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庆丢了“饭碗”总得找饭辙。他求一位在工厂当工人的战友为他做了铁钩,又搞一段尼龙绳子,准备到公路的陡坡上,干拉车上坡的营生。就这差事也不好干呀!他去朋友那儿取钩子和绳子时,就碰上了那小破厂的厂长,非说“好端端一座社会主义大厦,就是让你们这样一些损公肥私的人给搞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要没收。吴振庆怕连累了在这做工的哥们儿,也就准备交了,倒是那哥们儿火了,说:“吴振庆,你今天要是给他,从此我们不认识你!”

多少人过来说情,说他是个返城知青,无非为帮人拉车挣钱糊口,都打动不了那厂长。工人们个个冒了火,他的哥们儿骂厂长:“你他妈光一年请客吃饭花去多少钱?带老婆孩子游山玩水花了多少公款?”大门口围了一群人,闹了个不可开交,最后总算拿上这两件“吃饭家具”走了。但公路上都是机动车,没有人力车,等老半天揽不下一桩活儿。

后来他在路边一家小饭馆看到一辆拉蔬菜的卡车,两个人正修车,忙忙活活,老半天修不好,便凑上前去,听了听发动机声,心里有了些底,便对那两个人说:“两位师傅尽管去吃饭,如果你们肯让我试试,也许能替你们修好,如果修好了,赏我一顿饭钱,怎么样?”

那人问他一顿饭钱是多少,吴振庆说少了十元不行。又问如果修不好怎么办?吴振庆说,算我白忙。

那位车主说,这车要是真能修好,多加十元。等那两位酒足饭饱,吴振庆也把车鼓捣好了。但一旦车真能动了,车主却死活不认账,丢给吴振庆十元钱了事。吴振庆追问了两句,车主一派大方样,又给了他一元。

尽管犹豫了一下,吴振庆还是接过了钱,车上的人临走时又说:“连那几个剩包子也给他吧,反正道上不吃,也得扔!”犹豫了一下,吴振庆又接了。车开走后,吴振庆打开塑料袋,掏出包子,狼吞虎咽,他吃着吃着,好像噎着了一般,一抽一抽地捂住脸哭了起来。

当晚,吴振庆回到家里,看到韩德宝骑着自行车,在大门外等着他,见他回来了,韩德宝迎上前去:“你也没工作,跑哪去了,让我等你两个多小时!”

吴振庆说:“没工作也不等于不需要吃饭了……”韩德宝发现他手里的绳子、钩子,问道:“拉套去了?”

吴振庆点了点头说:“现在手推车少了,逛到郊区去了也没拉着……”

韩德宝从他手中拿过绳子钩子,看看,说:“别往家带,让大叔大婶看见了怪伤心的。”他把这些东西揣入自己兜里又说:“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

吴振庆不相信:“真的?”

韩德宝说:“我负责治安那一片儿,居委会需要找个帮助居民换煤气的人,我一听当即就替你揽下了。都是楼房居民,一般体格还真干不了。”

吴振庆问:“每月多少钱?”

韩德宝答:“一百。别嫌少,你先干着。干得他们满意了,我再找机会替你说句话,兴许往后能加到一百五。”

吴振庆惭愧地:“幸亏我们这些人中,你混得还不错,能照应点儿……”

韩德宝说:“什么关系啊,还说这些!你要同意,也别进家门了,现在我就带你去接上头。”

吴振庆有些伤心地说:“三十岁了,还没个自己的窝儿。走吧……”

韩德宝推车与他并行。吴振庆想起了什么事,站住说:“坏了!我今天还不能和你去。我跟郝梅约好了,下午四点,带她们母女俩去见一见小嵩他妈。”

韩德宝推了他一下:“得了。这些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了,我替你。”

韩德宝真是个热心肠,他带吴振庆去和居委会接上头,又返到了王小嵩家。

小嵩的母亲正静静地织毛衣,像一尊佛在坐数念珠。韩德宝推门入内,他抱着郝梅的女儿,随他而入的是郝梅。

韩德宝叫了一声:“大娘,我看您来了。”

母亲说:“是德宝吧?”

“是我啊大娘,我还把您经常思念的人带来了……”

母亲一怔:“郝梅?郝梅,你在哪儿?”她伸出双手探寻着……

韩德宝放下芸芸,轻轻将郝梅推至王母跟前。

郝梅向母亲伸出了双手。母亲抓住郝梅双手便站了起来:“郝梅,孩子,是你么?”

母亲的双手摸上了郝梅的脸:“孩子,大娘想你啊!大娘知道你不能说话了,可又……多想听你叫我一声大娘啊!”郝梅百感交集,泪如泉涌,偎在母亲胸前哭了……

母亲拥抱着郝梅也老泪纵横……韩德宝退出了屋,站在门外大口吸烟……

芸芸坐在床沿,肃然地瞪着自己年轻的母亲和一位城市平民中的老母亲相抱而泣,似乎体味到了什么是人生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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