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沿路还能碰见几个行人,到后来,渐渐就只剩下两道身影,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陈盏的脚步最终没有停在居民楼,而是巷子口。

“出来吧。”

殷荣澜怔了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共跟了三十分钟。”陈盏看了看表,抿着唇道:“猜猜为什么带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殷荣澜毫不犹豫:“是想把路线连成一个爱心的形状。”

“……长时间走路,身体会些许疲软。”陈盏有些头疼道:“这巷子里有几条野狗,我每天都会给它们喂食,只要一吹口哨,你立马就会被包围。”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身,冷冰冰道:“适才在酒吧对我动手动脚,如果是因为尾随被野狗咬,被人知道也只会称赞是大快人心。”

殷荣澜想了想,忽然笑道:“难怪一路会刻意靠近几个有监控的地方,还有行人,事后调查大约也能作证。”

是自己鬼鬼祟祟跟踪造成的意外。

“喝了酒又走了这么久,耗费体力不少,再厉害也跑不过狗。”根据在KTV交手时的状况,陈盏估计出他体能的一个临界点:“念在你是初犯,我可以给一次机会,倘若……”

剩下的话语被一声轻笑打断。

殷荣澜:“恩威并施。还是一样的聪明。”

陈盏皱眉:“我多半能猜出你的情况……痛失所爱后精神异常,看到相似的人便控制不住自己,进行骚扰……”

殷荣澜连连点头:“写作和想象才能也是一贯的优秀。”

在对方的脸色进一步变得难看前,他选择见好就收,暂时离开。陈盏并未阻拦,只是给出警告:“下不为例。”

说话间并不知道殷荣澜背着自己若有所思,当这件事已经了结。

回到房子,陈盏用了一夜的时间思索未来该如何发展,学历很重要,但是以他的成绩只能上很一般的学校,最关键的是学费承担不起。

不过他很快咬牙决定大学必须上,现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打工的收入可以暂时支撑一段时间。

找工作有些像买东西,一样得货比三家,翌日正当陈盏出门准备应聘时,在街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皱了皱眉,最终选择视若无睹。

眼看自己要被当做空气无视,殷荣澜赶在彼此擦肩而过前,快步走到一边的小卖部,随手拿起一瓶水,递给老板一百元:“不用找了。”

这一招果真有用,陈盏停下脚步,看他的眼神耐人寻味。

殷荣澜心头微松,暗道林池昂的一些作为有时候还是很有借鉴性的,至少已经成功引起注意。

走到身边,把水递给他:“交个朋友。”

陈盏幽幽道:“你交朋友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殷荣澜旧事重提,想要把人骗到自己公司上班。

“可以先实习,公司还会资助上大学的费用。”在被划分为骗子范畴前补充道:“你昨晚的应对策略我很欣赏,人事部需要这样的人才。”

陈盏静静望着他,即便是殷荣澜,被盯久了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许久后才开口道:“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妄念。”

殷荣澜规避关键点,只是把利益搬到台面上说。

明知山有虎,考虑到学费陈盏还是决定去公司参观一趟。为了保障自身安全,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谈论工作内容,并防止事后纠纷提前拟定合约。

殷荣澜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来,接下来的半个月,没有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

这是一家很大的公司,在人事部实习了一段时间,可以确定总裁的身份是真的。从某种角度出发,殷荣澜的出现对陈盏来说算是一根稻草,不必为生计和学费奔波。

受人恩惠又不作为未免说不过去,陈盏工作时,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日午后到天台透风,意外碰见殷荣澜,想了想第一次没立刻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陈盏低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轻轻一叹:“世上不会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更何况人。”

再像也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

殷荣澜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所以我时常考虑要不要跳下去清醒一下。”

“……”

以死相逼么?

就在这时,殷荣澜突然道:“帮我做一件事。”

陈盏点了点头:“陪吃陪喝陪花钱可以,不能上升到马赛克程度。”

殷荣澜:“只是一个小忙。”

当天下班,陈盏跟着殷荣澜来到办公室,桌面上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线还有张帕子。

陈盏面带疑色:“你是有……什么独特的爱好?”

殷荣澜一怔。

陈盏:“听说过有人用鞭子抽打自己获得快感,针扎的是头一次见。”

在他的思想进一步放飞前,殷荣澜无奈道:“刺绣。”

陈盏在对面坐下,用手指拎起两缕红线:“我不擅长这个。”

殷荣澜摇头表示不碍事。

陈盏只选了红线,准备绣个红枣。

殷荣澜摇头,指定范围:“黄鼠狼给鸡拜年……就绣这个。”

虽然纳闷,陈盏依旧穿针引线,开始慢慢消磨时间。

另一边,殷荣澜就坐在原地等着,似乎要看到成果再离开。

因为毫无章法,所以陈盏绣的很快,天色彻底黯淡前,一副潦草的刺绣就此诞生。乍一看像是一个五颜六色的汉堡。

殷荣澜死死盯着这张刺绣,片刻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竟是颇为满意。

“不如来玩一个游戏。”他把帕子放在一边:“一局一百元。”

利益动人心,陈盏问:“怎么玩?”

“你画我猜。”

陈盏想想拒绝:“刺绣太费时间。”

殷荣澜:“字面上的意思,把你可能绣出来的图案画下来即可。”

闻言陈盏不禁挑了下眉,这规则很不公平,倘若自己乱画一通,吃亏的岂不是对方?

看出他的想法,殷荣澜道:“我相信你的人品。”

游戏讲究你情我愿,当事人都没意见,陈盏自然不会多说。三十秒后,他举起一张纸,上面有两根扭曲的火柴在打架。

殷荣澜一秒作答:“千里姻缘一线牵。”

又一张图,蜗牛背着书飞向天。

这次殷荣澜甚至都没眨眼:“知识改变命运。”

“……”

陈盏倒吸一口冷气,全中了!

果然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不玩了。”及时止损,陈盏掏出两百元准备撤退。

殷荣澜笑出声,没拿钱,反而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天我想了很多,高空坠落,被雷劈这些不一定有成效,所以……”

陈盏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什么?”

“我选择被你打醒。”伴随着最后一个音消散,落下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陈盏潜意识里放松了防备,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躲避开。

五秒钟后,殷荣澜腹部挨了一拳。

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然而很快发现依旧没有醒来的征兆,莫非真的不是梦而是平行世界?

可这两天仔细思考过,如果是平行世界,姜颖和林池昂不会消失的这么彻底,甚至化为文字。殷枯澜这个名字是下属曾经的玩笑话,在平行世界正好成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不再强吻一次?

今天要么被打醒,要么被打死,想想也算值当。

何况如果能在吻中窒息脱离所处环境,那就是赚到了。

冷不丁对上一双狼一样凶恶的眼睛,陈盏暗道不妙:“你清醒些。”

殷荣澜却是下定决心,在足够近的距离时开口:“赌一次,我动嘴你动手。”

“……”

·

“醒醒。”

一阵冰凉袭上来,殷荣澜皱了皱眉,想要避开这股冷意。他像是在水里浮浮沉沉,终于被拉上岸。

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做噩梦了?”

殷荣澜点头。

陈盏失笑,端了杯水递给他:“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窗户没关,偶尔吹进来的冷风令人神智彻底清醒。

殷荣澜微松口气,苦笑道:“强吻被送进局子。”

“强吻谁?”

殷荣澜看了他一眼。

陈盏皱眉:“然后呢?”

殷荣澜以手扶额,用往事不堪回首作为理由拒绝回答。

陈盏犹不死心,继续追问,殷荣澜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挑了个自认为不重要的点:“对了,梦里你没考上好大学。”说着笑了下:“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

窗外的一棵大树上,屋内的一言一语随风传入耳,零七六坐在茂密的树冠上摇了摇头。专门用宿主的过去给殷荣澜打造了一个格外真实的梦境,按照它原本的意愿,能以这种方式见到过去的陈盏,对殷荣澜来说或许是另外一种美满。

可惜了——

“人为什么非要作死呢?”

不解的话语随风飘逝,零七六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屋内。

“我错了。”

陈盏沉默了一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这是今年来你第三百六十七次说这句话。”

而一年才三百六十五天。

殷荣澜试图从科学的角度分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绝对的。”

陈盏呵了一声:“无缘无故梦见我高考失利,是个偶然?”

殷荣澜:“……我错了。”

陈盏:“第三百六十八次。”

“……”

陈盏合上本子微微一笑:“接下来一个月,书房欢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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