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烤肉香味,蒙提塔人在制作这些美味食物的时候,总是毫不吝啬地放入大量的香料。

洋葱、胡椒、肉桂、茴香,以及各式各样的香料和调味料,混杂成了一道用鼻子来“听”的美妙乐曲。

格兰特湖边的草地之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毡毯,蒙提塔人一家人聚拢在一起,坐在那厚实宽松的毡毯之上,而毡毯的正中央位置则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这些食物一部分是前天发放下来给每一个人的,而另一些则是一直储存在家中,藏在地窖和腌肉罐里面,就等着在节日之中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庆祝一番。

蒙提塔人吃东西的胃口一向不错,不过,往日他们只能够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

对于这些纯朴的草原子民来说,今天是一个令他们放纵的日子。

咸肉、灌腊肠、凝乳、奶酥,还有那塞满了肉馅的包子……蒙提塔人几乎将他们所有食物都拿了出来。

每一张毡毯前面部生着一堆篝火,篝火上全都烧烤着那些涂抹着厚厚一层香料的食物。

而空气中那诱人的气味,便是来自这一堆堆的篝火。

盛夏的天气是如此的酷热,而点燃那一丛丛篝火,更是四周变得灼热难当。

不过妻子们仍旧守在篝火旁边,翻烤着那些吊挂在篝火上面的食物。

油汁丰厚的牛羊肉,顺着那铁制的烧烤架子,“哧哧”地往外冒着油。

滴落到火堆里面的油脂,立刻腾起了一蓬金黄色的火光,而那原本就浓烈异常的香味,也就又更增添了几分。

坐在毡毯之上的男人们则一边吃喝,一边开着玩笑。

他们讲着各种各样的俏皮话,有时候也很不礼貌地互相挖苦着。

他们无忧无虑地交谈着,高声地哄笑着频频碰杯。

杯子里面的酒浆四处飞溅,甚至泼洒得满地都是,被太阳一晒,立刻化作了一片令人醺醺欲醉的酒气。

在毡毯和毡毯之间穿来穿去的,除了那些追逐嬉闹的孩子之外,还有那些做买卖的小贩们。

他们大多数是城里最贫穷的那些人,大部分是是没有部族愿意收留他们的孤儿。

前天发放下来的食物,被他们做成了一串串的烤肉,或者是充填着特殊肉馅的包子。

平日里节俭异常的草原子民,在今天这个日子里面,突然间变得慷慨大方了起来。

也因此,那些小贩们的生意相当不错,不一会儿他们便两手空空,反倒是口袋之中变得鼓鼓囊囊起来。

出钱的人将那些买来的价廉物美的食物,用来款待在旁边辛苦劳作着的妻子们,偶尔也用它们打发旁边的孩子,他们还没有达到能够在毡毯之上和父兄们分享美味食物的年纪。

而在所有的小贩之中,贩卖酒的小贩们最受欢迎。

这些小贩每时每刻总有好几个人同时召唤着他们。

毕竟对于蒙提塔人来说,美味的烧烤只有配着着烈酒才能够吃出滋味。

那些少有的富人、独角兽队长和云中之城的长老们,避开了普通人单独坐着,他们显得精神奕奕,甚至能够看出一股高贵的气派。

和别的蒙提塔人比起来,他们的谈吐也显得高雅了许多,而他们的谈话则显得轻松快活而且有声有色。

时而还能够看到一两个身着异常华丽的盛装的少年,坐在精美的毡毯之上,而他们坐着的地方,甚至还铺上了华丽的丝绸坐垫。

他们无疑是今天最得宠的人,因为对于蒙提塔人来说,这一天是最为重要的日子。

这是他们身为孩子的最后一天,也是成为成年人的第一天。

从今以后,他们将拥有自己的家庭,而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够拥有自己的部族。

不过,同样也在这一天之后,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将为自己而负责。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之中,恩莱科和安其丽并肩坐在一起,他们俩同样身穿着节日的盛装。

恩莱科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高腰马甲,那滑顺柔软的小牛皮,令他那显得颇为消瘦的身材看上去稍微魁梧了一些。

里面是一件真丝衬衫,令恩莱科感到高兴的是,蒙提塔人显然和他一样,不喜欢太长的袖管和缀满花边的领子。

他下身穿着一条白色长裤,那同样是用华丽的丝绸制作而成的。

一双薄底皮靴穿在他的脚上,这是他唯一和其他蒙提塔人有所区别的地方。

旁边的安其丽穿着一条镂空真丝的长裙,一条宽大的银白色丝巾,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蒙提塔的女孩从来不勒腰部,但是她们的腰肢看上去,却比卡敖奇的女孩还要纤细。

在安其丽的腰上系着一串金色的钤,只要她稍微动一动,那串金羚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在安其丽的手腕和足踝上同样系着金羚,这令恩莱科感到非常奇怪。

一阵阵清风吹拂过湖面,在湖面上击打起阵阵的波纹。

远处两个少年正骑着骏马,绕着格兰特湖飞快地奔驰着。

“这真是有趣的风俗。”恩莱科凑近安其丽耳边轻声说道。

“我们蒙提塔人最至爱的除了养育我们的土地,便是那令万物滋生成长的水源,而水同样也意味着成长,因此草原上的成年仪式总是选择一片湖泊,让将要成年的人接受水之神的祝福。”安其丽小声解释道。

“我到过很多地方,好像每一个地方的成人仪式都有所不同。”恩莱科笑了笑说道。

“能告诉我,在你的家乡是如何举行成人仪式的吗?”安其丽好奇地问道。

“在我的家乡索菲恩,参加成人仪式的人除了受到大家的祝福之外,还能够得到一份礼物,一般来说,人们总是事先打听好那个人最想要的礼物是什么,因此成年仪式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能够获得意外惊喜的日子。”恩莱科说道。

听到这里,安其丽在旁边暗自发笑,她越来越感到克丽丝并不是像她显露的那样疯狂和不通情理。

安其丽很期待着回去之后,当自己的心上人看到他的魔法学徒修业导师给予他的礼物,他将会显露出多么欣喜的模样。

这件事情不只是莉拉、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唯一不知情的便只有恩莱科一个人。

安其丽同样对一件事情感到惊奇,克丽丝肯定不会将她的意图告诉自己的母亲,而自己也不曾吐露过风声。

显然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是藉着她对于克丽丝的了解而猜测出来的。

难道母亲和克丽丝,并非是表面看上去的仇敌?

或者可以将这称作为对仇敌的认知?

安其丽感到糊涂了起来,她越来越想不通,自己的母亲和克丽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还曾经参加过卡敖奇王国的成人仪式,他们的成人仪式就是一场盛大的宴会,而且社交的意味极为浓厚,那些参加成人仪式的人,个个忙着显露自己的才能,千方百计地为自己谋求一个好的职位。”恩莱科继续说道。

“至于莱丁王国,我很遗憾错过了参加成人仪式的机会,不过从传闻中听说,跟商人一样市侩的莱丁人,却用一种令人感到野蛮的方式来庆祝成人仪式。”

“莱丁人的成人仪式只会在家庭之中举行,他们会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液涂抹在对方的伤口之上。”

“莱丁人将这叫做‘血之传承’,甚至连女孩都要经历这样的仪式。”恩莱科说道。

“你对于莱丁王国的风俗仅仅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安其丽轻笑着说道:“‘血之传承’并非每一个家庭都有资格进行,同样女孩子也很少被命令接受这种仪式,只有那些豪门世家,才继承了这个传统。”

“传说之中,当年为了推翻魔法帝国而进行的那最后一战之前,莱丁人为了组成一支庞大的军团,甚至将很多十三、四岁的少年也编入了兵团之中。”

“而在出征之前,所有的人都要歃血盟誓,而那些未成年的少年也在歃血之后,宣称自己是个成年人。”

“这并非什么野蛮的传统,这个传统之中,凝聚着莱丁人的勇气和悲伤。”安其丽缓缓地说道。

安其丽的话令恩莱科无地自容,他刚刚还在自夸见多识广,甚至还对莱丁王国最可歌可泣的传统评头论足,所有的这一切,都显示出他的“浅薄”和“不学无术”。

对于自己的认知,令恩莱科越发汗颜,他只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策马飞驰着的少年的身上。

那些少年跃马扬鞭疾驰在湖边,男孩和女孩被区别开来。

“难道我没有机会和你并肩共骑?”恩莱科轻声问道。

“蒙提塔人的成年仪式,同样也是让参加者崭露头角的盛会,在这一点上,蒙提塔人和卡敖奇人倒是有点相似。”

“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些疾驰着的人部使出了全副本领?虽然仅仅只是战胜一个对手,不过却足够令他们得以夸耀。”

“你难道没有看到到达目的地的人,分成了两堆站立?”

“失败者虽然不会受到耻笑,不过胜利者却能够获得祝福。”安其丽指着远处回答道。

“什么样的祝福?”恩莱科疑惑不解地问道。

“最高贵的拥抱和亲吻。”安其丽微笑着指着一旁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她的母亲。

毫无疑问,在蒙提塔王国最高贵的人,绝非是那位国王。

在国王之上,还有圣者荷里和圣徒桑特。

只不过在此之前,身为桑特的希茜莉亚不想抢夺了丈夫的光辉,因此,她从来不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

但是自从战争发生之后,这位至高无上的桑特,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站在了众人眼前的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高贵的人物。

“亲吻——和拥抱?”恩莱科难以想像地说道。

以他对于蒙提塔风俗的了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蒙提塔女人结婚之后,就不能够拥抱任何八岁以上的男孩,即便是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不可以,更别说是和别人亲吻了。

“亲吻在哪里?”恩莱科疑惑不解地追问道。

不过,回答他的是在他大腿之上重重的一拧。

看到安其丽脸上那薄薄的愠怒,恩莱科这才醒悟过来,这个问题他显然是问错了对象。

“只是在额头上给予一个祝福之吻。”安其丽瞪了恩莱科一眼,轻声说道。

看了看旁边的安其丽,恩莱科又凝神细望远处站着的大魔导士希茜莉亚。

今天的希茜莉亚同样身穿着节日的盛装,那是一件蒙提塔王国特有的、用红狐狸那蓬松柔软的尾巴制作而成的披肩。

她身上穿的裙子将足踝完全盖住了,和蒙提塔人在传统上只掩盖住小腿的长裙有些不太相似。

而倒是有几分像是那些索菲恩和卡敖奇贵妇人们,她们所穿着的长裙式样。

无论是那条披肩还是那身长裙部显得异常厚实,恩莱科相信,在如此炎热的季节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如果那个人不是大魔导士希茜莉亚,恐怕早已经因为中暑而昏倒在地上了。

从希茜莉亚的身上,感觉得到一股极为微弱的魔法波动。

那是水系魔法能量传递给他的感觉。

不过恩莱科总觉得,那些淡淡的水系魔法能量,和自己所施展的那个有些不太一样。

看了看旁边露出淡淡微笑的安其丽,看了看远处那丝毫不以为意的希茜莉亚,突然间一个念头从恩莱科的脑子里面跳了出来。

他几乎可以确信,为什么希茜莉亚毫不在乎和那些参加仪式的少年拥抱,更不在乎那祝福的亲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站立在那里的仅仅只是一个幻影。

而想要骗过那些不懂魔法的少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无论是精神魔法还是催眠,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恩莱科更加凝神贯注地看着希茜莉亚,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那个幻象和真的希茜莉亚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个幻象不但丝毫没有通透的感觉,甚至连太阳映照在她身上的亮光和阴影都清晰可见。

在远处的城墙之上,还有另外两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

那两个人各自拿着一枚极为通透的水晶镜片,举在眼前朝远处凝神注视着。

他们俩的目标,自然是远处草地上的恩莱科和大魔导士希茜莉亚。

“是希茜莉亚本人吗?”其中的一个人缓缓地问道。

“反倒是我要问你,那个恩莱科是不是本人?”另外一个人冷冷地说道。

“用不着怀疑,除非他是个用魔法制造出来的幻影。”第一个人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是替身?”第二个人问道。

“蒙提塔人好像没有这种习惯,而索菲恩人也不是擅长搞这些阴谋诡计的专家,更何况,那个家伙并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替身,他有很多的习惯和表情是别人很难模仿的。”

“我研究了他很久,几乎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他那些奇特的习惯之中,有一部分对于我来说熟悉之极。”

“因为,那原本来自另外一个我所深爱着的女人,‘命运的双生子’赋予了这个可恶的家伙这些与众不同的特征,同样也令他无法逃脱我的眼睛。”

“我绝对可以胸有成竹地告诉你,那个家伙是个不折不拙的真货。”

海格埃洛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态度更增添了几分肯定的意味。

旁边那个人点了点头,他再一次看了一下远处的目标,无比平静地说道:“我和你一样,能够确信希茜莉亚就站在那里。”

“就像你和那个索菲恩小学徒之间充满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一样,我和希茜莉亚之间,同样也有一笔帐要算一算。”

“我绝对不会认错这个让我失去了部族和亲人的仇人,从我逃离这里的那天开始,我的每一天都活在找她复仇的使命之中。”

“我绝对不会认错她,因为,她已经成为了我这残存的生命之中唯一的内容。”

海格埃洛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这位刺客。

这是他第一次用一种平静和欣赏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充满了仇恨的蒙提塔人。

以往高高在上的他,仅仅只是赞赏这个人所拥有的武技。

而他的武技,也许是最适合用于刺杀的一种。

以往在海格埃洛的眼里,这位从蒙提塔叛逃的“圣骑士”,仅仅只是一件用来杀戮的工具而已。

但是此时此刻,和这个人站立在一起,海格埃洛突然间感到他们俩可能拥有很多共同的语言。

“我只能够祝福你成功地为自己报仇。”海格埃洛严肃地说道。

斯德布仿佛感受到了那位公爵大人对他的态度的转变,不过事到如今,他对这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过他同样也很清楚,当他将那把灵魂的匕首刺入任何一个人的身躯的时候,便是他生命终结的开始。

而他唯一能够做到的,恐怕就只有尽可能地将一些他所讨厌的人,拉往冥神的身边。

斯德布并不曾考虑过,自己是否有可能生还。

他确实曾经设想过偷偷地潜入云中之城,在国王和王后的寝宫之中结束他的仇敌的性命。

这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因为在情报中提到,那扇寝宫的大门,从来就不曾关闭过。

不过,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他遗不曾忘记过自己的使命。

这一次的目标并不仅仅只有一个,而杀掉希茜莉亚,也许会惊动另外一个人。

而那个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目标。

虽然,斯德布在以往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最为神秘、同时又是实力最强的魔法学徒。

不过,这个少年的名声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世界。

这些名声绝对没有一丝虚妄,因为已经亲眼见识过他所创造的奇迹,并且能够证明这个少年的实力的人,恐怕已有千万之众。

除此之外,还有那埋葬在郊外神圣骑士团墓地之中的无数尸骸,同样也证明了他所面对的目标有多么强大。

斯德布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无论是从他那祖传的心得之中,还足在成为索米雷特和海格埃洛用来杀人的匕首之后,他所得到的经验里面,同样都有着一条至理名言——那便是对于他们来说,机会只有一次。

一次机会便已经足够,给予目标致命的一击,无论是再强大的对手,在死亡之后都将不再危险和可怕。

同样这也意味着,必须把握那唯一的一次机会。

如果失去了那次机会,再来面对可怕的对手,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就是自己的生命。

无论是他死还是目标死亡,全都意味着任务的终结,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失败归属于何方。

“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今天行动?”海格埃洛问道,他并没有问那位刺客先生,是如何布置这一次的刺杀行动的。

因为,这位卡敖奇王国最高统帅同样也很清楚,对于那些最为顶尖的刺客来说,他们的行动计划,永远都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海格埃洛唯一需要知道的,便是斯德布是否打算在今天动手,因为他同样也要进行自己的工作。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海格埃洛才冒着无比致命的风险,潜入这个还处于战争状态的帝国京城。

能够担当这个使命的,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那位奇怪的皇后陛下。

因为只有他们俩,才拥有那神奇的魔武技,而同样的也只有他们俩,才能够通过魔法阵,逃离这个最为危险的地方。

这个计划在战争还没有开始之前,便已经有了一个极为详细周密的雏形。

而战争之中那种种变化,以及最近几天他的亲眼所见,更是令他坚信这个计划必须实行。

那无声无息地在空中滑行的飞船,还有那些身上刺有神秘刺青、看上去像是普通人、但是却能够施展出神秘魔法的人。

所有的这一切,无不令海格埃洛感到震惊不已。

他实在庆幸自己亲自跑这一趟,因为在云中之城所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无比的震惊。

那震撼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听说魔法兵团重现于斯崔尔郡,以及生命圣水的制取装置被大量制造这两个消息。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些奇怪异常的人,第一次见识到他们身上那些奇怪的刺青,第一次看到他们施展出一些非常简单的魔法,他便被一种令他浑身颤栗的想法所震惊。

那个索菲恩小魔法学徒,也许已然拥有了超越魔法帝国时代的发现,而他正在做的事情,恐怕几万年中从来没有人设想过。

这个小学徒所作的一切,显然是在改变人类本身;而拥有那些刺青的人,已然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类,他们应该被看作是一种新的人类,一种接近于精灵、天生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

海格埃洛对于这些他称之为“魔人”的家伙,感到十分的恐慌。

因为他意识到,当那个小学徒能够大量地将普通人改变成为魔人的时候,力量的平衡将被彻底地打破。

这样的认知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在魔法师的数量方面,卡敖奇王国占据着优势。

但是,如果蒙提塔人能够大量将普通人改造成为“魔人”,那么,卡敖奇王国将不复存在。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发现,海格埃洛才决定实施那早已经制订好的计划。

那是最为危险的计划之一,而此时此刻能够帮助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海格埃洛凝视着沉默中的斯德布,他需要知道这位刺客先生确切的行动时间,因为刺杀行动将很好地替他进行掩护。

当蒙提塔王国至尊无上的桑特和在这个世界上号称最强的禁咒魔导士双双遇刺,恐怕蒙提塔人第一个反应便是封闭城门,并且将正在进行着节日庆典的人们,控制在这片喧闹的草原之上。

那时候,云中之城必然极为空虚。

而那几个作为实验者的蒙提塔人,虽然他们的身分极为特殊,不过,这些人全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因此不会有人想到保护他们,同样他们也不会四处乱走。

这就给自己带来了天大的机会。

海格埃洛并不认为,自己有把握成功地抓捕到负责进行实验的魔法师。

不过,对付那些被改造成为魔人的实验者,他还有些信心。

“我一定会在今天完成我的使命。”斯德布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肯定地回答道。

海格埃洛仅仅只是点了点头,他再一次将那通透的镜片凑近了眼前。

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海格埃洛将“气”缓缓地输送到镜片之中。

而旁边站立着的斯德布看到海格埃洛这样作,他微微地有些吃惊,不过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同样也已经猜到这位公爵大人这样做的原因。

他同样不想用自己的生命白白冒险;万一,他所看到的仅仅只是两个幻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不过他同样也有些担心,和刚才用那枚魔法镜片施展的“鹰之锐眼”不同,现在海格埃洛所施展的破解幻影的魔法,会散发出不小的魔法能量。

而这些魔法能量,已经足以令云中之城时刻察探着四周魔法能量的魔法师有所警觉。

万一因此而打草惊蛇,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斯德布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四周,他甚至已经将那把灵魂匕首抽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海格埃洛的心中同样有些七上八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过于冒险。

通过那薄薄的透镜,海格埃洛张望着远处那两个目标,令他感到宽慰的是,那两个人都正在和旁边的人闲聊着,交谈肯定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导致这两个原本最有可能发现自己在一旁窥探的人,偏偏没有发现正打算对他们不利的自己。

而从透镜里面看到的那两个影像,丝毫并没有通透的感觉。

“你的目标应该不是假的,我只能够祝你好运。”海格埃洛将镜片取下来,缓缓地说道。

“我要去忙我自己的工作,必须跟你在这里分别。”海格埃洛说着转过身去,朝着远处的云中之城走去。

看着海格埃洛消失的背影,斯德布突然问感到有些寂寞,也许,这便是人生即将走到尽头之时的感觉吧。

朝着远方再一次张望了一眼,斯德布同样将镜片凑近了眼前,他再一次亲眼确认了一下,毕竟用性命冒险的是他,而不是海格埃洛公爵。

毫无疑问,他所见到的和海格埃洛一模一样。

那枚小小的透镜再一次证实了,那两个目标并不是虚幻的影像。

他甚至看到希茜莉亚扔出了一个火球,信手点燃了一堆篝火,同样的,他也看到那个索菲恩小学徒在自己和妻子身上布下了一道结界。

因为他所需要对付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高超的顶级魔法师之中的两个,所以他受到了德雷刻丝的亲自指点,指点的内容包括识别德雷刻丝所知的所有魔法。

而其中能够令幻影施展魔法的,就只有希茜莉亚所擅长的“真实幻象”。

不过,“真实幻象”所制造出来的幻影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用水晶雕琢而成的塑像,因此眼前的那两个目标,绝对不可能是用“真实幻象”制造出来的虚假影像。

打定主意之后,这位绝顶刺客便开始行动起来,他将灵魂匕首缩进了袖管之中。

他开始使用他所拥有的力量,让那把灵魂匕首成为他能够依靠意志操纵的武器。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想要不动声色地完成这一切,更显得艰难,不过他确实做到了,毕竟为了这一天,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来训练这项本领。

斯德布朝着他的目标走去,不过,此刻他还不打算离自己的目标太近。

他的手里拎着一串串烤肉,一边叫卖着,一边在离开目标百米开外的地方游走着。

为了怕自己的生意太好,导致不能够装扮成小贩的模样,斯德布故意把烤肉弄得黑乎乎的,看上去就不太受人欢迎。

他的计策确实相当成功,大多数人仅仅朝着他拎着的那串东西稍稍看上一眼,便毫无兴趣地转过头去。

斯德布一边游走着,一边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将是最为合适的机会,因为他知道,索菲恩小学徒今天同样也要参加成人仪式。

那个小学徒同样也要骑着骏马绕着格兰特湖转上一圈,他也同样要接受希茜莉亚的拥抱和祝福,除非他要选择失败,让他的对手获得那份荣耀。

斯德布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他的目标从地上站起来,骑上那匹引领他走向死亡的骏马。

同时,他也不时地朝着格兰特湖边那块正对着城门的草地张望了两眼。

虽然没有特别的规定,不过一直以来,人们总是选择在那里给予胜利者祝福之吻。

因为,那里是格兰特湖离云中之城最近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背靠恢弘的云中之城,面朝着美丽的格兰特湖,因此能够引起人们一连串遐想,以及对于美好生活的期望。

也许是因为,蒙提塔的每一个人部是在那里受到祝福,因此,当他们给予别人祝福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选择那里。

对于斯德布来说,这确实是一场赌博,赌他对于蒙提塔人的认知,而这场赌博的奖品,早已经被埋在了那块草地的下面。

在维德斯克的时候,他就曾经试验过这些红色水晶爆裂开来之后所拥有的威力。

他绝对可以保证,站在那块地方方圆百米之内任何的血肉之躯,都将随着一声轰鸣化作碎骨残骸。

别说是人,即便是一头巨龙,也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爆炸。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目标是两个超级魔法师的话,他甚至不打算以身犯险。

不过德雷刻丝曾经告诉过他,无论是他最痛恨的仇敌,还是索菲恩小学徒,都拥有一招最拿手的防御魔法。

那两种魔法能够阻挡住几乎一切的魔法攻击。

正因为如此,想要确实让他们死亡,只有将灵魂匕首刺入他们的身体。

用灵魂匕首将他们的生命在一瞬之间消灭。

斯德布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那至为关键的时刻。

而潜入云中之城的海格埃洛,同样也在耐心地等待着。

他躲在一个房顶的角落之中,看着远处脚下的草原。

他耐心地等待着那阵令蒙提塔人慌乱无比的爆炸声。

等待着因为刺杀而引起的混乱。

等待着卫兵将城门紧紧关闭。

等待着独角兽成员涌现湖边,去抓拿残存的余党。

所有的这一切,仿佛一环扣着一环。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部有可能引起致命的后果。

不过,海格埃洛的心中却足镇定异常,他已然找回了当初在斯崔尔郡失落的自信心。

当初在斯崔尔郡的总督府,在大厅之中和米琳达的那次对决之中,那场令他忧郁了很久的失败,令他对自己的实力丧失了信心。

而其后那场令他不堪回首、令他痛苦无比的订婚典礼,更是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打了个粉碎。

从那天开始,他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昔日的骄傲、曾经的辉煌对于他来说,已然是过眼云烟。

海格埃洛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存在是否真的有意义。

也许命中注定受到那可怕诅咒缠绕的他,应该尽快寻求彻底的解脱才是合适的选择,虽然这仅仅只是偶尔兴起的念头,但是对于以往的他来说,却根本难以想像。

也许正是因为那极度的失落和颓唐,才令他最终向米琳达这个无数次击败过他的怪女人投降。

不过,令他也感到意外的是,米琳达居然肯将魔武技的秘密告诉他。

不可否认,魔武技确实替他打开了一道通向更为广阔天地的大门。

而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在极为遥远的所在,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另外一种境界。

海格埃洛曾经试探着询问米琳达,但是米琳达显然并没有和他一样的发现,那模模糊糊的景象,令海格埃洛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力量之路。

同样也是这个原因,让他放弃了用魔法增强武技的道路,他选择了另外一些看上去和提高武技丝毫没有相关的能力。

不过,看到昨天斯德布所拥有的那种能力,海格埃洛突然间感到斯德布也许同样看到了和他一样的景象,那是另外一种力量,一种既不属于魔法,也不属于武技的力量。

和魔法一样,这种力量的强大在于精神力的强大,因此精神修炼对于掌握和提升这种力量,有着无可取代的作用。

同样也和武技一样,这种力量是对于身体和体能的增强,也许揭开这种力量的奥秘之后,修炼这种力量的人,能够像诸神那样强大。

海格埃洛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但是又感到一切都是那样模模糊糊,直到他看到那些魔人,他的脑子里面才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些魔人是“表”,而他所看到的那种力量则是“里”。

那些魔人是“方法”,而他所拥有的则是“规律”。

海格埃洛仿佛终于捕获住了那曾经展现在他眼前的力量。

那便是卡敖奇的武者毕生所追求的“道”。

追求“表”的“魔人”和追求“里”的“道者”。

海格埃洛仿佛在突然之间,看到了一个奇特的与众不同的未来,那是他从来没有想像过的,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告诉他这一切,他肯定会不屑一顾地将其当作是胡言乱语。

但是此时此刻,海格埃洛仿佛真的能够看到那未来的景象。

唯一他所不知道的便是,那时候是否还有卡敖奇和蒙提塔存在。

抛掉了自己的感慨,海格埃洛将心神转回到眼前的这个世界之中。

他凝神望着远处,虽然手里没有拿着那块透镜,但是他仍旧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远方的每一个人,甚至连他们飘舞的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所隐藏的诸多能力之一,即便在斯德布这个即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刺客面前,他也未尝显露过这个能力。

“鹰之锐眼”确实是一个方便之极的魔法,即便是那些眼力天生敏锐的人,也无法和施展起“鹰之锐眼”的他相提并论。

与此同时,他也无时无刻不在用那“聆听术”,监视着这四周的动静。

在他背靠着的那幂围��后面有一片平台,平台之上静静地停泊着几艘飞船,就是为了这些飞船,海格埃洛才选择冒险躲藏在这里.

当下方混乱发生之后,这里是最容易受到忽视的角落,没有人会刻意地去搜索房顶,至少在将云中之城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都仔细检查一遍之前,不会有人将目标转向这隐蔽同时又格外明显的所在。

同样的,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空旷的平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变乱发生之后,人们总是更多注意那些阴暗的角落。

而海格埃洛静静地等待着。

在格兰特湖边,恩莱科正骑在一匹银白色、背脊上布满了点点白色斑点的马上。

这匹马确实跑得很快,骑在马背上的恩莱科原本还不打算施展魔法,但是没有想到那迎面而来的狂风,竟令他感到呼吸困难。

将一个风之屏障笼罩在自己面前,令恩莱科感到意外的是,飞驰狂奔的骏马的速度好像又加快了许多。

而作为他的对手,身后那位少年注定要饱尝失败的苦果。

虽然他骑乘的同样是一匹百里挑一的骏马,不过他的马,无论如何不能够和恩莱科所拥有的那匹相提并论。

虽然从小生长于草原之上的少年,拥有着恩莱科远远无法企及的顶尖骑术,不过不曾拥有魔法力量的他,还是得顶着猛烈的风朝前飞驰。

这两个优势,足以让恩莱科将他的对手远远地甩在身后。

虽然他未必在乎大魔导士希茜莉亚给予他的祝福之吻,不过,恩莱科确实不想成为失败者。

如果说争强好胜是少年人的性格,那么恩莱科确实还没有脱去少年的身分。

当他如同一阵狂风一般掠过那标记着终点的两面旗帜的时候,恩莱科忍不住像其他胜利者那样叫了起来,仿佛是他刚刚获得了惊人的胜利,又彷佛是他得到了某种崇高的成就。

当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就连恩莱科自己也感到奇怪,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为了这小小的胜利而如此兴奋。

难道是因为今天是他成人的日子?恩莱科胡思乱想起来。

“祝贺你,你战胜了你的对手。”当恩莱科刚刚从马上下来之后,安其丽便飞快地跑过来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异常兴奋,我应该不会在意这样的胜利才是。”恩莱科尴尬地说道。

“为什么不?胜利的喜悦难道会有什么不同?难道,你一直将胜利当作是战胜对手之后的虚荣?”

安其丽轻轻笑着说道:“我们蒙提塔人将胜利看作是战胜自己的荣耀,也因此每一个胜利,都能够令我们喜悦无比。”

“因为胜利令我们获得成长,而这同样也是用赛马来作为成人仪式的原因。”

恩莱科笑着点了点头,他总算又对蒙提塔人增加了一些了解。

“你的比赛何时开始?”恩莱科笑着问道。

“当所有的男孩比赛结束,当你们从我的母亲那里获得了奖品之后,女孩子的比赛才会开始。”安其丽缓缓地说道,她的神情之中微微有些无奈。

对于这件事情,一时之间恩莱科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安其丽。

这是蒙提塔草原上几个世纪以来延续下来的传统,想要改变这种传统,恐怕并不容易。

因为据他所知,对于这种传统认为理所当然的并非只有男人,大多数女人同样认为这是最为正确的方式,甚至连莉拉这个桀骛不驯的小野丫头,也将之奉为生活的准绳。

对此不以为然的,除了安其丽和她那位从来不肯将这一切说出口的母亲之外,恩莱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那位没没无闻的国王,奸像也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

也许这和他长年接触各国法律典籍有关,虽然他从来未曾离开过蒙提塔草原,但是他肯定在书籍之中了解了无数伟大先哲的思想。

拥有如此众多的智慧的指点,这位国王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恩莱科始终没有机会,和自己这位岳父大人好好地探讨一番。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又是两匹骏马飞奔而出,马蹄践踏着草地,发出和那鼓声一样的声响。

飞溅而起的泥土掉落击打在湖面之上,激起了一阵阵细碎的波纹。

草原上鼓声不断,同样从不间断的,是那喧闹的喝彩声和助威声。

不时还传来一阵少年兴奋的欢呼声,显然对于每一个胜利者来说,这拥有着特殊意义的胜利,都令他们感到兴奋不已。

而天空中太阳正渐渐地绕过头顶,朝着西方滑落下去。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了起来,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像恩莱科一样,用魔法来令四周变得凉爽。

唯一能够用来降温的方法,除了撑起一面顶棚遮挡住阳光之外,便是打来一桶清凉的湖水,用沾湿的毛巾擦去身上的汗水。

格兰特湖旁边总是排满了提着吊桶的人,而斯德布则站立在湖边浅滩旁边,他看上去,彷佛是为了用冰冷的湖水来给自己降温。

在他的身旁同样站立着不少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一个个都赤着脚,裤脚高高地撩起着。

斯德布估计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以往这个时候,男孩子们的比赛就快要结束了,而接下来,便是那些胜利者获得那祝福之吻的时刻。

稍稍等待了片刻,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远处突然间传来了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随着欢呼声响起,那簇拥在一起的人群,缓缓地朝着这里移动过来。

斯德布俯下身子蹲了下来,他假装撩起手臂,将双手插入了湖水之中,这是他精心策画了好久之后,最终挑选出来的最佳办法。

那一尺多深的湖水,将飘散出来的魔法波动完全淹没。

斯德布感到手掌心传来一阵阵的波动,那是手中的灵魂匕首等不及要飞射而出的征兆。

他几天前就发现这把以恐怖和致命闻名的凶残神器,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总是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想要割开某个人的肌肉,夺走那活生生的灵魂。

有好几次他甚至感到,这把可怕的神器,甚至要篡取他这位掌握者的性命。

斯德布无从猜测这把神器当年落在自己先祖手中的时候,自己的先祖,是否也有着同样恐怖的感觉。

他越来越感到这把传说中用冥神和灵魂之神这两位最为可怕、同时也是最强有力的邪神的力量,打造的最强神兵,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邪恶和可怕。

斯德布极力地控制住那把代表着死亡的匕首,他将风的力量灌输在这把匕首之上。一边努力地控制着手中的灵魂匕首,斯德布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不远处的草地。

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因为他的赌博终于获得了胜利。

他最为痛恨的仇敌,那个指挥着索菲恩魔法师在云中之城上用鲜血染红大地的狠毒女人,正站立在那红色水晶威力所及的范围之内。

斯德布空着的那只手,在水底下不停地掏摸着,终于在淤泥和水草底下,他摸到了那根长长的细锁链。

那根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那红色的水晶。

他紧紧地拽着那根锁链,双眼死死盯住正在领受胜利奖品的那些少年们。

不过,他真正贯注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标——索菲恩的小魔法学徒。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驰着,但是对于斯德布来说,却显得如此的漫长。

幸好,在他充满了仇恨的这近二十年时间之中;在他从灿烂辉煌受人敬仰的勇者,变成了行走在阴暗之中夺取别人性命的杀手的生活中,他已然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等待……他在等待那唯一的机会。

刺杀的机会只有一次,他既然已经决定用生命去换取这最后的机会,就绝对不允许失败。

他失败不起。

一旦失败便意味着这近二十年的仇恨,那整个部族的血债,将彻底化为过眼云烟和破灭的泡影。

他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间,斯德布全身紧绷,他紧紧地盯着希茜莉亚的一举一动。

希茜莉亚正朝着索菲恩小学徒走去,她已然张开了双臂。

索菲恩小学徒同样张开了双臂。

他们俩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这便是他等候已久的机会,也是那唯一的机会。

懂得等待的刺客,自然也懂得把握时机,斯德布用力拽了一下那根锁链,紧接着他顺势向后翻倒,将全身浸没在湖水之中。

水花四溅,在那飞溅的水花之中,他看到了那无数水花映照而出的一片火光。

那些水珠所反射的火光是那样灿烂和美丽,不过斯德布却十分清楚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一阵轰鸣声,甚至让全身浸没在水中的他,感到了晕眩和胸口发闷。

水面被猛烈爆炸的气浪掀起。

斯德布只看到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乘凉的人,仿佛是纸扎的假人一样飞了出去,在他们飞起的那一刹那,鲜血已然飙得到处都是,在所有人都被那猛烈的爆炸击倒的一瞬间,斯德布猛地跳了起来。

令他感到惊讶不已,同时也在他预料之中的,是在那片被炸得看不见一寸草皮的地方,居然躺着一个还算完整的活人。

只见他的面前笼罩着一道黯淡的弧光,而弧光的正中央,显露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魔纹。

虽然那个人的脸上血肉模糊,但是能够在这样的爆炸之中逃脱性命,除了索菲恩小禁咒法师外,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斯德布连想都没有想,飞身朝着一旁急奔而去,与此同时将手臂猛地一挥,那把灵魂匕首发出呜呜的啸声,朝着那奄奄一息的目标飞去。

斯德布突然间感到,那呜呜的声音,是灵魂匕首所发出的欢笑。

不过他已然顾不上这些了,他朝着躺倒在地上的目标冲去。

当那片火光突然间窜出地面,恩莱科便感到大事不妙。

与此同时,他用最快的速度支撑起混沌晶壁,用当初乔传授给他的用来躲避箭矢的方法,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来不及阻挡住爆炸的锋芒,在如此近的距离,在没有防备之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承受住那致命的一击,恩莱科只感到眼前一黑,然后便是一阵剧痛。

还没有等到他从剧痛之中恢复过来,突然间他感到了一阵刺痛从背后传来,仿佛是一把尖利的长剑刺透了他的心脏。

这是恩莱科最后的感觉。

那阵剌痛过后,他便昏昏沉沉,失去了一切对于外界的感知。

黑暗,无尽的黑暗笼罩在四周,仿佛连时间都变得异常缓慢,周围好像是空空荡荡的,但是恩莱科又觉得仿佛非常拥挤。

他将精神波动朝着四面八方飘散了开去,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他的四周确实拥挤着无数的精神体,这些精神体并不同于人死去之后飘散的记忆载体。

现在的感觉,和当初在斯崔尔郡从老爹遗留下来的那枚戒指上所凝聚的记忆载体完全不同。

这些精神体好像并没有失去生命,只不过是暂时处于某种静止的状态。

这突然间令他想起了,那被封印在维德斯克皇宫祭坛之下的那个古代魔法皇帝中最高位者;同样的,也令他想起了那个生存在灵魂戒指之中的另外一个魔法皇帝。

难道,聚集在这里的,同样是那些获得永生的魔法帝国的子民?

难道,这是一个和灵魂戒指一样能够令人获得痛苦的永生的魔法物品?难道自己也很不幸地沦落为他们之中的一分子?

恩莱科无从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感到无尽的悲哀,因为在他看来,这甚至此死亡更加可怕。

他现在就像是那位被封在灵魂戒指之中获得了所谓永生的魔法皇帝一样,就连想要选择死亡都根本作不到,难道,他就要这样在黑暗和孤寂中,直到这个世界毁灭?

只要一想到这些,恩莱科便感到不寒而栗,不过突然之间,他想起自己的那位神通广大的灵魂契约掌控者——莫斯特,不正是那位以邪恶闻名的灵魂之神莫斯特卡所弥雷斯吗?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来自于它所拥有的力量。

这样说来,只要将莫斯特召唤到这里,自己便能够获得解脱。

恩莱科显得异常兴奋,因为他仿佛突然间看到了曙光。

正当他打算向他的那个邪恶的魔物祈求的时候,突然间感到有一个精神体朝着他发出了一丝精神波动。

“很高兴见到你,能够和你在这里相遇,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那个精神体悠然地“说”道。

“您是谁?是魔法帝国时代诸位皇帝陛下之中的一位吗?”恩莱科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趣的问题,不过我倒是愿意回答你,我是赫利斯·维德斯克,我相信你听到过这个名字。”那个精神体缓缓地说道。

“您是赫赫有名的冥皇,魔法帝国时代最强大的三位魔法皇帝之一?”恩莱科连忙恭维道,他绝对没有想到和他待在一起的,居然是这样一位可怕的人物。

冥皇赫利斯在魔法帝国时代确实有着赫赫威名,不过,他同样也被世人认为是十二位魔法皇帝之中最为邪恶的一个。

就凭他和他所率领的幽冥兵团在莱丁王国的最后疯狂,便足以令他拥有最为邪恶的名声。

不过,恩莱科当着他的面,自然不敢如此无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位邪恶的冥皇对于他的恭维,竟然完全都没有一点兴趣。

“你想必一直在和厄运打交道吧?”那个原本被称作冥皇的精神体说道。

听到这句话,恩莱科完全呆愣住了,他实在难以想像,这位冥皇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难道他用精神魔法窥探了自己的思想?

这样一想,恩莱科便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自从逃出莱丁王国之后,他对于偷窥别人的思想非常反感,不过对于这位神秘莫测的冥皇,他毕竟不敢显露出丝毫愤恨的样子。

“幸运之神确实很少照顾我,我的命运,也确实如同您所说的那样,充满了坎坷和艰辛。”恩莱科转弯抹角地说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了,因为你甚至对于我都一无所知,如何能够期望获得好运?”冥皇愉快地说道。

突然间冥皇又问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当然。”恩莱科回答道,他可不想违拗任何邪恶同时又强有力的家伙,毕竟他在莫斯特和克丽丝的手底下已经吃足了吃苦头。

而在他看来,这位以邪恶闻名的冥皇,无疑是个和莫斯特、克丽丝一模一样的人物。

“你应该听说过,在魔法帝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面,我率领我手下的兵团进入了莱丁王国,我的部下们因为失败和仇恨已然丧失了理智,他们原本想要杀死所有的莱丁人。”

“对于我来说,无论是报仇还是发泄愤怒而进行的杀戮,都是毫无必要的事情,我所信奉的是冥神。”

“冥神的规则,是一切都必然有消亡和终结的时候,不过冥神从来没有让他的信奉者用杀戮去取悦于他,收集灵魂是他的工作,而并非他的乐趣所在。”

“正因为如此,我让我的部下们去进行一些更为有趣的工作,想要说服和引诱这些丧失理智、头脑简单的家伙,简直是再容易也不过了。”

“我告诉他们,与其为了泄愤而恣意杀戮,不如用敌人的妻子和女儿,替魔法帝国延续下一道残存的血脉。”

“我的部下们很乐意执行我的命令,而我原本并不打算进行这种游戏,我对于自己的血脉是否能够得以延续,原本并不十分在意,毕竟我所信奉的是冥神,一切东西最终都必将消亡和毁灭。”

“血脉传承也同样是如此,总有一天我的血脉会干涸断绝,又何必去在意时间的早晚呢?”

“最初,我的部下进行的捕获莱丁王国女子的狩猎非常成功,不过不久后,他们便遭遇到了猛烈的袭击。”

“有人将那些女人有效地组织了起来,她们的抵抗虽然危害不大,不过却让我的部下碰到了大麻烦。”

“这多多少少引起了我一些兴趣,虽然我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不过能够找些事情做做,打发一下时间也很不错。”

“我重新披上了战袍,指挥着军团进入了山岭和丛林,那些临时组织起来的莱丁王国的女子,虽然有著令人赞叹的勇气和毅力,不过她们毕竟不是我的对手。”

“最终抵抗者的首领被我俘虏,那是一个非常美丽同时又充满野性的女孩,她是牧师罗兰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反抗军的十二首领之一。”

“如此有趣的猎物,我不想让我的部下糟蹋了,我把她留给自己享用……那确实是一个倔强的女孩,不过当她知道自己无法摆脱厄运,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不停地哭泣。”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居然在她的体内发现了妖精一族的血脉。”

“这真是一项有趣的发现,只可惜,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进一步研究了。”

“最后那段日子确实令我难忘,几乎整天都在荒淫之中度过,我终于让她怀上了我的骨肉,不过当我看到她那副无比痛恨的表情,我知道,即便她出于母爱或者对于神灵的信奉而将我的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告诉他们,他们所传承的血脉是来自于谁。”

“我可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我所信奉的冥神,作为时间的操纵者和支配者之一,能够召唤某种神秘的力量,那便是诅咒。”

“我将诅咒施加在那个正在孕育之中的胎儿之上,我的诅咒是让我的子孙必须记住我的存在,必须记住他们的身体上流着我的血脉,而且他们至少要敬重我。”

“无论是敬重我的名望,还是敬重我的力量,只要有丝毫对我的敬意,他们将一生平安。”

“而那些唾弃我的子孙将受到惩罚,他们将会遭遇不幸,如果我的子孙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完全忘记了我的血脉,那么他将终生遭遇不幸,将永远生活在厄运之中。”

“现在看来,这个诅咒被执行得颇为顺利,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我所布下的诅咒仍旧如此清晰可见,而且看来效果也很不错。”

恩莱科对于冥皇的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冈为他早已经从希玲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家族所传承的血脉,以及伴随着那道血脉的可怕诅咒。

不过恩莱科相信,希玲绝对不会成为那个可怕诅咒的牺牲品,因为在恩莱科看来,希玲显然继承了冥皇那邪恶的血脉。

那个小丫头恐怕在暗地之中,对自己的邪恶祖先崇拜得不得了。

不过,恩莱科对于冥皇所说的最后那句话,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您难道能够从这里看到外部的世界?难道,你能够时时刻刻看见你的子孙的一举一动?”恩莱科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所布下诅咒,那个诅咒清晰可见,如此说来,你的身上应该传承着我的血脉。”冥皇说道。

“您想必误会了,我确实和您的子孙有着密切的关系,你的一位拥有直系血脉的后裔,已然成为了我的妻子。”

令恩莱科更感到诧异的是,那位冥皇用一连串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题。

“呵呵呵,这真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不过我绝对可以肯定,你的那位妻子恐怕是你的远亲。”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诅咒,正是我在很久以前亲手布下的,我绝对不可能认错,只要想想你所遭遇到的厄运,你就应该明白,那便是诅咒在发挥作用。”

“想必你的童年就处于厄运和灾难之中,想必你从来没有一段悠长而又幸福的时光。”冥皇说道。

“这一次您确实说错了,我的童年非常平淡,不过我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对我充满了慈祥和关爱,也许我比别的孩子少得到一些,不过,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童年充满了厄运。”

“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厄运的事情,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她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便因为保护我而去世了。”

“对于我来说,厄运的开始,来自于我的魔法学徒修业考试,当我离开我的家乡,踏上那条漫漫长路,我便时刻处于厄运的关照之下。”恩莱科连忙解释道。

那个原本是冥皇的精神体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地靠近过来。

仿佛观察了恩莱科好一会儿之后,那个精神体终于说道:“你是个非常有趣的家伙,在你的身上残存着另外一个意识载体,想必,那便是你从来未曾见过的母亲。”

“也许是因为突然意外导致死亡,因此,这个死去灵魂的一部分意识载体,便进入了你的自我意识之中。”

“这原本并不会引起什么重大的事情,很多人都拥有残存的意识载体,有的和你一样,还有一些是他们在转生之前,作为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所拥有的意识载体。”

“残存意识载体被重新唤醒的机率非常渺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残存在你意识深处的那部分意志载体却已然被唤醒。”

“想必你拥有着两种不同的人格,其中的一个应该是女性。”

“现在我总算能够肯定一件事情,你身上所传承的我的血脉,正是来源于你那不知名的母亲的体内。”

“如此有趣的事情,确实不是我所能够预料,不过我仍旧很高兴能够遇到你,我的子孙。”

那位冥皇的话,令恩莱科感到无比震惊。

当初,当他从克丽丝那里听说,那个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无赖中年魔法师,却曾经是当年魔法皇帝之中最高裁决者之一,这已然令他感到震惊不已;而现在,他更是听到了同样身为魔法皇帝三巨头之一的冥皇亲口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上拥有着他的血脉。

一时之间,恩莱科感到天旋地转起来,这显然已经超乎了他的想像。

突然间,一个疑问从他的脑子里面跳了出来,如果说他的身上真的拥有冥皇的血脉的话,那么维克多跑到自己简陋破旧的小镇,想必同样也不是一个意外。

“我的启蒙老师叫维克多,不过他真实的身分,是您当年的同伴之一的莱福特·维德斯克。”恩莱科小心翼翼地说道。

“呵呵呵,我曾经拜托过他照料我的子孙,看来,他确实尽职尽责地做到了这一点,要不然,你的童年怎么可能在如此平静的情况下度过?”

“想必是他拖延了诅咒的实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已然拥有了召唤智慧之神所拥有的能力的本领。”

“智慧之神同样是时间的掌控者,他的信徒确实能够在一定限度之内,对抗我所设下的诅咒。”

“不过当你离开了他的身边,这种保护便渐渐消失,想必你在其后的那段日子里面,吃到了不少苦头吧。”

这位冥皇显然并不打算安慰自己的子孙,相反地,他仿佛感到这些非常有趣似的。

“不过,你的苦难总算是到了尽头,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上傅承着我的血脉,只要你对我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你的运气将会变得好起来。”

“除非,你非常享受厄运给你带来的乐趣,你也可以选择像其他人那样,对我这个祖先唾弃厌恶。”

虽然在克丽丝和莫斯特身边吃足了苦头,但同样也令恩莱科锻链出一身对付这种自私、狂妄和邪恶之徒的本领。

忘掉廉耻使劲地拍马屁,才是能够活得舒服的唯一办法。

想到这里,恩莱科连忙毕恭毕敬地将一连串恭维抛向了自己的那位邪恶祖先,反正玩弄这一套,他已然极为娴熟。

这一连串的马屁和恭维,让那位冥皇感到极为舒服。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小子,是否确实具有他的血脉?

为什么这个小子看上去软弱得一塌糊涂,不但毫无廉耻而且又没有骨气?

为什么在他的身上,看不到自己那桀惊不驯的性格?同样也看不到那个为自己传承血脉的罗兰之女的刚毅和坚韧?

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难道是漫长的岁月之中,自己的血脉发生了变异?

冥皇越来越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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