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反正我肯定是最后一个 

十二月后没多久,秦陆焯总算出了院。

天气越来越冷,街上的气氛却开始变得热闹。

这周圣诞节就要到了,温沁和徐佳宁给蔚蓝打了电话,约她一块儿过节。

蔚蓝有些犹豫,在国外的时候她对圣诞节就不热衷,什么圣诞舞会、派对,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本来想叫上秦陆焯一起吃晚餐,结果中午她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圣诞节要参加一个商务晚宴。

他出院之后似乎比之前更忙了,不知是不是要处理之前堆积下来的事情。

秦陆焯揉了下眉心,说:“本来还想叫你跟我一起去的。”

蔚蓝有些无奈,不过秦陆焯理解地说,“既然你和朋友约好了,那你陪她们去吃饭吧,晚上我再陪你去酒吧。”

晚上蔚蓝洗完澡,就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卡,她眨了下眼睛。

旁边的秦陆焯正低头看手机,眼睛却朝这边转,看起来并不专注的模样。

蔚蓝没客气,拿起桌子上的卡递到他跟前,问道:“什么意思?”

“不是圣诞节要请朋友吃饭吗?”

男人声音低沉。

她把卡片在他眼前晃了一圈,低声问道:“只是让我请别人吃饭用?”

“买别的也行。”

秦陆焯摸了下鼻子。

他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反正他听到蔚蓝要请别人吃饭,第一反应就是想给她卡,让她随便请客随便买东西。

他也知道蔚蓝最不缺的就是钱,但用他的钱跟用别人的钱不一样。

蔚蓝挑眉,声音里带着笑意:“买什么都行?”

秦陆焯“嗯”了一声,伸手将人带进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想买什么都行。”

蔚蓝靠在他肩膀上,看着手中的卡片在灯光下闪着银光。

吃过饭,蔚蓝给她们买了礼物,刷的是秦陆焯的卡。

两人闹着要见秦陆焯,蔚蓝被她们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一再保证晚上人肯定会到,可是温沁还是让她给秦陆焯打电话。

蔚蓝架不住,只能拨通秦陆焯的电话,接通后,她问:“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男人低沉又性感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我马上就能离开了,你们到了吗?”

蔚蓝笑了下,说:“我们在过去的路上了。”

秦陆焯叮嘱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开着车的温沁就说:“帅哥,肯定是超级大帅哥,声音真是太好听了。”

坐在后排的徐佳宁“扑哧”一声笑了,她表示:“你这个马屁拍得太直接了。”

温沁“哼”了一声,说:“那你拍个没这么直接的给我听听?”

徐佳宁还真认真想了想,半天憋出一句:“其实我也觉得应该是个大帅哥。”

说完这句,她补充道,“我是相信蔚蓝的眼光。”

车内笑声一片。

温沁提前找人订了卡座,一到门口,报了位置就被人往里带。

酒吧并不像蔚蓝想象中那么嘈杂,相反还设在高层,一进门便可以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的夜景,犹如一片星海。

此时是乐队表演时间,舞池里没人。

她们在卡座坐下,脱了大衣放在一旁。

因为说好要出来玩,蔚蓝也特别打扮过了。

她选了件短袖,从前面看有点儿保守,但一转身,雪白的后背就露了出来,凹陷的那条线显出别样的柔软。

三人先让人上了酒,坐在卡座里说话。

没一会儿,蔚蓝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陆焯打来的,他已经过来了。

温沁一见她们都拿着手机,就闹着要玩游戏,强调谁要是再拿手机就罚酒一杯。

卡座上有骰子,三人干脆先玩了起来。

徐佳宁的手机响了,她伸手去拿,温沁大声说:“想拿的话就得罚酒一杯。”

徐佳宁还是拿了起来,看着屏幕无奈地说:“真的特别重要,就算罚酒三杯我都得看。”

她一边说,手指一边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放下手机后,温沁就闹着让她喝酒,就在徐佳宁喝完一杯后,温沁又给她倒了一杯,徐佳宁奇怪地说:“不是说好只罚一杯吗?”

“你刚才不是说,罚酒三杯都认的,蔚蓝也听到了。”

两人争执不休的时候,有个声音插了进来:“佳宁做错了什么需要被罚酒?”

三人抬头,神色各不一样。

徐佳宁是喜,温沁是惊,而蔚蓝则是微微皱眉。

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吸引了周围不少姑娘的目光,在酒吧这种地方,英俊的男人相较于漂亮姑娘显然是更稀有的物种。

温沁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明恒学长,真的是你?”

明恒将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点头,他的眼睛慢慢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蔚蓝的身上,低笑道:“好久不见了。”

“学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温沁问。

“就是最近。”

他戴着银边眼镜,整个人显得斯文儒雅,倒是与这样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徐佳宁开口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惊喜。”

温沁望着徐佳宁,又瞧了一眼蔚蓝,想起蔚蓝那个还没露面的男朋友,心里嘀咕,确定这是惊喜吗?

每个圈子里都有传说中的人物,当年在留学圈里,明恒就属于这样的人,英俊、温和,还有一份能闪瞎众人眼睛的履历。

偏偏他还内敛成熟,不像那些仗着家里有钱就肆无忌惮的富二代。

温沁往蔚蓝那边瞄了一眼,关于明恒和蔚蓝的传闻她也听说过。

当初本以为蔚蓝会留在美国,可她毫不犹豫地回来了,之后明恒也没什么消息了,反正像他这样的大神,不管在哪里都会耀眼如初吧。

人是徐佳宁请来的,她开口说:“明恒学长,你坐这边吧。”

温沁望了望蔚蓝,她依旧没说话,这边徐佳宁轻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吧,学长是被国内大学特聘回来的心理学教授。”

然后,她说了个极有名气的大学名字。

温沁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教授?

不愧是明恒学长,真是太厉害了。”

明恒今年二十九岁,还不到三十,却已经是教授了。

徐佳宁点头,解释道:“我们公司跟这所学校刚好有合作,所以才会遇到明恒学长的。”

随后明恒将眼睛转向蔚蓝,似是在认真地打量她。

蔚蓝伸手端起面前的杯子,这是刚才温沁非要闹着点的鸡尾酒,色泽鲜艳,在酒吧迷幻的灯光下格外诱人。

她垂着眼睛没看明恒。

温沁注意到明恒视线的方向,忍不住抿嘴,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临走的时候,她拉上了徐佳宁。

徐佳宁一头雾水,刚想笑话温沁上个洗手间还要拉着别人,结果进了洗手间,温沁望着她,一脸无奈地问:“你怎么把明恒学长叫来了?”

“你对他有意见?”

温沁无奈地摇头,低声说:“我是怕蔚蓝尴尬。”

徐佳宁不明白温沁的意思,随后她脸色微变道:“他们两个?”

她倒吸了一口气,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道,“他们两个在一起过?”

温沁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低声说:“倒也不是在一起过,就是两人之间怪怪的,之前在美国的时候,我撞见过他们两个吵架,而且是吵得特别凶的那种。

你这么突然把明恒学长叫过来,这样很尴尬。”

蔚蓝什么性格,她轻易能和人吵架?

温沁这么一说,徐佳宁明白了她的顾虑,她朝外面瞧了一眼,想了想,低声说:“我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事儿,那现在怎么办?”

温沁压低声音道:“我看明恒学长刚才一直朝蔚蓝看,我们跟他也不是很熟,你想想,为什么你一叫他就过来了?”

这么一说,徐佳宁脸颊一红。

人是她请来的,本来她就是觉得明恒刚回国,肯定没什么朋友,想着把他拉出来聚一聚。

明恒答应的时候她心底还有一丝窃喜,如今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记得那天发微信邀请他的时候,他确实问过她还有谁会参加。

温沁小心地朝她看了一眼,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发现自作多情了一回。”

徐佳宁笑了起来。

温沁一听,张了张嘴巴朝她看过去,谁知徐佳宁拍拍她的肩膀,轻笑道:“别这样,就当是我三十岁前做的最后一个梦吧。

谁还没有做梦的时候?”

温沁赶紧安慰她:“干吗这么说自己,你可是女神啊,是明恒眼光不好,咱们优秀着呢。”

“他眼光还不好?

我看他就是眼光太好了。”

徐佳宁也潇洒,知道跟明恒没什么希望,反而调侃起来。

蔚蓝那样的姑娘,确实不是一般人敢追的。

但凡有点儿心思的,本身都格外出色,社会现实还真不是随口说说。

优秀的人自然愿意找同等优秀的人,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自身条件,在一个水平线上才有谈论的资格。

徐佳宁又说:“不过待会儿蔚蓝男朋友来的话,会不会有点儿尴尬?

要不,咱们玩一会儿就走吧。”

“没事,明恒学长不是那种莽撞的人,正好让他见一见蔚蓝的男朋友,也好让他死心。”

温沁自然是偏心徐佳宁的,虽说男女之间的事情说不好,不过既然徐佳宁失望了,她也得让明恒尝尝失望的滋味。

她们也不好在洗手间耽误太久,补了下妆就回去了。

卡座上的两人在她们回来后,依旧一左一右远远地隔着,安静地欣赏着乐队的表演。

蔚蓝也确实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明恒。

如果非要形容明恒和她之间的关系的话,大概就是前心理咨询师和患者了。

只是,他们之间还有种更微妙的关系,明恒曾试图在给她做心理辅导时影响她。

虽然她不清楚他的目的,但作为心理咨询师,用自己的专业影响患者,在蔚蓝看来本身就是缺乏职业道德的行为。

因此她与明恒争执之后,便拒绝再见他。

回国之后,她确实也没有再和他联系过。

因为谁都不说话,作为请客的人,温沁努力活跃气氛,拉着他们一起玩游戏。

没想到明恒没拒绝,反而饶有兴趣地点头参与。

蔚蓝摇摇头,她本来就不喜欢。

徐佳宁也拒绝了,她怕喝多了上头。

温沁嘟囔道:“你们也太没意思了吧。”

倒是明恒望着她轻笑:“不是还有我吗?”

温沁见他这么配合,当即笑道:“那行,不过学长你是头一次玩,我也不会太坑你的。”

原本温沁想让他先叫的,谁知明恒微微抬手,优雅地说:“女士优先。”

温沁也没和他客气,低头打开自己的骰盅,看了一眼里面的骰子,一共五颗骰子,她摇到了三个五,原本她叫三个五是最保险的,偏偏她瞄了一眼,想着明恒第一次玩,眼睛一转,喊道:“三个六。”

其实她一个都没有。

明恒朝她扫了一眼,似乎在确定她真要这么叫。

温沁目光坚定地望着他,这个游戏,玩的就是双方的策略。

谁知她刚把视线定在明恒的脸上,就听到男人毫不犹豫地道:“开吧。”

他率先打开自己的骰盅,三个四,一个二,一个六。

温沁倒吸了一口气。

原本她想诈一下对面的,结果人家毫不犹豫地开了。

她将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之后,说:“再来。”

又来了三把,还是她输。

不管她怎么挖空心思,仿佛都能被对方一眼望穿。

徐佳宁见她眼睛都有点儿泛红,压住她的手腕,低声说:“别玩了,你玩不过学长的。”

温沁这会儿喝得有点儿上头,又不服气:“不行,再玩一把,我就不信……” 

她刚说着,一旁的蔚蓝直接将她手里的骰盅拿了过来,说道:“我来帮你玩一把。”

蔚蓝淡淡地朝明恒扫了一眼,举起手里的骰盅,毫不犹豫地开始摇了起来,等她按住骰盅,直接喊道,“三个六。”

一旁的温沁和徐佳宁都看傻眼了,蔚蓝连看都没看,就开始喊。

明恒望着她,低头打开自己的骰盅,看了一眼,叫道:“四个五。”

“开。”

虽然只是个游戏,可这一刻,温沁和徐佳宁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两人低头,想看蔚蓝掀开骰盅,谁知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替蔚蓝掀开了。

两个二,一个三,两个六,连一个五都没有。

于是众人再把视线转向来人。

温沁一抬头,仔细看秦陆焯的脸,顿时惊讶地站起来,叫道:“这不是那天,那天……” 

徐佳宁也认出秦陆焯了,毕竟上回在烧烤店,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她们三个姑娘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更何况,那天他一出手就让那些流氓知难而退了,所以徐佳宁对他印象很深刻。

蔚蓝说:“这是我男朋友,秦陆焯。”

沈放也在,所以她一并介绍,“这位是他朋友沈放,咱们上次都见过的。”

温沁一下子来了兴趣,追着蔚蓝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会就是上次之后吧?”

徐佳宁用手臂碰了她一下,低声说:“别问这么细。”

温沁一瞪眼,看着她说:“你不想知道?”

年轻姑娘嘛,总是对闺密的恋爱经过很好奇。

几个人一坐下,温沁就连珠炮一样发问,什么谁追的谁,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反正,这些她都挺想知道的。

蔚蓝朝秦陆焯看了一眼,就见男人漆黑的眸子微转,脸上带着淡笑,极自然地说:“是我先追的蔚蓝。”

撒谎。

蔚蓝心底毫不犹豫地想。

可她嘴角已经酝酿出了笑意,知秦陆焯这是在别人面前维护她的面子。

蔚蓝觉得她先喜欢上他没什么可隐瞒的,可是秦陆焯这么说,她心底还是高兴。

明恒看着蔚蓝,琥珀色的眼睛在略显迷幻的灯光下依旧那样平静,直到他嘴角上扬:“我输了。”

他伸手抬起骰盅,五颗骰子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他只有三个五。

他将面前的杯子举起来,冲着蔚蓝道:“愿赌服输。”

自从秦陆焯来了之后,一直没开口的明恒安静地将杯中的洋酒一口饮尽。

秦陆焯抬起头,目光正巧撞上明恒的眼睛,他冲着明恒点头。

明恒的眼神依旧那么亮,只是没了方才的温和朗润,瞧着格外深沉,像暗藏着某种冷冰冰的物质。

他一向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只不过人到底是人,就算再沉着冷静,偶尔还是会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在看到明恒的眼神时,秦陆焯微微一愣。

只是明恒这个眼神就像是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待秦陆焯再看过来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换上了浅浅笑意。

明恒本身也是学心理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自己包装成最讨人喜欢的人。

很快,他就跟沈放聊了起来。

蔚蓝见秦陆焯不说话,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

他摇头。

几人离开的时候,外面正好刮起一阵冷风,身上的酒气一下被吹散了。

沈放转头望着两个姑娘,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坐蔚蓝的车过来的。”

温沁裹紧身上的衣服说。

沈放立即说:“那你们坐我的车回去吧,让老大送蔚小姐。”

说完,他看了一眼明恒,笑道,“明教授要是不介意,也坐我的车吧。”

徐佳宁担心地说:“你不是也喝酒了?”

沈放笑道:“我叫代驾呗。

咱们都喝酒了,谁都不能开车,都叫代驾吧。”

秦陆焯叮嘱沈放一定要把两个姑娘都送到家里,沈放点头:“老大,你放心吧,我知道。”

他的车子先开走,温沁降下车窗,冲着他们两人挥手,坐在另外一边的明恒则是隔着两个女孩,再次朝窗外的秦陆焯看了一眼。

车子离开之后,温沁冲着前面的沈放说:“谢谢啦。”

沈放轻笑着道:“谢什么呀,大家都是朋友。”

“是哦,那以后经常出来玩啊。”

温沁性格算是比较热情的,她们三个女孩的局也多数是她攒起来的。

说完,她偏头看了一眼明恒,笑嘻嘻地说,“明恒学长,你下次也一起出来玩啊。”

明恒淡笑:“我怕你嫌我太闷了。”

温沁一撇嘴:“我还怕你赢我太多呢。”

刚才他们又玩了一轮骰子,沈放也参与了,结果酒多数是他和温沁两个喝了。

他特别好奇地问:“明教授,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一眼就能看穿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到现在都记得,蔚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进行的分析,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心理咨询师,实在是有种震撼的感觉。

明恒轻笑:“不至于那么神奇,不过有些人不擅长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会比较容易看出来。”

温沁和沈放几乎是同时抬手,捂了下脸。

沈放透过后视镜看到温沁的动作,轻笑道:“难怪你输那么多。”

温沁不服气:“你好像喝得比我还多吧。”

徐佳宁瞧着他们两人斗个不停,干脆说:“你们两个都没少喝,所以明恒学长说的人,你们谁都跑不了。”

明恒抬头朝副驾驶座那里看了一眼,问道:“沈先生是做物流生意的?”

“我啊,就是个打工的,跟着我们老大混。”

沈放大大咧咧地说。

明恒将手臂搭在旁边车门上,手掌托着下巴,说道:“如今物流业发达,处处都是机会,不过应该很忙吧。”

这话还真说到了沈放心坎上,他叹气道:“可不是,时常要飞全国各地,况且我们主要生意在广西、云南,几乎每个月都要飞过去。”

温沁挺有兴趣地问:“为什么你们生意会在广西、云南啊?”

“我们做的主要是玉石和木材方面的生意,我们跟厂商有长期运输合同。”

沈放说起这些,还挺头头是道的。

明恒表情没变,看似挺随意地问:“做到你们这种高层级别的,也需要经常飞过去?”

沈放没什么心机,挺不在意地说:“可不是,我们老大做事规矩,这不,上个月他才从广西回来,而且还……” 

他想说秦陆焯还受了一身伤回来,具体什么事情,他不知道,秦陆焯也没说。

好在沈放还是多长了个心眼儿,没把这事说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他先把温沁和徐佳宁送了回去,两个姑娘是住在一起的。

送完她们之后,沈放又送明恒回去。

明恒住在大学附近的一个小区内,到了地方,明恒下车望着沈放道:“今天太晚了,沈先生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

下次我做东,还望你能赏光。”

沈放听着他文绉绉的话,就觉得这人有股子老派人的架势,真不怎么像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他笑着说了一句“客气”,摆摆手让司机开车离开。

明恒慢悠悠地进了小区,刷卡,上楼。

他回到家中,兜里的手机响了,接通就听到那边的人说:“三爷,他们回家了。”

明恒站在窗口,伸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突然笑了下:“你们都撤回来吧。”

“不跟了?”

那边有些诧异。

明恒点头:“他是刑警出身,你们再跟下去,即便再小心,也肯定会被发现,都撤回来吧。”

“三爷,其实咱们可以……” 

此时,窗外满天星斗,明恒抬头望着如黑绒布般的天空,笑道:“以前我也觉得,杀了一个人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可是他后来发现,对于有些人来说,死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让他失去最在乎的东西。

可是如果他在乎的,也是自己在乎的呢?

明恒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姑娘站在阳光下,冲着他笑。

可她现在再也不会对他这样笑了。

挂断电话,明恒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脱掉外套的时候,大衣里的钱包掉了出来。

待他弯腰捡起来,打开钱包,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背景鲜艳热烈,充满了东南亚风情。

头顶戴着花环的女人温柔地靠在男人身边,男人腿上抱着一个小男孩。

若是有越南警察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大吃一惊,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阮坤,竟然也有这么居家温和的一面。

这是他们一起拍摄的唯一一张照片,为了保护他们母子,父亲一向很少和他们合影。

谁都不知道,明恒只是他的名,他真正的姓氏是阮。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秦陆焯反而更加忙碌起来。

有个做化工产业的央企,要为明年企业内的危险化学品运输做招标。

之前秦陆焯就收到消息,因为这家央企之前的老总被换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搞工作透明化、廉洁化,所以开始大手笔更换下面的供应商和承运商。

央企实力强大,又是正规企业,招标的事情一出来,很多大物流公司都盯上了。

孟清苑这边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带蔚蓝回去吃饭。

秦陆焯没立即答复,孟清苑就说:“其实是你爸爸想见见蔚蓝,蔚蓝这么好的姑娘,你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反正迟早都要见面的嘛。”

秦陆焯皱眉,半晌后,他说:“我先问问蔚蓝的意见吧。”

孟清苑虽然没得到确切答复,不过秦陆焯也没一口拒绝。

这些天,蔚蓝一直住在秦陆焯家里,两人谁下班早,就先回家做饭。

不过秦陆焯工作忙,蔚蓝做的次数就多了些。

时间长了,她也算了解他的口味。

她做完饭后陪着秦小酒玩了一会儿,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秦陆焯进门换了鞋,就进厨房帮她把饭菜都端到餐厅桌子上。

两人吃饭的时候,秦陆焯突然开口问:“周末有空吗?”

“有啊。”

蔚蓝点头。

秦陆焯端着碗,吃了两口饭,抬头说:“愿意去我家吗?”

蔚蓝眨眼,一时没回答。

谁知秦陆焯瞧她不说话,也低头,半晌,他说,“要是不愿意,我跟他们……” 

“等等,谁说我不愿意去的。”

蔚蓝一下子打断了他,语气有点儿着急。

秦陆焯抬头偷偷瞄她,蔚蓝一愣,恍悟过来。

男人憋着坏,直勾勾地望着她。

蔚蓝这会儿难得羞涩,捧着碗,直到对面的人低笑了一声。

这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听在蔚蓝的耳中就是。

于是她伸脚踢了他一下,没客气,踢了个正着。

秦陆焯闷哼了一声,是真疼,踢到他的脚指头了,他咧嘴就说:“蔚蓝,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谁是亲夫?”

蔚蓝斜眼。

谁知秦陆焯挺自在地哼了声,毫不犹豫地说:“我啊。”

这男人吧,冷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吓人,痞起来的时候,又让你恨得牙痒痒。

没一会儿,她又问:“这算是正式见家长吗?”

“当然了。”

秦陆焯斜她一眼,慢悠悠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当然是正式的。”

见了家长,就是我的人了。

这话秦陆焯虽然没说出口,可心底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就算没见家长,他也觉得蔚蓝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

蔚蓝一愣:“那你不是我第一次带回去见家长的,你介意吗?”

她和周西泽什么情况,秦陆焯也知道,但她毕竟和周西泽是正式确定过关系的,甚至周围的人一度都觉得他们会结婚。

虽然他们没有爱情,却门当户对。

秦陆焯挑眉,慢悠悠地说:“没事,反正我肯定是最后一个。”

蔚蓝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是真的不介意。

她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因为是正式见秦陆焯的父母,蔚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严枫。

周三的下午没有咨询客户,她就约了严枫一起逛街。

难得有女儿陪着逛街,严枫自然开心不已。

不过蔚蓝这种无事献殷勤的行为,也让严枫心中有些不安。

之前蔚然倒是给她透露过,蔚蓝目前的男朋友家境不一般。

母女两人进了店内,因为严枫是VIP客户,店员特地在门口拉了警戒线,在她们买东西的这段时间内,店内不再接待其他客户。

偌大的店内,除了店员,就只有她们母女两人。

严枫没给自己买什么东西,倒是一个劲地拿衣服在蔚蓝身上比画,她瞧着蔚蓝身上浅淡的色系,忍不住说道:“你是年轻姑娘,应该穿得鲜艳点儿。”

蔚蓝看她手中拿着的粉白色刺绣短裙,确实瞧着鲜嫩活泼,她无奈地道:“可是我穿成这样,咨询者不会怀疑我的专业程度?”

她是心理咨询师,面对每一个第一次来的咨询者,她都想要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也要在穿着上花心思。

严枫摇摇头,她对蔚蓝的工作倒是没有意见,只是不喜欢她穿得太过深沉。

蔚蓝很少陪严枫买衣服,看到她如何买东西的时候,也忍不住咋舌。

但凡她多看一眼的,严枫立即让人拿起来埋单,最后差点儿把半个店铺的东西买下来。

逛了几家之后,蔚蓝觉得她把下个季度的衣服都买回来了,于是赶紧拉着严枫离开。

隔壁有家会所的下午茶很不错,蔚蓝便和严枫一起过去吃下午茶。

坐下之后,严枫瞧着她,突然感慨道:“记忆中,你姐姐倒是陪我逛过几次街,你还是第一次。”

听她这么说,蔚蓝微愣。

其实记忆中,她和父母一直不算亲密。

都说女儿跟妈妈亲近,什么话都愿意跟妈妈说,但是蔚蓝从不记得自己跟严枫说过什么心事。

她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里,或许严枫也知道。

当年在越南翻船,她在水中扑腾的时候,除了风雨声,耳边只有妈妈喊姐姐名字的声音。

这像一根暗刺,一直扎在她的心中。

严枫望着沉默的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她低声说:“蔚蓝,妈妈并不是不愿意你交男朋友,只是怕你过得不幸福。”

有情确实能饮水饱,生活却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见过秦陆焯,要说相貌确实出色,她就怕蔚蓝被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迷花了眼睛。

蔚蓝抬头看着她,直接说:“我今天就是想跟您说这件事,他邀请我周末去他家里做客,我答应了,所以想跟您说一声。”

此时,服务员将她们的下午茶端了上来,严枫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小口,问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蔚蓝想了下,说道:“他爸爸应该是在政府部门上班,妈妈应该是家庭主妇。”

严枫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妈妈,我想跟他结婚。”

蔚蓝直截了当,她不想跟严枫拐弯抹角的。

刚说完,她就听见旁边有人打招呼。

蔚蓝转头,看到严枫已经站了起来,冲着来人笑道:“李夫人,您也在啊。”

蔚蓝跟着转身站起来,这一转身,她就看见孟清苑挽着手包,站在那位李夫人旁边。

此时,李夫人已经给她们介绍了起来,她客气地笑道:“这位是秦部长的夫人。”

随后她给孟清苑介绍严枫,“这位就是上达物流蔚董事长的夫人,如今上达物流可是了不得呢。”

李夫人的丈夫是在商务部工作,所以严枫跟她颇为熟悉,这会儿李夫人又朝蔚蓝看了一眼,“哟”了一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你家女儿吧,跟你长得可真像,真好看。”

严枫客气地笑道:“这是小女儿,蔚蓝。”

蔚蓝冲着她们点头,客气地打招呼。

李夫人瞧了又瞧,笑着问道:“蔚二小姐还没毕业吧?”

严枫瞧出她这是试探,笑道:“哪里,早就开始工作了。”

李夫人点头:“现在的年轻人可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都是要先工作后成家的。

瞧着二小姐这么年轻,应该没结婚吧?”

蔚蓝忍不住朝严枫瞧了一眼。

严枫点点头:“确实还没结婚呢。”

李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孟清苑望了一眼,笑道:“前些天,你不是还跟我说担心你家陆焯呢。

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光顾着打拼事业,丝毫不知咱们家长的担心。”

孟清苑一听,突然笑了,她望着李夫人,低声说:“还行,我们家孩子总算开窍了,这周末要带女朋友回来吃饭呢。”

她们离开之后,严枫领着蔚蓝坐下。

谁知没一会儿,孟清苑去而复返。

严枫有些惊讶,孟清苑走到跟前,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才李夫人在这里,我没好意思开口打招呼,我是秦陆焯的母亲。”

严枫正想着秦陆焯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就听到自己小女儿在旁边提醒:“妈妈,秦陆焯就是我男朋友啊。”

严枫“哦”了一声,随后一双美眸瞪大。

孟清苑望着严枫,见对方还有点儿蒙的模样,估摸着她应该对孩子们之间的事情还不如自己了解得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我们主动约你们吃饭的,只是没想到先在这里碰上了。”

严枫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当即笑道:“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等孟清苑离开之后,严枫站在原地转头看向蔚蓝,她皱起眉头,半晌后,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呗。”

蔚蓝无奈地道。

严枫不由得有些微怒,低声说:“之前我问你,你说什么来着,他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

“对啊,不就是在政府部门工作?”

严枫被她气得不行:“这能算一个意思?”

显然,孟清苑的出现,让严枫对秦陆焯的态度有所缓和。

晚上回去之后,蔚蓝把今天陪严枫逛街,遇到孟清苑的事情告诉了秦陆焯。

说完,她望着他道:“我妈妈是不是挺势利的?”

秦陆焯挑眉,蔚蓝定定地看着他,“之前不知道你家世的时候,她还挺反对的,今天她就同意了我去拜访你父母。”

她知道秦陆焯的性格,这些弯弯绕绕他自己不在意,但是严枫态度转变,确实是他家世缘故。

她不想骗他,干脆说清楚。

半晌后,秦陆焯说:“以后我如果生了女儿,交了男朋友,我大概会把对方祖上三代都查个一清二楚。”

想了下,他突然又摇头,“不对,我大概会想打断那小子的狗腿。”

蔚蓝朝他瞧过去,见他神色挺认真,她点点头:“你在暗示让我爸爸来打断你的腿?”

“要是他同意让我娶你,打断腿又怎样?”

这次,他的神色还挺认真。

蔚蓝一瞧,摇摇头笑道:“我姐夫当初和我姐结婚的时候,我爸爸都没打断他的腿,所以你别担心。

况且,还有我在呢。”

她直直地望向秦陆焯,娇媚的脸颊上带着清浅笑意。

原本两人靠在一块儿闲聊,偏偏蔚蓝这个表情勾出了秦陆焯心底的那团火。

他不是吃素的,只是之前受伤,出院的时候,医生又特别叮嘱过,他压抑着。

蔚蓝算是严格遵循医嘱,就算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也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原本秦陆焯没打算做什么,结果蔚蓝抬眸望着他,他忽而觉得她眼睛像是带着钩子。

秦陆焯翻身将她压住,这次蔚蓝是彻底逃不了了。

隔天醒来的时候,蔚蓝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被碾压过。

卧室里窗帘拉得严实,外面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蔚蓝揉了下眼睛,伸手去捞放在床头的手机。

等看到时间的时候,她先是闭了闭眼睛,随后猛然睁开。

她起床的时候,秦陆焯大概是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还挺意外地问:“不再多睡一会儿?”

“还睡什么,都十点半了,不是说好今天要去你家里的。”

蔚蓝有些着急,随手撩了下自己的头发,刚起床,长发凌乱得很。

秦陆焯走过来,坐在床边,按着她低声笑道:“没事,你要是累,我们晚上过去也行。”

“这怎么可以。”

她瞪了他一眼。

回头等孟清苑问起来,难道她要说自己中午睡过头了?

蔚蓝一向生活作息规律,就算周末,早上七点半也必然会起床。

偏偏因为昨晚的闹腾,她竟不觉睡过了头。

秦陆焯站在一旁,瞧着她在柜子前面挑选衣服。

既然是去秦陆焯家,打扮自然不用像平时上班那样庄重成熟。

她托着腮,在柜子前面站了半天不动弹,直到秦陆焯在身后说:“随便穿一件吧。”

“那怎么能行?”

蔚蓝皱眉。

她本身不是特别爱钻牛角尖的人,只不过这是第一次去秦陆焯家里,她想给他父母留下好印象。

秦陆焯干脆走到衣柜前面,伸出一只手挑了件连衣裙。

款式很简单,束腰长裙。

蔚蓝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即便这款式不算太出挑,但也绝对不会出错。

蔚蓝皱眉,轻声问:“会不会太普通?”

“你是去见我父母,又不是去选美。”

秦陆焯笑了。

蔚蓝瞪了他一眼,后来想想,长辈的审美大概都是简洁大方,所以接过了秦陆焯手中的裙子,便要换衣服。

谁知旁边的人站着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她朝他望了一眼,直接推着他说:“我要换衣服了。”

男人轻嗤了下,低笑道:“矫情。”

蔚蓝毫不犹豫地开门,将人推了出去,这才转身去换衣服。

出门的时候,蔚蓝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二十,她有些担心地问道:“会不会太晚?”

“没事,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说我公司有点儿事情要处理,晚点儿过去吃饭。”

听他这么说,蔚蓝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车子在大门口停下,她看着岗哨对着秦陆焯的车行礼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坐直了。

秦陆焯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转头见她神色紧张,于是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伸过来抓住她手掌,低声问道:“紧张了?”

蔚蓝抿嘴,最后点点头。

“就是吃个饭而已。”

他说。

蔚蓝无奈道:“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她努力做出平时面对咨询者时候那股淡定优雅的姿态,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心理预示。

总算在下车的时候,她心情平复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秦陆焯瞧着,暗自觉得好笑,低声问道:“做好心理建设了?”

见他这时候还有心情笑话自己,蔚蓝瞪了他一眼。

但这是他家门口,蔚蓝怕待会儿有人从里面出来,只是瞪了他一眼,却不想秦陆焯直接伸出手握着她的手掌,拉着她往前走,低声说:“怕什么,我给你撑腰。”

踏进秦家的时候,蔚蓝还在想着这句话。

她进屋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秦家不算小,两层楼的房子,据说是秦陆焯爷爷住的地方,只是他老人家最近不在北京,天太冷,空气又不好,所以去南方休养了。

他们一进门,孟清苑就听见了动静,她从客厅走出来,看见他们,笑道:“刚才听到门口车子的声音,就想着是不是你们回来了。”

她用的是“回来了”,这三个字既温柔又体贴,似乎一下子抚慰了蔚蓝忐忑的心。

蔚蓝冲着孟清苑点头:“阿姨,您好。”

家里的阿姨把准备好的拖鞋递给他们,都是新的,一粉一蓝,瞧着还是一对儿。

孟清苑领着他们到客厅,吩咐保姆端茶上水果,轻笑着道:“我去叫陆焯爸爸。”

临走的时候,孟清苑特地朝蔚蓝眨了下眼睛,低声说:“其实他一早就盼着你们来呢,就是端着架子。”

蔚蓝一愣,孟清苑已经走了。

没一会儿,保姆把茶水先端了上来,蔚蓝说了一声“谢谢”,双手接过。

保姆不年轻,大概四十来岁,笑着说道:“小姐先喝茶,待会儿就吃午饭了。”

蔚蓝冲着对方笑了笑,刚笑完,就听到楼梯上传来声音,脚步挺沉,是男人的。

脚步声渐近,她起身站了起来。

秦陆焯跟着她一块儿站起来,刚低头想跟她说话,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回来了。”

这是蔚蓝第一次见到秦克江。

她抬头的一瞬间,就觉得这对父子真是亲父子,站在一块儿,都不用别人说什么,长相、神色就已经出卖了他们。

秦克江表情淡定从容,说话气度更是十足,跟蔚蓝打招呼的时候,目光与她对视,倒是不见威严,反而透着一份亲和。

这份难得的亲和,自然是对着蔚蓝的。

他冲着秦陆焯看过去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严厉。

秦克江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秦陆焯大大咧咧地在旁边坐下。

孟清苑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的情况,客厅只留下他们三人。

好在秦克江只是让蔚蓝喝茶,问了问她工作的情况,并未对她刨根问底。

过了几分钟,孟清苑让秦陆焯带蔚蓝去他房间里看看。

秦陆焯没吱声,显然觉得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可看的,倒是蔚蓝转头瞧着他,一脸兴致盎然:“那你带我逛逛?”

“走吧。”

知道她只是顺着孟清苑的话而已,他牵着蔚蓝的手,就往楼梯上走。

上楼后,秦陆焯的房间在左手边,他推开门,蔚蓝跟着进去。

房间风格简洁,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

书架上摆着他个人的东西,相册,还有各种书籍。

蔚蓝自然是对他的相册感兴趣,进了房间,直奔着书架而去。

她认真地看着相册上的照片,第一个相框是一场篮球比赛之后拍摄的,上面大部分人穿着篮球服,她仔细地看着照片,没一会儿就把秦陆焯找了出来。

他站在后面,位置还在角落,但是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将他跟其他尚显稚嫩的高中男生区别了出来。

倒不是桀骜,而是照片上其他人都咧嘴大笑,唯有他那么冷静沉稳。

那种过分冷静以及嘴角挂着的微痞笑容,让他格外显眼。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

蔚蓝盯着照片上的小人儿,好奇地问。

秦陆焯站在她身后,扫了一眼照片,说道:“大概高二的时候吧。”

他作为校队的主力前锋,带领校队拿下了当年的高中生联赛冠军。

校队里大部分是体育生,唯独他不是。

蔚蓝这会儿又发现了一个熟人,她指了指另一边的人说:“林纪明?”

蔚蓝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还真是她表哥林纪明,模样青涩,不过她并不陌生,毕竟她跟林纪明从小一起长大。

她看着林纪明的篮球服,突然“呀”了一声。

林纪明上高中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初中生。

她记得姑姑偶尔会跟妈妈抱怨,说林纪明只顾着打球,读书不算努力。

那时候林纪明为了偷偷练球,有几次还拉着蔚蓝给他做挡箭牌,偏偏他还只是个替补选手。

蔚蓝那会儿并不理解他所谓的热血和目标,只知道他每次打球回来,浑身臭得让人不想靠近。

林纪明也邀请过她去看比赛,那时候她骄傲,成绩好,丝毫不觉得篮球场上十个少年围着一个篮球打转有什么好看的,况且别看林纪明练习得勤奋,可他只是个替补队员。

现在再回想,如果她接受林纪明的邀请,去看了比赛,会不会被那时候还是个少年的秦陆焯吸引呢?

秦陆焯见她对着照片笑了起来,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蔚蓝把这些告诉他,问:“你说,如果我去了,我会喜欢那时候的你吗?”

对于这个可能性,秦陆焯稍微想了想,摇摇头。

蔚蓝挺诧异,说:“你怎么就觉得我不会喜欢那时候的你呢?”

谁知秦陆焯却笑了下:“不是觉得你不会喜欢,而是你太小了。”

起码那时候还太小了,所以现在认识也好,起码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彼此身边。

蔚蓝没想到他是考虑到这个。

她想了想,如果那时候她就认识秦陆焯,或许当时会喜欢他,但少年时的喜欢太过不确定了,或许等她去美国之后,就会渐渐地把这份喜欢忘记,而许多年后再见到秦陆焯,对他的印象大概是——哦,我年少时曾喜欢过的男人。

他们两人大概也不会走到现在。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它会让你在最适合的时候,遇到最值得等待的那个人。

秦陆焯的照片不算多,相框就两个,还有一个是他穿警服的照片。

英挺的男人穿着藏青色警服,腰间系着腰带,整个人板正又挺拔,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镜头。

蔚蓝不禁伸手摸了下,有些遗憾地问:“怎么咱们家里没放这样的照片?”

咱们家里……原本只是陪着她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笑了起来,他靠过来,从背后搂住蔚蓝,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喜欢这张?”

蔚蓝是真喜欢,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警服的样子,英俊又有点儿严肃的模样说不出的撩人。

“那就带回家。”

说完,秦陆焯居然真的伸手将相册拿了下来。

蔚蓝一见,赶紧按着他的手臂,连声道:“你干吗呀?”

“你不是说喜欢吗?”

蔚蓝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就真的要把相框带走,低声道:“算了,这也太奇怪了,第一次来做客,就带走你的照片,让你爸妈看见,会不会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秦陆焯略偏头,垂眸望着她,突然他嘴角一扬,“笑话你太喜欢我?”

这话说得让蔚蓝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跟秦陆焯这样性格的人在一起,大概只会越来越喜欢他吧。

有时候光是看见他的脸,蔚蓝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这是她在少女时期都没出现过的感觉。

“是啊,太喜欢你了。”

蔚蓝望着他,毫不回避地说。

秦陆焯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漏跳了一拍。

末了,他将人紧紧地揽在怀中,说:“嗯,我也太喜欢你了。”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

两个沉浸在甜蜜中的人犹如被惊醒般转头看向门口,还是秦陆焯笑了下,松开她转身去开门。

孟清苑站在门口,见是他开门,说道:“下去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用完午饭之后,他们准备离开,孟清苑也没多挽留,只是送他们到门口。

“下次找个机会,我们想邀请你父母见见面,不知道他们是否方便。”

他们临上车的时候,孟清苑说道。

蔚蓝略惊讶,她自然明白,孟清苑这是极正式的邀请了。

她朝秦陆焯望了一眼,秦陆焯代她开口说:“我们回去商量商量。”

孟清苑点头,看着他们上车。

周三上班的时候,秦陆焯因为要喂秦小酒,比蔚蓝迟几分钟下楼。

临上车时,他给沈放打电话,打算告诉他自己今天还是没办法去公司。

电话刚拨通,他拉开车门,然后就停住了。

“老大,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放奇怪地看了一眼电话,没挂断啊。

对面秦陆焯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沈放,待会儿我挂完电话之后,你给肖寒打个电话,让他到我家里来一趟。”

沈放好奇地问:“有什么事儿吗?

你吩咐我去做就行了。”

“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你打电话让他来。”

沈放刚要说话,就意识到他的意思,立即吼道:“动手脚?

动了什么手脚?”

“不知道,有可能是炸弹,也有可能只是改了刹车。”

秦陆焯的声音还算冷静,沈放还蒙着,秦陆焯压低声音道,“还愣着干吗,打电话。”

他刚挂断,蔚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问道:“你还没出门吗?

要不明天我来伺候秦小酒吧。”

她今天有个特殊病人,约了早上八点半的时间。

秦陆焯的声音丝毫没有变化,他说:“没事儿,我已经下楼了,没耽误时间。”

蔚蓝这才放心,她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灯,低声说:“那我挂了啊。”

“蔚蓝。”

秦陆焯喊了她一句,蔚蓝“嗯”了一声,随后他笑道,“我爱你。”

一大清早就听到这句话,蔚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抿了下唇,说:“嗯,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秦陆焯像是故意找碴一样。

蔚蓝一笑,哄着他说:“我也是,我也爱你。”

秦陆焯笑着挂断了电话。

今天就跟往常一样,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周围依旧平和,不时有人从楼道里走出来。

肖寒带人赶到是二十分钟之后,他们一路开着警笛疾驰而来。

他到的时候,就看见秦陆焯站在车门口,手臂依旧保持着拉车门的姿势。

他刚想靠近,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低声提醒道:“肖队,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炸弹呢,您不能就这么过去。”

“你看见站在那里的是谁了吗?”

拉着的人当然知道,只是秦陆焯这会儿已经被困在那儿,在排爆部队还没过来之前,他们就算过去也无济于事。

即便被骂了一顿,拉着肖寒的人还是没松手。

肖寒气得在原地转了一圈,骂了好几句脏话。

沈放开着车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显眼的警车。

这会儿警察已经开始准备拉起警戒线,因为秦陆焯的车是停在单元楼前面,如果真的有炸弹,后面一栋楼都在爆炸范围内。

沈放就要往里冲,却被警察拦在警戒线之外。

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是我打电话让你们肖队来的,他人呢?”

“不好意思,麻烦你往后去,不得随意靠近警戒线。”

沈放还要再说,正好齐晓从旁边走过,瞧见他“哟”了一声,赶紧过来说道:“来来来,这是咱们自己人,放他进来吧。”

沈放望着前面秦陆焯的车,着急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齐晓摇头:“都在等拆弹部队过来呢,他们不到,咱们也不能过去。”

“不能过去?

你们就让老大一个人站在那里?”

沈放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抬腿就想冲过去。

齐晓赶紧把人拉住,低声说道:“我放你进来,可不是让你进来捣乱的。

你以为咱们不着急?

刚才肖队也想冲过去,可是那边炸弹还没确认,拆弹部队还没过来,现在贸然过去,你是能帮忙拆弹还是能干吗?”

沈放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是这种时候,一想到老大跟炸弹在一块儿,他却只能远远站着看着,他就是受不了。

沈放捂着脑袋说:“我当初学什么计算机。”

齐晓见他这模样也不好受,可是这会儿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只能劝着。

肖寒在发脾气问排爆部队怎么还没来,就见两辆车匆匆赶来。

随后,一行人从车里下来,肖寒赶紧走过去,双方迅速地握手。

对方负责人便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怀疑有炸弹,不过还没确定。

咱们过来之后,在附近拉了警戒线,正在疏散人群。”

肖寒立即说道。

排爆专家叫蒋哲,他听完肖寒的话,点点头:“我们现在过去确认炸弹的情况,麻烦你们尽快疏散居民楼的住户,最好是十米范围内的都疏散。”

随后,他开始穿戴防爆服。

大概是由于这边聚集了警察,不少小区的人被吸引了过来。

肖寒看着警戒线外面站着的人,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看热闹的。”

一旁的齐晓摸了下鼻子,无奈地说。

肖寒一听,指着人群就说:“那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吗?

这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们看热闹吗?

到时候要是波及谁,你们谁能负责?”

齐晓带着几个人赶紧过去,几个小警察苦口婆心地劝说。

谁知人群中反而传来骚动的声音,特别是有个六十来岁的大爷冲在人前,气呼呼地喊道:“你们警察一大清早就过来我们小区,最起码也该让我们居民知道有什么事情。

你们这个是不透明的,我们有权利投诉你们。”

“就是啊,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小区,最起码应该让我们知道怎么回事。”

有人跟着附和道。

齐晓头都大了,他们肯定不能告诉居民可能有爆炸物,否则会引起恐慌。

况且现在网络传播那么迅速,朋友圈小视频一扩散,到时候指不定生出什么谣言。

“各位,各位,现在我们警方正在处理隐患,请大家相信,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有个眼尖的小年轻瞧见不远处的拆弹部队,惊讶地说:“那个是不是拆弹部队啊?

我在电影里看过,穿的衣服都一样。”

拆弹……这下算是真的捅了马蜂窝。

人群顿时显得更焦躁,之前抱着孩子的妈妈赶紧退了出去,边走还边打电话:“喂,老公,你赶紧回来吧……还上什么班呀,咱们家这边有炸弹,你快回来带我跟女儿走吧,这可太吓人了。”

这位妈妈的电话似乎一下刺激了不少人,围观的人确实开始散开了,但是散开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往外打电话。

齐晓瞧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

谁知之前的大爷又开始不依不饶地说:“你,你这个要负责任的,我们这个可是居民小区,这个炸弹赶紧弄出去。”

齐晓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各位,我们警方正在处理。

请大家不要随意上传朋友圈,散播谣言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什么谣言?

现在这里有炸弹是假的吗?”

大爷性子急,当即指着齐晓的鼻尖问道。

这边人群还在吵嚷,那边拆弹部队的人已经靠近秦陆焯的车辆。

蒋哲身上穿着厚重的防爆装,慢慢地走到秦陆焯身边,他透着玻璃镜片望着面前的男人,“秦先生,是你报的警吧?”

秦陆焯开口:“对,是我报的警。”

“你稍等,我们现在就排除炸弹。”

突然秦陆焯“嘘”了下,蒋哲顿住,就听他说:“你仔细听。”

蒋哲微愣,仔细地听。

没一会儿,他眼睛微缩,往后伸手要了工具,就将秦陆焯驾驶座上的椅背打开。

当椅背被拆开时,原本声音不算大的“嘀嗒”声一下子清晰起来。

之前秦陆焯就是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听到这个声音的。

蒋哲看了一眼正闪着危险红光的炸弹,上面连着一根极细的线,待他看清楚线的同时,转头看向秦陆焯:“秦先生,幸亏你没关门。”

如果秦陆焯上车关门,这根线一定会断掉,那样的话将会引爆这个装置。

蒋哲低声安慰道:“秦先生,我们待会儿会用工具将车门固定住,在此之前,你最好保持不动。”

秦陆焯苦笑一声,说:“嗯,我知道。

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半个小时了。”

此时有人去拿工具,准备将车门固定住。

现场排爆工作进行得紧张而有序,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外面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蔚蓝这边的这位咨询者八点半过来,她每次都是预约一个小时,却只待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所以她走的时候正是工作室正式上班的时候。

张萧端着水杯从茶水间走出来,低头看着手机,差点儿撞到蔚蓝。

“对不起,对不起,蔚老师,我没注意到您。”

她手里的水杯晃了晃,几滴水溅到了蔚蓝的毛衣上。

“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

张萧立即说:“在刷朋友圈,说是有个居民区发现了炸弹。”

这可是祖国的心脏,竟然发现炸弹,朋友圈这会儿都转发疯了,新闻网站都派人去了。

蔚蓝扬眉,略惊讶地问:“炸弹?”

张萧赶紧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打开小视频,说道:“就是这个视频,蔚老师您看,这么多警察在现场,还有拆弹部队,就是这个穿黑色衣服的报的警,是不是跟电影里面演的一模一样啊。”

蔚蓝原本没在意,只是当她低头看了眼视频时,原本不在意的眼神一下变了,她立即拿过张萧的手机,将这个视频重新点开。

因为是个短视频,而且离得挺远,所以拍摄得比较模糊。

即使这样,蔚蓝还是一眼认出了那辆车。

是秦陆焯的。

她想起早上的那个电话,顿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当时他就发现自己受到了炸弹威胁吗?

他怎么能那么若无其事?

张萧见蔚蓝的脸色一下变得这么难看,有些担心地问道:“蔚老师,您没事吧?”

蔚蓝将手机塞给她,疾步走回办公室。

穿好衣服之后,她拎着包就走了出来。

张萧还站在走廊上没离开,见她这么迅速地出来,赶紧问道:“蔚老师,待会儿还有咨询者要来……” 

“帮我取消。”

蔚蓝头也不回地说。

蔚蓝下楼上了车,车子刚倒出来,就熄火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启动车子,等车子开到路上,还是上班早高峰,蜿蜒的汽车长龙,仿佛看不到尽头。

蔚蓝开车从没这么着急过,她不停地拍打着方向盘,不断鸣笛。

当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她还险些撞上一个骑着自行车正试图闯红灯的人。

终于,在她猛地刹住车子时,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刚才她就像一个被溺在水中的人,大脑在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好在这一刻,她再次冷静下来。

她重新启动车子,拨通秦陆焯的电话。

秦陆焯的手机响了起来,蒋哲朝他看了一眼,其他防爆队员已经将工具拿过来,准备固定住车门,这样可以让秦陆焯离开这里。

蒋哲听着手机铃声一直响,说道:“秦先生,这个是平衡装置,我们需要确保你的安全,现在你真的不能动。”

秦陆焯听着手机的铃声,即便没看见打电话的是谁,心底也知道,是蔚蓝打来的。

他问:“我能接一下这个电话吗?”

蒋哲考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随后,秦陆焯在尽力保持自己平衡的情况下,从口袋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屏幕上“蔚蓝”两个字一直在跳跃,他嘴角微扬,按下绿色按钮。

“怎么了?”

他语气平静得根本不像是一个面临着炸弹危险的人。

蔚蓝:“我在回家的路上。”

秦陆焯一愣,刚要抬头,又想起蒋哲让他保持不动的话。

他听到蔚蓝那边不停响起的汽车鸣笛声,似乎也感受到对面那份难言的焦虑。

他低声哄道:“蔚蓝,我没事,你别害怕。”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承受着一切的是他,安慰别人的,还是他。

他的声音低沉又坚定,带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蔚蓝听到他的声音,明明知道他还没脱离危险,可心底的那种担心,仿佛真的退散了不少。

她低声说:“我知道,你也别害怕。”

秦陆焯听得笑了,还真没人跟他说过“别害怕”。

电话挂断之后,蒋哲望着他,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秦陆焯微微点头,蒋哲开始竖起手指,喊道:“一、二、三,松手。”

他慢慢松开手,车门被固定在原地,那条细线安静地悬挂在半空中,丝毫没有断裂的迹象。

秦陆焯往后退了两步,危机暂时解除。

蒋哲立即吩咐队员,将秦陆焯带到警戒线之外。

看见秦陆焯慢慢往这边走过来,肖寒立即冲过来,狠狠地抱了他一下,眼眶是真的有点儿湿了:“焯哥。”

秦陆焯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随后扑上来的沈放,他皱了皱眉,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沈放,不至于啊。”

沈放抽了下鼻子,一个大男人带着哭腔说:“老大,我刚才特害怕。”

“怕什么,以前咱们遇到多少事儿都走过来了。”

秦陆焯轻笑道。

那边蒋哲还在用无线电跟肖寒沟通,他已经开始准备拆弹。

等那边小心翼翼地将炸弹的外壳拆掉,过了一分钟之后,频道里突然传来一句粗口。

肖寒一愣,赶紧问:“怎么了?”

“假的。”

肖寒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秦陆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上前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对车子进行全面的检查。”

肖寒点点头,等他跟蒋哲沟通之后,那边就对这辆车进行全面排查。

两分钟之后,无线电里再次传来消息:“报告,蒋队,发现自制炸弹一枚。”

最后,他们又在另外一个地方发现一枚假炸弹,也就是说秦陆焯这辆车上被安了两个假炸弹和一个真的。

肖寒听完,脸都黑了。

“这是什么变态,完全想置你于死地啊。”

他看着秦陆焯,有些后怕地说道。

秦陆焯冷笑了一声。

这边蔚蓝一路开车回来,就快到小区的时候,她手机响了。

原本她没打算接,只是一撇头,就看见那串电话号码在她的手机屏幕上跳动,她记性很好,这串号码昨天她刚主动拨过。

她伸手抓起手机,接通,那边没说话,她已不耐烦:“说话!”

“你还好吗?”

明恒声音轻柔,听起来似乎在关心她。

蔚蓝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电话,眼神凌厉而清冷,她说:“你以为你用这种手段就能吓唬住我们?”

谁知那边却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叹息地说:“蔚蓝,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见他到这时候还在装,蔚蓝也不打算跟他多说,直接挂断电话。

这边明恒听着“嘟嘟”声,再低头一看,电话已经被挂断。

他不由得苦笑,倒真是她的性格,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当初她识破他对她的心理干预之后也是这样。

明明那时候她对他已经有些不一样,可当她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之后,还是立即选择远离他,切断跟他的一切联系。

或许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决断,让他总是刮目相看。

只可惜,每次她都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就像之前在越南的那片密林之中,他本打算杀了秦陆焯,带走她,没想到最后反而赔上了阿太的一条性命。

明恒低头拿出另外一部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说道:“立即安排他离开,别留下任何线索。”

这种自制的炸弹,即便再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们需要在警方找到他们之前,立即离开这里。

蔚蓝没能开车进入小区,这时候已经有记者在外面等着。

小区的保安和警察都配合阻拦,不再让外人进入。

“你好,我是这里的住户。”

蔚蓝挤进去,对拦在门口的警察说道。

警察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哪个单元的?”

蔚蓝将秦陆焯家单元楼号报了一遍,谁知警察朝她看了两眼,无奈地道:“小姐,这个房子登记的户主只有一个人,不是你的名字,麻烦你不要扰乱我们执行公务。”

“我……”蔚蓝张了张嘴。

显然这个警察以为她是记者,想要浑水摸鱼。

半晌,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有个人隔着横杆看着她,喊道:“蔚老师?”

蔚蓝望着他,那人笑道:“我是老黄,咱们前两天还在分局见过的。”

她想起来,老黄是景山分局的警察,她确实见过他。

秦陆焯当初抓阮坤时,牺牲的一名战友有个妹妹叫刘瑾。

刘瑾在学校的时候常受同寝室同学欺负,秦陆焯便以她哥哥的身份去学校处理。

前几天,刘瑾寝室的一个女生坠楼,刘瑾当时作为嫌疑人接受了问询。

案子由景山分局负责,由于涉及校园暴力和学生心理辅导,秦陆焯与蔚蓝去了学校。

甚至因为这个案子,蔚蓝前一天还单独去见了明恒。

老黄见她被拦在外面,又知道里面被困的是谁,赶紧过来把她领了进去。

他说:“您是担心秦队吧,放心吧,拆弹专家还在拆弹,不过秦队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蔚蓝的腿竟是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走路的时候,险些摔倒。

老黄惊讶地看着她,担心道:“蔚老师,您没事吧。”

蔚蓝摇摇头。

瞧着她面色苍白,老黄倒是能理解,男朋友出了那样的事情,能不担心吗?

蔚蓝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身姿挺拔,阳光照射在他的脸颊上,线条深邃又利落,透着股坚毅。

秦陆焯原本跟肖寒他们说着话,谁知身后传来一股冲撞力,像是心灵感应一样,他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秦陆焯。”

她仰起头,望着他。

秦陆焯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伸手在她后脑勺轻抚了两下,安慰道:“蔚蓝,别怕。

你看,这不已经没事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嘴巴就被堵住。

众目睽睽之下,蔚蓝闭着眼睛,深深地吻着他。

这一刻,她心中没有别人,只有他。

一旁的人刚开始都愣住了,之后所有人默契地转过头。

深吻结束,秦陆焯松开怀里的姑娘,他望着他,心中一股冲动似乎要喷涌而出。

蔚蓝开口说:“秦陆焯,我们结婚吧。”

秦陆焯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蔚蓝却有点儿激动,说:“刚才被拦在门口,我就在想,如果你真的出事,我连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你旁边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太快了,但是我知道,我绝对不后悔。”

她望着他,一脸真诚。

秦陆焯低头碰着她的额头,低声说:“我刚才惊讶了是不是?”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惊讶不是因为你的这句话,而是在想,你怎么会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蔚蓝,我想娶你。”

这一刻,他们心甘情愿。

寒风凛冽,此时的蔚蓝却丝毫没觉得冷,她目光灼灼地望向秦陆焯,低声问:“你不骗我?”

这句话让秦陆焯无奈地低声笑了出来,他说:“蔚蓝,看着我。”

蔚蓝当真抬头望着他。

他认真地望着她说:“蔚蓝,我想娶你。”

蔚蓝踮起脚,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颈窝里,他把她抱在怀里——这种感觉真好。

拆弹部队将整辆车仔细检查了一遍,总算解除了危险。

这件事影响挺大,不少记者在门口等着,毕竟是居民小区内,出现炸弹这种东西,要是真爆炸,估计会成为重大新闻。

虽然没事了,不过秦陆焯得去警局做个笔录,蔚蓝作为他的女朋友,也得一起去。

好在他们是配合做笔录,蔚蓝就开了自己的车。

刚上车,蔚蓝没发动车子,而是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人。

秦陆焯原以为她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只是在注意到她的表情之后,神色略严肃:“有事儿?”

蔚蓝点头。

他想了下,低声道:“是关于炸弹的?”

蔚蓝倒吸了一口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她苦笑道:“这会儿你比我像个心理医生。”

秦陆焯拉过她的手掌,用掌心包着她的手,低声问:“怎么回事?”

“是明恒。”

蔚蓝说道。

刘瑾的案子虽然很快破了,但她当时总觉得不对劲。

因为刘瑾寝室不和谐的原因,明恒作为心理辅导师曾给学生做过心理辅导,她怀疑是明恒为了引出她而从中干预,影响了凶手的心理。

和警方打过招呼后,她单独去找了明恒,他当然没有承认。

由于没有证据,她没有把这些告诉警方和秦陆焯。

她一直觉得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她不想把秦陆焯也卷进来。

可是明恒这么做,就已经把他卷进来了。

伤害她身边亲近的人,她无法忍受,也不会忍受。

听到“明恒”这两个字时,秦陆焯的脸色一直没什么变化。

半晌,他望着蔚蓝,低声说:“这件事,你打算跟警方说吗?”

蔚蓝点头:“当然,他这样做,可不仅仅是挑衅。

他是想伤害你,要你的命啊。”

说到这里,蔚蓝的手掌在方向盘上猛地拍了下。

秦陆焯有点儿惊讶,他极少看到她这么失控的模样。

他伸手将蔚蓝揽进怀中,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蔚蓝,别担心。

我说过,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在越南,那么难,咱们都挺过来了。”

蔚蓝伸手抱住他。

当极危险的事情在头脑中消散之后,有种叫后怕的情绪就会在心底弥漫。

刚才抱着他的时候,蔚蓝心里就觉得踏实,而这会儿放松下来,她发现自己手掌居然在微微颤抖。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蔚蓝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低声说:“秦陆焯,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承受不住的。

秦陆焯最后下车,将蔚蓝从驾驶座上换了下来。

其实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当时他拉着车门的时候,还能冷静地给沈放打电话,这会儿只是开车去警局而已。

他牵着蔚蓝的手从车头绕到副驾驶位置的时候,才发现她手掌特别冷,不仅冷,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替她拉开车门,在她坐下之后,弯腰亲了下她的额头。

等他们到了警局,肖寒便安排人给他们做笔录。

毕竟这件事不算小,炸弹危机,还是在居民区,就算是针对个人的,影响也极其恶劣。

肖寒刚一回来,就被方国辉喊了过去。

方国辉年纪有些大,电脑用得不算多,这时候他的电脑却开着,肖寒一进门,就看见他也在看视频。

肖寒双手背在身后,乖乖走了过去,刚准备说话,“砰”的一声,就听到方国辉手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吓得往后一退。

方国辉指着电脑说:“这帮记者现在真是太不像话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唯恐天下不乱啊。

你说说,制造恐慌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肖寒一愣,赶紧点头:“就是,咱们在前头卖命,这帮人在后面跟着煽风点火,实在是太应该了。”

方国辉抬起头,朝他斜视了一眼,哼了一声,说:“我告诉你,幸亏这次没出什么大乱子,要不然你小子可没机会在我跟前插科打诨了。”

“方局,不至于吧。”

肖寒嘿嘿一笑。

方国辉瞪了他一眼,问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炸弹已经拆除了,不过为了排除隐患,我们又把周围车辆和居民楼都检查了一遍,目前还没发现别的意外,而且我们也在调监控,不过那个小区是个老小区,很多监控摄像头坏了。”

方国辉顿时怒道:“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小区监控不是都有规定的。

谁的责任,都给我落实到底,要不然下次还是这么个样子。”

肖寒点头。

过了会儿,方国辉才低声问:“陆焯怎么样?”

“老大好着呢,真不愧是您带出来的人,那叫一个临危不乱。”

肖寒不是个愤世嫉俗的人,深谙在何时拍领导的马屁。

这会儿说点儿好话,老头儿也能开心点儿。

这不,肖寒刚说完,方国辉一张严肃的脸,还真的染上了笑意。

随后他又板着脸说道:“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炸弹到底是谁放的,以及来源,这可不是件小事儿。

回头我也得跟上面汇报,你小子一定要把这个案子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肖寒立即挺直身板,对着方国辉敬礼。

“是,方局,您放心,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件事涉及秦陆焯,肖寒自然会更加上心。

这边刚从方国辉的办公室出来,他就立即奔向办公室。

只是简单做笔录,用不着审讯室,他过去的时候,局里的小年轻正给秦陆焯做笔录,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也真是,问一句都要加个“请”字。

这会儿也问得差不多了,刚问完,小年轻正要把笔录交给对面的秦陆焯,让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漏了,谁知递过去的时候就被肖寒一把抓了过去。

“肖队。”

小警察霍地站了起来。

肖寒挥挥手,小警察望了他一眼,他才说道:“你先出去吧,我看看。”

等人走了,肖寒也把手里的笔录看得差不多了。

他抬头看着秦陆焯,说:“老大,现在这里没别人,您直接跟我说实话吧。”

关于明恒的事情,他没提,在笔录上提了也没什么用。

秦陆焯在看见肖寒之后,身体靠在椅背上,抬起手在桌子上点了下,问道:“有烟吗?”

肖寒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支递给秦陆焯,笑道:“就只有这个,老大你别嫌弃。”

“矫情。”

秦陆焯斜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当初他就是抽这个烟的。

只不过之前他受伤,再加上有蔚蓝在身边,就开始有意识地减少自己抽烟的量。

肖寒嘿嘿一笑,起身给他点了烟。

秦陆焯深深地吸了一口,灰白色烟圈吐了出来,他望着肖寒说:“之前刘瑾案子里的那个心理教授……” 

“明恒?”

肖寒立即道。

秦陆焯点头,说:“这个人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盯紧他。”

两人到底搭档了多年,他这么一说,肖寒立即点头。

这边秦陆焯跟蔚蓝出了警局,秦克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还不是他身边的秘书打的,是他亲自打的电话。

他说:“从今天开始,搬回家住。”

“不用。”

“那行,我跟你妈从今天开始搬到你那边住。”

秦克江口吻淡然,透着一股坚决。

他这话一说,秦陆焯愣了。

他朝电话看了一眼,号码没错,声音也对得上,就是这话实在不像是他父亲能说出来的。

不过他还是给了面子,低声说:“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

寻仇居然用上了炸弹,是不是等你哪天被炸得七零八碎,让你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才叫有事?”

秦克江的声音不小,站在他身边的蔚蓝听了个清清楚楚。

秦陆焯脸上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示意自己到一旁接这个电话。

蔚蓝点头,他这才慢慢走过去,低声道:“这事儿您跟我妈说了吗?”

“要是说了,你这会儿就该去医院看她了。”

秦克江想了下,还是低声说道,“上个月你妈去体检,心脏有点儿不舒服,她没让我跟你说。

但是陆焯,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不管你心底怎么疏远我们,也不能否认她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还在,你就得给我把自己保护好。”

这么多年来,对于秦陆焯的教育问题,秦克江都是采取理解和宽和的态度。

这次,他直接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搬回来住,要么我们搬过去跟你住。”

他说完之后,电话两边沉默了许久,直到秦陆焯开口说:“爸,我能求您件事儿吗?”

秦克江听到他喊爸,愣了下,这么多年,秦陆焯很少这么叫他。

“你能帮我去蔚蓝家里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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