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穷途末路中的赫连定,在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以后,没命的往夏国的方向回返。

他们是沿着东路而逃的,所以从魏国回返夏国已经成了一种妄想,只能从柔然境内越过漫长的草原,再从西边南下。他们想象的都很容易,但却低估了在柔然生存的艰苦。

柔然的草场大多在南边,在天山下,在河流边,除此之外,遍地都是荒草和碎石。他们先前还有柔然的部落主队伍引路带队,但安全了以后,这些人拿走了他许诺的马匹和铠甲武器,就此分道扬镳,丝毫不去管他们的死活了。

他从夏国带来的两万多精骑,在朔州丢了一万,经过柔然半境之后,遇见过狼群、马贼,到了最后,只剩三千有余。

柔然骑兵各为其主,除了汗王亮起王旗,就算是部落主亲至,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身份才会卖这个面子。

他们不得已打起“赫连”的旗帜,路上的抢劫才少了一些,但即使如此,到了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时,骑兵和马匹都已经饿的快要不行了。

战马光吃草,是无法维持机动能力的,它们必须要补充豆料。人不吃盐和蔬菜也是不行的,这会让他们虚弱。

而这些东西,都无法从沿路所得里获得。

在他们完全失去战力之前,赫连定一咬牙——我们也抢!

柔然人能抢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能抢柔然人?

去找那些部落,找那些牧民,获取盐和茶,获取食物和豆料!

这支夏国骑兵里也有熟悉柔然的柔然降兵,否则他们也不会退的这么容易,若不是这些柔然降兵,穿越柔然,找不到水源,就可能渴死在茫茫大草原中。

柔然降兵告诉他们,穹窿岭下住着大大小小许多的部族,那块领地是柔然的右贤王闾毗(驴皮)的地方,但由于闾毗的领地太大,他也不经常巡视到这里。

穹窿岭并非南北东西交通之地,部族虽多,人口却并不密集,正是掠夺资源的好地方。

对于柔然人来说,抢一把就走,毫无危险之处。

赫连定派出探子观察了几日,发现此地果然如这个柔然人所说,水草丰美,牧民汇集,却无骑兵或壮丁出巡,是以才在今日发起了突袭。

可说好的毫无危险之处呢?

那一条长长的高车是怎么回事?快两米高的车子,除了高车人,还会有谁建造的出来?不是说此地的高车人早就已经西迁了吗?

还有那突然冒出来的大批弓箭手!

就算柔然人都是上马能控弦之士,这么多弓箭手也太出格了!

随便一个小部落都这么难攻,那魏国是如何和柔然僵持了这么多年的?

居然还懂兵法,临时造城!

赫连定觉得老天爷一定是抛弃他了,从离开夏国开始,就好像一路走霉运,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就在他指挥骑兵分成两翼绕开“临时长城”的时候,几个骑兵惊慌失措地指着后方大叫:“平原公,有人,后面有人!”

赫连定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在后面留下了几百部卒,绝不是这些牧民能一下子攻破的,他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语气里也就带了几分笃定:

“惊慌什么!只要冲破这道阻碍,掠走物资,在后退的时候顺便解决他们就行了。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不是!不是,平原公……”那骑兵站在马蹬上,引颈眺望,“我们的人被杀了!天啊!哪里来的这群骑兵!”

此时分作两翼的人已经杀入了高车堆砌的“长城”之后,和络腮胡领导的一群“战士”缠斗了起来。

双方一个交手,都意识到对方是久经沙场之人,并非马盗贼寇或牧人一流,两边都暗暗惊奇。

赫连定前有强人阻拦,后有奇兵骚扰,顿时觉得口中那几枚断牙的位置隐隐生疼,想要嚎叫出声。

他只凭着要回京救回妻儿族人的一口气,一直撑到这里,却接二连三的遭受挫折,连一个小小的部落都打不下来,简直就如虎落平阳,龙困浅滩,那股子轻生之意不停的在脑中盘旋。

“平原公,怎么办?”

身边的副将用惊惧不定地眼神乞求着他做出决定。

赫连定一接触到他的眼神,脑中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现在怎么能死?他的家人是人,这两万骑兵的家人就不是人了?他已经让一万多的同袍客死异乡,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人带回去才是!

赫连定看了看前方已经呈胶着状态的骑兵们,对方显然很了解骑兵的战法,“长城”后到处都是绳索和被挖的乱七八糟的土坑,战马无法奔跑,就丧失了行动能力,被迫要在原地拼杀。

后面,不知何时杀出来的骑兵手上功夫各个不弱,他留下看守马匹的骑兵原本就是有伤或者体力不支的部卒,无法维持长时间作战的部下,正被对方砍瓜切菜般的斩落马下。

这群奇兵里另有一群没持着兵器的,低头只顾着着将他们的战马拴在一起……

战马拴在一起?

“不好!”

赫连定脸色大变。

“他们要抢我们的替马!快鸣金,回去抢回我们的马!”

战马不是驮马,冲刺虽好,体力不行,全靠不停交替更换才能赶路。他们来时带的马何止五万,朔州一战,留下的只剩两万有余,等柔然人再拿走一半,剩下的要么疲累不堪,要么就杀了实在走不动的吃掉,就剩这么多,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传令之人猛地敲锣,旗号直指后方。已经陷入了柔然人包围之中的夏国骑兵听到后方有失,再也顾不上和他们纠缠了,就要往赫连定的方向赶。

“主人,那群高车人去袭击他们的马群了!”

“咦?他们不是跑了吗?”

“不清楚,不过这群夏人似乎很重视他们的马,都在回头准备追击!”

络腮胡不是别人,正是闲着无聊微服到处游牧的柔然右贤王闾毗。

闾毗是柔然大檀大汗的亲弟弟,他的母亲是北燕和亲的公主乐浪公主,自己也是柔然人里少有的“西进派”而非“南进派”,所以即使他身份高贵,领地广袤,但一向被排除在柔然的核心之外。

除了会盟和上交战马物资的时候出现一下,他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络腮胡目力极好,见对方打着将旗的将军慌慌张张地后撤支援,耳边又听到敌军的鸣金之声,轻快地笑了起来。

“对方要跑。冒犯了我的领地,怎么那么容易让他走?怎么也得补偿我一些才是。打起我的王旗,命令弓箭手齐射,去支援那群高车人!”

“是!”

.

狄叶飞的目的在于抢马,而非杀敌。

他并不想让这群夏国人落在柔然人手里。如果对方确实有重要的身份,这很可能促使夏国和柔然结盟,共同对付魏国。

狄叶飞出使柔然的时候,连新年都没过,所以他并不知道夏国目前的局势,也不知道为何这支夏国人在这里,但他知道,只要这群人还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愿意在他国游荡。

他们这群从黑山大营出来的老兵们正在和夏人留下的骑士作战,而那些归顺魏国的、真正的高车族人们,正在把所有的马匹拴在一起,准备进行接下来的“盗马”大作战。

夏人的骑兵虽然精锐,可狄叶飞等人是从哪里来的?那是魏国,不,北方诸国里,唯一一个几乎每月都有战事的大营,任何一个新兵进去半年,都能训练成真正的沙场强人。

他们如同磁铁一般将这些夏人牢牢吸附在他们的附近,而那些高车朋友则是快活的四处套马拉马,俨然已经看见了满载而归的场景。

“狄叶飞,夏人赶回来了!”

马的嘶鸣声使他们紧张。就算他们再能征善战,一百多人对三千多骑兵,也太疯狂了点。

“那络腮胡已经很了不起了,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便宜都占了,再耗下去没有意思,我们走!”

狄叶飞一声令下,高车人们纷纷学做狼嗷了起来。

高车人的狼嗷声有着自己的意思,不是高车人,很难从这些犹如哭号一般的声音中听出不同。但正在牵马的高车部民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牵起马的缰绳,带着一大群马夺命狂奔。

狄叶飞拉起斗篷的风帽。

柔然的领地中风沙比黑山还大,奔跑之时不拉起风帽,那灰尘就能把眼睛迷到刺痛,根本看不清路途。

“跑!”

狄叶飞放弃正在纠缠的夏国骑兵,领着一群高车士卒快速撤退。

他原本就是百夫长,这群高车士卒大多都只是老兵而已,听从百夫长的指挥已经成了习惯,狄叶飞说跑,大家整军逃跑,速度极快,瞬间就离开了一射之地。

因为他们的身后坠着上千匹马,所以虽然只有几百人,可跑起来的声势依然浩大无比,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

赫连定带着主力军拼命抽着马鞭,好不容易赶到,准备给这些“小贼”一些厉害看看,身后却突然又起了一阵叫骂之声。

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射兵,一边奔驰着一边向着他们的方向射箭,大有他们只要一转身,立刻就把他们射成刺猬的意思。

作战之时,最忌讳和骑射兵呈你追我赶之势,对付骑射兵,只能尽力将两方的距离缩短,在对付射出第二轮箭之前赶到他们的面前,将他们冲散。

赫连定眼见自己军中的替马被这群高车人飞快地牵走,身后又有柔然人在不停的挑衅,心中难掩伤怀悲愤,忍不住纵声如野兽般的狂叫起来。

这叫声忽高忽低,如狼嚎枭鸣,声音悲凉,一时之间,无论敌我,各个都现出惊惧之意。

闾毗原本是想好好逗弄这将军一番,留下他一些人马,让他不敢再打自己地盘的注意,如今闻得这声凄凉的狂叫,反倒下令让所有人撤退。

“主人,如今正是……”

“你懂什么,他要做困兽之斗了,我的人马何等宝贵,怎么能在这里无端的耗费掉?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放他走吧。”

‘你确定不是你的同情心又发作了?’

那部下心中闷闷地顶了一句,只得去传令了。

赫连定狂叫之后,眼神越发清明,冷酷的犹如有冰封其中一般。

若是贺穆兰在这里,便能赫然发现这人狂笑之后,已然“入武”了,而且“入武”的非常深,显然并非第一次。

赫连定身后的骑兵似乎被这狂叫之声引出了巨大的斗志,跟着振臂长呼,想把那胸中的郁气冲散,死也不惧。

他们想要大干一场,谁料那群柔然射手不知得了什么讯号,蓦地突然四散,朝着后方撤去了。

只是弓箭还指着他们的方向,显然他们再敢上前一步,便依旧还要射杀。

赫连定眼见着那群奇兵已经把马带去了东边,那是和他们行进方向相反的方向,而南面又有强人带领牧民反抗,显然没法一点都不损失的抢到东西,便挥旗指向西边。

他是夏国人,分不清高车人和柔然人,甚至认为高车和柔然便是一体,如今被两者联手打击,已经将他们牢牢记在了心里。

魏国和夏国乃是堂堂正正的对抗,夏国国运和实力都比不上魏国,成王败寇,在所难免,这是人力无法挽回之事。

可是从他和柔然人合作“生擒”拓跋焘以来,那群柔然人就一直在扯他的后腿,索要财物和好处的时候却是肆无忌惮,他无法升起好感。

再加上如今这一番经历,让他对柔然人已经上升到了“仇恨”的地步。

赫连定看着身后虽振臂高呼,眼中却有着迷茫和惶恐的部将们,伸手指向西方:

“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我们难道不会抢回来吗?柔然人拿走了我们的战马,我们没了战马,便去抢他们的!我们没有了补给,便去抢他们的!”

“我们要回家,谁要拦着我们,我们就撕碎谁!”

“回家!回家!”

“撕碎他们!撕碎他们!”

赫连定回身看了一眼让他们险些沉沙折戟的部族,牢牢记住了那打出来的青色山型图案的旗帜,率先控马往西。

“走!我们回家!”

***

狄叶飞一群人根本没有想过这么成功就能抢走夏人的马,待奔逃到安全之处,这才一个个瘫倒在自己的马匹上,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那些同火肯定不相信,我们几百人抢了几千人的马。”

“哈哈哈……这军功怎么算?这么多马交上去,我立刻就能当将军了!”

“哈哈哈哈哈哈,爽啊!老子好久没这么爽快过了!”

狄叶飞也累得不轻,高车部族偷马的那些人还好,他们却是实打实地打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又没有什么长兵器,全部都是长刀之类的兵器,贴身肉搏,更是凶险。

“狄叶飞,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没了高车,晚上怎么过夜?”

塞外冷的要命,就算他们穿的再多,盖的再厚,若是没有高车阻挡四周的冷风,迟早都要得风寒。毕竟他们根本不是土生土长的高车人。

而且在遇见狼群的时候,以高车做阻拦再燃起篝火,让他们避过了无数次的凶险,没有了高车人赠与的那些车子,他们很难一路顺利的前往金山。

狄叶飞等人先前想的只是逃命,如今命已经保住了,还抢了几千匹马,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起来。

这几千匹马偷来痛快,若是在黑山的时候也方便,直接往参军帐里一交,拿着文书去功曹那换军功就是,可如今他们有重任在身,这几千匹马跟在他们身边,引人注意不说,他们也养不起这么多匹马。

眼看着面前成群成群的战马,狄叶飞也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偷走了那位赫连将军一大半的战马,他抢的时候胆大,抢完了就该发愁了。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想起了那个络腮胡。

对方后来好像打出了什么旗子……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那个长着络腮胡的柔然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猎人,而是柔然的一位部落主才是。否则也无法调动那么多牧民听从他的命令,也不可能突然冒出那么多弓箭手来。

虽然长着络腮胡,这人的年纪绝对不大,绝对不到三十,在柔然,年纪这么轻的部落主应该不多,等事了之后问问参军派来和他们一起往西的“柔然通”,应该就能得到一些情报。

“我们回去找络腮胡。”狄叶飞说,“他借我们的高车抵御外敌,如今外敌已退,该把车子还我们了。”

“什么?再回去找他们?”

那群说拿走他们的东西,就拿走的家伙?

“生死存亡,每个人都想着先保存实力、保存性命要紧,他们会这么做也很正常。我们不也丢下他们跑了吗?”

狄叶飞很平淡地说出这一事实。

“还有我们的马,我要拿这些马跟他们做做生意。”

“你疯了!我们又不是真的高车部族!”

“我们是。我们现在便是!”

狄叶飞冷眼扫过众人。

“我们是高车出来‘易货’的族人,要去金山会盟,点燃今年的熔炉。”狄叶飞低吼了起来,“无论何时,你们都要牢记,哪怕晚上说梦话,嘴里都要说的是这些!”

……

高车魏军们看着狄叶飞变得幽深起来的绿眼,咬了咬牙。

“你是头领,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奶奶的,真要易货过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

“所以我们才需要和络腮胡‘易货’……”

狄叶飞笑了笑。

“我们需要更多的马车,更多的高车奴隶。”

***

黑山。

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终于返回了黑山大营。

三军大比早就因为各种原因滞后了一个月,三军精锐离开黑山的这一个多月,大将军和参军帐里也没有人有心思去折腾这些。

来自柔然内应的线报没有出错,但谁也没想到,柔然东西两路南下的人马既不是为了攻打沃野和怀荒,也不是为了劫掠,而是为了去“绑架”他们的皇帝。

如此疯狂!如此胆大妄为,根本就不像是这群蠕蠕能做得出来的!

更何况还是夏国人主导的。

御夷镇和黑山派出大军追赶,都没有追上赫连定的队伍,只是迫使这支联军丢下了一些人马而已。

而从蠕蠕俘虏们的口中,他们知道来柔然联络、支付报酬和充当使者的,并非匈奴人,而是汉人。

刘宋。

很有可能是南方的宋人。

南面的刘宋虽然明面上已经和魏国交好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过刀兵,可是从未死过心,想尽一切办法削弱魏国的实力。

可恶的是,无论是夏、凉、燕还是柔然,他们各个都总是愿意和南面的宋国结盟,有的甚至就直接依附。

南方富庶,有充足的粮草和物资资助,又有数不尽的名臣奇士和谋臣在各国奔走效劳,把“远交近攻”的真髓发挥到了极致,一旦遇到大的战事,人人都希望刘宋能在魏境周围陈兵,好牵制一二。

“幸亏陛下这次行的是奇军,没有从平城出发,否则这些宋人又要布置重兵在滑台附近,嚷嚷着‘你敢动我就打过去’了。”

李参军笑着看着库莫提等人送来的军报,显然对统万城陷落的过程十分感兴趣。

“夏国灭的如此之快,想来封赏的旨意很快就要发到我们黑山。哎呀,原本人手就不够,古侍中又把我们的得力助手若干人要了去,这可要忙晕了!”

贺穆兰送完东西到军帐,听到李参军的打趣,笑而不语。

“你笑的这么甜,一定是这次收获不小。说吧,是美女还是金银?”李参军知道贺穆兰也跟着库莫提杀进了统万,所以忍不住好奇地问她。

“我没得美女,不过得了比美女还要好的东西。”

贺穆兰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得了一匹汗血宝马。”

“什么!你得了大宛良马?陛下赐的?”李参军一下子蹦了起来,拉住贺穆兰的手。“快快快,带我去看!”

“李大郎,你又有什么好事不带我们!”

几个参军听到“汗血宝马”的时候耳朵就竖了起来,再见李参军拉着贺穆兰就往外跑,立刻围了起来。

“花木兰,你这可不仗义,你一走就一个多月,我们几个帮你照顾那几十个奴隶,可谓是尽心尽力,连高车人都表示不会再换帮手了。你得了宝马,怎么也要让我们骑上一次才是!”

山羊胡的参军立刻也拉住贺穆兰的袖子。

“快快快,带我们去!”

“我那马儿,脾气不太好,若你们真想骑,我怕它把你们摔下来……”

“摔就摔,你懂个屁!就算是被汗血宝马摔了,好歹我日后也能吹嘘被汗血宝马摔过!那可是大宛马,自魏晋之后,我们再也没和西域通商过,多少年都没见过大宛马了!”

“丝绸之路……西塞明珠……楼兰古城……葡萄美酒……”一个参军喃喃地念起一大串谁也听不懂地话,最后一击掌!

“可叹!可悲!见不到西域美女,西域名马也成啊!”

“谁说没有西域美女,那狄叶飞不就是西域美女之后吗?”

“那能一样嘛?充其量不过是西域美人……我们快别吵了,李参军拽着贺穆兰跑了!”

“快追啊!”

“追!”

贺穆兰苦笑着被一群参军推着往中军的马厩走,后悔自己口快说出了越影的存在。

她的越影曾是御马,又有陛下钦赐的马奴照料,就算是库莫提也不敢怠慢,将自己的马厩分了一半出来,专门给贺穆兰养“越影”。这样的殊荣就算是若干虎头和独孤唯都没有,一时间更是让人又羡又妒。

等贺穆兰和一群参军到了马厩的时候,马厩四周早已经围了一圈闻讯而来的将军们。

大宛良马有多难见呢?放眼中原,大概只有凉国和魏国有上这么几匹,连夏国几次派人去购买,都无功而返。

汉武帝时期那般强大,大宛马也得靠和马一样大小的金马才能换取,如今中原早已经变成了无数个小国,西域一个边陲的国家,更不会随便卖哪一个国家的面子,将自己的国宝送过来。

越影虽然不是土生土长,从西域送来的大宛马,但它的父母都是纯种的大宛马,又是御马出身,自然引起无数人的关注。

可怜越影虽然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被这么一大圈人瞪大着眼睛望着,也不免发憷,咦嘻嘻嘻地叫了起来。

“叫了叫了!”一位中军的将军兴奋地拍掌,“果然是大宛名驹,就连叫声都如此特别,你见过马这么叫吗?”

他问身边一个副将。

那副将坚定地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

另一个将军拿着一块方糖,小心翼翼地凑近越影,讨好于它,伺机掰开它的牙口查看。

“哎哟,才三岁多,这是匹小马!花木兰何等运气,这马至少还能陪他冲杀二十年!”

另一个将军钻到越影的屁股后面,低头下探。

“那货还在!这不是骟马!日后能做种马!”

“我的天!”

“居然没煽过!”

大部分战马两到三岁就要煽掉,以免发情,军中大规模养殖的战马都是如此。只有一些骑术超群,或颇通人性的战马,才会为了保持公马旺盛的战斗力和天性,留下马根以供驱驰。

很多将军已经在心中盘算着,等春天马儿发情的时候,想法子把自己的好母马偷偷牵过来,借个种了。

骑不了纯血的汗血宝马,骑一匹有龙马血统的战马也不错。

有的人则在想如何和库莫提、以及库莫提身边的花木兰搞好关系,只要关系好了,要借个种,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贺穆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在越影身边,掰牙口的掰牙口,看下腹的看下腹,还有人扒开它的马尾,想看看它有没有腹泻,结果差点被蹄子踢个正着的。

等越影看见贺穆兰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人立起来,发出一长串呼声。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你怎么才来,我都快被这群人吓尿啦!)

“此马通主,见花木兰回来,居然如此欣喜!”

山羊胡的参军一抚胡须,喟叹着说道。

‘它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围观……’

贺穆兰心中大笑,面上忍不住带出几分来。

拓跋焘身边那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谁会这样围观一匹还没长成的宝马?

还好御赐之马不能强求,否则这群将军随便哪一个真硬找她要,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越影面上傲娇,其实这个将军给一块糖,那个将军给一块豆饼,早就已经吃了个腹儿圆,否则也不会脾气这么好,给人又摸又围观。

但吃人家嘴软虽然说得没错,可老是有人试图钻到它身下看它的那里……

——绝壁不能忍!

越影用“哀怨”地眼神看了贺穆兰一眼,做出一个其他马肯定不会做,也做不出的动作。

它像是一只狗那样,屁股着地坐了下来。

“这马后肢如此强健有力!居然能做出这么灵巧的动作!”

又有人开始惊叹了。

“各位将军,各位上官,我这马儿还小,还望各位多多照顾。”

贺穆兰拱了拱手,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她挤到越影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它的鬃毛。

越影见屁股后面那想要研究它小jj形状的将军还在,愣是不肯站起来。

贺穆兰哪里知道越影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一边和那些将军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一边不停地抚摸它。

也许是保持这个姿势太累,也许是被贺穆兰摸的大有安全感,它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调转个方向,把马屁股对着贺穆兰。

Σ(°△°)︴

这是什么意思?

贺穆兰看着自家坐骑的动作,再看着周围一群将军o__o的表情,干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屁股。

众将军:……

“它也许是想让我拍马屁,拍马屁,呵呵……”

“花亲卫小心!”

越影反射性后踢,贺穆兰猛然后退几步,放开了自己放在“某臀”上的手。

呜呜呜呜,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吗?

你现在的心思怎么比未来难猜多了啊!

贺穆兰泪流满面。

众人看着贺穆兰满脸尴尬的样子,心中的羡慕和嫉妒也淡了几分。

这是汗血宝马,养起来特别麻烦,脾气也不是一般温顺的战马能比的,就算陛下赐了这匹宝马给他,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全驾驭。

这战场不如平常,若是在沙场上一个马前失蹄,或是跑的太快单独冲到敌阵里去,连命都没了,所以才有一些神骏“妨主”的名声。

如今这花木兰只是一个小兵,乍然得了这样的好马,说不定并非福气。

他们心中这样一想,连看向花木兰的眼神都变得同情起来。

贺穆兰也搞不清这群人为何眼神变了又变,只能强装镇定地安抚着自家的马儿。

一群参军却是人精,看出了这些将军想了些什么,各个都不以为然。

这马还小,好好驯养,比那些成年的战马有潜力的多。若是只想要个温顺的名驹,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他一个人占了,那才叫招祸。

一群人各怀心思,贺穆兰见自家马儿这般受欢迎,心中也颇不自在。

就在这时,伯鸭官带着几个士卒找到了这边,中断了他们热火朝天的“相马大会”。

“李参军,范参军可在这里?”

传令的伯鸭官一路打听才找到这里,见参军帐里的参军们大都在这儿,顿时喜出望外。

贺穆兰凝目望去,这伯鸭官身后几个士卒满身风尘,嘴唇干燥裂开,显然连水都没怎么喝过。

赶路之人为了少排尿,是限制喝水的。

而恰巧的是,这几个士卒她全部都认识。

都是右军里和狄叶飞一起出了黑山的斥候们。

贺穆兰心中如擂鼓般响了起来,生怕是在外面的狄叶飞出了什么事。

“军师将军,参军大人,大将军请你们去大将军帐议事。”那伯鸭官指了指身后的士卒。

“这些人坚持要亲自和你们禀报。”

军中情报一向是斥候直接发入参军帐,再由参军帐召集相关的将军。这是拓跋焘曾经定下的规矩,防止为了哄抢军功而隐瞒不报。

李参军等人立刻明白过来应该发生了什么要紧之事,连相马都顾不上了,一群人和这几个士卒边走边谈,朝着军帐的方向离开。

留下贺穆兰和一群将军满腹疑问,互相试探,谁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穆兰心中实在挂记狄叶飞,再也按捺不住,飞快地往库莫提王帐的方向奔去。

其他人不知道,库莫提身为黑山重要的将军,一定会被召去议事。

虽然他们才刚刚回来,可只要跟在库莫提身边,总能听到一点东西。

狄叶飞,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你还要做张骞那样的“博望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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