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霜月历进入第三纪元之后,东大陆南部迎来了第一个夏日。

河畔的红草茂盛地生长,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将清澈的水面映出一片灿烂的金红,骑兵们的身影穿过露珠平原,有些队伍偶尔会在人类的村庄附近停下来，他们有的会掏钱买酒,有的会随手干掉几只魔兽,然后顺便抵了酒钱。

“瑞秋！”

在露珠平原中部的某个小村庄里，一个小女孩从菜地里兴冲冲地跑出来,张开手臂奔向正在岔路口谈话的骑兵们。

“你好啊，杰西卡，”一个暗精灵从双头鬣狗的背上跳了下来,将小姑娘抱起来举高高，两人嘻嘻哈哈地转了几圈,“我来带你去看比赛！”

瑞秋抱着丈夫的小妹妹,转头向附近那片种着土豆和洋葱的菜地,里面的妇人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你和杰克要把你们的妹妹送回来，就在今晚！她可不能在要塞里面过夜！”

“好的，妈妈，”暗精灵扬起声音,“杰克已经在东风要塞等我了,晚上我们回来吃饭,我想吃你做的烤鹅！”

“只要你早点回家！”

暗精灵连连点头答应,然后抱起杰西卡跃上坐骑，巨大的双头鬣狗仰首发出二重吼叫，周围的魔兽顿时都看了过来，骑兵们赶紧喝掉最后一口酒，瑞秋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走，东风要塞！”

游骑兵们催动坐骑呼呼啦啦地穿过村庄，在人们的注视下绝尘而去。

东风要塞伫立在露珠平原中心地带，外面环绕交错着河道，鲜艳的红草迎风摇曳，暖风里弥漫着清新湿润的气息，越向深处靠近，越能看到远近许多骑兵的身影，他们从整个露珠平原的四面八方赶来，有些甚至是来自密语森林或者碎骨荒原。

“看！”杰西卡窝在瑞秋的怀里，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指向天空。

瑞秋抬起头，在湛蓝如洗的晴空里，几十头翼龙正盘旋在高空里，他们的骑士坐在龙背上，翼展数米的亚龙们欢快地在风中翱翔，发出一声一声清亮的长吟。

“那是来自万象之城的翼龙骑士，”瑞秋低头给妹妹解释，“还有他们的翼龙——虽然你可能只能看到龙。”

小女孩努力地仰着头，“我也想成为龙骑士！”

“哦，伟大的理想，但是我觉得很难，”瑞秋看到妹妹撅起嘴，不由给她解释，“首先，你必须要能战胜你的坐骑，或者起码在战斗中得到对方的认可，翼龙虽然看上去没那么结实强壮，但他们不好对付，他们会把你弄到天上，所以大部分翼龙骑士都要会飞，不会飞的那些也要精通风系魔法——”

灰白的城楼和高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城门口排着人数成千上百的漫长队伍，瑞秋发出一声长叹，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让手下们在后面列队，加入了这个排队行列。

杰西卡所在的村庄时常有骑兵们经过，更别提她的哥哥已经向黑暗神冕下效忠、后来又和一个暗精灵结婚，她见过许许多多的黑暗种族，不过却是第一次来东风要塞，因此非常兴奋，一直在问东问西。

因为后方不断有人加入，所以整体队伍的移动看上去好像有些缓慢，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等待很久，就被放进了东风要塞。

瑞秋抱着杰西卡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魔法师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们的装扮和战士们截然不同，因此在人群里相当显眼，“杰克，我亲爱的，我把我们亲爱的妹妹带来了，你找到座位了吗，我不想和我氏族里那些人坐在一起，你知道的。”

红发的人类青年亲吻了自己的妻子，又接过自己的小妹妹，杰西卡高兴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你确定吗，刚才妈妈还说让我们过去。”

“不，”瑞秋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父母只喜欢看那些脑浆糊墙的...比赛，你不会喜欢的，杰西卡，我们听你的怎么样，你想看什么？”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大声说：“我想看那些最厉害的阁下们的战斗！”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杰克好笑地揉揉妹妹的卷毛，“阁下们通常是不会战斗的，而且你最好庆幸他们不会在我们面前大打出手……好吧，我们可以去恶魔的赛场？”

“好吧，”瑞秋无奈地说，“记得召唤护盾，不然可能会被误伤。”

瑞秋让自己的魔兽伙伴去附近的坐骑营地等自己，她回头让手下们就地解散，杰西卡从哥哥的怀里跳下来，杰克拉住她的手，小姑娘满脸新奇地打量整个东风要塞，还有周围来往的黑暗种族战士们。

不久之后，他们到了一个堪堪坐满大半的赛场，观众席上大多数是恶魔，剩下的那部分什么种族都有，因此他们并不显眼，很快找了高处的座位坐下。

空气中热浪滚滚，整个竞赛场仿佛蒸笼般燥热，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无数翻滚的烈焰形成了一圈高耸的火墙，透过这凶残的火焰，依稀能见到一个炎巨魔高大的身影，他甩着粗壮的布满鳞片的尾巴，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战斗欲望。

下一秒，寒冰凝结的利刃冲破烈火，挟裹着飞旋的冰雾，像是一道惊雷般从高空中砸落，周遭的火焰瞬息之间被喷薄而出的寒气逼退，一个手持冰刃的霜巨魔跃出火海。

炎巨魔和霜巨魔掌控着火焰与冰雪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除此之外，他们的身体外形其实极为相近，只是体表颜色完全迥异，所以看上去外貌大相径庭。

炎巨魔手中也浮现出火焰凝聚的剑刃，两人在满天呼啸的冰霜与烈火中战斗，元素力量凝结的武器接二连三地相互碰撞。

他们打斗产生的每一次撞击都在空中泛起无形的波动，一股又一股的气浪几乎掀翻了整个赛场，伴随着无数碎裂的冰棱和迸溅的火花，那些四处飞溅的碎冰甚至将赛场的石柱打得千疮百孔，零星的火焰坠落在黑钢地面上，还不死不休地燃烧着，直到一段时间之后才逐渐熄灭。

杰克抱着不断惊呼的小妹妹，低声让她保持安静，杰西卡乖巧地捂住了嘴，睁大眼睛看着这场精彩至极的打斗，有几颗冰碴子从他们身边飞过，将元素精灵凝成的护盾装出一道道裂纹。

时间到了。

两个恶魔从对方身边退开，手边的剑刃崩溃成雾气然后烟消云散，霜巨魔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不堪重负地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摔倒，只是低着头离开了赛场。

杰西卡似乎还没看够，小姑娘抬起头环顾赛场，她望向旁边观众席的最上方，那里有一个突出的高台，像是专门为了某些观众而设置的，有一张宽大的白色石雕座椅，椅子上坐着两个人，周围还站着一圈战士，他们看上去很轻松，似乎正在闲聊。

“她们是恶魔吗？为什么她们没有翅膀？”

“别这样一直盯着她们，亲爱的，”瑞秋注意到小妹妹的视线，“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阁下们，两个半神——大恶魔们能改变外貌，许多人会将翅膀隐藏起来，为了方便一点。”

杰西卡兴奋地跳起来：“神！”

“是啊，半神也是神，”杰克伸手在妹妹眼前晃了晃，不顾她的抗议，“左边那是克莱尔大人，露珠战区的总督，一个厉害的大恶魔，是我和瑞秋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

杰西卡被一串上级给弄晕了，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右边那位阁下呢，我觉得她在看我。”

瑞秋连忙去遮她的眼睛，低声说道：“不，她没有看你……那只是一种错觉，但这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你在看她，所以不要这么做了。”

杰西卡没有听明白。

忽然间，有几道身影从侧门冲进了赛场，他们从魔兽身...上跳下来，没有任何动作就匆忙地离开，一头鬓毛金黄的雄狮和三头体态矫健的猎豹，就一声不吭地停驻在过道里，目不斜视地抬着头，对来往的路人熟视无睹。

瑞秋睁大了眼睛。

——她隶属于露珠战区的狂兽骑士团，这些家伙连人带魔兽她都认识，其中正好有个人是她的直属上司。

“见鬼，”年轻的暗精灵骑士眯起眼睛，“他们抓到克莱尔大人要的窃贼了。”

那几个狂兽骑士快速穿过观众席的阶梯，不难发现他们手里还拖着一个昏厥的人类，看装扮似乎是魔法师。

观众席顶端的高台上，血誓者卫队成员们很随意地聊天，身上佩戴着短小又不起眼的武器，他们并没有来全，显然有一部分接受了挑战，正在别的竞赛里下场玩耍。

护卫们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间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风情万种的魅魔少女，瀑布般的黑发垂在腰间，银红色的眼眸满是笑意，裙下细长的黑尾巴俏皮地晃来晃去。

另一个人安静地望着逐渐靠近的狂兽骑士们，慢慢站起身来。

她的身材高挑，五官立体又深邃，银灰色的长发宛如午夜的月光，皮肤白得像是深林中的雪，甚至头顶的犄角、身后的尾巴都是白色的，唯有一双剔透的冰蓝眼眸色彩粲然。

下方观众席接二连三投来几道火热的注视，许多霜巨魔们趁机打量着她，他们显然也都知道这是谁，因此并没有想要提出挑战，或是敢上前去和她搭讪。

瑞秋还沉浸在思索中，杰西卡扒开她的手，愣愣地看着高台上的半神，“她真漂亮。”

银发少女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她弯起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样一双仿佛蕴藏着凛冬风雪的眼眸，在笑意中冰霜消融而褪去了冷意，这一瞬间，杰西卡似乎跌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

“啊，”小姑娘红着脸抓住了胸口的衣服，“我感觉我恋爱了，她结婚了吗？”

“造物主啊，”杰克头疼地按下妹妹的脑袋，他满怀歉意地站起来，遥遥向着高台低声道歉，尽管这样一段距离之下，对方也许听不到他说什么，“十分抱歉，阁下。”

狂兽骑士们已经走近了，银发少女并不在意地转过身去，似乎并没有回答他。

杰克却因此松了口气，回头一个爆栗弹在妹妹的额头上，“小傻瓜！”

“亲爱的，那是苏玟阁下，”瑞秋看着一脸委屈的小姑娘，忍不住给她解释，“她侍奉咒术之神，是马修阁下最喜爱的从者，人们在她面前没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