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江恕挂完电话,自行拔了手背的滞留针,全然不顾任天高那一套老婆和别的男人生龙凤胎的说辞,从病床上下来,胡乱披了件外套,抓上车钥匙便一个劲往方才电话里说的地址飚。

寒城的深夜仍旧是无数人的狂欢,道路上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不输白日,饶是江恕新换的这台以速度著称的劳斯莱斯也只能压下那股野劲,匍匐在冰冷的街道,随着车队大流一点一点往前挪。

驾驶座上的男人心头乱成一团,江檬檬那种自小脸皮厚得不行的人,随便往局子里关上几天根本不痛不痒,不是什么大问题,然而温凝向来听话乖巧,没多少胆子,以往自己睡一间大屋子都难掩害怕,更何况让她在冷冰冰的局子里面对一帮陌生人的拷问。

局子那边的情况倒是和江恕想象得不大一样。

厚脸皮的江檬檬挂完电话之后,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温凝坐在她身边,揽着她肩头,小手温柔地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

小丫头今晚已经不知道哭过多少场了,她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可越喝,贺呈搂着龚家千金龚姗姗一块来酒吧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今晚她原是来给朋友过生日的,都是一个上流圈里的人,同个辈分的年轻人私下大多相熟。

过生日的这家酒店是江檬檬朋友的哥哥开的,平日常来的客人大多是寒城新贵小开之流,朋友哥哥在圈子里很吃得开,加之路子广,酒窖里的好东西堪称一绝,贺呈他们也常带朋友过来捧场。

贺呈不似江恕那般有强烈的占有欲,喜欢谁便金屋藏娇不许别人窥探,在他的观念里,女朋友越是喜欢,越要带出来让大家瞧瞧。

今晚他应了朋友的面子,来替他家妹妹过个生日,捧个人场,顺便就把刚从国外回来的龚姗姗一并带在身边,两人在一起才刚满两个月,还处在热恋期,龚姗姗又完美地符合了贺呈那喜欢性感熟女的特殊口味,带在身边倍有面子。

哪成想一来就撞见了江檬檬。

这龚姗姗年龄和她一般大,从读书开始便一路与她唱反调,江檬檬是寒城最矜贵的小公主,无论是亲爷爷还是亲哥,都吊打龚姗姗这个私生女出身的一切,本来压根不屑和她较劲,可这龚姗姗似乎拿准了她在乎什么,直取命门。

名流圈里的人都在传,江家小公主成年了便会和贺家继承人贺呈联姻,两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江檬檬那么造作的性格,这么多年连江恕都懒得搭理,也只有贺呈能将她拿捏乖巧,贺呈和江恕的关系又非同一般,这两人的结合可谓是天造地设。

然而龚姗姗一从国外回来,便耀武扬威地站到了贺呈身边的位置,狠狠地给了江檬檬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晚两人正面对上,江檬檬本想给朋友个面子,并不想把自己私下的恩怨带到别人一年才一次的生日会上,哪成想龚姗姗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她好不容易才在这事上压了江檬檬一头,怎么着都得把自己正宫娘娘的位置摆正。

生日会进行的时候,贺呈注意到江檬檬也在现场,以往她哪回见了自己,不是一口一个贺呈哥哥的叫,然而今晚,这小丫头见到他就没个好脸色,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刚一往她那边挪了一点点,就见她反应很大地往边上窜了几个位置。

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死死的。

贺呈抬抬眸,搞不清楚她在闹什么脾气,下意识地从外套里抽出皮夹,拿了几张卡出来给她:“摆什么臭脸?惹你哥不开心,卡又被停了?”

江檬檬看都没看他一眼。

贺呈还在继续:“你哥的脾气你也知道,和他闹什么,没好下场的,乖一点去和他道个歉不就什么都有了。”

江檬檬秀气地眉头皱起:“关贺少屁事?”

谁差这两个钱啊,她可是江恕的妹妹。

龚姗姗站在贺呈身旁,面上表情不太痛快,往日贺呈对她虽也大方,可她总觉得自己出身不好,怕被看不起,从来没敢主动开口向他要过什么,可如今见他对江檬檬出手便是几张卡,亲昵自然,偏生对方还高傲地扬着下巴,半点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如今她才是正牌女友的,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和嫉妒。

龚姗姗见贺呈这个样子,心里憋着股气,顺势挽上他手臂,贴上他身侧,下一秒,她明显看到江檬檬那骄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一样的表情,看来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了。

“啊呈,我也想要嘛,你给妹妹也得给我。”龚姗姗捏着嗓音,话里像是寻常小情侣间的撒娇,可字里行间都在提醒江檬檬,她只是个妹妹,她龚姗姗才是女朋友。

贺呈听出了她话里的醋意,心中有股莫名的骄傲油然而生,心情大好地轻拍她的腰间,话音里带着点宠溺:“好了,我的还不都是你的,和妹妹吃什么醋。”

这话听在江檬檬的耳朵里,恶心得她前年的饭都差点吐出来了,江檬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龚姗姗这明摆着在她面前正自己的威风,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江檬檬眉毛一扬,换上副平日里她自己也不太喜欢的居高临下:“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话我以前不明白,今天算是知道了,你妈妈这个保姆干的,既干家务,又干老爷子,怀着你了还努力偷情,你在肚子里倒没少学,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江檬檬上下打量她一番,表情极为不屑:“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也有脸喊我妹妹?我哥是谁还麻烦贺少和龚小姐打听打听清楚。”

贺呈印象里,江檬檬鲜少说这么难听的话,她是自小娇纵,可心地一直善良,为人处事还是很有分寸的,今晚这话攻击性确实不小,贺呈板下脸训了她一句:“檬檬,怎么说话的!”

江檬檬白了一眼:“要你管,我哥都管不了我!”

小丫头狠话放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然而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在外人面前低不下头,自己找个角落倒是哭得稀里哗啦。

一个人喝了许久的闷酒,心里委屈没处说,想来想去,只有找温凝,哪怕哥哥已经和她离婚了,可也不知为何,她打从认识温凝的第一天起,就把她当作自己亲人来看待,嫂子一直都是最亲最疼她的嫂子。

温凝接了电话,果然不负她的信任和依赖,穷得不行还打了车过来找她。

温凝到的时候,小丫头喝得醉醺醺,有些不省人事,她本想将人搀到外面打车带回自己住的地方,哪成想江檬檬打了个酒嗝,看清来人是她,抱着哭了好久,哭完之后又发酒疯,拉着温凝要她陪自己跳舞。

“凝凝,酒吧不能穿这么严实的,你看我,小肚子小腰全给它露出来!”江檬檬又哭又笑,像个小疯子,拉着温凝到洗手间,手忙脚乱地给她换了件她平时来夜店疯时常穿的小礼服,裙摆堪堪到大|腿,腰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凝凝,你别怕,反正你和我哥都离婚了,他也管不着你!狗男人们,没资格管咱们!”

温凝招架不住,被她强行换好衣服,又硬着头皮跟着她进到舞池。

她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即便是原先打工的清吧,那也只是轻音乐小酌,没有人跳舞。

两个姑娘长得漂亮,气质出众惹眼,没一会儿的功夫,舞池里的人便多了起来。

好些个流氓混混早就盯上了温凝,趁着舞池里人挤人说不清的氛围,互相使了眼色围了人墙,直直贴在两个丫头身边舞。

江檬檬到底是常在外头混的,对这些事情比温凝敏感,哪怕醉成傻狗,也能感觉出情况不对,她立刻拉起温凝手腕,想要离开舞池,哪成想刚走了两步,就被这帮人围了回去。

为首说话肮脏,言语里尽是侮辱:“小姑娘,别跑啊,都来酒吧了,还装什么清纯,今儿晚上哥哥们买单,你们俩上我们那玩去,保准你们□□。”

他说着便上手拽住江檬檬小臂,平时江檬檬出外疯,身边总是跟着靠谱的狐朋狗友,喝醉了一定有人安全地将她送回家,根本不可能遇上被混混近身的事,只是今晚,她一个人生了闷气,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如今身旁没人照应,她显然有些慌神。

“嫂子……”

温凝心下一紧,护犊子的本性油然而生,冲上前去一下咬住那拽住江檬檬的手臂,她下了狠劲,直直把那人的手臂咬出血丝来。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对方猛地傻了眼,江檬檬不愧是江恕的亲妹妹,发起狠来也如出一辙,顺势抄起手边一支酒瓶子,当头朝对方砸了下去。

温凝咬完人,吓了一跳,也学着江檬檬的样子顺手就砸。

两个小姑娘跟疯了似的,没出几下把对方三五个人的脑门都砸出血泡来。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舞池里的人尖叫着一哄而散。

不出半个小时,那三五个人连带着温凝江檬檬,一并被警|车带走。

整场闹剧下来,江檬檬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到了局子里时,开始知道害怕了。

然而她最擅长的便是装疯卖傻狗腿子,对面板着脸问:“把刚刚发生的事详细叙述一遍。”

江檬檬眨眨眼,立刻憋出眼泪来:“警|察叔叔,他们欺负我们……呜呜呜,好可怕,你快救救我们呀……”

……

那哭声惊天动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可她这么一哭,倒还出奇的有效,对方显然放软了态度:“别哭了,他们五个大老爷们,脑袋被砸开花了,现在在里边缝针,一个十八针都没说你们欺负人。”

江檬檬声泪俱下地把对方如何骚扰的过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期间无数次表达了她们俩的惊慌与万不得已,说到最后,对方都觉得不把里头那五个关个十年,都难平心头之恨。

江檬檬哭完,又不小心打了个酒嗝:“警|察叔叔,有泡面吗?”

“哟,还哭饿了?”

江檬檬:“有点儿……”

江檬檬哭着吃完了三桶泡面。

期间还给江恕打了请求保释的电话,打完之后又继续哭,温凝哄着她:“别哭了,你哥一会儿就来接你,咱们是正当防卫,他们不会关我们的。”

江檬檬哭得更惨了:“我现在是真哭,我哥一会儿过来了,知道你被我带酒吧去,还差点被人欺负了,要杀了我的……”她一边哭,一边还把温凝那被她强行换掉的短上衣不停往下扯,可怎么扯,也遮不住温凝那一截白皙滑嫩的细腰。

温凝无奈地摸摸她头顶:“不会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他不会管的。”

江檬檬咬着唇,可怜巴巴的:“要不你和我哥复婚吧,这样估计才能救我一命。”

温凝:“……”真是个好妹妹。

**

江恕到的时候,入眼的便是温凝穿着小短裙露脐装安安静静坐在局子长椅上,揽着江檬檬的模样。

男人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紧了紧后槽牙,给了亲妹妹一记寒光,却不敢看向温凝的眼。

他冷着脸进门,把手续办理妥当。

领着两个小姑娘出来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一并被放出来的那五个脑袋开花的倒霉蛋。

“妈的,这俩女人真毒。”

“可不是?另一个看着安安静静的,居然还特么会咬人!”

江恕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温凝,他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温凝,沉着脸,表情却并不像是生气:“咬人了?”

温凝以为他要训自己,也有些倔,扬了扬下巴:“咬了又怎么样。”她才不怕他,反正他们早就离婚了。

对面听到这边的动静,居然以为这男人要替他们训女人呢,忙凑过来:“可不是么,血都被咬出来了!”

江恕不悦地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几个混混,军嗓里带着点野:“咬哪只手了?”

对方忙把自己手臂伸出来:“这呢,你自己看看,兄弟,你这女人可真毒啊!”

江恕痞痞得偏了个头,明明上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踹上那只伸到众人面前的手臂,对方一下失了平衡,抱着手臂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嚎。

就听见男人淡淡的话音里带着点妒:“她还他妈没咬过老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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