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醉酒

容屿的脸近在咫尺,下颚线条流畅,睫毛在眼下打出小小的阴影。

倪歌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热气顺着脖子爬上脸颊。

“你……”绵羊姑娘脸都快憋红了,艰难地憋出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老是逗我。”

容屿:“……?”

谁逗你了,谁逗你了?

他特别想说,我是认真的。

但讲完那句话,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妥。

这个地方人来人往,她一口一个哥哥也就算了,光天化日喂对方吃东西,怎么想都有点儿嚣张。

他一下子就萎了:“……行吧,哥哥跟你开玩笑的。”

倪歌没说话。

她纯粹觉得不公平,她非常在意容屿,最近频频怀疑,也许自己并不止把他当哥哥。

然而这个狗东西每天除了吓唬她,就只会逗她玩。

蠢羊闷闷不乐,容屿有点紧张,但碍于他第一重要的男人尊严,还是要辛苦地端着架子假装高高在上:“倪歌。”

“嗯?”

大佬板着脸:“刚刚不是说要吃完再走?”

原本他还想着,能厚着脸皮从她碗里蹭颗汤圆。

“不了吧,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倪歌以为他很想吃汤圆,并且只吃一份吃不饱,“你别担心,我会把我那份给你的。”

“……”

容屿还想开口,她的电话震起来。

他顺手帮她把小推车接过来,见倪歌按下绿键,小声叫:“爸爸。”

容屿眼皮一跳。

“倪倪。”

倪爸爸像过去无数次问候住在南方的小女儿一样,习惯性地开口,“最近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一听这个开场,倪歌就笑了,“爸爸呢?”

“爸爸也很好。”

明明分开没几天,倪歌却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种在电话里互相问候的状态。

虽然有距离,但是轻松,而且亲密。

于是倪爸爸又问:“你现在住在哥哥家吗?”

倪歌完全没考虑到他说的“哥哥”是哪个哥哥,只点头道:“嗯。”

“钱够不够用?”

“够的。”

倪歌默不作声地想,按照流程,他下一个问题就该问成绩了。

然而他没问。

“倪倪。”

电话里沉默一阵,倪爸爸叹息,“那天之后,我去了你们吕芸老师任教的小学——是和你容阿姨一起去的。”

倪歌微怔。

“我从家长和学生们那儿听说一些事,应该可以用来证明你当年的经历。

但那个老师没有停职,现在还在你们学校做讲座授课。”

倪爸爸略去了中间过程,平静地道,“教育部查她也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上她的课。

如果她有意见,就让她来找我。”

倪歌愣了一会儿,突然有点晕:“我……”

但她顿了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倪倪。”

倪爸爸见她久久不语,轻声叹道,“什么时候心情变好了,就回家来吧。”

……

从食堂到教室,倪歌一路都没说话。

容屿憋不住:“别丧了,知道你不想见吕芸,不就两本书么,我去帮你拿。”

——虽然爸爸说让她别再接触吕芸,但她今晚就有吕芸的课。

课不上也没关系,可她有两本书还放在那边的教室,必须得去拿一趟。

“不是因为这件事。”

倪歌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拿书吗?”

她还是对吕芸没有安全感。

尤其是在正面怼过她之后。

容屿冷嗤:“都说了,我替你拿。”

倪歌张了张嘴,看起来依旧丧丧的:“谢谢你。”

两个人将汤圆放回各自的教室,嘱咐班长分发,然后一起前往大自习室。

走廊外天空阴翳,寒风一卷,倪歌明显缩了一下,小羊毛也跟着抖起来。

“倪歌。”

走出去几步,容屿突然停下,转过来。

“什……”

她话音没落,他面无表情地伸出两只手,提住她米白色的针织围巾,用力往上拉了一把,然后系紧。

——将她半张脸都被死死封印进围巾。

倪歌眨眨眼,认真道:“有点闷。”

“既想不冷又想呼吸顺畅,你要求怎么这么多?”

容屿“啧”了一声,嘴上这么说着,手上还是不情不愿地解开围巾,又重新系了一遍。

他离她很近,手还留在她肩膀上没有离开,小蠢羊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一直呆呆的。

容屿心下一动,脑袋“砰”地一声轻响,撞上她的额头:“我跟你说话呢,别老走神。”

“没……我没有走神。”

他突然凑这么近,倪歌被吓了一跳。

马上想到,反正自己的脸都被挡住了,他也看不见她脸红,胆子反而大起来。

“我刚刚只是在想,其实冬天就算不系围巾也没什么,因为……”微顿,她说,“只要站在你旁边,就会觉得很暖和。”

“哼。”

容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半晌,不情不愿地勾住倪歌的手:“行吧,那让你牵一会儿。”

倪歌没注意到的是。

牵手的瞬间,不止她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的耳根,也可耻地红了。

……

倪歌差点儿又跟吕芸吵一架。

她和容屿早早去到教室,没想到吕芸已经到了。

学生们总是在加分项目上格外热衷,还不到上课时间,教室竟已经坐了不少人。

“倪歌是吧?”

这回吕芸非常精准地认出了倪歌,冷笑,“怎么,上节课不是走得很潇洒吗,现在还好意思回来?”

教室里另外几十双眼睛,也纷纷转过来。

“谁告诉你,我们是来上课的?”

容屿嘴角一扯,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少自作多情,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你这种人,哪里配做人老师?”

“你——”吕芸轻易被激怒,“倪歌!你现在就滚出我的教室,滚出去!以后就再也别回来!”

“您小学二年级时,就对我说过这种话。”

倪歌转过来,平静道,“我当然不想回来,我拿本书就走。”

四两拨千斤,吕芸仿佛一拳打进棉花里。

“我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吕芸见她油盐不进,转而对着其他人道,“青年文学赛能降多少分,你们是知道的;我过去带出过多少获奖的学生,你们也是知道的。

以前我就遇见过那种蠢货,非要跟老师对着干,结果最后别人都进决赛了,他还什么都没有,你们说可怜不可怜。”

其他人的表情将信将疑。

倪歌突然有些好笑,她的手段能对付小学生,但高中生就不怎么管用了:“吕老师。”

吕芸没说话,朝她看过来。

“您这种行事作风,迟早会出事的。

另外——”倪歌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了一句她小学二年级时就想说的话,“您真让我恶心,我为拥有您这样的老师而感到羞耻。”

……

离开大自习室,天气好像变得更差了。

容屿接了个宋又川的电话,“嗯”“啊”几句挂断,转过来撺掇倪歌:“好不容易考完期末考,要不要跟哥哥们一起出去玩?”

倪歌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看起来蠢兮兮的。

他觉得她今天一直有点儿不在状态,但具体哪里,又说不上来。

“考完试了……”倪歌愣了一会儿,“但是,不是还要上一段时间课吗?”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嗨了?

“提前找点儿乐子呗。”

容屿闲闲地道,“去不去?”

倪歌拒绝了。

小姑娘思索半天,非常真诚地告诉他:“对不起,我昨天复习睡得很晚,今天想早点回去休息了。”

临走不忘提醒他:“玩得开心一点呀,哥哥。”

然而倪歌不在,容屿怎么可能玩得开心。

容屿玩得可他妈不开心了。

男生们能约的地方转来转去就那么几个,宋又川台球杆都快杵他脸上了,他还在发呆。

“大佬,大佬。”

宋又川远远地用杆子戳戳他,“你倒是专心点啊,拿意念打球呢?”

容屿维持着发呆的姿势又站了几秒,放下台球杆,问:“川子你觉得,女生一般情况下,会因为什么事情魂不守舍?”

“那还用猜?”

宋又川不假思索,“有了心上人呗。”

容屿神情一肃,厉声呵斥:“重想!”

宋又川吓得手一抖,一杆戳空。

宋又川:“……”

“我说的是我的经验,至于你家那个小妹妹,不在考量范围内。”

他直起身,有些无奈地叹道,“反正无论她什么样儿,都是你家的内定童养媳。

从小盯着养的,跑都不跑不掉。”

容屿轻呵:“这才像人话。”

“……”

宋又川懒得理这种自欺欺人的骚鸡。

过了会儿,容屿又问:“川子你说,什么情况下,女生才会不回消息?”

宋又川想也不想:“人家不喜欢你,不乐意搭理你呗。”

容屿怒喝:“胡说!”

“……”

宋又川决定以后再也不对他说实话:“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家小妹妹一看就是那种早睡早起的乖小孩,现在肯定已经睡着了。

她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你信我。”

容屿一本正经:“你说得对。”

宋又川默了默,“别坐着了,起来开个局——你们今天作弊那事儿,后来怎么解决的?”

容屿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倪歌跑过去,把那女生骂了一顿。”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小妹妹真是温柔。”

“哈。”

容屿嘴角一勾,捡起台球杆,“我也是这么觉得。”

他微微躬身,灯光从头顶散落,在四周凝成白霜。

“既然咱俩想到一块儿了,那赶在学校出处分之前,约几个人,去把傅晴叫出来吧。”

留给年级公示,那是倪歌的解决方法。

至于他……

容屿将球杆架上虎口,眯眼,手和眼拉成一条线。

“啪嗒”一声响,白球重重地击到红球上,红球带动黄球,噼里啪啦地滚进球袋。

“——就让我来教教她,怎么做人。”

……

容屿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容爸爸今晚不在家,容妈妈已经睡下了,他喝了点儿酒,脑子不太清醒,上楼时没敢开灯,尽可能将动作放轻。

站在二楼楼梯口,却有些犹豫。

“我的房间在……”

他想了半天,非常肯定地道,“在左边。”

卧室门没有锁,他一拧把手就开了。

顺手打开壁灯,容屿将手中大大小小的食物外卖袋堆到桌上,将书包挂上椅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站在衣柜前脱外套,透过穿衣镜的倒影,看到自己床上鼓着一个小山包。

“唔……”容屿眯眼,小声怀疑,“今天早上离开时,没有叠被子吗?”

他转过去,盯着床铺看了一会儿,想不起来。

算了。

醉酒的人从不为难自己,他转身去洗漱。

飞快地冲完凉,容屿草草往下身系了一条宽浴巾,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第一件事还是看手机。

然而倪歌仍然没回消息,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他那句“你要不要吃什么宵夜”上。

“这家伙……”

真是像宋又川说的一样,早早睡下了么?

“睡这么早。”

容屿叹息,“睡熊。”

不过这样想想,又觉得有点可爱。

容屿有些失笑,一边摇头一边脱掉鞋,像往常一样坐到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倒下去——

却突然压到什么东西,被窝里传来“嗷”地一声闷响。

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听起来细细弱弱的,像某种家养小动物。

“我靠!”

容屿被吓一跳,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脑子仍然不太清醒,酒气与火气混在一起,“唰”地猛然掀开被子:

“这什么玩意儿啊怎么在我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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