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对我说:“你这还叫干事业吗?你瞧你那个六神无主的样子,能不能集中一下注意力?”

我让胖子一叫,这才回过神儿来,随即对胖子说:“我来揭下女王的黄金面具,你在旁边看好了,粽子一旦变了脸……”

胖子说:“二话不说,先赏她一个黑驴蹄子!”

二人说罢,又往前走了一步,黄金椁中的女王已触手可及。女王比胖子还要高上半头,下边又有棺座,离得越近,越觉得高大神秘。

我壮了壮胆子,伸出手去,指尖刚摸到女王脸上的黄金面具,便感觉到一阵恶寒。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黄金面具下的女王没死!

以雪梨杨的推测,埋在流沙下的古国,至少有几千乃至上万年。而这座黄金宫殿之中没有一点尘土,仿佛这里的人才刚刚离开,黄金椁中的女王也还没有死透,可是沙海中的那些岩柱又足以说明,这是个与世隔绝了几千年的古迹。

我会觉得女王没死,是因为死亡一样冰冷的黄金面具?还是在我接触到黄金面具的一瞬间,黄金面具下的脸动了一下?我感到一阵战栗,可又不得不告诉自己,死人脸上的黄金面具没有动,一定是我太紧张了,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竟没胆子揭下女王脸上的面具,可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将心一横,揭下了女尸的黄金覆面,不仅是我,我身后的胖子,还有雪梨杨和大金牙,见到黄金面具下的这张脸,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但见黄金椁中的女尸,玉脸削长,额宽鼻高,二目微闭,额前有一道红痕。我们以往开棺取宝,棺中女尸可见过不少,有时候也会说,打开棺材之后看见一个女尸栩栩如生,但终究还是死人,脸上有一层死气。棺材中的尸身保存得再好,那也和活人不一样,而黄金椁中的女王,除了一动不动,几乎和活人没有两样。另外一个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这女尸并非半人半鬼,想来也是,世上怎么会有半边脸是人半边脸是鬼的妖女。

大金牙在后面说:“真没想到,还是个僵尸美人儿!”

雪梨杨却说:“你们当心,僵尸在动!”

我和胖子瞪大了眼,正在看黄金椁中的僵尸,冷不丁听雪梨杨说了这么一句,二人皆是一惊,立即往后退了两步,再看女王尸身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黄金椁中。

我心想:“八成是凑得太近了,我们喘上一口大气,女尸的头发也会动上一动。不过雪梨杨可不是大金牙那等一惊一乍的胆小之人,她可不该看走眼。”想到这儿,我和胖子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了看后面的雪梨杨。

雪梨杨一脸凝重,金刚伞已经握在手中,目光盯住黄金椁中的女尸,如临大敌一般。我心知非同小可,忙将头转了回去,再一看,黄金椁中的女尸居然张开了二目。我和胖子吓了一跳,要说粽子突然睁眼,那种情况虽然可怕,却并不是没有,有时在开棺之际,尸身皮肉迅速萎缩,猛一看还以为是死人在动。不过别的死人睁眼,跟我们面前的这位可不一样,人死如灯灭,翻开死人的眼皮子,你也绝对看不到目中有光。而黄金椁中的女尸没有眼白,二目如同两个黑洞,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射出两道金光。

我见情况有变,低声对胖子说:“黑驴蹄子!”

胖子出手如风,要将黑驴蹄子塞进女尸口中。谁也没想到,女尸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死了几千年的女尸还笑得出来,那不是有了道行又是什么?胖子胆大包天,他可不在乎这个,抬手将黑驴蹄子往尸魔口中塞去。僵尸忽地抬起手臂,张开指爪,怎么说是指爪?那指甲足有一尺多长,有如五根金钩,蓦地掐住了胖子的脖子。女王身形又高又细,一伸出手爪已成压顶之势,而且怪力无边,当时就将胖子掐得翻了白眼,手中的工兵铲和黑驴蹄子都掉到了地上。

我见胖子势危,当即挥出工兵铲,正劈在僵尸抓住胖子的手臂上,而僵尸身穿金丝殓袍,挡住了铲刃。我这一铲子下去,虽然没削去僵尸半截手臂,但也给了胖子喘息之机。他一脚蹬在僵尸身上,借力往后一挣,挣脱了掐住他脖子的指爪,身子落地,向后滚了开来。

只挨了这么一下,足以让他半天起不了身。我一看这粽子太厉害了,不过即使几千年的僵尸,吃了黑驴蹄子也得灰飞烟灭。又看僵尸对我一爪挠了下来,当即闪身避开,捡起胖子掉落在地上的黑驴蹄子,想塞进僵尸口中。

那僵尸不仅身形细长,两只手臂也是又细又长,使人近身不得。我往前一冲,非但没有将黑驴蹄子塞进对方口中,水火衣反被它挠出几道口子,我见僵尸来势汹汹,正面相抗绝无取胜之机,只能全力与之周旋。于是避开它这一扑之势,转向僵尸美人身后。

此时,大金牙已经吓得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三魂不见了七魄,几乎尿了裤子。雪梨杨拿过他的步枪,拉开枪栓,对准僵尸就要射击。怎知那僵尸美人快如鬼魅,身形一晃,已经到了雪梨杨面前。手爪一挥,雪梨杨手中的步枪便被打掉了。紧接着又是一爪,挠向雪梨杨面门。雪梨杨身手敏捷,对方手爪落下虽快,她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但如果她往旁边闪开,身后的大金牙势必死于非命,只好用金刚伞往前一挡,僵尸金钩也似的双爪,挠在金刚伞上,那响动听得人寒毛直竖。再说我转到僵尸身后,心想:“黑驴蹄子只有塞到粽子口中才有用,我从后边绕过来,先拍它一铲子再说,趁它转过头来,正好让它吃下黑驴蹄子!”

打定主意,抡开手中的工兵铲狠狠拍向它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僵尸美人身后披散下来的那一头长发,忽然从中分开,它后面居然还有另外一张脸。这一张脸长得好似枯树皮一般,双目深陷,怪口如同黑洞,我一看之下,大吃了一惊。黄金椁中的僵尸美人,前边这张脸十分美貌,与活人无异,没想到她这一个头长了两张脸,后面这张脸却似埋了几千年的僵尸,看上一眼都能把人吓个半死。

原来西夏地宫壁画中那个半人半怪的妖女并不是半张脸是人,半张脸是鬼,而是一头双面,前面是美女,后边却是个僵尸。我心中虽然吃惊,可手中的工兵铲还是拍了下去。怎知僵尸全身“咯咯”作响,原本朝前的手脚瞬间扭到了后面,反过来的爪子接住了我的工兵铲,只往旁边一甩,我整个人就横向飞了出去。我一闭眼,心说:“完了蛋了,老子今天要归位!这一头撞在黄金台阶上,真得把脑袋撞进腔子!”

我被一股怪力甩出,眼看脑袋就要撞在黄金台阶上。往好了估计,脑袋撞进腔子,我还能留个全尸,否则也得撞得脑浆崩裂。原以为我这条小命儿,今天就得扔在这儿了。这时胖子刚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我往这边飞过来了,急忙使出全力,往我身上一推,抵消了我这一撞之势。我摔在地上,浑身上下几乎摔散了架,好歹保住了这条命。

僵尸四肢转到身后,枯树皮一般的那张脸往上抬起,披散的长发如同一条大爬龙,绕过黄金椁又爬了回来。我强忍身上疼痛,咬牙从地上起来,手中的黑驴蹄子还在,这一次不敢再往前去了。对准僵尸那个黑洞洞的大口,奋力将黑驴蹄子扔了出去。僵尸大口一张,一口将那黑驴蹄子吞了下去。

我和雪梨杨、胖子三个人相顾失色。相传僵尸之祖乃天女魃,天女魃本为轩辕黄帝之女,因为中了蚩尤咒,变成了僵尸,见之则主大旱,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以地脉中的龙气为生,吞云吸雨,所以才会造成干旱。僵尸吃活人心肝,皆因人是万物之灵,人又以心以为灵,按迷信的说法,人的心上有窍,傻子是一窍不通,窍越多,这个人就越有灵性。传说当年的商纣丞相比干,有九窍玲珑心。僵尸埋在地下千年,吸尽地脉中的龙气,即成尸魃,吃人心肝吃多了,几时能够驾上风,那就成了飞僵。飞僵目中有光,来去如风,可以杀龙吞云,甚至口出人言,出没于白昼。用过去的话来说,这是成魔了。古墓中的粽子,最可怕的也不过于此。尸魔再厉害,让黑驴蹄子打一下,就得打掉一千年的道行;吞下黑驴蹄子,则灰飞烟灭,化为黑血。

想不到黄金椁中的僵尸美人,一前一后长了两张脸,而且一口吞下黑驴蹄子之后,居然若无其事。应该不是黑驴蹄子没用,而是黄金椁中的女子,比尸魔还要恐怖。

我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打得过咱就打,打不过咱就撤。舍命关上殿门,僵尸也未必追得出来。”可僵尸美人行动奇快,没等我们跑出这座黄金宫殿,就得让它追上,终究逃不出它的魔爪。

三个人只得舍命与之周旋,绕着黄金宫殿兜起了圈子。而三个人之间拉开了距离,彼此之间难以呼应,处境更为危险,一时间险象环生。僵尸将雪梨杨追到大殿的一个死角之中,雪梨杨想用金刚伞招架,却被僵尸一爪挠下,金刚伞脱手飞出。雪梨杨身后已是黄金墙壁,无路可退。我和胖子与她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有心冒死相救,却也无能为力。正在这紧要关头,但见雪梨杨往上一纵,其疾如风,脚下吉莫靴蹬在黄金殿中的墙壁上,飞奔出十几步,间不容发之际,从死角中逃了出去。而那僵尸也挠壁直上,宛如一条大爬蛇,在后面对雪梨杨紧追不舍。雪梨杨抛出飞虎爪,勾住黄金神树,从壁上凌空跃过,落到黄金神树上,这才躲过僵尸的追击。

我暗道一声:“好险!”也不得不佩服雪梨杨的身手,换成我和胖子,再多几条命也都没了。可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僵尸已经爬上了黄金神树。

雪梨杨迫于无奈,只好从黄金神树上跳了下来,而那僵尸如影随形,紧跟着下了黄金神树。雪梨杨接连几次死里逃生,此时已无力再逃。僵尸四肢倒转,带起一阵阴风,爬向雪梨杨。我和胖子手握工兵铲,从两侧冲向雪梨杨,眼看无力回天。正在此时,倒在一旁的玉面狐狸突然站了起来,她失血不少,脸色如同白纸,抽出插在大金牙背包中的鱼尾刀,往僵尸身后的那张美人脸上一刀劈下。僵尸只顾来追雪梨杨,后面那张人脸见到玉面狐狸挥刀劈下,发出一声尖叫,震得四壁皆颤,整座黄金大殿中的光亮都跟着暗了下来,它再想返回手抓格挡,却已然不及。那张美艳的女人脸被锋利的鱼尾刀从中劈开,分为两半,并不见有鲜血流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中,冒出一缕缕血雾。

我和雪梨杨、胖子、大金牙四个人见状,无不骇异。但见僵尸美人头上冒出的血雾越来越多,而它另一张枯树皮一般的僵尸脸,则迅速消失,只余下一个身穿金丝殓袍的女子。头部被刀劈开,指爪在地上挠了几下,便此一动不动了。黄金宫殿中尸臭弥漫,一缕缕血雾钻进了玉面狐狸口中,玉面狐狸惨白的脸上,一瞬间恢复了血色,双目却变得同黄金椁中的女尸一般,成了两个黑洞,没有了活人的光彩,只是让金殿衬得射出神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她的指甲似乎也变长了,同时她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也同黄金椁中的僵尸美人一模一样。

我从未见过如此怪事,好像黄金椁中的女尸被恶灵附体,所以才长出另一张枯树皮似的怪脸。而玉面狐狸一刀劈开女尸长相美貌的脸,恶灵变成血雾,又附到了玉面狐狸身上。民间迷信传说之中,能够化为血雾的恶鬼,称之为血魔。玉面狐狸带了摩尼宝石,从密咒伏魔殿中下来,说是要找一个“宝藏”,是为了变成“血魔”?血魔才是她口中所说的“宝藏”?

大金牙刚从地上坐起来,正看见玉面狐狸这么一笑,吓得他“嗷”了一声,连窜带爬躲到胖子身后。我和雪梨杨、胖子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决不能让玉面狐狸逃出黄金宫殿!抡起工兵铲正要上去,却见玉面狐狸身子一晃,犹如一缕黑烟,倏然无踪,扔下我们这几个人在原地呆呆发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许久,大金牙开口说:“三位!容我大金牙多一句嘴,咱是不是惹下……塌天的祸了?”

胖子问:“那还追不追?”

我说:“太快了,追不上,说不定此刻已在千里之外了。”

大金牙说:“那咱也无能为力了,我看不如掏几件值钱的金器,再找条路逃出去,那才是当务之急!”

雪梨杨问我:“你说什么已在千里之外了?”

我说:“玉面狐狸已经在千里之外了,你没见她变成了血魔吗?”

雪梨杨说:“世上怎么会有血魔?”

我说:“你不也亲眼看到了,玉面狐狸让厉鬼上了身,那个东西可是连黑驴蹄子都对付不了!”

雪梨杨仍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扭过脸去,望向身穿金丝敛袍的女尸。

胖子对我说:“你小子让那玉面狐狸迷住了?要是早依了我,一铲子削掉那狐狸精的脑袋,那也没有后边这么多事儿。你倒好,怜香惜玉舍不得下手啊,还让我给你背黑锅。这下傻眼了吧,从古墓中放出血魔,你这个娄子可捅大了!”

他一句两句连三句,说得我哑口无言。但是我也觉得冤,要说我让玉面狐狸迷住了,那可绝对没有。她的

脑袋让我用铲子削掉了两个,只不过胖子没有看见。何况从密咒伏魔殿中下来之后,再干掉玉面狐狸也来不及了,谁会想得到她要找的宝藏是这么一个东西!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对头太狡猾了!这会儿来当事后诸葛亮,还顶个屁用?

大金牙说:“胖爷,您先消消气儿,胡爷,您也甭埋怨自个儿了。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扛着,咱哥儿仨出去不还得过日子吗?依我大金牙之见,九死一生进了这黄金宫殿,不带点儿什么出去,死了也没脸去见八辈儿祖宗!”他这儿说着话,抱起一只黄金神鸟,就往他背包里塞。那就相当于一个大金疙瘩,分量极沉,他咬牙瞪眼才勉强搬得动。

胖子说:“你一个人往外走都走不动,还搬这么个黄金神鸟,不怕把你砸死?”

大金牙说:“我抱出去咱哥儿仨平分,金子越沉分得越多,累吐血了我也不怕!”

我让大金牙把黄金神鸟扔了,还是活命要紧。有路没路也得出去,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

胖子说:“怎么出去?来时那条通道可打不开了,再往外又是无边无际的流沙。咱们没有水没有干粮,往外走也是个死,不如死在这儿,死前咱也享受享受让金子把眼晃瞎了是什么感觉。”

雪梨杨忽然说:“不对!老胡,你把摩尼宝石给我看看!”

我从怀中掏出摩尼宝石,交给雪梨杨。

正要问她想到什么,忽然一阵阴风刮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往后一看,玉面狐狸站在我身后。我如触蛇蝎一般,急忙往后退开。胖子手中工兵铲指向玉面狐狸:“你怎么又回来了?”

玉面狐狸一言不发,忽然张开五指,指甲又黑又长,抓向我身后的雪梨杨!

我和胖子当然不能让她动雪梨杨,一人一柄工兵铲,搂头盖顶地拍了过去。而玉面狐狸移形灭影,这两铲子拍下去,都打了一个空,重重击在地面的金砖上。玉面狐狸像一缕黑烟似的,眨眼到了雪梨杨面前。雪梨杨忙用金刚伞来挡,却又挡了一空。她立即向后躲闪,可仍似受到重击,身子向后飞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雪梨杨手中还握着摩尼宝石,她的血溅在摩尼宝石上,立时发出一道白光。之前玉面狐狸曾用她的血涂在摩尼宝石上,使摩尼宝石发出亮光,照出了暗道位置,众人才得以进入黄金宫殿。按玉面狐狸的说法,她先祖是拘尸国主君,同时也是鸿蒙之血的主人,只有鸿蒙之血,才能使摩尼宝石中发出初始之光。而雪梨杨的血溅在摩尼宝石上,可比之前亮过十倍。我原本对摩尼宝石中的秘密一无所知,直到此刻方才明白,雪梨杨身上,流淌着扎格拉玛先圣的血。神山下的扎格拉玛血脉,比拘尸国更为古老,搬山道人才是摩尼宝石真正的主人!有种无从证实的说法,类人智慧生物存在不下十万年之久,我们如今这个世界是第三文明,历史才不过四五千年,大洪水之前,至少还有过两次辉煌的文明,搬山道人的先祖,可能是第一文明的后裔,摩尼宝石也是从那时候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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