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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栗警部补的脑子里闪现出对旅馆杀人案件的全新着眼点,是由10月21日早晨在位于常盘台的自己家里发生的一件小事引起的。

此时善福寺凶杀案已过去整整两周,朝霞市的旅馆杀人事件也已过去一周。两案的调查工作都已陷入了僵局。

关于凶杀畑山一案,基本上确定了中谷浩司参与了犯罪。可是,由于从中谷的身边没有发现理应从畑山的保险柜里抢走的现金,可见另外还有同案犯的可能性很大。

一方面,杀害中谷的最大的嫌疑犯,无论怎么说,可以认为是那个与中谷一起进入旅馆,后来又躲藏起来的女伴。

但是,无论怎样调查中谷周围的人物,也找不出与该女人相似的人来。负责监视林奈津实的刑警坚持确认她没有做案时间。

有人报告说,案发当晚,就在中谷他们刚进入阳光花园旅馆之后,有一辆由女人驾驶的灰色小型汽车停在旅馆前面。这一报告令朝霞署和西荻洼署两个专案组为之紧张一时。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查明汽车的车牌号及开车人的身份。根据后来了解到的情况,只知道那辆车好像是一辆路驰。

但是,如果从与畑山事件相关的角度来看一下中谷之死,他很可能是经同案犯之手被杀掉的。中谷当时已经作为重要嫌疑犯被通缉了。同案犯是不是为图自身安全,把中谷给除掉了呢?

那么站在畑山案件的同案犯这个观点上看,从现场的状况来推测,还是认为是男性罪犯较合理一些。并且,可以说与畑山在金钱上有关系者、从畑山这里有过融资的人,嫌疑更大一些。

西荻洼署认为最有可能成为“中谷同案犯”的人就是他在赛车场上结识的“木原”这个人物和他。的异母兄弟安宅康信。

对“木原”的搜查,依然很艰难。因为不仅对其住址、名字以及相貌等一无所知,就连他和中谷主要去过哪里的赛车场也是个未知数。搜查员中有人怀疑“木原”这个人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是安宅为转移搜查视线而提供的假情报呢?

结合著这一点,再通过后来了解到的同行之间对安宅进行背后议论的情况,以及向商安房地产公司职员探听到的情况,有关对安宅不利的几个事实陆续呈现出来。

首先,安宅身边有个女人,这一点大致已经明确了。对方叫笹川雪江,是个35岁的寡妇。她和一个2岁的女儿生活在川崎市生田,她住的是租的房子,干的是西装裁剪生意。俩人关系好像是从一年前安宅给雪江找到了现在的租住房时开始变得亲密起来的。据说雪江在当职员的丈夫因车祸去世之后,住在新宿区的一个公寓里,可是由于公寓的房租太贵,另外环境不适于抚养孩子,所以想搬到更安静一些的郊外去,就委托安宅的公司给她找了这套出租房。她搬到生田后,安宅曾偶尔前去拜访她,好像给过她什么照顾。虽然安宅本人否认他与雪江有肉体关系,但是由于他妻子有病,自8月份之后就住进了医院,可以说他过起了鳏夫生活,所以可以料想他把雪江当成了情妇。

一知道安宅身边有一个女人,西荻洼署专案组马上就把她同那个与中谷一起进入阳光花园旅馆的神秘女人联系在了一起。是不是安宅利用雪江把中谷给杀了呢?

但是,这条线很快就断了。雪江自9月中旬前后就带着女儿回山口市的娘家去了。据说她在生田租的房子还没退,因为在娘家那边又提了门亲事。现在仍逗留在那里。中谷遇害的10月14日那天,她根本没出娘家那个镇。这一点是通过委托山口县警察署调查后得到的明确答复。

因此,笹川雪江与案件无关这一点是搞清楚了。不过,还有一条对安宅不利的消息,那就是商安房地产公司因拖欠了这一年的所得税,9月初公司所属的土地被税务署给查封了。这是安宅本人苦笑着向关系密切的同行透露的。这话传到了搜查员的耳朵里,他们向税务署一打听,果然有其事,而且那片土地现仍冻结着。

用安宅本人的话说,虽然生意不景气,但每月也有1000万日元的收入,公司各方面业务运转顺利。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拖欠所得税,落到被查封的地步呢?是不是与安宅所说的正相反,公司的资金周转相当紧张呢?

然而也有人认为:假如这是由于借款的原因而被扣压了什么东西,这显然意味着资金紧张,不过,在纳税问题上各有各的对策,滞纳并不一定就是指生意不景气。所以,这也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

安宅和畑山之间有无直接的金融关系仍然还不明朗。因而,不得不说,现在还没明显地看出安宅杀害畑山的动机。

关于做案时间,他本人则声明,因为畑山凶杀案发生在清晨,那时他还在家里睡觉呢,而中谷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11点15分,他却在东长崎车站前的井上妇产科医院里,这一点从护士的证词中得到了证实。因此,假设中谷在10点半进入阳光花园旅馆后,安宅设法接近他,并设置好今中谷废气中毒的圈套后逃跑了,那么由于安宅的凯迪拉克留在了楼下车库里,他回去时必然要乘坐其他的车。可是,根本找不出一辆有可能载过他的出租车或租用车来。也就是说,这一假设也站不住脚。

总之,虽然认为安宅有杀人嫌疑,但是无论从动机上,还是在犯罪的步骤方面,都没能得到任何一点关键性的证据。而且,在中谷的身边,除了“木原”和安宅之外,也查不出有可能和他合伙杀害畑山的可疑之人。

在畑山凶杀案中,除中谷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同案犯呢?

如果有的话,那又是谁呢?

直接动手杀死中谷的果真是结伴进入旅馆的那个女人吗?

若是的话,那个女人与畑山凶杀案中的同案犯又是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那个女人本身是否就是同案犯呢?

那个女人是谁呢?她又在哪里呢?

在仍然抱着这一大堆问题的状况下,警方迎来了案发后的第三周。

前面所说的和栗想到的新的着眼点就是从这天早晨和儿子的一个偶然的谈话中开始的。

“喂,道子,你在干什么?一个女孩子家。”

和栗正在浏览当天的晨报,突然听到正门那边“咣”的一声,他便伸出脑袋责备道。

好像是上高二的长女道子从二楼的楼梯口朝一楼的走廊上扔下来一个书包,那书包看上去很重。她自己则空着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学习的房间在二楼。

“学习用具要好好珍惜。”

是没听见吗?见女儿不吭声,他便拉开粗嗓门喊叫起来。虽说道子才上高二,可身高已近1.70米,已经超过了她父亲。因为上的是都立高中,所以她穿着也很随便,上身是深蓝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条牛仔裤,两条裤腿长得出奇。

这次不应该听不见了,可是她简直就像没把父亲放进眼里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望着她的背影,和栗勃然大怒。

“道子!”

大声喊叫后,马上感到意外的却是他自己,因为一边拾书包、一边带着漠然的表情回过头来的,不是女儿,而是上高一的儿子。

“怎么,原来是利泰啊!”

“我姐还在睡觉呢,她说刚考完试,今天放假。”

“哼!——那,你再把头发剪短点不成吗?你那么长的头发从后面看上去简直像个女的。”

为了替自己认错了人解嘲,和栗反而嗓门更高了。利泰只是稍微缩了一下肩,朝着母亲所在的厨房那边低声说了句“我走了”,然后就出去了。

和栗边把目光转向报纸,边开始发出苦笑。平时都是离学校较远的道子先从二楼上下来,而且他从思想上还没有把最近的年轻人的长发作为一种风俗接受下来。每当他见到烫着鬈发的男人,就感觉到怎么看都不顺眼。

只隔三四米远就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搞混了,作为父亲来说,这可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是当你认为该是个女的出现时,这时若有个长头发的男人从那里经过,对于和栗这般年纪以及更年长的人来说,一般都会首先认为那就是个女的吧。

这种感慨万千的思绪,在他不一会儿从家里走出来挤地铁到西荻洼署上班去的路上,不知为什么总在他的脑子里时隐时现。

在单位门前,迎面碰见了防犯科的一个中年人。待那人向他打招呼后,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当中谷浩司进入阳光花园旅馆时,正在值班的是那个叫杉冈的人,而他和刚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这个防犯科人员,还有自己,差不多都是一个年龄段的人。若这样的话……?

一走进专案组办公室,和栗就往阳光花园旅馆拨了电话。正巧杉冈从今天早晨6点起一直在值班。和栗也不等参加完今天早晨的碰头会便自己驾驶着搜查用的小型客货两用车朝着川越街道开去。

“前几天已经向埼玉县警察署汇报过了,因为我根本就没看清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个女人的相貌,所以……”

在前台工作间内,杉风顺一正面对面地回答和栗的提问。他那让人看上去感到与旅馆的工作人员有点不相称的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四方脸上,恭恭敬敬地堆满了笑容。他肯定已多次接受过朝霞署专案组的询问,可是却看不出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和栗感到这也许就是在法规边缘上做生意的人的心理弱点吧。

“由于是从这里看过去的,所以连司机的长相也没看清楚。”

杉冈朝着旁边放着办公桌、计量器的窗户那儿示意了一下。窗户上挂着淡紫色的花边窗帘,窗户玻璃上好像也落了厚厚的一层土。

“听说他那个同伴留着棕色的烫发,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围巾,对吗?”

“是的,我想是粉红色的围巾。衣服的颜色吗……一到关键时刻,我却记不起来了。”

杉冈摸着头发稀疏的前额,苦笑着回答道。

“你觉得那人是个高个儿呢,还是……?”

“也许个头儿不算太高。可是他的头蜷到座背的一下面……这么一来在这边就更难看清楚了。”

“噢。”

在和栗印象中好像最近出现了“无性时代”这个词。男的女性化、女的男性化——一开始是团长发的人多了起来,后来一些过去女性专用的颜色,如粉红、紫罗兰等也逐渐被用在男性的服饰上。在花纹衬衣的外面再围上一条粉红色的围巾,这种打扮在当今的年轻人中并不稀罕。

“坐在副司机座位上的那个人……”

和栗以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的眼睛,接着说:“可不可以认为是个留长发的男人呢?”

“啊?”杉冈皱着眉头摆了一下头。可是,紧接着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好象陷入了沉思。

“你只看清了副司机座上的那个人的面部,而且好像只看清了长发和粉红色的围巾,然后就简单地认为是个‘女伴’。但那种发型难道不可能是个男人留的长发吗?”

和栗十分清楚将一个看法施加于人的问话方式是危险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接二连三地发问,因为畑山案件中的同案犯是个男性的可能性很大。既然说受害者中谷的旁边有个“女人”,那么那个“女人”说不定会是男的。虽说这是和儿子偶然的一次对话中的突发奇想,但也可以说这种推理是从事件的裂缝中必然产生出来的。

“唉呀!”

杉冈又慢慢地、带着慎重的表情说:“只一闪就过去了,不过我觉得不是刚才所说的那样,而且头发这么着一团团地蜷着,一直垂到围巾上,好像是头发很长的样子。而且,颜色也很明快,像是染成的棕色。”

立时,和栗反射般地想到,莫非是假发吗?

如果两个男的一同进入旅馆,很容易引起服务员的注意。当然,在谈生意的旅客或搞同性恋的男人中,这种情况好像也并不是没有。不过,因为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所以也许会引人注目。于是,是不是中谷的同伴。即同案犯,戴上假发,男扮女装地经过的前台呢?

可是,这种设想中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那就是中谷本人对于以这种打扮进入旅馆没有表示怀疑吗?

罪犯和中谷如果真是同性恋的关系,那又将怎么样呢?

和栗又想起了“木原”这个名字。

据安宅讲,中谷是在赛车场上和那个人认识的,看样子他完全从心里佩服那个人。前一段时间他俩正准备联合起来干一番大事业。

如果中谷和木原之间属于同性恋的关系,那么好像下一步还应有值得考虑的问题。因为据说有这种行为的男人其出入场所是自然而然地定下来的,所以从这方面也能想出搜查“木原”的办法。

可是,难道解决刚才那个问题的办法,只有这一种吗?

和栗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前台现金出纳窗口方向走去。除了结帐后离开旅馆的车从这里经过外,其余时间这里没人,窗户被厚厚的窗帘掩盖着。

因挂着窗帘,窗外看上去就像是黄昏。和栗凝视着窗外,陷入思考之中。有时候一旦推理的思绪旋转起来,新的视野将会接二连三地展现出来。

是的……即使罪犯男扮女装和中谷一起进入旅馆,那么也有一种让中谷完全不表示怀疑的情况,那就是中谷当时已经死了。

但是,这种情况却又不可能。中谷驾驶着从安宅那里借来的凯迪拉克……不,先别着急。

和栗回头看着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的杉冈。

“杉冈先生,你刚才说过因为隔着窗帘,所以没看清司机的面孔,对吗?”

“对。我想客人能够轻松自由地从这里出入正是旅馆的魅力所在。不过,因为条例上指示,要大致观察一下旅客的人数和大体上的印象,所以我们也大致……”

“这么说,就无法断言那天晚上驾驶凯迪拉克的那个男人就一定是受害人中谷啦?”

“是……不,这个……”

杉冈好像有点儿惊慌失措似地,一边擦着鼻尖一边说:“关于这一点好像一开始埼玉县的警察也有点担心。只是因为进来时是情侣双方,而结果只剩了一个男的……”

“所以请你全部抛掉那种成见。坐在副司机座上的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还值得怀疑。”

思考成熟之后,和栗的语气不由变得有些强硬起来。

“是的,假如死者中谷浩司的尸体是在其他地方发现的,那么,你还能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驾驶着凯迪拉克进入到14号室的客人吗?”

“不,那根本就……”

“这么说,你不能断定开车的那个人就是中谷啦?”

“对,是这样的。总之,因为当时从前台看过去的时候,对此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

杉冈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点了点头。一般的证人当知道自己的某一句话将被用来确定什么事情时,都会感到不安。

和栗又背对着他把脸转了过去。

假设14日晚上10点半开着凯迪拉克进入14号房的那个人不是中谷浩司,那么……

开车的肯定就是那个罪犯,中谷当时或者已经被杀死了,或者被人灌了安眠药睡着了,然后被人戴上了假发,围上了一条粉红色围巾,放在了副司机座位上。杉冈说过因为副司机座位上的那个人的姿势是缩在背座下面,于是就认为可能是个小矮个儿吧。不过,即使跟中谷一样个头高大的人,如果让他那软绵绵的身体蜷着坐下去,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一进入14号室的车库,罪犯就把中谷扛到了二层的房间里,横放在床上。其间他接了从前台打来的电话,他可能说打算住到次日早晨,但还没定下结帐离店的时间。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其意图是想尽量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然后,他拿掉中谷的假发和围巾,把中谷的上衣搭在椅子上,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再弄湿两个杯子,千方百计地伪装出中谷和“女伴”在一起呆了一会儿的假象。然后他打开发动机,又把房间的门完全打开后就跳窗逃跑了。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假如这时中谷已经死了,那么可以认为在他被拉进阳光花园旅馆之前,就已经在某个地方被灌了安眠药,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去了。根据中谷的验尸报告,已断定其死亡时间为当夜10点到12点。

只搜查那个神秘的“中谷的女伴”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思路,因为直接下手的凶手是个男人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

和栗那热辣辣的目光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但他却故作冷漠地打了个招呼,就从旅馆的百叶铁门里钻了出来,朝着停在私人车道上的小型客货两用车走去。

2

10月23日下午2点40分……

听到门铃声后,为慎重起见,麻子先从窥窗里认清对方,然后赶紧打开了门。

各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进入了昏暗的门廊里。

“对不起,我稍微来晚了点儿,因为上午我到前桥那边的大学里去了。”

各务用平时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

麻子不由自主地倒向各务的怀抱,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从今天早晨起我就害怕,连饭也咽不下去……”

“没什么可怕的嘛!”

各务一只手抚摸着麻子的肩膀,一边镇静地耳语道。

“奈津实确实说3点到这里来吗?”

“是的。”

今天上午麻子往各务家打了电话,将奈津实要来取钱的事告诉了他。于是他比约好的时间晚了约10分钟赶到了这里。

早在上午9点半时,麻子曾往奈津实住的公寓里打过电话。奈津实曾威胁麻子,如果在23日星期三之前不与之联系的话,就把麻子的名字透露给警方。今天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

麻子目送丈夫去上班之后,就给奈津实拨了电话。几次铃声响后,终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好像就是奈津实。

“喂,喂?”带着尾音高且语气不痛快的声音显得格外嘶哑难听。听声音对方也许还未起床吧。

“是奈津实小姐吗?”

“对。”

“喂,我是……”

“噢,是桂木夫人吧?”

奈津实意识到是麻子,到底还是有点紧张。

“是的,我是……是关于上次的那件事,你今天能到我家来一趟吗?”

“可以。不过,上次约好的东西没问题吧?”

还是那种缺乏抑扬的语调。被她直截了当地一问,麻子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就像心里被电击了一下,但还是尽量打起精神回答道:“是的。”

在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让奈津实到自己家里来,因为各务多次苦口婆心地说过由他直接和对方面谈。

“所以只要你能到我家来……”

“好吧,是否现在就去呢?”

“不,3点左右怎么样?”

“好的,那就3点见。”

然后奈津实立刻就把电话挂了。其速度之快让人觉得屋里好像还有什么人似的,麻子不禁感到有点不安。可是就奈津实而言,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所以她不会粗心到让人觉察出来吧。

麻子在E市时住在距工厂近在咫尺的公司住宅里,但回东京后就不一样了。丈夫桂木早晨出门后直到天黑才回家,大概也从没有中间顺便回家绕一下的事。所以,麻子并不担心桂木中间会回家。

尽管如此,麻子让各务进来后,还是将他的鞋子藏到了鞋柜里。

各务的短上衣上亮着小小的水珠,黑皮鞋也有点湿乎乎的。

“外面下雨了吗?”

“好像下起小雨来了。”

麻子让他脱下外衣,然后抱在胸前,走在前面领他进了茶室。麻子准备当奈津实来后就把她领进客厅,然后再让各务走进去。

“那么,钱的事……?”

这虽然是俩人都不愿意接触的话题,但又首先必须明确一下,因为到与奈津实约定的3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昨天我从银行里取出来了,总共凑齐了50万日元。我给大坂的哥哥也打过电话,不过……我妈妈因年纪大了好像身体不好,所以我还是没有张口……”

各务关切地点了点头。

“我好歹凑了200万日元,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我还从一个好朋友那里借了点钱。不过没给他讲明理由。”

“真对不起!”

麻子不由得深深地低下了头。各务有点吃惊似地皱了下眉头,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麻子又抬头看了一下表,还有10分钟就3点了。

“他不一定会准时来到的。”

各务苦笑着说。毕竟不像平时那样有心情,他脸色苍白。因为他不抽烟,所以麻子一边将沏好的红茶端上来,一边说:“这些钱,她会同意吗?”

“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同意!”

各务语气强硬地说。

“如果有250万日元的话,目前去美国应该足够了吧。既然她姐姐在那边,过去后也不一定非要马上靠自己赚钱过日子。”

“可是,她真的想去美国吗?”

“这一点也要好好地确定一下。她还是尽早一点去美国才能断绝和警察的接触,我们也才能放心。总之,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发誓给我们严守秘密。”

各务反复地用“无论如何”这个词。平时潇潇洒洒、带着学者般脱俗气质的他,唯独在对待奈津实的态度上从一开始就很果断,因为这件事本身关系重大。但是,尽管如此,他的态度之强硬,有时在麻子心中会掠过一道阴影,令她感到不安,这种阴影就好像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无论如何也要让别人严守秘密,这果真能办到吗?

如果奈津实不同意所给的钱数,而打算将麻子的名字通报出去,他将怎么办呢?不,因为今天他也将在奈津实面前露面,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方的态度当然会变得更加强硬……

麻子就像从可怕的梦中解脱出来一样,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梳妆台前跪了下来,打开了放在上面的手提包,取出了从银行取款时带来的放钱的信封。

“这个,请你拿着!”

各务只是看了一下递过来的信封,自己也从西服兜里掏出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他的那一打很厚。

“请合起来放在一边。”

麻子将1万日元面值的钞票合起来又重新包上,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她回到各务身旁,从茶壶里倒出两杯水来。

各务把脸转向院子。院子里的白色小菊花和几棵桔梗被小雨淋湿了。

可是,他的视线不知不觉被吸引到了梳妆台上。从黑色皮包挡着的地方可以看见牛皮纸的一个角儿。

今天带来的200万日元里面,有180万是自己的存款,另外的20万是从一位当副教授的朋友那里借的。

这笔存款是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去德国留学而准备的,是他一点一滴攒起来的。

200万、300万,说起来容易,可是从日常生活的角度来考虑的话,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一大笔钱,用这些钱可以购买多少有用的书籍啊!且根本用不着像平时那样精打细算……

各务胡乱地生起气来。用麻子的话来说,被一个才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地索走那么多钱,而且还被这些钱搞得团团转,这实在太令人气愤了。

各务心里涌起一种无聊的感觉,果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吗了但是事已至此,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步一步地具体想一想,他不由得认识到:到头来自己还是得硬着头皮准备好钱,把它交给奈津实,让她给严守秘密,只有这样才是把损失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唯一办法。否则,一旦从奈津实那里将麻子的名字泄露出去,最后警察肯定会查出他俩之间的关系。正因为俩人至今隐瞒了这一事实,所以到时候肯定会被散布得沸沸扬扬,然后反过来一定会成为刺向各务和桂木身上的一把利剑。更进一步来说,这件事肯定也会左右公害纠纷一事发展的趋势。不仅如此,也许会使麻子蒙受杀害中谷的不白之冤,从而使麻子陷入难以摆脱的困境。

说到底,无论如何还得必须让奈津实严守秘密,这等于用250万日元来买三个人的命运。既然是买东西,就不必生气,也不必觉得荒唐。而且这钱由自己和麻子一起来筹措也是自然的事情。是的,这么一点负担,与俩人的所作所为相比,岂不是一种过于轻的惩罚吗?

各务将目光从梳妆台上移开,然后将方糖放进麻子沏好的热乎乎的红茶里。

可是,如果这笔钱也不能堵住奈津实的口呢?

如果奈津实表示对这个数目不满意,或者暗示以后再来敲诈的话,那将怎么办呢?

这些想法,在他来这里的途中,就已经使他阵阵发作般地不寒而栗了。

他觉得这种恐怖的想法一下子变成了残酷的现实,因为与敲诈者决斗的时刻已经迫在眉睫了。

如果对方不同意,最坏的打算……?

麻子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此刻,走廊里的电话铃声响了,俩人对视了一下。此刻已是3点零2分。

在各务的目光鼓励下,麻子走到走廊里,对方或许就是奈津实。

“喂,喂——?”

“喂?”

一个男人的低沉的声音传进了麻子耳朵里,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是桂木打来的。

“我公司需要用一下印鉴证明,喂……喂?”

桂木总是开门见山地说出要办的事情,他见麻子没立刻回话,就不耐烦地喊道。

“好!”

“请给我取两份。”

“好……”

“因为明天早晨用,所以希望你今天就取来准备好。怎么样?”

“行……”

麻子心里想:区公所5点就应该下班了。不管怎样,她还是答应了。接着对方挂了电话。

麻子一时按捺不住怦怦的心跳,慌乱地返回了茶室。

各务也听出了是桂木打来的电话,他只是带著有点担心的目光看着麻子,一言不发。麻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暗示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然后坐在了他身边。

各务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麻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他尽力克制住拥对方入怀的冲动,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奈津实就要来了。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眺望着仍下着濛濛细雨的院子。从外面不时地传来汽车的响声,屋子里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小雨点敲打屋檐的声音以及木造房屋吱吱呀呀的响声。天空中均匀地分布着一色的凝重的阴云,看起来时光仿佛已停止了流动。

会不会有一天能和面前的这个人就这样在一个家中度过这静谧时光呢?

麻子猛然陷入了痛苦的幻想之中。紧接着,只是在一瞬间,她的意识超越了现实中的一切,她相信这一天肯定会来到。由于现实太飘忽不定了,所以她好像在极力朝着自己理想的目标想象着。

已经3点半了。

门铃终于响了。

各务又一次轻轻握住麻子的手。

“没事的,沉住气……我随后就出来……”

麻子下意识地点着头,绷紧膝盖站了起来。

她一个人走到门口。

麻子从窥窗的圆孔里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在门外晃动,那人在不停地按门铃。因为下着雨,且可能由于对方出于不想露面的心理,只见她从上到下披着一条深绿色的大披肩。

麻子习惯性地想问一下来人是谁,可是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希望有人会听到她们的谈话,哪怕是过路的人。

她说了声“请稍等一下”,就打开锁,开了门。

“哎呀,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站在面前激动地跟自己说话的,是在书法学校里结识的那个铃木夫人。

“最近你一直在家休息吗?出什么事了吗?”

麻子一时没说出话来,但对方看样子也并不太指望麻子回答,接着说:“我家那口子一大早就去名古屋出差了,预计当天就能回来,但是他回来后反正还要到什么地方钓会儿鱼才能回家。不过,他把车子留下了,所以我想这是个机会,于是到清濑市的一个朋友家里去了。这不,刚回来……”

她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以她特有的大模大样的姿势解下了长披肩。她好像是把汽车停在门前,跑着过来的,身上几乎没有淋湿。

“因为今天孩子也到私塾上学去了,很晚才能回家,咱俩又多日不见了,所以想和你聊聊,就绕到这里来了……”

“哎呀,那太谢谢了……”

麻子很着急也很担心,如果奈津实看到了夫人的身影也许会引起戒心而撤回去。麻子一边用微笑掩饰自己的焦躁情绪一边说:“哎……您特意来一趟实在太对不起了……”

听了这句话,夫人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她是一个面部表情丰富的女人。

“真不凑巧,现在好像我丈夫公司那边……”

“哎呀,那太遗憾了!”

铃木夫人看上去确实很不满。她朝门里边环视了一下,发现里面并没有客人脱下的鞋子,于是脸上露出几丝怀疑的神色,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来。

“我想和你聊一聊孩子升学的事,因为桂木夫人是个有文化的人。”

“唉呀!您太客气了,不过,等下次咱们练完书法回来后或……”

“那很难抽出时间来的。我那口子平时回家比较早,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喝几杯,准备菜肴也是很费事的,所以他出差的时候我觉得好轻松啊!”

麻子想尽快结束谈话,一声不吭地点着头。

“今天总算有机会可以悠闲一会儿了,可是,已经有客人来了,真不凑巧。”

她再次依依不舍地朝走廊里面瞅了瞅,最后终于死了心,微笑着说;

“对不起,打扰了,再见!”

“实在太对不起了,路上请小心!”

当看到铃木夫人的国民牌汽车启动后,麻子关上了门。

麻子浑身软绵绵的,从走廊里走了回去。

各务正站在拉门的旁边。

麻子抬头看了看表,已经3点45分了,这么晚了……

奈津实是不是不来了呢?

一瞬间,这种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

为什么不来呢?——原因不清楚。是改变主意了吗?还是刑警盯的太紧,出不了门呢?

总之,到这个时候还没有音信,这不是表明不来了吗?

然而,这一念头不但没给她带来放心的感觉,反而使她产生了新的恐怖。连个电话也没打过来,是不是奈津实觉得会出什么危险,所以就改变了主意,准备把麻子的名字老老实实地汇报给警察呢?要么,是不是她又想出什么更毒辣的手段了呢?

自已被别人愚弄得狼狈不堪,结果还不是没有逃出遭世人谴责的命运吗?

想着想着,麻子的脸都被气歪了。

麻子像决了堤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各务用双臂抱紧了她。

他用双手撑着麻子,轻轻地把她放在膝盖上。

麻子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

委屈、凄惨、痛苦、绝望等像暴风雨一样疯狂地向她袭来。警察的胁迫、勒索者的威逼,还有来自丈夫无言的压力以及有负丈夫的痛心的自责……在狂风暴雨肆虐的悬崖上,俩人拼命地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在渐渐地、渐渐地被掰开,这种幻影总是在麻子的脑海里闪现着。

各务试着让麻子冷静点。当他感到不凑效时,就一动不动地抱着麻子的肩膀。然后,他默默地将自己的食指塞进了仍在抽泣的麻子的上下齿之间。

为了按捺发自内心的悲痛,麻子咬紧了牙关,差点没把各务的手指咬破。

各务强忍住疼痛,他想借此来分担麻子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奈津实从昨夭起就一直未返回她的公寓。”

10月24日,星期日。小野木刑警比平时上班稍微晚了点儿,上午10点才到西荻洼署的专案组。他一走近平井警部的办公桌,就紧张地做了以上的报告。可能是从今天早晨起就冷得不合时令吧,他那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

“什么……!”

平井猛地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小野木。

“我今天早晨来这里之前,先到位于阿佐谷的寿庄公寓看了看。因为昨天没有去,所以总有点不放心。奈津实房间的门上着锁,这也不稀罕,不过……”

小野木住在高圆寺,而奈津实住的公寓正好位于他去西荻洼署上班的路上,而且最初查清奈津实地址的,也是他和警视厅的露口刑警。当时由于一点大意,就让那个好像是中谷浩司的人溜掉了。这种懊悔,在年轻的小野木心中永远也抹不掉。中谷死后,暂时解除了对寿庄的监视,但是他仍然每天到那里去一趟,或者从外面窥视一下情况,或者跟奈津实打声招呼。小野木这样做,是想伺机查出仍然隐藏在她身边的有关线索。

“我知道那个女人早晨爱睡懒觉,所以9点时房门上锁也不足为奇。可是,因为窗帘敞着,所以她应该是起床了。我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声。我靠近窗前往屋里一瞧,发现她的被子没铺,人也不见了踪影。当时我想她是不是去厕所或什么地方了,就在外面等了四五分钟,可是……”

小野木说起话来总是一板一眼,把他的报告内容概括起来,则是——

他几乎每天都在监视奈津实的活动,今天早晨突然发现奈津实不见了,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接着他敲了下隔壁的门。他知道一名在新宿的一家酒吧里当招待的女人住在这间房子里、且平时与奈津实关系不错。这个女人好像早晨起床也没规律,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

他耐心地敲了一会儿门,这位叫舟桥时子的女人最后不情愿地起了床,板着脸走了出来。

“阿奈好像从昨天下午起就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我从店里回来的时候,她的屋里还没有亮灯呢。真奇怪呀,自从善福寺的那个老头儿出事后,她是从不在外面过夜的。”

时子好像也打心里感到诧异似地,将戴着花色发网的头歪向一边。小野木心想:因为奈津实的老家确实是在宫崎市,所以她也不可能是回她娘家住宿的。

“你说她是昨天下午出去的,那么是在几点呢?”

“我不太清楚,因为当我1点多钟再次找她时,她已不在了……”

“你再说一遍!”

“对了,昨天上午9点多钟我到她屋里借电话用,因为有个客人约我去兜风,看着天要下雨了,我就想问问怎么办。”

“当时奈津实还在家了?”

“对,进去后,刚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打来一个电话,阿奈好像答应了要到对方那里去。”

“什么?——是谁打来的电话?”

关于这个问题,小野木积极调动她的记忆,结果查明:昨天,即23日上午9点半左右,往奈津实房间里打去电话的人姓“桂”,或“桂田”,从隐约传来的声音来判断好像是个女的。听奈津实的口气是3点钟和对方在什么地方见面,好像是到对方家里去,等等。至于是什么事情,舟桥时子说奈津实一点儿也没有直接告诉她,不过她还记得奈津实问过对方“上次约好的东西没问题吧?”这句话。

那天正午过后,奈津实还没返回她的公寓。除舟桥时子之外,警方又打听了几个与她有交往的住户,但人人都说从昨天下午就没见过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另外也到她去年年底之前工作过的位于获洼的酒吧“夹心糖”打听过了,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就这样到了傍晚,西荻洼署将此断定为“神秘的失踪”,对其开始了搜索。不用说,这是因为考虑到了她与畑山和中谷这两个人的被杀案件之间的联系。

是不是奈津实果真掌握着什么线索,自己躲藏起来了呢?

或者她是不是被人杀了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者的可能性逐渐增大。

若真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被杀呢?凶手又是谁呢?

那个声称是“桂”或者“桂田”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据说打电话时,奈津实曾问“上次约好的东西没问题吧?”舟桥时子说对方回答“是的”。她印象中奈津实好像是为了取那东西才答应3点去访问对方的。

奈津实是不是由于什么原因在勒索那个女人呢?那么说不定一约好的东西就是钱,她为取那份钱从公寓出来后就失踪了……

因为这个女人的再次出现,专案组又重新开始重视起在畑山、中谷两个案件的背后时隐时现的第二个女人的存在。

当然,奈津实可能在敲诈电话中的那个女人,敲诈的内容也许与这两个案件有关等等。不过,这一切目前还只是假设,没有证据。但是,综合一下奈津实的性格和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以及舟桥时子所说的话,总会令人朝着这个方向推测的。

那么,按顺序回顾一下与该女人有关的资料,则是:○畑山凶杀案发生的10月7日早晨,从芳鹿庄里出来,来到芜藏寺旁边的坡路上时,碰见了久藤恭太及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10月12日给专案组投匿名信的女人。

○10月14日晚,与中谷浩司一起进入阳光花园旅馆的女人。过了一会儿从阳光花园旅馆附近开走灰色路驰车的女人。

○10月23日上午给奈津实打电话,约好3点和她见面的姓“桂”或“桂田”的女人。

当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出现在这些资料中的是同一个女人。但是,也没有从中发现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证据。从时间上、年龄上和体形上倒是完全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人,这比认为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牵扯着好几个女人的观点更自然一些。

因为奈津实的失踪,这个神秘的女人则成了搜查线上的焦点人物。

是不是杀害中谷的仍然是个女人,畑山案件中是中谷单独行凶,并不存在同案犯呢?首次提出这一意见的是警视厅的平井警部。

“是不是当中谷杀死畑山欣造后逃跑时在某个地方与那个女人——比如说与桂田碰见了呢?当时中谷或者在同一个地方碰见了少年久藤恭太,或者只在其他地方碰到了桂田,究竟是哪种情况不好断定。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假如中谷因什么原因知道桂田的身份,说不定这两个人在这之前就互相认识,那么,就中谷来说,自已被她看到了是对己不利,不过他也抓住了桂田的心理弱点——担心一大早路过那里被人知道。于是他是不是企图封住目击者的口,且想一箭双雕,就大胆地威胁她,且打算占有她呢?可是她是不是假装听从中谷的摆布,进入旅馆后趁他喝啤酒的机会悄悄地放进了安眠药,并且将凯迪拉克的废气排出来,而自己则从窗户里逃走了呢?在这之前,她就把自己的灰色路驰车停在了该旅馆附近,于是就乘上车逃跑了。”

在奈津实失踪的当天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平井口齿流利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了活力。

“再说,奈津实与中谷的关系确实亲密,我想中谷杀害畑山极有可能是靠她引导的,因此她也会从中谷那里听说了桂田的一些情况。当中谷在旅馆里被杀后,奈津实推测肯定是桂田干的,就去敲诈她,从而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

这时有人问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杀害中谷的罪犯就不是畑山案件中的同案犯了吗?”对此平井带着慎重的表情,果断地点了点头。

坏错——不过,其实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在杀害畑山时,除中谷之外还有同案犯。因为被害人是个60多岁的老人,中谷一个人勒死他并不难。当然由于在中谷的身边没发现现金,确实让人感到另外还有同案犯,但这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了。因为畑山的保险柜里或许正好一点钱也没放。近来,我越来越觉得这个案件倒是中谷的单独行凶……“

随后大家又谈了另外几点意见,并—一进行了讨论,不过没有出现从根本上完全否定平井主张的异议。于是,当场决定;到明天即25日下午为止,也就是到奈津实从公寓里出去正好两天为止,表面上要先静观一下,而在暗中则进行调查。如果还查不清去向的话,就要求新闻部门予以协作,着手搜查奈津实和打电话的那个神秘的女人。

有关打电话的那个女人的情况,除了上面的资料之外,还有以下两点可供参考。

○30岁左右,身材苗条,气质高雅的少妇(芳鹿庄的女招待和久藤恭太的证词)。

○从她使用善福寺的芳鹿庄及投信的邮戳上有“石神井”字样等情况来看,可以认为她可能住在从练马区到杉并区这一带。

约有10名刑警参加的临时搜查会议于晚上7点半一结束,和栗就让一名年轻的刑警开着一辆小型客货两用车驶出了警察署。

和栗也并不完全反对平井的推测,一是由于平井推理的理由很充分,再者如果据此能查清那个打电话的女人,那么就不至于解不了中谷被杀和奈津实失踪之谜吧!因此在刚才的会议上和栗并没有太强调自己的意见。

然而,他并没有抛弃自己的想法。那天直接找阳光花园旅馆的服务员了解情况后,他很自信地认为;中谷案件中的凶手是男扮女装,或相者反,凶手让中谷男扮女装后把他放在副司机席上,然后自己开着车从前台跟前驶了进去。

假若是前者,就产生了罪犯与中谷是同性恋关系的看法,然后试着以中谷在赛车场上结识并打心里佩服的那个叫“木原”的人为目标进行了调查。结果并没有发现中谷有同性恋的迹象,对于“木原”这个人物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和栗的推测自然向后者倾斜。

他越来越觉得,在畑山凶杀案中,还是存在着中谷的同案犯,不,倒不如说暗藏着主犯。难道不是中谷只被当成了出头鸟,而主犯则掌握着从畑山保险柜里抢走的现金之类的东西吗?

在平井警部阐述畑山案件中是中谷单独行凶的见解时,和栗曾提出了疑问。他问平井既然如此,那么中谷为什么想杀死久藤恭太呢?尽管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不过可以认为在富士见池袭击久藤恭太的人极有可能是中谷。既然是中谷,那么他行凶的目的,只能解释为他想对畑山案件的重要证人恭太进行杀人灭口。可是,恭太说富士见池的那个罪犯是他第一次见到,与在善福寺旁的坡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如果中谷没有同案犯的话,他还有什么必要对恭太下手呢?

对此,平井反驳说,恭太毕竟还只是个9岁的孩子,不能完全听信他的话,于是可以认为出现在富士见池的那个罪犯与畑山案件发生的那天早晨遇到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就是说是中谷。否则,在富士见池袭击恭太的人也可能不是中谷,而是一个与畑山案件无关的性变态者。

然而,凭着和栗多次直接向恭太问话后的印象,他认为恭太只是身体瘦小一些,与同龄人相比却显得格外的沉静,有时倒显得有点早熟。虽然对方不容易分辨,但他还是能说出个一二来,和栗觉得这比个别没头没脑的大人的证词还要可信。

出现在富士见池的那个罪犯与恭太在善福寺遇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但那人的确是中谷浩司。中谷受那个被恭太看清长相的主犯的指使,或者中谷靠自己的判断,打算对恭太杀人灭口。难道不是这样吗?

可是,当搜查的矛头即将指向中谷时,主犯为防止顺藤摸瓜式地从中谷那里追究到自己身上,就先把他干掉了。其方法恐怕是在一个地方让他喝下安眠药入睡,然后将他关在车里,把废气排进去,使其中毒而死。若是这种情况,恐怕会将受害者完全置于死地。然后他用假发、围巾等对尸休简单地进行伪装,让他坐在凯迪拉克的副司机座上,凶手自己开着车进入了旅馆。接着他制造了在阳光花园旅馆的14号室发生废气中毒死亡事件的假相,自己则从窗户上跳下去逃跑了。不是吗?当然,他所以这样做,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也许这个事件会以过失处理,即使怀疑是他杀时,也会使人认为驾驶凯迪拉克的是中谷本人,凶手则是副司机座上的那个女人。

在背后操纵中谷浩司的是何人呢?

年轻的干警驾驶着小型汽车从处于车流高峰期的目白大街上横穿而过,一会儿就越过了东长崎车站前的单行道的狭窄的商业街,然后停了下来。稍微往回走一点,便是商安房地产的两间门面的办公室。

当车子刚才驶过去时,和栗往这边瞧了瞧,发现公司的黑乎乎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写有“居丧服忌”的纸。窗户上拉着帘子,室内静悄悄的。而后边宅院门口外的电灯照得地上的石头泛着青白色的光。

三天前,和栗向阳光花园旅馆的服务员杉冈顺一打听了有关情况后,接着又拜访了安宅康信,目的是想了解一下有关与中谷浩司有交往的人的更为详细的情况。和栗到达安宅的公司时还不到中午,但安宅不在,他到车站前的井上妇产科医院去了,因为患子宫癌住院的其妻多惠子,从那天早晨起已陷入了昏睡状态。

于是和栗又赶到医院见到了安宅。在那种情况下,也没能取得满意的调查结果。他说关于“木原”,他只知道上次谈过的那些情况,其他朋友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另外他说很难考虑中谷有同性恋的倾向。

接着,那天下午,具体来说是10月21日下午2点多,安宅多惠子死了。这是和栗于次日早晨给安宅打慰问电话时听到的。

22日在安宅自己家中举行葬礼时,和栗也去了并烧了香。亲戚好像不多,这是一个主要由附近的妇女集合起来举行的简朴的葬礼。

今天和栗再次驱车到安宅家里去的目的就是想再试着向其调查一下奈津实失踪一事。

奈津实自昨天即23日下午就不知去向了。自从今天早晨小野木发现了这一事实,西荻洼署开始搜查其去向之后,下午3点左右,和栗就试着给安宅打了个电话。因为安宅从一开始就声明他连奈津实这个人的名字都未曾听说过,所以向他打听奈津实的下落,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如此,和栗还是带着试探对方的反应的心理,拿起了电话。

可是,安宅却不在家,接电话的那个女人好像是他的一个亲戚。她回答说安宅外出去答谢参加葬礼的客人去了。

安宅现在已经回家了吗……?

他让那位刑警留在车里,自己一个人朝着凄凉的夜灯下的小胡同里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起坐在妻子的祭坛旁边,累得精疲力竭、脸色发青的安宅康信的身影来。这本来是一张下颌四方、又大又红的脸膛,可是自中谷的尸体被发现之后,亦即和票首次与他见面以来,眼看着他的脸颊瘦削下去,四方脸上的下巴出奇地突起来。他那眼皮有点松弛的小眼睛总是布满血丝,发际上的稀疏的头发失去了弹性,上面满是头皮。

和栗感到自己打内心里对这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却有点粗俗的人产生了一种夹杂着同情及多少有点怜悯的奇怪的亲近感。

然而,这种感情与刑警偶尔对基于一定的嫌疑,凭着敏感的职业悟性而执着地追踪着的对手抱有的一种暗淡的一体感也是密不可分的。

前天参加完安宅之妻的葬礼之后,和栗顺便去了半岛税务署,因为他心里总想着安宅房地产因拖了这一年的所得税而于9月初被税务署扣压了公司的土地这件事,他想了解一下更加详细的情况。

据税务署的负责人讲,安宅——确切地说应该是商安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所拖延的法人税的税额为200万日元,因此扣压了公司拥有的位于练马区北端的山林。

这些情况和上次听到的基本相同,但紧接着这个中年负责人向和栗透露了一些让人感到奇怪的情况。

在扣压山林的时候,他首先前往注册处。去调查该片山林是否设有抵押权。结果查出该公司没有设抵押权,不过那片土地确实是商安房地产公司的财产。接着他又详细地进行了实地调查,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即注册簿上的面积与实地面积相差很大。书面上注册是3960万平方米(约1200坪),可是,当确定好地界后实际一量,界内的土地面积只有大约50多坪。

负责人苦笑着补充说:“不过呢——有50坪就足够充当拖欠的税金了,所以就原封不动地给扣压了。而且,如果他已把这块地投入担保的话,这样做就会产生不法之嫌。可是因为他没有设定抵押权,所以单就这件事情来说,他并没有什么责任。”

和栗问道:“尽管如此,那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情况呢?”

“呀,这类事情并不稀罕。不过,这个例子稍微有点离奇。一般情况下,像山林这样不太平整的土地,在注册簿上与实际测量上多少有点出入是很常见的,好像行家把这称作‘测多面积’或‘测少面积’。比如,最初业者注册的1万坪的土地中,有1000坪的水分,那么实际上只有9000坪。假如将这块土地经过几次分割来出售,因为分割时肯定必须仔细测量,所以不会出现多测或少测的现象。那么最后留在业者手中的土地,就包括那一部分水分。这样就会出现虽然帐面上还应该剩下1200坪,而实际上只有50坪的现象。”

对于连自己家的土地也是租地,与房地产之类的行业完全没有打过交道的和栗来说,以上这些话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铭刻在他心里。不,更确切地说,安宅康情选了又选,最后拥有了这块如此畸型的土地这一事实鲜明强烈地刺激了他的某一根神经。

在这之前,专案组虽然认为安宅有十足的嫌疑,但还缺乏一条很具说服力的理由,那就是他没有杀害畑山的明显动机。但是摆在面前的这一事实,不正暗示将有新的局面要打开吗?

这是一座木制结构的住宅房,与前面公司的那座灰泥墙结构的房子相比,已经显得很陈旧了。微弱的灯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

和栗按响了门铃。

木门从内侧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40多岁的女人。她穿着一套纯一色的和服,上面系着一条黑带子。在前天举行的葬礼上她就坐在安宅的身边,一看就知道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现在家里已收拾得焕然一新。可能家里也没什么客人了吧,门口的鞋子也不多了,室内散发着淡淡的烧香的气味。

“我是西荻洼署的和栗。”

他一打招呼,对方好像立刻认出了他。

“上次多谢了……”她俯首致谢道。

“安宅先生回来了吗?”

“没,还没有……”

她心里过意不去似地皱起了耷拉着的眉头。

“他说今天出去答谢一下葬礼那天来给帮忙的人……”

“是吗?——对不起,请问你是谁呀?”

“我是多惠子的姐姐,叫八日久枝。”

她又轻轻地垂下了头。

“不过……我想他很快会回来的,若方便的话请进来等好吗?”

看样子久枝对和栗的来访没抱一点不好的印象。和栗稍微考虑了一下,说了声“那好吧”就脱下了鞋子。

走进的是一间四个半榻榻米的房间,里边的那个有八个榻榻米的房间里设有祭坛。

屋子里除久枝之外,还端坐着一位头发雪白的矮小的老太太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两个人都是长脸盘,那轮廓都与久枝很相仿。

和栗对着长得像久枝年轻时一样、眼神显得有点凄凉的女人的遗像鞠了个躬,并上了香。

他一落坐在递过来的坐垫上,就说:“21号几点钟去世的呢?”

“下午2点过5分,从早晨起就进入了昏睡状态,就那样也没痛苦地死去了,还算不错吧……”

“是吗?”

安宅多惠子于10月21日下午2点多因癌症死亡,22日为她举行了葬礼,林奈津实于次日即23日下午从公寓里出来后到今天即24日的夜晚还没有下落。

和栗就这么下意识地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考虑着,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无意中询问了已经听说过的多惠子的死亡时间。

“其实,昨天下午我已打过电话了呀,安宅先生没有出门吗?”

和栗就像要把香上冒出来的烟融入眼里似地套着她的话问道。

“昨天……对了!他下午到三鹰那边的寺院里看墓地去了。不过,我记得傍晚时他就回来了。”

久枝毕竟还是带着点复杂的眼神,偷着回头看了和栗一眼。这么说,安宅在奈津实失踪的那天下午也没在家里。

“在哪个火葬场火化的呢?”

“委托的是杉并区的。”

“噢。”

久枝回答的是个私营火葬场,的确那是离这里最近的一处。东京都和别的市不一样,都营火葬场只有一处,剩下的全都是私营火葬场。

和栗尽量将语气放平和一些。

“多惠子夫人有多大年龄?”

“36岁。”

“还很年轻呢!”

“是,所以很可怜……”

久枝突然哽咽了。

“安宅先生也要节哀啊!”

“是的,因为孩子还小,以后可怎么过呢……?”

“……”

久枝一不吭声,话题就中断了。

看样子安宅一时还回不来,和栗正在想他那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干什么去了,突然有人来了,可能是他女儿吧。一个枕着河童发型的少女和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眼前。少女将怀里抱着的百货商店里的包装纸包着的东西让久枝看。

“我们是吃过饭来的,所以来晚了……”

领着那个少女的妇女一开口,久枝便对着和栗一点头,站了起来。

“哎呀,山口太太,谢谢您了,光给您添麻烦……”

然后把手放在少女的头上说。

“文子,玩儿得开心吧?”

紧接着两个女人谈了一会儿,久枝就把那个姓“山口”的太太送出去了。一直在旁边注视着的和栗,悟出了那是个住在附近的主妇,为了安慰文子,就带着文子去了百货商店或别的地方。从久枝那致谢的口气里,好像从举行葬礼以来,山口夫人给他们帮了不少忙。

在久枝送山口夫人回来之前,和栗轻轻地对老太太和那个少女打了个招呼,站了起来。

当他走到外面大街上时,在两三座房屋前面的衣料品超级市场前面,他看见了正同一个同样是主妇模样的女人站着谈话的山口夫人的背影。她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手里提着与文子的礼物出自同一个商店的大包裹。

当和栗走到离她们还有两三步远时,她们分手了。和栗立刻追上去和她并肩齐走。

她瞟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和栗,好像看出了他是刚才坐在安宅家里的那个人。

和栗说了声“对不起”,对方脸上便堆起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安宅先生家里,这次可真不幸啊!”

“是的,文子真够可怜的,她和我女儿是同学。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想起来也觉得挺难过的。”

“噢,那么您和去世的多惠子关系也不错吧?”

“是的,我几乎每天都去看她,因为我家就住在医院的后面。”

“那么临终时您见到她了吗?”

“没有。那天傍晚我去看她时,就已经……”

“您看到她的遗容了吗?”

“看到了。很憔悴,不过,倒没显出痛苦的样子,遗容非常美丽。”

她竖起指头,擦去鼻涕,停下了脚步。两人已来到了商业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再径直往前走就是车站了,她该朝哪个方向拐弯儿了。

“在葬礼上、出殡的时候……”

突然,和采的声音高了起来。

“您看到她最后一面了吗?”

对方一下子瞪大了湿润的眼睛,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我还往棺材里放进了我亲手做的小木偶人儿。那一刻,是多么的令人痛心啊!”

和栗注视着她眼里流出来的泪水,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多惠子是21日死的,22日傍晚举行了火葬;而另一方面,奈津实至少在23日早晨之前还确实活着,多惠子的棺材里不可能放着除她之外的别的女人吧……

但是,与山口夫人分手后,他一边往停车的方向返回,一边像受到自己的错觉刺激似地老是考虑多惠子刚刚死去奈津实就失踪了这一巧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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