖巧,与白天在飞机上看到的那张开背婚纱气质不同,眼前这个模样,倒更招人心痒。

江恕几步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手腕拉过来,啧,手感柔软,和他想象得并无出入,甚至更嫩上几分:“烫到你没有?”他扬眉,和方才发火的样子截然相反,莫名看出点难得的人性来。

温凝摇摇头,被他看得脸颊有些发烫。

江恕勾了勾唇,掌心顺势握住她小手,却正好抓在了前几天被碎碗割伤的虎口。

温凝没忍住疼,缩了一下手,男人立刻低头,拉着她的手检查。

虎口处裹了纱布,江恕皱眉问:“怎么弄的?”

惠芬吓得忙看向她求饶,示意她别说,可还没等温凝开口,徐妈便赶了过来,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全说了。

江恕低着头,表情冷然带着点戾气,下一秒,抬脚将边上餐椅踹到惠芬小腿肚上,椅子轰然倒地。

“坐。”

“……昂?”惠芬忍着腿疼,吓得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江恕眼神轻蔑,舌头顶了顶脸颊,整个人有股莫名的痞气,气势压人:“吃,吃不完不许下桌,江家规矩管的当然是江家下人。”

惠芬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埋头往嘴里塞东西。

一同跟来的助理任天高瞧了眼,满桌子烤糊烧焦冷热交替的东西,量还不少,全吃下去估计真得送趟医院,他手抵着嘴偏头,小声提了句:“江总,算了吧,小姑娘不懂事……”

江恕冷嗤一声,低头看了眼娇小安静的温凝,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燥:“我太太也是个小不点儿。”

任天高:“……”

**

温凝定定地站在原地望向江恕。

她从来没被人护过,本该欣慰感动,可白天的婚礼他没有出现,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江恕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不自在,他这辈子做过的混蛋事数不胜数,从没感到过心虚,可此刻这种感觉异常强烈。

眼眸对上温凝,那股心虚就越发强烈,后来索性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丢下一句:“我累了。”打算回房,临走前又偏头,“徐妈,替她的手换个药。”

他就这么走了,没和她多说一句话,温凝眼角微垂,攥了攥手心,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

江恕觉得浑身有些燥,脱了西服外套挂在手肘处,男人身形修长,步伐大,上楼的速度很快。

温凝在楼梯底下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住到御乾湾的这两个月,她一次都没敢踏上二楼。

**

江恕洗了个冷水澡。

冰冷的水从头淋到脚,还是没能扫去心里的烦闷,明明自始至终对老爷子一意孤行安排的娃娃亲极度排斥,可方才居然没控制住自己,替那个女人出了头。

非要说起来,自他把温凝从小村庄接回来的那天起,整个人都莫名有些不太对劲。

江恕穿着睡袍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早已疲惫,按理得早点休息,可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

等了一阵,仍旧没见温凝进来,他这才起身环顾四周,主卧内的陈设与几个月前他离开时相比毫无变化,浴室里甚至连个牙刷都没有多,丝毫不见温凝生活过的痕迹。

男人微皱了眉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徐妈敲了敲门,端着杯茶进来。

“太太用药草煮的安神茶,说是能缓解疲劳,让您睡得更好。”

江恕头都没抬:“太太人呢?”

“太太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楼下客房,没您的同意不敢上来,要不……您去让她搬上来住吧?太太胆子小,这别墅大,她一个人住总是会害怕的。”

“怎么,还得我亲自去请?”

江恕冷嗤一声,连茶杯都不愿意碰了,态度淡淡的:“不用了,知会她,明天晚上跟我回一趟老宅。”

**

次日傍晚,温凝换了身干净朴素的白裙,这是她能拿得出的最像样的衣服。

江恕只偏头扫了她一眼,便自行出门,一刻都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打算。

两人这趟要去老宅见老爷子。

黑色迈巴赫后座一片寂静,江恕皱着眉头闭目养神,温凝则是小心翼翼地端坐整齐,抿着唇连背都不敢弯,像个乖巧的小学生,只是偶尔会偏头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男人。

车子经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温凝瞥见路边一家糕点店,脸上有些欣喜,看江恕似乎已经睡着,便壮着胆子小声冲司机问:“林叔,请问能在这停一下吗?我想下去买个东西。”

司机只听江恕指挥,可是温凝提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江恕懒懒地开了口,嗓音有些沉:“停吧。”

等到他再睁眼时,就见温凝已经兴冲冲地下了车,迈着小碎步往糕点店跑时,还不小心被街边一个踩在滑板上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撞了一下。

对方似乎说了抱歉,温凝仰头甜笑着说没事,可偏偏就是这么意外的一撞,江恕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烦躁又莫名涌了上来。

他偏着头,视线再没离开过温凝,就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看起来很老旧的钱包,掏出一沓零散纸币数了好久,而后换回两个礼盒。

小姑娘回来的时候,脸上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笑。

江恕不知道怎么离开他半分钟就这么开心,莫名不悦:“买了什么?”

“给爷爷带点见面礼,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说这个糕点好吃,就买了些。”温凝说话声音软软的,“你吃吗?听说很好吃的……”

她套上手套,从另一盒里拿了一块出来递到江恕面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这小不点儿总共就那么点钱,还惦记着替他带一份,江恕不自觉勾了勾唇,可一想到方才她冲那陌生男人笑得那么甜,脾气就有些冲了:“不吃。”

温凝讪讪收手,带着怯,一直到吃饭时都没敢再开口搭话。

今晚要在老宅留宿,有爷爷在,两人自然是要睡在同一间房。

江老爷子留江恕在书房说话,温凝便一个人先行回房间洗漱休息。

然而老宅的洗浴开关和御乾湾的不同,她才一伸手,滚烫的热水一下从头顶喷撒出来,江恕进门的一瞬间,浴室传来了声尖叫。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快步往浴室走,一把拧开门把手,入目的是温凝白裙湿透,若隐若现,楚楚可人地环抱着自己的模样。

江恕整个人像点了火般燥了起来,眼神却漏出一丝轻蔑,这才矜持了一晚,这么快就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

他唇角微勾,带着嗤笑,脸上神色换上了点吊儿郎当的痞气,眼神定定地看着温凝,慢条斯理地开始松着自己的领带:“江太太连洗澡都不关门,是在邀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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