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用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这才刚刚闲下来没两天呢,村里又要搞大工程了。

当然,修建灌溉系统是好事,这事他还得支持,除了村子里每家每户需要摊派的钱粮,罗用额外又捐了二十担水泥,一担水泥作五文钱来算,这便是一百文钱了。

钱不多,但是大伙儿都知道罗三郎现如今穷得很,也是不想让他破费,这一百文钱若由村人摊派,每家每户也就多个不到十文钱的事,西坡村现如今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挣钱了,这点钱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只不过罗用自己要给,那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修建水渠水车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各家各户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实在拿不出来的,像冯狗儿他们家那种情况,大伙儿也就不说什么了。

田胜两口子这回倒是没有拖后腿,因为先前田崇虎往家里拿了不少钱,他这会儿手头上还比较富足,拿钱的时候也挺爽快。

趁着秋收前这段时间还没那么忙,村人们很快就动工了,除了自己村子里的人手,另外还有几个从罗用那个打谷机作坊请来的工匠,负责制作水车。

其实水车这个东西只要原理搞明白了,做起来也不是很难,村人自己也能做,只不过这些匠人毕竟还是比较有经验,而且他们的工具也比较专业,做出来的水车不仅转得好,外型也比较好看。

真正麻烦的是水渠,又是挖沟又是抹水泥的,而且还要筹划算计,他们这里是山区,那些小溪沟里头平时水流量并不大,但是一到了下雨天,山上的雨水汇聚起来,溪里的水流量就会暴涨,很可能会把水车冲毁。

所以他们只好先把溪水引到别处,然后再根据地形布置灌溉系统,低处可以直接用水渠引水下去,在一些需要往高处引水的地方,那就要用到水车了。

这几日村子里的人常常都要碰头讨论,接下来的水沟要怎么挖,从哪里往哪里挖,哪里又需要一个多大的水车等等。

说起来,罗用还是占便宜的,因为他家地多啊,就算除去羊舍那边那一大片不算,就在村口这边,他家就有好大一片坡地呢,那些坡地除了杜仲树,主要就是用来种豆子,因为土地比较干又不算肥沃的关系,豆子长得也不咋好,罗用反正能收多少收多少,他也不咋操心。

不过等这回这个灌溉系统到位了以后,他家这些坡地也就很好种庄稼了,有时间再修一些梯田出来,多下点肥料养一养,拾掇成良田也不是没可能的。

正因为这样,他就更加不能躲懒了,这大热的天,成天都在山坡上跑,挖沟挑泥他什么都干。

“哎,三郎啊,这个重,你挑不动,我来我来。”这一日晌午,罗用正打算弯腰去挑一担淤泥,结果三下两下就被旁边一个村人把担子给抢走了。

在他们心目中,罗三郎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脑力劳动者,跟这些体力劳动半点不沾边,这两日整天看到他跟大伙儿一起干活,瞅着还挺叫人担心的,他那小身板从前可是伤过的,再被累坏了可怎的是好。

“无事,我挑得动。”大伙儿一块干活呢,罗用也不想搞特殊化。

“你这还长个儿呢,别挑这么重的。”作为西坡村的活招牌,大伙儿当然也希望罗三郎能长得丰神俊朗超凡脱俗了,实际上他长得确实也还不错,就是个头矮了一点点。

村人们私底下其实也有议论,说咱罗三郎就算长不了杜郎君那么高,好歹也得跟林家那亲戚差不多高不是,对,就是那个乔俊林,他俩同岁,瞅那乔俊林都比罗三郎高出一小截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去了长安城以后都吃了些甚,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就是黑黑小小的一个,脾气倔得像头驴,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前些天村子里一个小媳妇跟他一起蹲在水沟边洗了一会儿衣裳,还脸红了大半天呢。

“三郎啊,你还是到这边来与我们一起挖土吧。”

“挑担的活儿给他们那些汉子们去做。”

“你个读书郎,哪里挑得动恁种的担子。”

“……”

村人们热络地招呼着罗用,不叫他挑担,尽拣一些轻省的活计给他做。

同样自认也是一个读书郎的林春秋,这时候就黑着一张脸,挑着一担淤泥从他们这些人身边走过,有些人根本没注意到他,有些人倒是注意到了,对他那张黑脸很是不以为意,就林家老六那货,这几日若是换了他是罗三郎,指定就在家里歇着了,还能指望他到坡上来干活?

听闻林老汉最近开始管儿子了,这几日坡上修水渠,也日日都叫他来,听说不好好干活回去都不给饭吃。

也不知道那老汉是真想明白了要管一管这个幺儿呢,还是做给家里头另外几个儿子看呢,他们家那点事现在村里头还有谁不知道的,林老大林老二因为这个林春秋,心里头都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不满呢。

“听闻林春秋那媳妇前两日回来了?”几个妇人一边挖土一边八卦。

“回来了,也就两三日以前,送过来的时候天色都快暗了,这两日也不见她出门。”有知道情况的这时候就说了。

“约莫是臊得慌。”新媳妇进门没多久就被公婆给赶回娘家去了,说她不会做家务,这事换谁谁都得臊得慌。

“也该叫她知道知道厉害,听闻是个不省心的,刚进门没两日,就敢与五郎两口子不自在。”有人哼哼道。

“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她大嫂呗。”

“哎,听闻她现在又……”

“错不了,肚子都大了。”

“她倒是能生,瞅瞅林二郎家的,生了个女娃以后就没动静了。”

“可不,听闻那林春秋现如今在她跟前都不敢拿乔。”

“若是把她给气出个好歹来,那林大郎能答应?”

“到时候肯定就分家了。”

“就他们家那样的,分了也好……”

“……”

林家那边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林大嫂又怀上了,林父开始管儿子了,林春秋媳妇又回来了。

罗用这几日在坡上干活,没少听人说起他们家那些事,啥好听难听的都听了一肚子,越听他就越是觉得,将来二娘四娘她们找婆家,万万要找一个清静是非少的家庭才好,免得日日都要被人说闲话。

提到二娘,二娘她们现在已经到凉州城了。

这凉州城与她们离石县那边当真很不一样,这里穷的人很穷,富的人很富,每日都有许多商贾在这座城池中进进出出,这里汇集着许多西方来的宝石和香料,中原地区过来的丝绸与瓷器,还有各种稀奇又新鲜的东西,当然,也有很多奴隶。

赵琛他们那一家客舍现在还未建好,只是刚刚谈妥了一块旧宅院而已,在把这个宅院拆掉,建出一家客舍之前,二娘她们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她见街面上有人在卖没有挑拣过的羊毛,价钱比离石县那边要低很多,于是便买了一些回来挑拣,打算接下来的日子就做些挑拣羊绒,纺线织毛衣的活计,织好一套羊绒毛衣裤卖给那些往来的商贾,可是能挣不少钱。

至于住所,赵琛他们在一片居民区连着租下好几个宅院,这些宅院都是当地一些富户从破落的穷人那里买来,然后再转手租卖,所以赵琛他们才能一口气租到这么多个连在一起的院子。

这房子倒是不算十分破旧,那些房屋的主人原本也不是顶穷顶落魄的,应该也是做生意亏了本钱,在凉州城当地,很多城里人都在做生意,有些人发财了,有些人破产了。

二娘她们与赵家的一些女眷同住一个小院,一群女人整日坐在一起拣拣羊绒,说说闲话,时间倒也不难打发。

过了一阵子,二娘她们发现当地一些穷人真的很穷,她们只要付出少量的食物,就可以找到一些妇人小孩帮忙拣羊绒。

二娘心想若是能把拣羊绒纺毛线的活计交给别人去做,那她与彭二两个人岂不就可以多出很多精力来织毛衣,这样自然也就能挣得更多,于是他们就在附近的居民区里,经人介绍,找了几个妇人过来帮忙拣羊绒。

这边的羊绒资源相当丰富,虽然是夏季,但市面上还是有很多羊绒羊毛。

这其中有很多羊毛都是最近刚刚从草原深处被人运送出来的,从这里到草原深处,一来一回也要有好几个月了,开春那时候搜集的羊毛,一直放到现在才被运到凉州城这边,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二娘她们雇人拣了一段时间羊绒以后,长安城那边来了一群收羊绒的商贾,要得急,开出的价钱也比较高,二娘想了想,反正她们是要在这里长住的,这个地方羊绒资源又这么丰富,干脆就先把手头上这些羊绒转手卖掉,之后再继续寻摸价钱合适的羊毛回来自己拣。

这一批羊绒转手卖出去以后,扣除当初购买时的成本,再扣掉请工人的花销,她们还挣了不少。

尝到了挣钱的滋味以后,罗二娘又继续收购羊毛回来雇人分拣,对待那些生活贫困的凉州人,也是很宽厚,虽然大伙儿都说只要能让她们填饱肚子就行了,但二娘还是坚持把这些人的伙食搞好一点。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挺好的,但是渐渐的,二娘她们就发现有些不对了,最早是彭二发现的问题,接连几日挑拣出来的羊绒都比较少,她怀疑有人偷拿。

二娘想了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们最近收购回来的这一批羊毛质量不好,含绒量比较低的关系。

结果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们每日得到的羊绒竟然越来越少,而消耗下去的未作分类加工的羊毛数量却并没有怎么减少。

这下就算是罗二娘,也觉得那些干活的工人里面,很可能是出了小偷了。

二娘她们将这个事情与赵琛说了,然后赵琛便给她们出了一个捉小偷的主意。

第二日,那些人过来干活,二娘她们也都如往常那般,丝毫没有提起羊绒变少的事情,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直到下工以后,大伙儿都往院子外头走了,二娘才匆匆把她们给喊住了,说是这段时间大伙儿都挺辛苦,今日要请她们到外头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二娘几个甚至还向这些人劝了一些酒,酒足饭饱之后,又说要带她们到公共澡堂去洗澡。

这时候这些人已经警惕全无,一群人高高兴兴去了澡堂子,然后就在她们泡澡搓澡的时候,二娘与彭二两人去了前堂,与澡堂老板说了这个事,顺利拿到了自家那些雇工的衣物,一番翻找下来,二娘只觉像是当头被人给敲了一棒。

总共十来个雇工,在衣服里藏了羊绒的,竟有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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