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元想斥责他胡闹,可看到他坚毅的神情,又有些动摇,沉默良久,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当真有办法找到人?”

傅湉点头,“有。”

楚凤元背着手踱了两圈,又沉吟半晌,才略带妥协的叹气,“凤璋还留有一支亲兵在庆阳,让他们随你过去。”

他深深凝视着傅湉,肃容道:“边关险恶,战场刀枪无眼,亲兵必须时刻护卫你左右。若是……若是凤璋当真……”楚凤元闭了闭眼才继续说下去,“你不可以身犯险,必须立刻随亲兵回庆阳。”

傅湉深吸一口气,剧烈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坚定道:“我会找到他,他不会有事。”

楚凤元拍拍他的肩膀,背转过身,“你先回去跟傅夫人道别,亲兵随后就到。”

傅湉躬身行礼,这才缓缓退了回去。

刑部尚书随傅湉一同回了候府,傅湉将名帖取出来,又快速写了一封书信封好交给刑部尚书,便匆匆往后院去找傅有琴。

傅有琴见他神色急切,抬手温柔给他将凌乱的鬓发拨开,“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傅湉抿唇,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实情,露出个笑容道:“外族进犯,边关粮饷不足,如今国库空虚,我想将先祖留下的金银捐做军饷。”

傅有琴愣然,随后笑道:“国家有难,你有这个心思是好的,你如今才是傅家家主,捐便捐了,不用特意跟我说。”

她以为傅湉是担心她不同意,才特意说起这件事。

傅湉弯唇,轻轻扶着她的手臂坐下,“跟娘说是想求娘帮忙。”

他垂下眼睛,“我与沣水郡的朱家有些交情,正好兵部需请朱家冶炼一批兵器,我得随尚书大人走一趟,四方镇那边,还得辛苦娘代我去将密室的金银取出来。”

密室的位置只有他们母子两人知道,战事紧急,需要尽快筹集军饷,这个理由也说的过去,傅有琴没有怀疑,闻言应下来,“好,我回一趟四方镇。”

傅湉道:“皇上会派人护送你回去,如果有事,找庆年就好。”

傅有琴慈爱的拍拍他的肩,笑着道:“娘知道。”

傅湉按捺住心中急切,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等着亲兵到了,便借口说要启程去沣水郡,然后简单收拾行装,匆匆告别离开。

亲兵护卫队均是楚向天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原本留在庆阳守卫皇宫,傅湉要赶去山豫关,不宜带太多人,楚凤元便只拨了五十人随行护送。

护卫队的队长姓薛,见到傅湉先带人齐齐下马行礼,听说康乐侯又是捐粮又是捐钱,如今还要亲赴边关寻人,他们在心里就已经先有了好感,如今见他打了招呼就利索上马,没有半点娇贵,更加佩服几分,一队人在前面开道,一队人在殿后,便快马加鞭往山豫关赶去。

而此时在山豫关跟北禹关之间的深山之中——

树木林立,积雪没过膝盖,空荡的山谷间只有这一行人安静的前行,楚向天找了块空地让队伍停下来,就地安营扎寨。

士兵将地面的积雪扫开,将背上的干柴解下来,堆放在地面上,升起一堆堆的篝火,众人便聚集在火堆边取暖烧水。

楚向天蹙眉看向远处的山峰,神情没有丝毫的急躁不耐,反而越发的沉稳,“继续派人去探路。”

身后的探子领命,四个人带上轻便的行装分别往四个方向行去。

他们已经在这深山中迷失了五日。

当日楚向天带着两千人马前往北禹关支援,半路却遇穆拉乞力埋伏,楚向天反应极快,双方交战一个回合后,硬是没有让穆拉乞力占到便宜。

楚向天准备绕过他们继续前往北禹关时,穆拉乞力部下却忽然带出了八百楚人奴隶,其中老弱妇孺都有,他们被分成四五批,全部都外族士兵拖着带入深山之中。

穆拉乞力知道他的实力,若是楚向天赶往北禹关,那他们的突袭不会有任何胜算。

眼下已是深冬,为了尽快攻下城池抢夺粮食,穆拉乞力才想出了这个计策,赌楚向天必定会去救人。

只要拖住了楚向天,他们趁机攻下关口,就可以抢到足够他们度过一冬的粮食,而且北禹关跟山豫关之间群山险峻,熟悉山路的老猎人都轻易不敢入山,更何况是这隆冬时节,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折在里面了。

穆拉乞力确实足够阴险毒辣,楚向天看着被送入山中的奴隶,各个衣衫褴褛神情绝望,其中还有不少幼童,几百条人命放在眼前,他做不到见死不救,只能咬咬牙,带人追进了山中。

进山的外族分了几路,两千人的队伍被分散,楚向天带着四百人,追着其中一个外族队伍去。

这些外族都是亡命之徒,不顾自己的死活,更加不会顾及奴隶的死活,快马拉着关奴隶的笼子一路往深处疾奔,楚向天带着人费了老大劲才追上人,好不容易将人救出来,却倒霉的遇上了雪崩。

崩裂的积雪如同汹涌潮水,呼啸着朝山下冲来,楚向天他们还没来得及将人放出来,便拖着木笼车一阵奔逃,等到雪崩平息,来路却全被掩埋,他们一路奔逃连做记号的时间都没有,就迷失在了这白雪皑皑的深山之中。

救下来的木笼中装了一百多楚人奴隶,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前后被拖着在山道之上颠簸,有的体弱的人已经快要撑不住,楚向天只得先停下来让这些人休整缓口气。

这些奴隶多是被外族掳掠走的,在外族是最下等的奴隶,与牛羊牲口同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蹉跎折磨早就令他们失去了希望,即使被楚向天救了下来,仍然是死气沉沉。

楚向天不可能放弃他们,只能让士兵们督促着这些人往前走,以防他们掉队,行走的速度就更加慢了下来。

如此在山中已经过了五日,每到一个地方楚向天都要派出探子寻找出路,待探子回来,再确定方向往前走,只是这大山太深,一日根本走不到头,派出去的探子也很难寻到正确方向。

楚向天惦记着外面的战事,决定在此地休整三日,让探子再走远一些探路。

士兵们守在编成小队,两队负责巡逻戒备,剩下两队则一队去寻找食物,一队去寻找柴禾回来,烘干备用。

他们是快马赶去支援,身上带的行李补给并不不多,厚重的冬衣分了一部分给被解救出来的奴隶,士兵们只能靠烤火取暖,所以干柴是必不可少的。

楚向天则坐火堆旁边,拿着一根木树在地上画着他们走过的道路,深山白雪,四处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他们只能依靠着远处的山峰大致分辨到底走到了哪里。每确定一个方向都要慎重再慎重。

在他边上,一个脏兮兮、裹着十分宽大的棉衣的小男孩蹲在他旁边,他怀里还抱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两个孩子抱在一起,都是一样的默不作声,只是大点的孩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楚向天画的地图看。

楚向天闲着没事就逗他,“你看的懂?”

大孩子抬起脸,一双眸子黑黝黝的看着他,面部轮廓比一般人要深,鼻子微勾,看起来有点外族血统,多半是被掠走的大楚女人跟外族生的。

只是外族向来视楚人为低等人,这生下来的孩子估计也没什么好待遇,看他跟这些楚人奴隶关在一起就知道了。

楚向天凑近一些,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这孩子胆量倒是不小,其他人看见楚向天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孩子抿着唇一声不吭,还把头躲开了。甚至抱着怀里的小孩挪远了一些。只是眼睛又紧紧盯着楚向天画的地图看。

楚向天倒是来了兴趣,“看出什么了?”

大孩子抿抿唇,片刻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但楚国话倒是说的字正腔圆,“记路。”

他伸眼睛盯着地上,嘴中却道:,“记住了路,就算被丢下了,我们也能靠自己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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