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在当天上午九点到十点间发生的,地点在白髯桥。

寒意渐浓的秋日清晨,河面上,夏日时繁忙穿梭的游船已不见踪影,唯有货船间或一艘两艘地通过桥洞,孤单地滑过平静的水面。偶尔,闻名当地的公共蒸汽船嘟嘟地驶近,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后逐渐远去。

有趣的是,徒步走过白髯桥的人,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否则都会在桥上驻足片刻,倚着栏杆俯视河面,仿佛陷入沉思。这会儿早已过了夏季,观河不能说是为了纳凉。那么,是桥桩下河水旋涡的黑暗中,暗藏着什么吸引人的力量吗?

同一天早上,跟往常一样,几名男女倚着桥梁两侧的栏杆,眺望由远而近的江水。突然间,面向上游的两三个人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物体。

再过十余天,时序就进入十二月了,竟有个疯狂的男子在晚秋的隅田川里游泳。起初看起来像是块漂浮在水面的木头,等离得近了,人们才看清那是一个人的头,再仔细一瞧,看得出那并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留着胡子、颇有些年纪的男性。

“哇,好个身强体健的老爷爷。天这么冷,真亏他敢下水游泳。”一名推着自行车,穿着咔叽布料裤子的小伙子,忍不住对身旁穿西装的推销员说。

“就是啊,不过离冬泳的季节还早了点儿,到底在干什么?依他的年纪,八成是什么门派的武术师傅,但似乎没在报上见过他啊。”推销员狐疑地继续盯着老泳者。

异常热衷的围观、讨论引起来另一侧栏杆边上的人和其他路人的好奇,他们迅速围拢过来,于是面对上游栏杆的人瞬间多了不少。

那个只露出头奋力游泳的老者,很快就来到距桥身仅有半町远的水面上,在水流的助力下一间一间地逼近。在桥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远远望去桥上黑糊糊的脑袋宛如一座小山。

“不太对劲儿啊,有这么游泳的吗?会不会太安静了?难道这是游泳不激起水花的特殊流派?”推销员不禁道出内心的疑惑,围观的人也随之附和,“是啊”、“真奇怪”的话语此起彼落。

“看!”有人叫道,“看那张脸,那么苍白,他怎么眨也不眨眼?那是死人呀!”

“胡说八道,哪有那样的溺死鬼?溺死的话全身都会浮上来的。”另一个人反驳。

确实是名罕见的泳者。他的下巴以下全没在水下,一动也不动。他顺着水流,像幽魂般静静逼近。话虽如此,没有人见过这样溺水的尸体,正面朝上,像正在立泳,随波逐流。

这个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随着那名泳者十间、五间地接近桥身,人们得以从正上方俯视,终于看清了从远处看不见的水面下的秘密。眼皮底下的不是普通的溺死鬼,更是个没有生命的泳者。

读者应该已经猜到那是什么,并对笔者絮絮叨叨的描述十分不耐烦了吧?没错,如同各位猜想的,那正是两天前从卧室神秘消失的福田得二郎的头颅。

那么,沉重的头颅是怎么稳稳地漂浮在水面上的呢?从桥上往下看,头颅用一条绳子绑在下方一块船形的细长木板上,木板歪歪扭扭地沉在水面下,若隐若现。换言之,头颅的重量使得船形木板沉没在水里,福田的头颅乘舟载沉载浮顺流而来。

围观众人的惊讶自是不言而喻,在此不赘述。他们从未见识、也从未听闻过这般宛若地狱景象的人头船,人群中“哇”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看到桥上黑压压的人头,桥头派出所的巡查直觉不太对劲儿,周围的气氛有些怪,打一开始他就混在人群里了。他当然不认得福田,但既然漂过来的是人头,势必不能置之不理。不仅如此,他甚至推测这是一宗重大犯罪的开端,内心异常振奋,立即要求恰巧行船至附近的货船船夫捞起那艘诡异的人头小舟。

绑着头颅的木板显然是一只小舟的模型,看着像船头。不知是否意味着船名,木板上以浑厚的笔迹写着“狱门舟”三个字。

啊啊,狱门舟,多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名称,取代了人们熟知的斩首示众的狱门台,人头顺着水流移动。不用说,凶手对福田一定怀着深仇大恨,为了对死者施行最大的侮辱才想出来的点子,这真是最恐怖的私刑。

这件事通过辖区警署传到警视厅,很快查出那是福田得二郎的头。

凶手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做法让波越警部再三蒙受奇耻大辱,魔鬼警部波越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以自己的名声下注,立即组织了一支刑警搜索队,决心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揪出来。他亦身先士卒,就像过筛子般仔细调查、询问了白髯桥上游的两岸,还有当时疑似停泊在那一带的货船、渡船等,却仍一无所获。

白髯桥上游几乎见不到什么桥梁,且河道几乎呈直角曲折,有许多视线看不到的死角。所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水里放一个诡异的物品,可说是再适合也不过的地点。不仅如此,还有绫濑川等众多支流与峡湾,搜查范围非常广阔,要依靠有限的警力在这当中展开无目的的搜索,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围绕着凶手的怪谈、狱门舟的妖异诡谲,加上当红的明智侦探遭到绑架的传闻。对报社的编辑来说,这无疑是最值得炒作的题材。社会版完全被福田命案淹没,而其引发的轰动效应,也一天更胜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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