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樾一把拉住了南乔,把她带进一旁的休息室里,关上门大声吼道:“南乔,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你去找你姐,给我恢复了名誉又能怎样?今天该说的,姬鸣他都说了,难道还能挽回吗?好!就算证明了我没有盗窃信息,那么后面的呢?!我没有欺诈斗殴过吗?我有!我借着安宁的手,把当年害我爸的那帮人全都做掉了!我没有坐过牢吗?我坐过!判了十年!是安宁把我提出来的!这些事情,是简简单单一个恢复名誉,就能抹杀的吗?!”

南乔紧紧抿着嘴唇,双拳攥得发白。

时樾忽然平静下来。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语气为什么这么重。

刚才被姬鸣那样地诬陷,他是愤怒了。这些年崎岖的生活固然磨平了他青年人的棱角,然而洗得净他身为男人的血气吗?

他是真愤怒了。

可是南乔有什么错。

他为什么要将这一腔的怒火撒在她身上。

她是他挚爱的女人,是他想要荫蔽一生的爱人。

他伸手,将南乔紧紧压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说。

他单手搂着南乔,将她深深戳进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扳开。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他拿着南乔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上,“我这里是干干净净的。你知道,就够了。”

南乔的头紧紧埋在他胸前。

时樾说:“你听着,南乔。我会把40%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你,债权也全部转让给你。”

南乔忽然推开他,咬牙道:“你以为我真的在乎那些投资人吗?爱投不投,不投滚!”她气怒之下,完全失却了冷静。

时樾微微笑了笑:“你现在有些任性得过分了啊。”

南乔冷漠道:“我不是任性,我是认真的。”

时樾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不是想疯吗?没有足够的资金,你怎么疯?”

南乔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钱。”

时樾微笑道:“以后还有什么‘你的’、‘我的’吗?”

南乔一怔,忽然意识到时樾是在说婚后财产共有,脸色顿时晴霁了起来。她伸出修长的五指,缓缓去握住了时樾的手,抬起头来看向他。

时樾懂得她期许的眼神,低低笑了起来。手向后一拉,便把她拽进了怀里,偏头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吻。南乔淡淡地笑了起来,反手抱住了他。

时樾贴着她的长发,目光冷锐,脸上却不再有一丝的笑意。

那些投资人再回来和温笛讨论即刻飞行融资的事情。他们心中已经想好了各种推托之词,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纸股权和债券转让协议书。

时樾完全退出了即刻飞行的舞台。

投资人看得目瞪口呆。

温笛说:“那天姬鸣说得是真是假,诸位自行斟酌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哪里需要辩解?如果我们原来的投资人真像姬鸣说的那样不堪,为什么甘愿放弃原本属于他的40%股权?”

众投资人彻底没了语言。

温笛看着他们道:“我们即刻飞行的创始人想对各位说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诸位投也好,不投也好,即刻飞行,最终会去上市。”

……

时樾股权和债权转让的手续,是在郄浩的陪同下完成了。末了,郄浩拉着他一起去喝酒。

他们开车开了很远,从朝阳一直开到中关村,开得天色都暗下来。他们在海淀路找了个家烤鸡翅的串吧。

郄浩林林总总点了一堆儿的啤酒、烤串和烤翅,还特别要了三串夺命辣。

时樾说:“吃那么辣做什么?回去你老婆不嫌弃你啊?”

郄浩乜他一眼,说:“回味一下年轻时候的生猛。”

时樾淡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时候……突然觉得太遥远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条长路,还记得那时候,他在这条路上卖盗版光盘、满墙地刷小广告,见人就神经兮兮地凑过去问:“盘要不要?”别人一看到他身边那条德牧,就吓得跑远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在这里卖光盘了。而这条街上原来琳琅满目的烤串店、烤鱼店、推着小车的流动烧烤摊,也都剩得寥寥无几。

郄浩拉着老板说:“老付!还认得我们不?”

头发已经花白的烤翅店主看了他们半天,摇摇头说:“唉,老了,真认不出来了。”

郄浩“哈哈哈”地笑,“看来是我们也老了。”

烤翅店主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擦着,“是老主顾就打七折!敞开吃!反正我的店过两天也要关喽……”

郄浩奇道:“为啥?”

店主叹着气说:“市容整顿啊。我们这店乌烟瘴气的。你们再迟来两天,就吃不上喽!”

原来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这么快。

郄浩啃着鸡翅,赞叹道:“好久没吃过了,真香!”

时樾笑了起来,喝了一大杯啤酒。

郄浩喝得有点上头之后,就又开始缅怀往事。或许是这个地点,让人格外地想要缅怀。

他还是有些惋惜:“一千五百万的投资,换十几个亿啊,时哥你真他妈的太有眼光。”

时樾笑着吃烤串,没说话。

“……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时哥,你真要和南小姐结婚?”

时樾低着头,又斟一满杯啤酒,淡黄色的酒液上白花花的泡沫溢了出来,他说:“不知道。”

“唉……”时樾还是叹息,“想当年,那个小汤山温泉别墅,你拿下来,花了多大劲儿……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他语无伦次地重复说着,又笑了起来,“想想咱们哥几个一路风风雨雨走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好在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来,时哥,干一杯!”

时樾举着玻璃杯子,和他重重一碰,发出“砰”的一声。

他仰头将一满杯啤酒饮尽,问道:“现在清醒梦境怎样?”

郄浩微醺着挥了挥手,“别提了!泰哥和刘青山那边这两伙人,最近动作特别大。据说是上头快要严打了,他们趁着起风之前,再大捞两笔。”

时樾一双锋锐的眉皱了起来。“这样不行。”

郄浩叹了口气,摊着手无奈道:“这两伙子人本事还不小。咱们之前不是想办法偷偷举报过他们几回吗?局子捉到了,又能怎样?抓不到证据!泰哥随便提一个小弟出来顶罪,出来又跟没事人似的,还来砸我们的场子!就咱们偶尔搜出来的那点东西,根本拿泰哥没办法啊!”

时樾淡淡道:“我回头去和他们谈谈。”

“啊别!时哥!”郄浩打了个酒嗝,摆着手急急忙忙说,“你现在就在风口浪尖上,可千万别趟这趟浑水。咱们能忍则忍,等上头一出手,咱们也算是清净了。”

时樾一口一口地、缓慢而持续地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干净净,道:“那你们小心点。”

郄浩说:“知道了时哥,我多安排几个人手盯着。”

……

安宁在等着时樾。

她坐在松软地大椅子上,盯着对面墙上参差错落挂着的油画。都是大手之作,充满了浓厚而优雅的贵族气息。

然而她眼前却浮现出中关村那条又脏又乱的街道。

她是为了谈生意过去的。如果不是那里头蹲着一个性情古怪的大佬,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踏上那样的道路。

她那时候很热衷于一条贵宾犬,从不离手。那天她上楼谈事,贵宾犬就让一个副手抱着,在楼下等。

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她平时乖乖的贵宾在狂吠。

“汪汪汪!汪汪汪!”

那么个小不点,叫起来可真是有着和它体型毫不相称的力量。副手抱着小狗,很是尴尬。

她循着贵宾的目光看过去,几米之外,一个兰州牛肉面摊的外头,趴着一条巨大的德牧。

面对着贵宾的狂吠,那条德牧很是淡定,仍然吐着舌头自顾自地趴着。偶尔抬起头来看贵宾一眼,那双乌黑的大眼珠子看着竟是温顺又坚定,充满了纪律感。

安宁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条军犬,受过严格训练的军犬。看着齿龄也不算很大,不知道怎么就退役了?还是因为无法舍弃离开军队的主人,偷偷溜了出来?

她把贵宾抱过来,这时正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从面摊里匆匆走出来,穿着电子城的带logo的员工衫,旧旧的长裤,和中关村这一带的打工者一样,要多土气有多土气。他嘴边还有些许的油腻,拿了张餐巾纸,随便抹了一下。

那一双眼却是锋利的。

他一出来,那条德牧就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扑了过去。

他摸着德牧的头,疑惑地看了抱着贵宾的安宁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她笑了起来。这年轻人,正是她想要找的。

时樾已经进了门,带着一身的闯入者的气息,在她面前坐下,一双眼又暗又黑,冷得要命。

安宁微微地笑着,打量着他:纯黑而有品质的西服和白衬衣,修拔的体型,干净又冷厉的一张脸,举手投足,都有了上流社会的味道。

这就是时樾啊,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她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亲手调~教出来的男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多让人讨厌的一种事情啊。她是个女人,但她不想做一个可悲的女人。

“都是你做的。”

“是啊。”安宁微笑着回答。“我的手段,你欣赏吗?”

“够了!安宁!”

“还不够。”安宁轻飘飘地说着。她起身,走到时樾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时樾挣了一下,被她卡着头,扳正了面对着对面的镜子。

“时樾啊,我能成就你,也能毁灭你。你是我的人,知道吗?”

时樾冷冷道:“你替我还债,帮我免了十年的牢狱之灾,我对你千恩万谢。这十年时间,我都赔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安宁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时樾,你看看你自己。你能那样地对一个女人好,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不可能是你!”

他是如此的毫不妥协,安宁狰狞的面貌终于露了出来,“时樾!她能有我懂你么?他知道你最想要什么么?”

“我想要什么?”他冷漠问道。

安宁转身到他面前,正对着他冷锐地双眼,道:“军人情结……哈,你想要荣誉,想要尊严,想要一身清白。你当初找上她,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想错了。”他冷冷答道。

安宁精致修剪的眉梢一转,冷傲地站起身来,道:“我再问你一遍,荣誉,还是她?”

“她。”

安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咬牙切齿地对时樾说:

“那你等着吧,游戏,还没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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