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寒星娱乐派来的司机等候在酒店楼下,温凝向来没有让人等的习惯,听闻司机早早到了,胡乱洗漱一番便立刻往楼下赶,上车的时候还面带歉意的笑容冲司机打了声招呼:“李叔,实在抱歉了,我起晚了点……”

李叔动作老练地将车子发动,往云山入口方向开,笑得十分随和:“害,没有的事儿,是我来早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加上以前在华影的时候,等人都等习惯了,常常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

边上王青正在替温凝整理一会儿要穿的戏服,听见了,顺口回了句:“哟,那不得迟到啊,片场那边的人等得了这么久,我看一个个导演那脾气都可爆了……”

李叔说:“架不住人家后台硬,有人撑腰啊,导演不还得看资本脸色,这年头,钱攥在谁手里头谁就是老大。”

王青没多在意,一边捋平戏服衣领上的褶皱,一边附和:“也是,华影嘛,背后那可是江家,你说江总那阎王爷的名头往外一放,谁敢不买账。”

“可不是么,哪个女艺人要是有江总在背后撑腰,在咱们这个圈子里随随便便能横着走。”

温凝背台词的声音顿了顿,还没等找回状态,原本平稳的车子猛地一下刹在原地,车内三个人因为惯性瞬间往前倾倒,王青惊呼一声,下意识转身护在温凝面前。

好在只是一个轻微的剐蹭,温凝额头撞在王青的柔软上,没多大事,倒是王青——

“你没事吧?!”温凝紧张地把她拉回座位上。

王青摆着手大咧咧地笑着拍了拍胸膛:“没事没事,就是胸弟姐妹稍微有点疼。”

温凝松了口气,却听见李叔低低地骂了声:“操,简直不要命,别车这套都玩得出来!”

“别车?!”王青收起笑容,拧了拧眉,表情稍显凝重地看向前方剐蹭过后立刻扬长而去的银色保姆车。

“什么意思啊李叔?”

“前面那丫的我认识,那车先前就是我手头开的,华影的车,里头坐的应该是余潇潇。”李叔把车正回道上,车速比方才缓了不少,“这种事她先前让我干过,当时要别的也是个刚刚冒头没多久的女艺人的车,我没答应,这不玩命呢么?后来就从那边辞了。”

“这是仗着江家背景欺负人那!”王青愤愤不平。

“可不是么,也不知是公司上头哪个老总的小情人……”李叔明显受压迫很久了,出言也不逊。

“可是她没事为什么别我们车啊……”温凝想不明白,明明两人之间没有交集。

王青冷静下来,想到先前从化妆师嘴里听来的事:“该不会是因为上回她来剧组的时候,你挡了她进门的道?”

温凝一时口快:“我挡的是江——是江总。”

王青一副了然:“那不就是了,挡江总就是挡她了,估计这俩人背后有点什么说不清的事呢,又或者是……”

温凝抬眸看她:“……是什么?”

王青忽地冲温凝眨眨眼:“怕江总看上你呗,给你个下马威,毕竟我们凝凝这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

王青叹了口气:“不过她要是江总的女人,有江总护着,我们这闷亏就只能自己吃下了,没处说理去的。”

也不知这江总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居然能看上余潇潇,王青暗忖,若她是个有钱男人,肯定要温凝这种又甜又软又漂亮的小娇花。

温凝听到这“江总的女人”几个字,心里莫名堵着口闷气,手里的剧本攥得紧紧的,愣是看不进一句台词。

**

江氏集团名下一家私人医院内。

江恕闭着眼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滞留针,眉头微蹙,薄唇紧抿,冷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然而即便如此,周身压迫的气势仍旧难掩。

任天高在城郊省道上找到他的车时,男人已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有一段时间了。

江恕那样桀骜叛道,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血痕染透衬衫领,卸下往日的高高在上,就那样孤零零一人安安静静躺在城郊,任天高跟了他近十年,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打开车门看到的第一瞬,他甚至觉得眼眶一酸,他跟随了十年的信仰,竟也能像凡人一般走下神坛。

好在任天高也是个训练有素的人,心酸过后立刻开车将人送往江氏名下私家医院,期间封锁一切消息,就连老宅那头的江老爷子,都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失了一夜的血,一躺便是几天没能睁眼。

一连几天,除了任天高和专业的医生护工之外,没有半个亲近的人在身边照顾。

好些时候任天高觉得,他高高在上的江总挺让人心疼的,父亲心向外人,母亲又神志不稳,自小被带到国外生活,连唯一亲近他的爷爷也难见上面,在外头是名声赫赫的寒城江家太子爷,可只有任天高这种跟在他身边近十年的心腹才知道,江恕手中的一分一毫都是靠自己的野蛮生长强挣回来的,半点捷径都不曾走过。

他又何其不孤独,一路上连个体己的家人都没有。

手术之后的第五天,江恕终于睁了眼。

任天高接到医生消息的第一时间,甚至觉得眼前一热。

江恕皱了皱眉头,睁眼的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桀骜。

“我躺了多久?”男人嗓音里带着多日未开腔的暗哑。

“五天,公司那边一切都好,正常运作。”

江恕面不改色地点了个头:“手机。”

任天高忙将手机递到他面前,就见他接过之后,熟练地拨了个号码。

冰冷的机械音响了好几遍,江恕忽地扯嘴笑了笑:“你手机借我打一个,我的号码估计给她拉黑了。”

江恕拿过任天高手机后拨的第一通,对面便接了起来。

“喂。”他嗓音闷闷的。

温凝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他,哪怕来电显示上是个陌生号码,可她知道一定是他。

她攥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开口说话,还是直接挂断。

这么多天,他自那天晚上莫名其妙来招惹她一遭之后,又消失了这么多天。

她原以为江恕那样突如其来的示好,除了不习惯没有她以外,是不是还带着一点点喜欢,然而如今看来大抵是闲暇时的一时兴起,玩过一通就又忘到脑后。

也不知该说他记性差,还是太过没有心。

早上到了片场,余潇潇一见她便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倒是应了她们在车里的猜测,来片场时在路上的那场剐蹭不是意外,而是蓄意别车,为的大抵就如王青所说那般,给她个下马威瞧瞧。

在这个片场里,女一号梁知是著名影后,丈夫还是疼她入骨的乾市巨鳄,风头最盛,余潇潇这个女二号自然是不敢动弹她分毫,除此之外便只剩下温凝这个重要的女性配角。

虽说番位排在她之后,可最近在网络上的热度着实不小,加之那仅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嫩生生的漂亮脸蛋,和第一回来片场时,江总看她的眼神,余潇潇的眼里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她容下。

一上午,余潇潇饰演的女二号阮婷婷与小青珏的对手戏不少,只是余潇潇带着莫名的敌意,温凝和她配合起来显然没有前些天和梁知配合得要默契。

然而每回ng,大多是余潇潇的问题,可她总是先发制人,看起来十分大度地对工作人员鞠躬道歉:“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青珏小妹妹可能是演戏经验比较少,我们对手起来她比较紧张,是我没把她带入戏,所以ng的次数多了些,还请大家千万别怪她,晚上收了工,我请大家吃夜宵。”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倒都成了温凝的不是。

王青在暗处恨得牙痒痒,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绿茶人情做足,面上还主动揽错,她们若真和她较起劲来,倒像是不识抬举。

转场休息的时候,王青只能在温凝身边低声安抚:“我们忍一忍,对面惹不起,江总那边的人……”

然而余潇潇似乎还嫌不够膈应人,扭着身子走到温凝面前:“小青珏,你别气馁,演戏这个事都得慢慢来,你天赋差点没事,只要努力就行了,其实也赖我,没帮到你,今儿这表现啊,我都不敢让助理和公司汇报了,要是让江总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了。”

这话里话外,总透着股她和江恕很熟的意味,甚至那句“说她”,都像是恋人之间无奈又宠溺的教导。

温凝莫名觉得刺耳,她先前总是小心翼翼,怕惹江恕不开心,怕江恕不要她,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反正婚都离了,小姑娘憋了一早上气,对上面前这绿茶的阴阳怪气,轻声道:“你觉得江恕他能记得你吗?”

余潇潇忽地一愣,她没想过温凝居然会这样对她说话,甚至就连导演都恭恭敬敬喊江恕一声江总,她居然敢直接称名道姓。

温凝这话一针见血,余潇潇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江恕倒是真的不一定记得她。

两人话才刚说完,温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王青在一旁暗爽,卧槽,开口直接点名江恕,果然美女就是胆大。

只是没走两步,温凝就接到了那通江恕打来的电话。

男人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闷,暗哑又磁,语调吊儿郎当,只是似乎没有平时听起来轻松,带着点虚:“凝凝,先别挂,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去找你,就是……公司这边是真的有点忙。”

她们都说,男人忙不忙,有没有空,其实取决于对你的爱有多少,若是心里想得紧,放下一切也会找上门来。

梁知姐的丈夫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本该都是日理万机的男人,他却能日日守在娇妻身旁,到底是羡煞旁人的真爱。

温凝眼角微垂,心情比方才被余潇潇针对时多添了几分失望。

江恕原本并不抱希望她能和自己说句话,只希望她不那么快把电话挂了就成,然而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忽地传来小姑娘冷冰冰的声音:“江恕。”

“哎。”电话那头的男人舔舔唇,老婆居然主动和他说话了!

“管好你的女人。”

江恕:???

他才刚醒,反应还没有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温凝这话来得突然,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哪敢管你啊,好不容易才能接我一通电话……”

江恕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任天高就在旁侧,敛着神色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江总居然被挂了电话,这平日里小白兔般的小太太居然挂他们江总电话,真是女中豪杰可喜可贺。

江恕看着手中电话,心里难得慌了起来:“帮我把针拔了,我去云山一趟。”

任天高:“江总,不急于一时,我有个朋友,年轻时不珍惜生命,把自己弄没了,后来老婆被别的男人娶了,还和别人生了龙凤胎。”

江恕:“……”

这故事好像听过类似的。

“派几个人去片场盯着,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

晚上收了工回到山脚酒店,温凝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洁白柔软的羽绒被,身下床榻宽大舒适,酒店内暖气宜人,明明周遭条件都比云山之上的小排房好上数倍,可也不知为何,睡得却没有那晚踏实。

小姑娘按开床头的灯,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照片来,纤细的拇指指腹不自觉地在少年脸庞上摩挲,眼眶微微发酸。

那张照片温凝向来随身携带,照片边角泛黄严重,不比御乾湾三楼那间房间里的那张保存得好,可温凝一直当作宝贝般收在贴身皮夹里。

闲暇时,她习惯性地把照片掏出来看看,即便是和江恕离婚之后,这个习惯仍旧没有改变,

照片上的人是她喜欢了十二年的少年,哪怕如今已然物是人非,长大之后的少年不再记得她,不再记得小时候与她发生的一切,可照片里的他,仍旧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只是可惜这段喜欢永远只能停在过去。

过去的十二年她都满怀希望不断安慰自己,总有一天,江恕哥哥会找到自己,像当初说的那样,把她带走。

可如今却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切要往前看,她的江恕哥哥不记得她了,也和当初那些听到她名字就厌恶她的同伴们一样,不喜欢她不要她了。

原来无论告不告诉他自己叫什么名字,结局都一样,不招人喜欢的不是名字,而是她自己。

经纪人那边催照片催得紧,综艺节目开录在即,这些物料需要提前准备,温凝本不想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犹豫了一夜,最终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姑娘用剧本将照片上背着她的少年挡去,只留她一张笑眯眯的小脸,拿手机随意拍了一张给经纪人发了过去。

**

江恕这趟伤得不算轻,加之被他自己耽误了一整夜,先前又好几个月夜不得寐,整体状况要比想象中的复杂,也得亏他是个能扛的人,醒了之后还能强撑着看起来像个没事人般,也只有他自己清楚,那天刚刚转醒时和温凝打的那通电话,他到底是忍了多大的疼,才能那样镇定地和她说上三两句话。

私人医生为了他能够更好地休息,在点滴里加了适量的安眠成分,然而江恕却比理论上醒来得更加频繁,几乎只要一睁眼,便下意识摸过手机给温凝打电话,他特地再换了个新号码专门给她打,只是小姑娘似乎知道般,再没接过一回。

青绫传剧组为了节目预热,时常在官博号里播出当天的花絮集锦,里头偶尔有温凝的身影,大多数时候,江恕都靠这些视频度日。

有时候任天高进来向他汇报一些必要情况时,便能看到男人睨着手机里的视频出神,唇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

这天温凝身边多了个三四岁大的小丫头,小丫头饰演童年时期的小青珏,模样生得可爱,说起话来也奶声奶气的,视频里,温凝将小丫头抱在怀中,时不时替掏出颗糖来哄她,模样耐心温柔。

江恕不禁想到离婚前,徐妈和爷爷偶尔在饭桌上给两人提起生小孩的事,当初江恕不以为意,并不觉得自己会跟这个随时可能会离婚的女人生儿育女,温凝总是一副娇羞的模样,虽然年纪小,可从她的表情上,他能感觉的到,她是想要的,那时的他只觉得这女人蠢得无药可救,简直异想天开。

可如今看来,她是真的喜欢小孩,如若他们之间有孩子,她一定会是那个最好的妈妈。

当时的她,应该很渴望和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然而如今,他一手将人越推越远,连从电话里听见她一点声音,都算得上奢求。

**

周五温凝回到寒城参加了综艺的录制,整个录制的时间很短,结束时也才不过接近九点,她本想回家吃碗泡面填填肚子,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没成想却接到了江檬檬的电话。

电话里,少女哭得凄惨无比:“贺呈那个大混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赖了他这么多年,情书都不知道写过多少封,好不容易我长大了,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他居然告诉我只把我当妹妹,转头就和我最最讨厌的那个龚家千金在一起了!”

“嫂子你是不知道,那个龚家千金根本就是个私生子,上不了台面的,龚家的财产分她一分没有,只出了点钱捧她进了娱乐圈,哪知道贺呈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看了她几场电影,就被勾得魂都没了,小时候扮家家酒,他还说过他要娶我的!”

温凝和江檬檬关系向来好,即便和江恕离了婚,也把江檬檬当自己亲妹妹看待,此刻被她这么一哭,心疼得不得了,然而男人说的话大多不可信,又何况是童言无忌。

当初江恕口口声声说过她永远是他最喜欢的小不点儿,以后时时刻刻要把她带在身边,两人一定会一起好好长大,可到头来,还不是让她签了离婚协议。

电话声里背景音嘈杂,江檬檬口齿不清,听起来喝了不少。

温凝担心她出事,皱着眉头担心地问:“檬檬?你在哪啊,嫂嫂过去找你好不好?”

江檬檬还剩下最后一丝理智,忙含糊地拒绝:“不行的不行的,我哥说了不能让凝凝来这种地方,不能让你碰酒的。”

温凝艰难地从她的背景音里听到了个酒吧的名字,担心她喝醉了要受欺负,心急如焚地叫了辆车直往酒吧去。

**

一个多小时之后,仍旧躺在病床上的江恕正拿着手机,反复回看今早花絮里,温凝耐心地带着小孩玩的片段。

忽地视频一顿,江檬檬的电话打断了她亲哥正在替未来女儿起名字的思绪。

江恕皱着眉,一把挂断,点开视频继续看。

只是没过两秒,电话再次倔强地打了进来。

江恕沉着脸接起,对面是一个男音:“您好,请问是江恕先生吗?您的妹妹——”

“撕票。”

江恕正欲把电话挂断,就听对方说:“您的妹妹参与一起打架斗殴事件,现已在我所扣押,还需家属前来保释。”

江恕漫不经心地拧了拧眉:“别放出来了,关着吧,能关几天是几天,我顺便派人把她那课本给她寄过去,你们监督一下,背完了再放出来。”

男人磁沉的军嗓透过局子电话听筒在审讯室淡淡回响,江檬檬慌得要死,忙冲听筒吼:“哥!我小嫂子也在这!和我一起关着呢!救救我们!”

江恕一下坐起身:“你让她给我说句话。”

温凝别开脸:“不说。”

这软软糯糯的音调,他一个人在病房里惦记了这么多天,此刻终于从电话里听见,男人瞬间哑了嗓:“等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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