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审讯室里,赵教导员的手脚都被紧紧绑着,胳膊因反剪而扭曲着,整个人被固定在一把铁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脑袋冲着地面,想看前方需要努力昂起头才能看到。几个特务站在他前面,一个穿白大褂的军医戴着胶皮手套、口罩,端着手术托盘,站在一边。
何光蹲在赵教导员身边,冷冰冰地说道:“我要是你,我就说了。”
赵教导员纹丝不动,双唇紧闭。疤脸狠狠地拍了一下赵教导员的头,狰狞地问道:“那天救你的是谁?”
赵教导员缓缓抬起头,轻蔑地笑道:“不是你吗?”
疤脸死死盯住赵教导员,一字一句:“不是我。我想知道是谁。”
赵教导员费力扭着头,看看右边的一个特务:“那就是他。”
何光向军医一摆下巴。军医走过来,把托盘放到椅子前面的凳子上,从中拿出镊子和药棉,开始给赵教导员的耳朵消毒。赵教导员晃着脑袋嚷嚷:“干什么?要给我掏耳屎?别费事啦,别看我外头脏,里头很干净的……”
军医一言不发,继续消毒。消毒完毕,起身向何光点点头。何光挥挥手,两个特务走过去,把凳子垫到赵教导员脑袋下面,再把头扳向一侧,使右耳朝向屋顶。两个人死死摁住他,军医从托盘里取出一把手术刀,贴近赵教导员。
疤脸哈哈大笑着说道:“我听说,要是耳朵被割了,愈合的时候,不想让伤口堵着,肉里得塞根筷子,等快长好的时候,再抽出来。我们的医生有个新办法,可以不用塞筷子就能长好,你要不要试试?”
赵教导员咬咬牙,认真地问:“有麻醉药吗?”
疤脸气急败坏:“你倒是个属驴的!”
吼罢冲军医做个向下的手势。两个特务把赵教导员死死摁住,军医手持手术刀,往赵指导员的耳朵上切去。随着手术刀慢慢的移动,赵教导员忍不住一声闷吼,昏厥过去。
江门要塞禁闭室里,冯参谋忐忑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扶着膝盖,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的王松山和站在王松山身后的乔三民。
王松山悠然地吸着烟,慢条斯理地说:“实不相瞒,卑职是受保密局罗处长委派前来救你的。”
听闻此话,冯参谋激动不已,频频点头:“谢谢!谢谢罗处长的关心帮助!”
王松山弹了弹烟灰:“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回江防司令部了。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实话告诉我们,是否向康大光、于明阳讲了什么?”
“没讲!我什么都没讲!只是一再向他们申明,火炮事件纯属意外,是机械故障!”
冯参谋口气坚决地回答,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王松山默不出声地盯着他。乔三民不阴不阳地开口了:“那就恭喜冯参谋重获自由了。回到了江防司令部,可别忘了罗处长,呵呵。”
冯参谋赶紧躬身点头:“是是,卑职明白,愿为罗处长、王处长效犬马之劳,以报解救之恩!”
这时王松山才笑了:“冯参谋太客气啦。”
冯参谋被释放后,立即便赶到了于明辉的办公室。
此时于明辉正心乱如麻地坐在沙发里想着赵教导员的事。张小龙带着冯参谋走进。冯参谋进门后,对着于明辉就是一个90度的鞠躬。于明辉上前扶住冯参谋,拉着他坐在沙发上,连声道:“好,好,出来就好!保密局的王松山没有再为难你吧?”
冯参谋摇摇头。于明辉紧接着问:“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冯参谋小声地说:“卖人情,说放我出来是罗美慧的意思。”
于明辉正色说:“这样不好,到处都是人情,可不好做人。他们这是想拉拢你,以后为保密局做内线。你心里可得明白,不能乱。”
冯参谋赶紧保证道:“这我知道,不会乱,不会乱的,谁是自家亲戚,谁是点头之交,我心里清楚!”
于明辉提醒道:“保密局就是膏药,贴上就撕不下来,你给他们留了尾巴,他们能把你的肠子都拽出来。”
“于……于大哥,我心里有数的……”
冯参谋有些惶恐,嘴皮子直打哆嗦。
于明辉见状道:“这样,我去唱个白脸儿,以后让他们离你远点。”
冯参谋既感激又担心地说:“那你会得罪他们的。”
“做人总归是有舍有得。我去会会他们!”
于明辉微笑着拍拍冯参谋的肩膀,转身走出办公室。
于明辉怒气冲冲进了王松山的办公室,副官张小龙小跑着尾随在后。乔三民和王松山正抽着烟,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聊天。乔三民眼尖,看见了于明辉,忙站了起来,带着笑容打招呼:“于参谋长。”
于明辉视而不见,把大沿帽往王松山和乔三民脸上一摔。幸亏王松山和乔三民躲得快,没打到。于明辉瞪了他们一眼,怒吼道:“你们什么意思?”
王松山和乔三民一愣,被他问傻了。于明辉将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继续大发雷霆道:“说话啊,你们是什么意思?”
王松山好容易才缓过神,惊愕不已:“参谋长,怎么回事,能不能说明白些?”
“我问你,之前罗处长让你王某人来要塞,我是什么态度?”
于明辉拍着桌子问。
王松山一头雾水地看着咄咄逼人的于明辉,点了点头:“百分百支持。”
“那你们来这儿是合作的,还是搅局的?”
于明辉追问。
听到这儿乔三民忍不住插嘴:“到底怎么了?”
于明辉不兜圈子了,直接挑明:“你们跟冯参谋说什么了?”
“这……什么也没说啊!”
王松山闻听此言,立刻便明白了于明辉邪火的出处,说完飞快地和乔三民对视一眼。乔三民会意地附和道:“就是呀,我们什么也没说!”
于明辉看他们死不认账,勃然大怒:“放屁!那他怎么像霜打的茄子,这以后还怎么做事?你们肚子里怎么绕弯子,你姓王的和姓乔的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管,但你们恐吓冯参谋我绝不答应!他可是难得的技术骨干,以后江防和要塞的事用得着他,这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吗?”
乔三民明显被拱起了火,但顾虑到这是别人的地盘,强忍着没有吱声。王松山深吸一口气道:“于先生说话别这么指桑骂槐的好不好?”
看见王松山急了,于明辉心想激将法果然奏效,愈加调高了嗓门:“要是自己屁股上没屎,还怕别人说三道四?”
听到这句,乔三民终于急了,忍不住冲到于明辉面前指着他嚷:“你说谁屁股上有屎?”
站在一旁的张小龙看着他们吵翻,不知如何是好。于明辉不屑地拨开眼前的手指,冷冷地说:“你们保密局问谁屁股上有屎,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笑话!”
王松山彻底怒了:“姓于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说罢“啪”地往地上一摔茶杯,手伸向枪套。张小龙也紧张不已地抓住枪柄。
于明辉继续不依不饶地叫着:“掏枪啊!来啊!你们除了暗杀,什么时候正大光明过?”
乔三民大怒,手再次指向于明辉:“于明阳,别以为你他妈喝过几天洋墨水,回来就能骑到老子们头上撒野,我告诉你,不管他们拿你当多大的宝贝,在我这儿,你连屁都不是!”
“你们这些恶棍!垃圾!”
于明辉吼罢,转身摔门离开。
于明辉回到办公室,刚坐到沙发上,康大光推门走进。不明就里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那么生气,嚷嚷得全楼都听得见?”
于明辉一脸忿忿的表情:“他们保密局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于某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屠夫!我们在这里兢兢业业,他们呢,成天不是暗杀就是审讯,现在竟然在冯参谋身上也做起了文章,他们根本就是来搅局的!”
康大光点上一根烟,悠悠地抽着:“嗯,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保密局一贯的做法就是搅乱了局,他们好趁乱安排自己的眼线,防咱们跟防贼似的!可上面明着指示让保密局协助江防工作,恐怕以后难办的事还多着呢。你呢今天也太冲动,和他们不能明着来!”
见康大光这么坦然处之,于明辉不住抱怨:“我是不怕他们,打就打了!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难道他们还能来把我暗杀了?”
康大光不以为意地笑笑:“几年不见气性变大了。算了算了,你消消气。跟你说个好消息,咱们的财神爷来了。”
“财神爷?”
这回轮到于明辉一脸疑惑不解了。
康大光神秘兮兮地凑近于明辉:“上海船务大王龙啸声,知道吗?”
他见于明辉点点头,自得地继续说道:“他是我的老相识了,淞沪会战时曾救过我的命,和汤总也颇有交情。他准备在南京开办船务代理公司,派他的三姨太韩湘怡前来主持,这位韩女士客气得很,请我们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于明辉一听吃饭,头都大了,赶紧拒绝:“那还是你去赴宴吧,毕竟是老朋友,我一来不熟,二来不习惯和生意人交往,就免了吧。”
康大光瞪大眼:“有人给你送金元宝,还往外推?你对我可不能像跟保密局那帮人似的防着藏着掖着!”
于明辉见康大光话里有话,自然便想到了那张纸条的事,于是故做无奈状:“我掺和这种事,不太合适吧……”
康大光大手一挥:“什么合适不合适,记住,咱俩是兄弟!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韩露此时正在紫金山庄的豪华公寓里来回走着。她不无焦虑地对春兰说:“很快就要当龙太太抛头露面了,我……很多东西都不懂,见到那些达官显贵该怎么应付呀?”
站在一旁的“女佣”春兰见韩露如此紧张,安慰道:“任务紧急,准备的时间是仓促了些。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边当边学了。你要记住,你是韩湘怡,从京华女子学校毕业后去了日本留学,两年后回来……”
韩露定了定神,停下脚步接上春兰的话:“在上海浦江船务公司工作,期间认识董事长龙啸声,之后,成了他的三姨太。会说简单的日语。这几年在帮丈夫打理家庭,一个多月前才开始替龙啸声抛头露面,接触生意场。”
春兰见韩露状态渐渐好转,笑了:“所以呀,你刚刚从幕后走到台前一个多月,有些纰漏也是在所难免。”
听到这话,韩露有了点信心:“嗯,你叫李春兰,河北唐山人,九岁被人贩子卖到龙府,三年前做了我的贴身丫环,会说上海话,后背有块青色胎记,厨艺很好,最擅长的是阳春面,之前伺候过五年大太太,感情很深。她去世之后做了一年半的杂活,一直到我进了龙家的门。”
春兰频频点头。韩露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月夜当空,月牙湖畔一片寂静。别墅孤零零的矗立在水边,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
张小龙照旧在晚饭时刻敲门进来送咖啡,一抬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于明辉仰面假寐。他慢手慢脚地边给于明辉倒上咖啡边试探道:“还为白天那事?”
于明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张小龙没有套出什么话,只能岔开话题轻声问:“晚饭什么时候给您上?”
于明辉疲惫地摆摆手:“今天不吃了,没胃口。”
张小龙躬躬身:“有需要您就喊我。”
说罢退出门去。
于明辉睁开眼,一改疲倦神色,打起精神,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在视线尽头,那里有一片草地和树丛。随后,他在屋里四处查看,目光落到了窗帘上面。他轻轻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到窗帘旁边,站上去,探手把穿窗帘用的铁管小心地卸了下来,掂了掂,又把窗帘拿下来,铺在地上,把铁管放到上面,用窗帘裹得严严实实。
夜已深,张小龙在于明辉的隔壁房间正熟熟地睡着。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张小龙迷迷糊糊下床,嘟囔:“谁啊?”
然后不耐烦地把门开了,却发现门口没人。他走出门外,左右看。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一个人影贴墙站着,脸上戴着面罩。突然人影举起一个棍状物体,向张小龙后脑勺狠狠砸去,张小龙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人影把他拖进房间,然后转身推开隔壁的门一步跨进,迅速把脸上的布罩拿掉,竟然是于明辉。他接着迅速地把铁管和窗帘一一归位,随后将屋里的东西乱翻一通,使之看上去像是有人刚刚激烈搏斗过。他还有些不放心,四处看了看,过去把窗户打开。待全弄好了,他从床底摸出一把匕首,咬咬牙,照着自己的左臂,一闭眼,扎了下去。
于明辉忙个不停的时候,罗美慧也没有休息。审讯室里,皮开肉绽的赵教导员右耳包着纱布,血从里面渗出来。他吸了一口气,费力地将僵直的身子抬起来,紧贴在椅背上。面容冷峻的罗美慧坐在他对面,也不说话,
慢慢点燃一支烟,向赵教导员递了过去。赵教导员张开嘴,咬住烟,大口吸着。罗美慧依旧默不吭声,等他抽了几口,替他把烟拿下来,再喂给他抽。赵教导员连抽了几口,吧唧吧唧嘴:“美国货吧?”
罗美慧伸手把烟头掐灭,抬眼柔声道:“广西的烟叶子,南京烟厂做的。”
赵教导员称赞:“嗯,好东西。”
罗美慧继续说:“赵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打算来虚的,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再好不过啦。”
赵教导员深呼一口气眯眯眼。
罗美慧猛然凑到赵教导员眼前,直盯着他冷冷问道:“你是耳朵,还是舌头?”
赵教导员听完大笑:“传递的事也干,探听的事也干。我这人闲不住,哪儿有活儿我去哪。”
“你的上级是谁?”
“毛泽东。”
“那天救你的人是谁?”
“我说了你肯定不信,就不说了吧。”
“你也清楚,我必须得问出来。这是我的工作。”
“要是我不说,你们下一步会动哪儿?我的左耳朵?”
罗美慧不说话了,恶狠狠地盯着赵教导员,脸色渐渐转为阴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走到赵教导员身后,凑到他的耳边:“你我各为其主,你能熬得住,我也等得起。别的我都可以放一放,但那天救你的那个人,我必须得知道是谁。”
赵教导员喘了口气,无奈地笑笑:“我确实不知道。”
罗美慧眼珠飞快地转动,她明白来硬的很难奏效,于是重又回到以柔克刚的策略上来。她看到赵教导员在痛苦地咧嘴巴,赶紧说:“别动,别动,别抻着伤口。他们就是太急躁,把你的耳朵伤了,抱歉。没关系,你好好想想。”
赵教导员嘲讽道:“我又没糊涂,想一天、一个月、一年,也还是不知道。他拽我走,我还以为你们要枪毙我呢。我不知道是谁。”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是他妈不说!”
罗美慧看着赵教导员打死也不说的劲,气愤至极:“那好吧,咱们就磨下去!你身上的零件很多,咱就一个一个慢慢修理!”
赵教导员笑了,努努嘴:“能再给支烟吗?”
罗美慧拿起火炉里的烙铁正恶狠狠地要烫上去,疤脸匆匆跑到罗美慧身边,俯在她耳边悄声嘀咕。罗美慧听完,眼睛大睁,转身快步走出。留下赵教导员一人在审讯室嚷嚷:“能再给支烟吗?”
月牙湖别墅。怒气未消的于明辉坐在沙发上。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在他身边忙碌,给他包扎受伤的胳膊。张小龙的头上缠着一块纱布,靠在床头发呆。
康大光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看见眼前一片狼籍,皱着眉头责备张小龙:“张大副官,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张小龙心知自己大意,恐慌地欲挣扎起身。
于明辉很痛苦的样子不停哼哼着。
康大光心疼地看看于明辉,更加生气了,转脸大骂张小龙:“以后不用当他妈什么副官了,回老家种地去吧……”
话未说完,屋外传来汽车的呼啸声,康大光心烦意乱地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不一会儿,门开了,从审讯室赶来的罗美慧匆匆走进。她进门一看,吃惊不已,忙问于明辉:“于先生,怎么回事?”
康大光不等于明辉回答,抢过话来:“怎么就你一个来了?”
罗美慧这才看到窗边的康大光,疑惑地问:“这句话怎么说?”
康大光用讥讽的口气大声说道:“你带的好兵!敢拿刀子扎人,躲窝里不敢出来啊?”
罗美慧奇怪不已,看看头上也有伤口的张小龙,更是奇怪:“怎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康大光见罗美慧装着一无所知,还在那不停问怎么回事,憋不住了,把枪往桌子上一拍:“罗美慧!麻利点给我交人!”
“康司令,有些话别乱说,交什么人?”
罗美慧一听也急了,顿时提高了嗓门。
“王松山和乔三民!什么事情你自己回去问!”
康大光吼道。
一旁的于明辉配合着大声地叹气,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
罗美慧白了康大光一眼,走到于明辉面前轻声说:“于先生,要是我的人干的,只要查出来……”
还未等她说完,康大光就接过话去:“我第一个毙了他!”
然后扭头问于明辉:“明阳,你还记不记得袭击你的那个人的长相?”
于明辉点点头:“应该能认出来。”
罗美慧回到办公室,连夜询问王松山和乔三民。王松山听完缘由,老实说道:“我的人都在外面,全在各条线上。我晚上一直在戏楼盯兔子,是您安排的任务。”
罗美慧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乔三民。只见乔三民表情隐隐有些不自然,避开罗美慧的眼睛嘟囔着:“我在家睡觉。”
罗美慧忍住怒气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没听清。”
“我在家睡觉来着。”
“再说一次。”
乔三民见罗美慧的眼睛里露出凶光,吸吸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找相好的了。”
罗美慧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仍厉声喝问:“出息!你的人呢?”
乔三民这回老老实实回答:“也都在外头。”
王松山看了一眼乔三民点点头:“跟我的人一起,都派出去了。”
乔三民感激地看了眼王松山,有些委屈地对罗美慧抱怨道:“处座,那个姓于的跟康大光明显穿一条裤子,挨了揍就往我们头上扣,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保密局吗?要我说,活该他挨这刀!”
罗美慧又火了起来,抓起手边的一份文件,啪地摔到桌上,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幼稚!”
次日,保密局行动处大厅里一片肃静,气氛压抑。一群特务站在墙边,成排站好。
于明辉吊着胳膊,挨个认人。康大光带着两个卫兵,站在一旁,罗美慧、王松山和乔三民等人站在一边。于明辉挨个看过后,失望地摇摇头。罗美慧拍拍手,又一批特务上来,站好。于明辉又挨个仔细看看,又转身摇摇头。罗美慧见状拍拍手,他们下去了。
康大光等半天看没有人再上去,回头看罗美慧:“继续上啊!”
罗美慧昨晚的气还没有消,冷冷地回道:“昨天在城里的,都在这儿了。我总不能把全国的人都调回来吧。”
康大光不依不饶地大声嚷嚷,恨不得让所有人听到:“你罗美慧护手下是出了名的!你要是把人藏起来,我们去哪找?”
罗美慧闻言大怒:“康司令,您怎么能认定凶手就是我们保密局的人?”
“于参谋长行事向来低调,回国以来只有昨天和某人发生了争执,晚上就发生凶案,为什么认定保密局还需要我给你罗处长分析吗?罗处长在这方面可是最精通的哟?”
康大光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于明辉此时回过头,没精打采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白挨这一刀了……”
“于参谋长您这话什么意思?”
罗美慧听于明辉这么说很是出乎意外。
于明辉故做无奈状:“我也没什么站得住脚的证据,虽然记得歹徒的长相,可看不见那个人也是没用。刚才也看过了,那些人里的确没有那个歹徒。算了,不打扰罗处长工作了……”
“不行!”
罗美慧挡在于明辉面前,“保密局不能无端背这个黑锅,还是查查清楚的好,于先生,就算你不计较,我这心里也不踏实!”
说着一指王松山和乔三民下令道:“带于参谋长四处看看……”
康大光打断,替于明辉不平:“要看自己看,你们故意遮着挡着,他哪知道?”
正欲带路的王松山、乔三民二人犯了难,一齐看向罗美慧。罗美慧心里将康大光这个老狐狸骂了上千遍,连祖宗都问候上了。她只好退让一步说:“好,那咱们请康司令去喝杯茶吧。”
康大光哼了一声,傲慢地转身离开。
于明辉慢悠悠穿行在保密局行动处死气沉沉的楼道里,每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陪着的特务就挨个打开,让他仔细看看。二人经过一个拐弯的楼道,又绕回来了。于明辉在第一个房间门口站定,想了想,疑惑地问道:“咱们是不是又回来了?”
身边的特务赔着笑脸:“是,咱又得走一圈。”
于明辉撇撇嘴:“你们这儿真难走,”摆摆手,“还是你带路吧。”
特务陪着这个知识分子早就不耐烦了,一听这么说,赶紧点头答应,只管自己一路带过去,边走边介绍:“这是密电室、这是枪械室、这个是空房,放杂物的。”
于明辉紧紧跟在后面,不时打量上下左右,看有无天窗或别的通道。不知不觉二人走到审讯室的楼道。
特务冷冷地说道:“这层是审讯室,就不方便打开了,不过您从窗口都能看到,很清楚,藏不了人。”
第一间审讯室,于明辉从窗口看进去,没人,墙上挂着一些刑具。于明辉饶有兴趣地问:“那些橛子是干什么用的?”
特务笑笑:“那是审人用的,不是橛子。”
第二间,于明辉探头看:“啧啧,都是血。”
特务仿佛习以为常,提醒道:“味儿不好闻,您挡着点鼻子。”
第三间,里面有人,于明辉探头看:“这人怎么了?”
特务答:“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分小组,别组的事,互相都不问,这是纪律。”
于明辉装出一副惊吓的表情:“太吓人了。”
特务介绍:“都是共谍,要不就是鬼,哦,就是叛徒。”
走到第四间,于明辉探头看去,神色一变。里面竟是赵教导员。于明辉看了眼特务,装作诧异的样子,稍微提高声音:“这个人是不是死了?怎么不动啊?”
特务一听也凑过去看:“没有吧,谁知道呢。”
于明辉很感兴趣地看着里面:“哎,动了,动了。”
牢房里面,赵教导员听到声音抬起头,陌生地看着他:“老子没死,不用惦记了。”
于明辉摇摇头:“都关到这儿了,口气还这么狂。”
特务见于明辉苦笑摇头,怕丢保密局的人,赶紧用脚踹门呵斥道:“说什么鸟话呢?”
于明辉看着里面,若无其事地说一句:“看样子,一两天是死不了的。”
“一两天”这三个字,咬得很重。赵教导员直直地盯着他,猛然领悟,破口大骂:“狗东西,老子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不用你管”这四个字,也很重。特务听到骂声,跑回来要发作,于明辉走上前拦住他:“走走走,这儿太憋屈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在保密局里转了一圈的于明辉无功而返地回到罗美慧办公室,索然无味地坐在沙发上,康大光也是拉着一张脸。罗美慧鄙视地看了一眼康大光,转而盯着于明辉道:“于参谋长,保密局上上下下你都转遍了,看见袭击你的人了吗?”
于明辉摇头。罗美慧语调变得轻松:“我早就说过,保密局的人不会这么无聊!”
康大光接过话来:“明阳,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多留意,日后如果再看见那个凶手,第一时间通知罗处长!”
罗美慧心情大好,爽快地说:“那是自然,于参谋长对江防建设至关重要,而江防的安全本来就是保密局分内的事。”
同时又挑衅地看着康大光:“即使为了自家清白,我也得把这个凶手揪出来!”
康大光自感无趣,于是起身告辞。于明辉也起身冲罗美慧点点头算是道别。看到康大光阴阳怪气地离开,罗美慧不禁又生起气来。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何光跑进来。罗美慧大声命令:“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监控月牙湖别墅,保护于参谋长!”
于明辉和康大光并排坐在车后排。于明辉看着窗外的行道树匆匆倒退,自嘲地苦笑道:“看来我这一刀白挨了。”
康大光不甘心地说:“杀鸡时候再磨刀,你别着急,这笔账先记着,回头逮着机会慢慢跟他们算。”
于明辉摇摇头:“算了,保密局惹不起的。”
康大光不屑地哼了一声;“扯淡,你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姓罗的跟她那些小虾米。”
于明辉叹口气:“只要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我也就满足了。”
康大光笑着道:“好了,不用想了,今天晚上先吃顿好的,压压惊。”
南京最豪华的金陵大酒店,每天都是食客满座,热闹无比,真是应了那句“前方吃紧后
方紧吃”的话。在顶楼金碧辉煌灯光璀璨的豪华包房里,于明辉和康大光正坐在餐桌旁,聊天等人。于明辉不无紧张地说:“我从来没跟做生意的大老板打过交道,尤其是他们的太太。”
康大光拍拍于明辉:“凡事总得有第一次,今天这不正是机会吗?”
于明辉探身问道:“今天的客人,你见过啦?”
康大光摇摇头:“没有。龙啸声是个老花花,我连他第二房姨太太都没记牢,这不,又娶了一房。”
于明辉随口说:“有钱人都这样,见惯不怪。”
康大光喝了口茶,继续说:“几姨太无所谓,咱们结交的是姓龙的。我告诉你,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收东西别收现钞,收金条。”
于明辉不理解:“为什么?”
刚问完,自己也恍然大悟,“噢,现钞贬值”。康大光补充道:“谁占了天下,纸钞就归谁的姓。金子不是,揣到你兜里,那就是于明阳的东西。”
于明辉淡然地说:“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也没用。”
康大光很失望,正要开导他,眼睛往门口一瞟,咳嗽了一声,低声并快速说道:“来啦!”
门口,韩露身着蓝色旗袍,浑身珠光宝气,在春兰的陪伴下婀娜多姿地走进。春兰将韩露送到桌前,自己知趣地退下。于明辉随之站起,定睛一看,顿时呆住。刚走到桌前的韩露此时也抬眼看到了于明辉,脸上瞬间现出愕然的表情。
韩露正发着呆,康大光已起身迎上前去,抱拳拱了拱说:“龙夫人?”
韩露这才回过神来,莞尔一笑:“见过康司令。”
康大光忙上前握手:“果然是美丽超凡,我那龙哥哥真是艳福不浅啊!”
韩露矜持地收收身子:“康大哥说笑了。怪不得我们家老爷成天夸您。”
康大光笑得咧着大嘴:“彼此!彼此!我也是时常惦念着老大哥啊!快请坐!”
韩露一番谦让后顺从地在主宾位置坐下。
待韩露坐定,康大光指着于明辉笑吟吟地介绍:“龙太太,这位是我们要塞的参谋长,著名军事专家于明阳先生!”
说罢脸转向韩露,向于明辉介绍:“这位是上海……”
“上海船务大王龙啸声先生的夫人韩湘怡,康司令已经跟我念叨三天啦。幸会。”
于明辉微笑着向韩露致意。
韩露心中疑问重重,但表面也是不动声色:“于先生的声音十分熟悉,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听起来很是亲切啊!”
于明辉心中此时已是乱如团麻:组织上派韩露以龙啸声三姨太的身份来南京,而又没通知他,说明她负有特殊使命,他绝不能违反组织纪律。想到这里,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微微一笑回应韩露:“那于某真是荣幸之至!”
康大光看了眼他们俩,端起酒杯:“咱们别只顾着说话了,这酒菜可都凉啦!”
韩露也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康司令说的是,我代表我家先生敬二位一杯!”
听到这话,康大光忙起身端起酒杯,举向韩露。于明辉也跟着站起,朗声道:“来,这第一杯为龙太太接风洗尘!”
韩露闻听此言,手不由自主地一抖……
夜色渐浓,考虑到龙夫人旅途劳累,在于明辉的提议下,酒宴在短暂却不失热烈的氛围中结束。黑色福特轿车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酒足饭饱的康大光问身边的于明辉:“知道龙太太为什么来吗?”
于明辉正想弄明白这事,忙说:“愿闻其详。”
康大光自得地说:“江防的兵力要重新布置了,要以上海以西,湖口以东为重点。”
于明辉诧异地问:“这和龙太太来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想想,这么一来,我们的要塞不就成了长江航运的钥匙了吗?他龙啸声想发财,不过咱这一关行吗?”
于明辉从康大光的话里终于明白了组织派韩露来的意图,于是故做担心的样子说:“可谭司令那头……”
康大光摆摆手打断于明辉的话:“你我一联手,就算他跟罗美慧穿一条裤子,也不碍事。”
于明辉自责道:“这,是不是有点坏规矩?”
康大光一听颇不以为然:“呵呵,你们知识分子就是瞎清高,现在大兵压境,国将不国,军将不军,谁给谁定规矩啊?”
就在于明辉出去赴宴之际,张小龙偷偷跑到保密局向罗美慧报告。罗美慧一听上海来了位不一般的女客人,马上警觉起来,急不可待地催促张小龙快说详细情况。张小龙忙回答说来人是上海浦江船务公司老板龙啸声的三姨太。她来南京的目的十有八九是勾结康大光偷运。
罗美慧听罢,若有所思地说:“龙啸声这个人我知道,以前有过亲共嫌疑。他的姨太太,估计也不简单。”
张小龙点点头:“她今天晚上邀了康大光、于明阳共进晚餐。”
“于明阳?他也认识客人?”
罗美慧顿时皱起了眉头。
张小龙摇头说:“从我观察的情况看,他们并不认识,是康大光拉他去的。”
罗美慧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于明阳是什么态度?有没有什么状况?”
张小龙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大的异常。”
罗美慧凝目沉思,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他应该不太喜欢这种应酬。”
张小龙道:“倒没有很抗拒。”
罗美慧回过神来,言词严厉地问道:“客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张小龙连忙回答:“叫韩湘怡,住在紫金山庄公寓楼。”
韩露回到紫金山庄住处,魂不守舍地坐在床头,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后盖,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于明辉身着解放军军装,留着络腮胡须的威猛形象。韩露凝神看着照片,眼角渐渐潮湿,定了定神,把照片重又放进镜框,揣到怀里,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夜空。夜空星光灿烂,一道流星从天上划过,坠向天边。韩露出神地仰脸看着点点星光,嘴里又不由自主地念叨:“于明辉,于明阳……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韩露一夜无眠,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站在窗前打着哈欠。正伸懒腰时,春兰走过来,递给韩露一杯牛奶和一个鸡蛋,同时小声地说了句:“外面有狗。”
“在哪儿?”
韩露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向窗外张望。
春兰说:“刚才我出去买早饭看见的,街两边,一边一条。”
韩露耸耸肩:“敌人的动作可够快的。”
正说着,门铃响。春兰忙转身走向房门,透过猫眼向外看了看,然后打开房门。只见何光站在门口,手捧请帖,对春兰说:“受保密局罗美慧罗处长委托,来送请帖。”
“罗处长?”
韩露上前,惊讶地说:“我们并不认识啊!”
何光奉上请帖,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在下只是个跑腿的,罗处长见面后自会向您解释。”
说罢转身离去。
韩露和春兰商量后,还是决定去会会罗美慧,因为保密局将是她们以后最主要也是最危险的对手,有必要建立关系。临近黄昏,韩露仔细收拾一下自己准时赴约。在明珠茶社里,韩露和罗美慧相对而坐。罗美慧笑着率先开口:“听说龙夫人来了南京,怠慢不得,龙先生在抗战期间,可是没少支持关照我们军统锄奸队啊!”
韩露连忙弯了弯腰致谢。罗美慧继续说:“战乱之际,无佳肴美酒款待,只能以清茶一杯聊表心意了,龙夫人请用!”
韩露端起茶杯看茶叶,有些惊奇:“以前还真没见过这种茶叶。”
罗美慧介绍:“雨花茶,南京特产,龙太太尝尝。”
韩露看了一眼笑吟吟的罗美慧,抿了一口:“啧啧,果然是别有味道。”
罗美慧说:“其实我也不懂茶道,把地点约在这儿,全为了这个名字。”
韩露恭维:“海上明珠,宾至如归,罗小姐想得太周到了。”
罗美慧依然微笑着:“你喜欢就好。”
韩露直视着罗美慧道:“罗小姐约我来,不会单单只是喝茶吧?”
见罗美慧欲言又止,索性放下茶杯,“湘怡虽然读过几年书,可也不是书呆子。罗小姐既然在保密局工作,肯定也是痛快人,咱们应该言无不尽才对。”
罗美慧这才开口道:“龙太太真是干脆。你这么说,我也不瞒着你,今天是有件事想求你。”
韩露点点头:“可别说求字,罗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我家老龙跟汤司令、康司令一直都是莫逆之交,贵党的事情,我们一直都是支持的。”
罗美慧打个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敢开口了。”
韩露急切地道:“罗小姐,湘怡不会说话,是不是哪儿说错了?”
罗美慧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这事,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韩露说:“我们龙家从抗日到内战,一直在刀口上吃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是有数的。”
罗美慧往前倾倾身子:“上海比南京之乱,几倍有余,有些事情我们一直举步维艰,进行得很不顺利,我想请龙先生在适当时候帮帮忙,就是这事,不知可否?”
韩露一笑:“好说,什么时候需要用钱,用人,用地方,罗小姐随时吩咐就好了。”
罗美慧握住韩露的手道:“那我就先谢谢了。湘怡,你在南京,有什么事情,康司令和于先生不方便出面的,有你不想让他们知道的,给我打个电话,保密局全替你办了。”
韩露摇晃着罗美慧的手道:“太谢谢姐姐了。今天第一次见面,我对你就喜欢得紧哪。”
罗美慧假装嗔恼道:“昨天本想去见见你,可康司令那么小气,只能算啦。”
韩露做出惊讶状:“他很小气啊?我还以为他很豪爽呢。”
罗美慧装作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捂着自己的嘴巴:“比起于参谋长,康司令……啧啧。咱俩私下说,可别叫他听见了,哈哈。”
韩露也只好跟着附和地笑。
罗美慧继续说:“我就喜欢你和于先生这样读过书的人,知书懂礼。”
“罗小姐见笑了。”
韩露谦恭地欠欠身子。
罗美慧接着发起感慨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保密局那种地方,打打杀杀的,也没几个人能坐下来聊聊。唉,我和于先生之前有点误会,一直也没机会解释。否则,咱们三个坐在这里品茶谈心,多好啊!”
韩露关切地问:“哦?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他和我的下属现在是同事了,同林的鸟儿争食吃,让我也跟着没法做人,遗憾呀!”
罗美慧接着解释:“还有个原因就是他至亲的人去世,一直缓不过来,情绪有时候就会失控。”
韩露忙问:“亲人?谁啊?”
罗美慧凑到韩露耳边:“他的同胞弟弟。”
韩露惊愕地说:“他弟弟?”
罗美慧做出悲切状:“于参谋长归国的时候,共谍派人劫持,我们谁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他孪生的弟弟。”
韩露瞪大眼睛,震惊不已,脱口说道:“真的?”
罗美慧点点头:“还是被他自己亲手打死的。”
韩露如遭雷击,半天没回过神来……
就在罗美慧约韩露聊天的工夫,王松山、乔三民悄悄潜进紫金山庄公寓韩露的住房,小心翼翼的翻查屋里的物品。王松山打开衣柜、行李箱等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物品。一边的乔三民在翻看抽屉、化妆盒等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王松山又走到床前,掀开枕头、被褥,他将每一寸地方就轻轻按了按,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乔三民也一丝不苟地检查台灯座和沙发椅子的夹层,结果仍是失望。乔三民挺了挺腰,拍打着手,对王松山说:“看来这娘们挺干净的,没什么查头。”
王松山让他再仔细看看。
“这床上床下,沙发椅子我都翻好几遍了,就几根长头发,屁味也没闻到!”
乔三民苦着脸抱怨。王松山想了想,又说道:“去卫生间再看看,抽水马桶里,垃圾筐里都认真搜一搜。”
乔三民撅着嘴嘟囔:“脏活臭活都是我的,这女人的小九九我是全摸清了!”
说着走进卫生间。王松山目光落在床头柜的一面小镜子上。他走上前去拿起小圆镜,翻来覆去地查看。他不停地摆弄着小镜子,试图打开后盖。
突然,走廊里传来何光短促的哨声。王松山丢下小镜子,对着卫生间喊:“她们回来了。”
乔三民甩着湿淋淋的手,赶紧从卫生间跑出。二人快步出门离开。
韩露
心不在焉地直往前走,欲开门进屋。春兰突然拦住她,仔细检查门把手。不一会春兰回头低声说道:“有人来过。”
韩露皱起眉头:“进去看看。”
春兰检查完房间,告诉韩露有翻动的痕迹。韩露依旧有些打不起精神,翻看了一些箱包见没有少什么东西,就坐在沙发里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春兰轻轻坐到韩露身旁问:“罗美慧说什么了?”
韩露随口说:“都是托词。她要找龙啸声在上海帮军统的忙。”
春兰愤愤地说道:“她就是要把咱们调走,安排人进来搜东西。”
这时韩露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想找什么?”
春兰提醒道:“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军统特务,以后你要多留点意。”
韩露点点头。春兰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看了看说:“狗还在外面。”
韩露看看窗外:“咱们得想个办法。”
春兰建议:“要不把狗引到康大光和于明阳身上,怎么样?”
韩露一愣,然后陷入沉思之中……
乔三民和王松山回到保密局后,马上向罗美慧报告了搜寻的结果。乔三民先开口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王松山说虽然没搜出什么但他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太对劲。罗美慧点点头,赞赏地看着王松山道:“没有任何可疑就是最大的疑点。一个地方,如果太干净就说明是刻意打扫过的!这个韩湘怡此时此刻来到南京,目的一定不单纯,你们要严密监视,加紧跟踪!”
黄昏将至,一辆军用吉普车沿着中山路向东疾驶。张小龙手握方向盘偶尔从倒车镜里看一眼后面的于明辉。于明辉脸色阴沉,眉峰紧锁。吉普车驶进中山门。张小龙减慢车速,对于明辉说道:“参座,到了。”
于明辉点点头。张小龙刹住车,推门跳出,为于明辉拉开后车门。于明辉下车。张小龙从车里取出一些祭奠用品和一小坛白酒,一起递给于明辉。于明辉接过,迈步登上石阶,走了几步,看张小龙还一直跟着,假装一个失手,酒坛掉在台阶上碎了,酒洒了一地。
于明辉很是可惜地说道:“唉!我这个战友最喜欢喝一口,我怎么……小龙,快,你再去给我买一坛来。”
张小龙有些犹豫:“我……那您……”
于明辉有些不耐烦:“快呀!还磨蹭什么!开车速去速回,我在这儿等你。”
张小龙不敢再回嘴,无奈地走了。于明辉看着车越开越远,转身快步跑向城墙。他沿着青灰色的古城墙快步前行。数到第六块墙砖时,他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手指伸进砖洞,掏出一个竹筒。他打开竹筒塞子,倒出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江岸通道已开启,请速查清江防兵力部署情况,以便总部制订计划。”
于明辉烦躁地把纸条烧掉,想了想,从兜里掏出纸笔写道:“先救老赵。”
写完,把纸条卷起来塞回竹筒,又把竹筒放进砖洞,复原墙砖后,匆匆离开。
紫金山庄的公寓里,韩露在打电话。春兰在一旁紧张地听着。韩露对着听筒笑着说:“行,那咱们明天不见不散……好的康司令,早点休息,再见!”
说罢挂了电话,神色严峻地看着春兰,犹豫着说:“康大光约我明天吃午饭,特别叮嘱要我一个人去。”
春兰警惕地皱起眉头:“带上枪吧,以防万一。”
韩露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应该没事,带了反倒是个麻烦。”
次日,韩露独自从紫金山庄里走出来,一个人默默地走到离公寓不远的地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确认无人之后,才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匆登上离去。她前脚离开,后脚一个特务从街边现身,也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跟上了她。
黄包车拉着韩露来到一个僻静少人的地方,停了下来。韩露悠然地下车,不经意地看了眼左右,付了车钱,转身离去。她没有发现,在不远处,那个特务跟踪而至,继续像隐形尾巴一样跟着她。
韩露一直走到路尽头一个不起眼的饭馆门前,才停下脚步,掀起门帘进门,穿过食客和饭桌,走进一个包间。门口一张桌子上,坐着副官,见她过来,起身把包间的门打开,里面坐着康大光。
康大光看见韩露进来,起身,正要说话,韩露径直走到他面前,神色紧张地压低声音:“康司令,我被跟踪了。”
康大光闻言眉头陡然皱起,把门外的副官叫进来,下令道:“出去看看,有人跟踪龙太太。”
副官立正敬礼,摸了枪,匆匆转身出门。
韩露这才放心坐下,委屈地抱怨:“康司令,南京就是这样欢迎我们啊。”
“龙太太,别急,我先看看是谁,当然,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永远消失。”
康大光边说边赶忙给韩露倒茶。
韩露叹口气说:“世道乱,总得擦亮眼睛。”
看康大光连连点头,喝口茶,又问:“还有你那个于参谋长,可靠吗?”
康大光笑笑说:“可靠,算是自己人。”
韩露凑到康大光耳边:“龙先生托我转告您,宁可不做生意,他也不想把人折进去。”
康大光忙抛定心丸:“龙太太,安全问题,康某比龙先生更在意。”
韩露这才舒展开眉头:“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咱们是老关系,但毕竟于参谋长是第一次打交道,知道多点,心里就不慌了。”
康大光给韩露添茶,郑重说道:“应该的。”
这时,副官推门进来,冲康大光点点头:“司令,有人,是保密局的。”
韩露错愕不已:“罗美慧昨天刚找过我呀,还挺亲热的,怎么就……”
康大光这下怒了,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这些鸟人想干什么?给我抓起来!”
黄昏时分,罗美慧匆匆奔向江门要塞康大光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她就笑脸盈盈地喊了声:“康司令。”
康大光没有理会罗美慧这一套,阴着脸坐在一边:“罗处长早啊。”
罗美慧见康大光没有搭理自己,讪讪坐下:“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司令又说笑。”
康大光不接罗美慧的茬,讥讽地说道:“来领人的吧?”
罗美慧欠欠身:“不好意思,他们跟错人了,真是给您添麻烦……”
康大光打断罗美慧的解释:“罗处长——”指指自己的头,“昨晚我受了惊吓,这里有些迷糊,请你说一些让我能听懂的借口。”
罗美慧无奈起身,俯身给康大光点烟:“司令火气这么大啊。”
康大光不耐烦地摆手拒绝:“人,你领走,我不为难他。我只问你一句话。”
罗美慧收起火柴:“您说。”
康大光冷眼问道:“这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罗美慧斩钉截铁地说:“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保密局的工作够乱的啊。”
康大光忍不住笑出声,罗美慧装作为难的样子:“唉,上头一会儿一个命令,我也不是活闹钟,我是真不知道谁的命令。我这就回去查清楚,给司令个交代。”
康大光眼看罗美慧没有承认的意思,也不好让她太难堪,于是道:“你不知道就好,免得伤了和气。”
罗美慧陪着笑问:“这话怎么说啊?”
康大光翻了一个白眼,恶狠狠地说道:“下次再有人跟我的梢,一枪打死。”
夕阳西下,春兰挎着篮子,在一个水果摊上随意地挑选水果。这时一个戴着长帽沿的人悄然过来,挨着春兰,也挑拣着水果。春兰下意识地撇他一眼,借着结账的空,赶紧和他拉开距离。
不一会,戴帽子的人走了。春兰看看他,从果贩手里接过钱,低头往篮子里放,忽然看到篮子里多了一个纸条。她左右看看,把纸条揣起来。快步走到一个拐角,拿出纸条。纸条上赫然写着:翌日下午六点,鼓楼教堂,黑帽黄衣,暗号——上帝眷顾,少祸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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