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雄和银铃相视一看,知道这位章公子怕是要和朱紫谈一些朱紫的家事。赵雄起身道:“朱紫姑娘,我和银铃在外面候着吧?”

银铃也站了起来。

朱紫此时心乱如麻,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赵雄和银铃出了包房,带上门在门外的走廊里候着。

朱紫虽然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出什么事情呢,不会有事的,可是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茶博士已经把茶摆上了。

朱紫双手端起眼前的茶杯,想喝一口茶平静一下。

章琪看到她端起的水杯里碧绿的茶水微微荡漾,他伸出手去,把朱紫手里的杯子取在手里,放在了桌面上:“茶水还热着呢!”

他凝视着朱紫,缓缓道:“你离开独县之后,我也到了京城,好几年没回去。去年回家过年,才听说你家的事情。你走之后第二年夏天,你爹爹就患了绞肠痧,当夜就去了。你娘亲带着你妹妹和弟弟朱青度日,因为日子难捱,由你奶奶做主,把你妹妹朱碧给卖了。后来,你奶奶做主,让你娘亲改嫁,听说嫁到了外乡,再也没有音讯。”

章琪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也有些不忍心。他停了停,没有说下去。

听到章琪的话的那一瞬间,朱紫脑子就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坐在章琪对面,可是却没有看他。朱紫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

章琪看着朱紫绞缠在一起的双手,心里一阵难过,想伸手拍拍她,安慰她,可是却又不愿趁人之危。他把朱紫的杯子双手端起,递给朱紫:“喝点水暖暖吧!”

朱紫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下去,刺激得她的胃都疼了,她的心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我的小弟……他叫……朱青?”

章琪点了点头,温柔的眸子带着忧虑望着朱紫。

“朱青现在在哪里?”朱紫的嘴角微扯,带出了一丝冷笑,“我奶奶不会白白养着他吧?!”

章琪叹了一口气:“我家小厮说,你娘是连夜改嫁的,悄没声息人就没了,你那小弟还不到两岁,因为无人看携,被你三叔带着到外乡讨生活去了——”

他看到朱紫红了的眼圈和夺眶而出的眼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朱紫低头擦拭了眼泪,然后道:“不知我那爷爷奶奶和小姑子现今如何?”

章琪的脸色甚是凝重:“你小姑姑现今做了我爹爹的外室,居住在县里西大街的一座宅子里,你爷爷奶奶也跟着住了过去!”

朱紫一听,心里一定,拿出帕子低头擦干眼泪,然后才道:“你有没有听说我妹妹我娘她们被卖到了哪里?”

章琪道:“我向人打听过的,你妹妹是被一个关外行商买走的,那人好像是姓武;你母亲据说是嫁到了北疆。”

“我三叔和我弟弟呢?有没有一点消息?”朱紫已经镇定了下来,想多从章琪这里打探一点消息。

“你三叔带着你弟弟去了北疆,据说是找你娘亲去了!”

章琪看着朱紫,四年没见,朱紫从一个娇丽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娇艳美丽的大姑娘了,衣饰虽然简单,却很是清雅。

这样一个女孩子却命运坎坷以致家破人亡。

章琪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冬日上午,他特地打马经过朱紫一行时的少年情怀,只是命运捉弄,原来朱紫不是像朱老太声称的那样带着“到城里看亲家”,而是被亲人卖到了外乡。

他苦笑一下,如果他知道实情的话,区区二十两银子,对他章琪来说又算什么,大不了他买下朱紫,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的发生,也许朱紫就不会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章琪道:“我近日要回独县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以帮你再详细打听一下情况!”

朱紫闻言,起身敛衣,端端正正给章琪行了一个大礼:“章公子,朱紫这厢拜谢了!”

说罢,盈盈拜倒。

章琪慌忙从桌子那头绕了过来,扶起了朱紫:“不必如此!”

他看着朱紫已经平静下来的眸子,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朱紫回到府里的时候,发现购买的那些家居摆设什么的已经送过来了,胡妈妈已经带着小厮摆设好了,正等着她验收呢!

朱紫心里有事,赔笑道:“胡妈妈看着摆的,自然是极好的!”一味的称赞,却不肯发表意见。

胡妈妈拗不过她,只好道:“暂且这样摆放吧,等王爷回来瞧瞧如何!”

晚饭时分,王爷没回来,朱紫也没有食欲,就没有命人摆饭。她正在枯坐,银铃就进来说赵福回来了。

赵福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面容敦厚,很是稳重。

他所说的情况和章琪说的差不多。

朱紫道谢之后,他又道:“朱紫姑娘你让捎的那些东西……”

朱紫心里有事,随口道:“银子给你吧,其它东西帮我拿过来!”

赵福又行了个礼:“其中有王爷赏的两千两银票。”

朱紫现在已经算得上小富婆了,对这两千两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再加上她听赵福谈吐,是个利落能办事的人,也想收买人心,于是就笑着道:“给你你就收下吧,王爷那边我来说!”

赵福鞠了一躬,这才告辞离去。

他离开之后,朱紫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无踪,独自坐在那里,品尝着心急如焚恨意填胸的滋味。

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恨不得把一个人凌迟而死的愿望,而且这个人是她的祖母。

虽然满怀恨意,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要想找回亲人并报仇雪恨,只知道着急怨恨是没有用的。

朱紫坐在房里思考着、谋划着。

赵贞很晚才回来,他刚下马就看到了在外书房门外提着灯笼等候的赵雄。

夜已经深了。

朱紫没有点燃烛台,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她已经策划好了,剩下的只是开始实施的决心和勇气。

赵贞一进内院门,朱紫就听到了。她该去迎接的,可她依旧一动不动坐在黑暗里。

赵贞让胡妈妈银铃她们退下,自己走进了卧室。

随着一声划火石声,朱紫看到了站在烛台之旁一身甲胄的赵贞。

赵贞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可是幽黑的凤眼却似乎会说话,告诉朱紫他在那里。他的手臂微张,等着朱紫投入怀抱。

朱紫转向赵贞,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奴婢求王爷恩典!”

赵贞向前几步,把她拥进怀中。

被他搂入怀中的那一瞬间,朱紫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只是反复地说着:“王爷,我要报仇!我要向那个老妖妇报仇!”

赵贞感受着她那颤抖的身躯,修长的手在她背上缓缓摩挲着。

赵贞待她平静下来,这才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他不愿意朱紫劳心劳力,想什么都帮她处理好,让她开开心心就行了。

朱紫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寻访我娘亲和妹妹弟弟的事情,得借助王爷的力量;至于其它的事情,我想自己来!”

赵贞本来想派人去处理这件事的,可从朱紫眼中看出了坚持,他就没说话。他知道中午所说的话虽然是实话,却令朱紫心冷,只想着能够多补偿她一点。

看到赵贞,朱紫的心情虽然没有平复了下来,可表面的镇静起码有了,她这才看到赵贞身上甲胄未解,忙开口询问。

赵贞沉声道:“西北兰州府发生叛乱,圣上命我明日寅时誓师出发,带领大军剿匪。”

朱紫闻言,沉思了一下,她知道大军开拔是不许女眷随行的,于是道:“那我就回独县处理我家的事情吧!”

赵贞颔首道:“你要出远门的话,带上赵雄赵福,让银铃也跟着!”

他轻轻在朱紫额头吻了一下,然后柔声道:“银票带足,让赵雄带上我的拜帖!”

朱紫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在一起。

良久,朱紫似乎感受到赵贞胃部在震动,饶是满腹心事也不由自主笑了:“王爷晚上用膳没有?”

赵贞这才觉得自己真有些饿了。

他下午陪着朱紫随意用了点东西就被召进宫面圣,之后又到御书房商讨战事,然后召集麾下的将军至军营开军事会议——整整四个时辰水米未进。

本来一直忙着也不觉得饿,可是朱紫一提,他就觉得又饿又累,疲倦极了。

朱紫看着他满脸的倦意,很是心疼,忙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小厨房让给你下碗面!”

“要他们下两碗面!”赵贞低头摁压着太阳穴,补充了一句,“你也没吃吧?!”

朱紫刚出去,赵贞就把赵英叫了进来:“去叫幽兰院的古木和张山君,让他们两刻之后到内书房!”

朱紫和赵贞一起吃完面之后,拿着托盘把碗筷送出院门的时候,碰到了带着两位中年文士过来的赵英。

朱紫刚回到内院,就被赵英叫到了内书房。

原来这两位是有名的丹青圣手。

赵贞吩咐了一句:“朱紫,把你母亲、妹妹和三叔的相貌详细告诉古先生和张先生。”

然后就躺在屏风后的躺椅上,闭目假寐。

现在已经是亥时将尽了,而他两个时辰之后就要去校场点验军队誓师剿匪了!

他心里想着站在校场点将台上要讲的话,眼睛很快有些朦胧起来。

朱紫仔细端详两位画家画出的几幅肖像,发现很是神似,这才点了点头,并向古先生和张先生行礼道谢。

正在这时,屏风内传来赵贞尚带睡意的声音:“把画交给赵英,拓印之后快马送到各州各府,命他们戮力排查,高额悬赏!”

书房里很快只剩下朱紫和躺椅上的赵贞。

“王爷,到卧室睡一会儿吧!”

赵贞起身的时候,身上甲胄的铁片有了一些碰撞,发出“噼啪”的声音。朱紫上前搀扶他,不知怎么的,鼻子竟有些酸涩,她吸了一下鼻子才道:“连甲胄都没来得及脱,明日还要起那么早,皇上这是把你当救火队啊!”

赵贞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搂住朱紫,把身体的重量移了一部分到朱紫身上,然后低笑道:“不是有你帮我分担么!”

“不是有你帮我分担么”——朱紫咀嚼着这句话,最后,脸上有了今日以来的第一抹真心笑容,带点撒娇意味地说:“我能帮你什么?帮你花银子么?”

赵贞看着她有些娇痴的笑,想起屋子里新摆放的那些物件,脸上不由自主微笑——花银子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唉,朱紫的品味真心不敢恭维啊!

朱紫看到赵贞的微笑,脸上也有点微红:“我不懂嘛!就想着沉香木和花梨木闻着都是香香的……”

“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咱有的是银子!”

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赵贞松开了朱紫,走了进去,站在朱紫新买的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前,在雕花窗上轻拍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赞美,“床买对了!”

朱紫抬头扫了他一眼,脸上刚下去的红晕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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