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在军中的日子一日过的比一日顺遂。

除了陈节那小子见了她绕道走。

照理说她手撕皮铠之后,陈节应该会跑来单独和她效忠,然后哭着求着要当她的亲兵才是……

可是现在陈节每次一见到她,拔腿跑的比兔子还快。

“这不对啊……”贺穆兰还准备先把陈节收到帐下,等回头自己高升也让他做个副将什么的,然后渐渐独立出去的。

结果这剧本完全不按照她想的走。

如果是勉强的话,陈节一定会很反感她,那她得到了他的人又没得到他的心,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什么得到了她的人又没得到她的心……”

王将军带着笑意走进军帐,问早在帐内等待的贺穆兰。

“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贺穆兰露出一副“你在看什么玩笑”的表情,连连摆手:“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想都不敢想。”

“为什么不敢想?就算是陛下,也不拘着将士们成亲啊。”王将军好笑的看着他。“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家,趁早派人去提亲,如今好姑娘一下子就被人抢走了,别等别人成了孩子娘了才去讨论终身大事。”

贺穆兰万万没想到王将军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忍不住扶额哀叹:“哎哟,王将军你能不说这事吗?我真是没心上人。”

鲜卑军户呈两极分化趋势,一部分普遍早婚,刚刚成人就有了老婆,再大点就有了孩子,因为鲜卑人的传统便是早婚,代表人物便是拓跋晃和阿单志奇他们这一群。

一部分则是晚婚晚育,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接到军贴,也不知道会不会战死沙场,或者等着功成名就娶更好的妻室,所以拖到好大年纪。

军府也不愿意军户的数量越来越少,当军户到二十多岁都没有成婚的时候,便会和当地的官府联系,安排官媒说亲,为老光棍们许配姑娘,甚至还支付彩礼的钱。

花木兰的父亲就是这么娶到她阿母的。

军中会给服役的士兵一个月婚假,若是无战事的时候,每半年也可以回家一趟,所以军中也还是有人结婚生子,留下后代。黑山大营里有不少将军就把妻小安置在黑山城里,休沐就回城中和妻儿团聚,也算是一种生活。

王将军见贺穆兰却是不像是想女人的样子,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开始传授她排兵布阵、变阵之中的各种诀窍。

他是护军,经常负责驰援做救兵,便把柔然人容易下的圈套和陷阱和她一一说来。贺穆兰对柔然的了解全来自于花木兰的记忆,而王将军却已经几乎和柔然人打了一辈子的仗,对柔然的局势无比了解。

很多贺穆兰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是因为王将军随意点拨的几句话,她就立刻明白了过来,并且举一反三,提出许多的疑问。

这让王将军也十分惊喜,这花木兰表现出的浑然不似新人,倒像是和柔然打过许久交道的宿将似的!

这比他的武艺更加惊人!

“是的,蠕蠕虽以劫掠为主,但人人都很惜命,因为部落主赐予他们的土地和牛羊是按人头算的,一个部落里男丁变少以后,就会合并,女人和小孩都会变成别人的……”

王将军也知道很多人对于蠕蠕的一战既逃都很头疼:“他们即使是输了,只要不死,回到族中,第二年依然会被接纳。柔然就是这样的国家,对于他们来说,荣誉、尊严都不重要,能活下去,给部落里增添人丁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蠕蠕人出击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大部分是只围不攻,像是要等什么一样。他们以前根本不留活口的。”

王将军纳闷地说道:“现在是春天,应该回去放牧才对,结果除了一些已经死了主人的部落兵以外,还是有大批蠕蠕骑兵在北方出没。”

只围不攻?

等人?

贺穆兰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因为自己渐渐融入这个世界,常常把记忆和现实分不开后,抛之于脑后的事情。

当年素和君和她是同袍,也曾被夏将军召集过去商议此事,夏将军是担心三月皇帝真来黑山大营,这些蠕蠕又想了什么法子想要拦下御驾,所以才不停刺探,想知道魏帝御驾到来的时间。

那时候,素和君用了诱敌深入之计,以自己为饵,让花木兰等将军围点打援,一举生擒了柔然封号“鬼方将军”的左帐大将。

鬼方的佩剑,便是磐石。

这把得自魏国云中城的名剑,成为无数鲜卑人的耻辱,一直佩挂在他的腰间。直至鬼方被花木兰生擒,军中无人想要这把重剑,嫌它累赘,最后才被赐予了花木兰,一直用到解甲归田。

如今素和君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几乎把这件事忘了。

鬼方确实一直没有回柔然王帐,而是带着大批的蠕蠕骑兵伺机准备俘虏魏国的重要将军。

他们需要得到皇帝来黑山大营的准确时间。

这么说……

“陛下马上要驾临黑山了?”

“你怎么知道的?”

王将军脱口而出。

这件事王将军也是刚刚从镇军将军那里得知,在三军之中还属于秘密,只有少数将军知道。

自从皇帝上次朔州外遇险以后,皇帝出巡的时间、路线都不再通报沿路的官府,只有快到某地之前才会快马飞奔前去报讯,准备住宿之处。

“我是觉得,蠕蠕一定在我们的朝中有内应,而且地位还不低,否则不会对陛下的行踪了如指掌。像上次陛下去朔州,蠕蠕和夏国人居然能准确的推断出他到朔州附近的时间,这已经不是‘恰巧’能解释的了。”

贺穆兰做了素和君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她这只蝴蝶翅膀扇的太彻底,已经把许多事情扇没了。

“我觉得这些蠕蠕,应该是提早知道了陛下要来黑山的事情,又想把朔州之外的事情重演一次。将军你说的围而不攻,怕是对方想要等待我们的救援,好找到地位更高一些的将军审讯。”

“毕竟小兵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王将军一脸震惊地听完了贺穆兰所说的话,喃喃道:“蠕蠕们是怎么了,越来越疯狂?不是倾举国之力,怎么可能再碰到我们的陛下?这又不是冬天,黄河结冰可以穿越……”

“因为夏国已经灭了,全天下的人都在猜测我们什么时候动柔然吶。”贺穆兰知道这次征柔然至少让柔然在十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直到十年后再有异动,彻底被打压个干净,所以她回答的也十分肯定。

“蠕蠕也怕了,想兵行险招了吧。毕竟朔州城外,只要再多几万人,陛下肯定已经遭了不测了。”

王将军开始在帐内踱来踱去。

“这种大事,参军帐里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啊?鬼方到底带了多少人南下?鬼方南下了,吴提有没有南下?”

他抚了抚胡须。

“花木兰,你这话一说,让我的心也乱起来了。”

王猛虽然只是镇军将军麾下的一员主将,但他在右军多年,几乎是智囊和管家一般的人物,贺穆兰成功让他警觉,也就几乎等同于让右军警觉了。

贺穆兰听到王将军的话,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陪库莫提在参军帐中议事,李参军所说的话。

“我们在柔然王庭也有人,而且地位不低?”

能够准确告诉参军帐中东西两线有蠕蠕的部落主进军魏国了,这人自然应该地位不低,而且对柔然各地的势力分配了如指掌。

柔然可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谁知道到底走没走人,走了多少?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连我都不知情,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王将军语气严肃地制止了贺穆兰的打探,接着对她说道:“这事我要立刻禀报镇军将军,你不介意吧?”

他问的不介意,是指贺穆兰明明察觉到了这件事,却是由他去禀报夏将军的事情。

贺穆兰知道王将军不是这种私吞功劳之人,自然是不介意,笑着点了点头。

他几乎是立刻出了门。

鬼方,磐石,陈节,军功……

贺穆兰托腮在帐中想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她都有许久没有出战过了,也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触寇谦之。

崔浩走哪都带着寇谦之,而他们住在黑山城,只有来高车人的地方时,会住在中军的帐中。

贺穆兰很想问问寇谦之,他要让她找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鬼方来了,吴提也许也来了,如今没有了素和君,右军到底要用谁来争这个军功,谁做诱饵,谁也不知道。

但素和君当年做诱饵的人是八百,几乎和她现在正在练兵的人数一致……

太巧了,巧到她都不得不往“天意”上去想。

寇谦之到底是神仙还是妖人,到底要改变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神色自若的王将军回了帐中,和贺穆兰说了夏将军明日下午会在帐中召集诸将,让她也记得过去。

从他的神色上来看,想来夏将军也忧虑蠕蠕的异动很久了,王将军一说,应该就不谋而合的想到阴谋上去了。

贺穆兰和王将军说了最近准备从黑营填补新人的事情,王将军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这事你早该做了,明早你就拿着将牌去军帐要人吧,新兵分你五百,应该没什么问题。”

若是昨日,贺穆兰肯定高高兴兴的去把黑营陈节那五百人都纳入帐下了,可如今也许很快就要和蠕蠕作战,陈节又不再是亲兵了,贺穆兰不知为何的,突然想等这件事了了再去收他。

“这不急,明天后天都是一样的。”

贺穆兰回王将军。

“现在是不急,等一旦减员严重,新兵就要被各路将军争抢了。”王将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就闭口不谈,反神来一笔地问她:“你说你没有心上人,有没有婚约呢?”

“咦?卑职没有……”

“我家中有一侄女,长得颇为美貌,如今正是豆蔻之年,你若有意,我可以做个媒人……”

夭寿啊!

豆蔻之年才十三四岁啊,怎么下得去手?

不对,她是女人啊,怎么下得去手!

“我大约我家中阿爷阿母,婚事交由他们相看的……”贺穆兰随口搪塞了一句,“而且我如今才刚刚建功立业,要做的事情还多,实在是无心想这些问题。”

“战场刀剑无眼,早日留后才是正事,再说……”

“王将军说的极是,您到现在还么有娶妻,该娶一个了……”

“我说你这小子!”

贺穆兰见再说下去,真要娶啥侄女了,连忙假托帐中还有事情,匆匆忙忙离开了王将军的军帐。

要知道狄叶飞前世就是被主将看重,硬塞了女儿才闹出悲剧的。狄叶飞好歹还能给女人“性/福”,她就只能让女人干瞪眼了,更是胆颤心惊。

我的个神咧,前世花木兰到底是怎么挡掉婚事的?她三十了还没娶妻不会有人怀疑吗?

贺穆兰胆颤心惊的回了帐,当夜一夜没有睡好云云,不再赘言。

第二日一早,贺穆兰起了身,练过武,去校场练兵,路上竟然偶遇不少同军的“将军”。

要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天天从这条路走,也没遇见几个同僚。

这些将军的年纪见到她,都很客气的上来寒暄,说到后来,话风便是一转:“花木兰,听王将军说,你没有婚约也没有心上人?我家中有一女儿/妹妹/侄女/外甥女,长得是貌美如花,性格温柔……”

啥?

王将军和别人说啥了?

到了下午,贺穆兰被伯鸭官请去夏将军的大帐,又是那个上次被逼问的伯鸭官,一路低头只顾走,根本不敢看她。

贺穆兰不免有些好笑,待还未进帐中,便听得帐中一片欢笑,不知道在聊什么。

等她掀开营帐迈步进去,正见到夏将军和王将军在说笑,见她来了,笑容更盛。

“哎呀,花木兰来了,来的正好,刚刚说到你。王将军说你无心终身大事,这怎么行?就凭着你这身好武艺,无数将门人家也会青睐于你……”

若是谁遗传了他的那个神力,可真是了不得。

“老夫家中也有一个女儿,我早年丧妻,全靠家中母亲和嫂嫂将她带大,虽然性格有些娇惯,不过还算得体,花木兰……”

贺穆兰呆立帐中,泪流满面。

王将军误我!

我不举还不行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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