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的纸盒包装有三个边都凹进去了,要么是小狗从救助站来找她的路上摔了跤,要么就是打架时候撞到了。

小狗显然也刚发现他送的东西被弄坏了,眼瞳里不禁聚集了一点水汽,脸颊比刚才更红,难过地垂下头,把手往回缩。

喻瑶的动作比脑子还快,一把按住小狗手腕,接过他的礼物。

陈路严肃的话又回到她耳边:“你别被他外表骗了,我怀疑他根本是个天生的犯罪分子,人都傻了攻击性还这么强,为了一盒牛奶就暴力袭击别人,应该抓回来管制。”

然而那盒牛奶,被小狗期盼又羞涩地捧起,现在属于她了。

喻瑶手指紧了紧,或许陈路说的是对的,但她自己有眼睛有心,不会只凭别人的结论来判断一个人,至少她认识的小狗,纯净温驯,对她全身心信赖,豁出命救了她。

她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喻瑶看了眼时间,从通讯录里找出中心医院神经科主任的号码,响了三声后接通:“瑶瑶,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姨,我这边有个很急的病人。”喻瑶扫视着小狗浑身上下的伤,最后定格在他脸上,明明已经不舒服到呼吸困难的程度了,却因为她的亲近,暗淡眸子里就一荡一荡地流出光来。

她果断说:“外伤很多,心智不太健全,我想马上带过去请您看看。”

徐主任爽快答应:“我刚好在医院加班,你们过来吧。”

喻瑶挂完电话,斟酌着伸出手,点了点小狗的额头,尽量减少接触面积,免得给他建立起更多不必要的依赖:“出来。”

小狗言听计从,循着她指尖的那一丝温暖,从小空洞里爬出来,吃力地贴墙站好。

喻瑶把他拉到台阶上坐下,弯腰交代:“我先去楼上喂狗,等车到了就下来,带你去医院。”

来回说了三遍,觉得他应该理解了,于是她起身往上面走,走了两步听到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小狗满眼慌乱,鼻尖也是红的,做错事了似的亦步亦趋跟着她。

喻瑶不得已只好带上他,到了三楼家门口,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被欢迎,不敢上前了,老老实实抱膝坐在外面,歪头看着她。

……可,可爱。

喻瑶额角直跳,索性没关门,一进去就被芒果飞扑,她抱住小家伙轻声哄了两句,把狗粮倒进食盆喂它吃。

小狗窝在昏暗里,直勾勾望着门内的情景,睫毛颤了颤,干涩的唇抿紧,很小声地吞咽了一下。

喻瑶开衣柜找出一件最oversize的大衣,顺手抓了一叠湿巾,恰好白晓的车也到了楼下,她把大衣裹到小狗身上:“走吧,去看医生。”

白晓对天发誓,在今天晚上之前,他的嘴从来就没张这么大过。

“……这他妈是谁?!”

“你火烧眉毛地大半夜找我去医院,咋还牵了一个?!”

喻瑶抽空看了白晓一眼,暂时没解释今晚的意外,冰冰凉凉说:“流浪小狗啊,不是你建议我捡回来的么?”

白晓心率直奔二百八,开车往中心医院狂奔的路上,他竖起耳朵听着后排动静,每一分钟都觉得自己要坏掉了。

“湿巾给你,自己擦擦脸,嘴角都破了。”

“……”

白晓内心卧槽:嘴怎么能破,咬,咬的?!难道是接吻太激烈了?!喻瑶咋能这么凶!

“不懂,还是力气用完了?”

“……”

白晓瞳孔地震:力气都他妈用完了!大晚上的,一个男人发生这种情况还能因为啥,该不会是床,床上太卖力了?!

片刻后,女声轻“啧”了下,无奈道:“好,我给你擦,不过我没轻重,你疼了可别哭,衬衫也解开点,脖子那还有血。”

白晓俊脸通黄,震撼到怀疑人生:他跟喻瑶好几年了,刚知道她还有虐待的癖好?!

月黑风高,风情女明星把人家美少年嘴唇咬破,翻云覆雨蹂躏到没力气擦脸,连那么白净修长的脖子也给弄出血了?!

难怪要连夜去医院!

人性何存,渣到没边儿了。

后座上,喻瑶开了灯,抽出消毒湿巾给小狗一点点擦拭唇角,顺着揉到眉眼脸颊,碰上伤口时他疼得厉害,咬牙忍着,把自己凑得更近点,用擦干净的额角偷偷蹭了她一下。

白晓从后视镜看见,内心八级大地震。

美少年都被玩坏了还讨好她,实在太惨,他要哭出来了。

中心医院的夜班门诊彻夜亮灯,神经科徐主任坐在办公室里,尽力压下惊讶,面色如常对待着明显病情不轻的小狗。

喻瑶是她好友唯一的女儿,自从年前跟爱人相继过世后,喻瑶失去双亲,性子就越来越冷,能让她深夜带来的人必定关系特殊,只不过……

徐主任先打预防针:“你有个心理准备,外伤是小,他的智力是大问题。”

因为喻瑶就在身边站着,小狗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懵懵听着徐主任的话,隐约感觉到自己是个很讨人厌的麻烦,他肩膀绷起来,手指抓着椅子边,抬头惶恐地看喻瑶,害怕她转身就走。

喻瑶被这种眼神搅得心神不宁,干脆抬手把他双眼一盖:“别看我。”

白晓恰巧交费回来,见这场面鼻子一酸,都吃干抹净了还对人家这么凶,渣透了!

接下来是联合几个医生的全面系统检查,小狗要被带走,不安地挣扎抵抗,但喻瑶又在场,他凶狠不起来,只是呛咳着凝视她,水迹泫然欲滴。

喻瑶没办法,头疼地跟上去,倒不是她想放任不管,主要是因为……小狗得脱衣服。

医生们束手无策,再搞下去小狗又要受伤,谁都不能上手,喻瑶只能自己来。

一群人围观下,喻瑶冷着脸给小狗解扣子,灯光一照,他皮肤白得似冰,在光线下显出微微透明的绝佳质感,大小伤痕刻在舒展的肌理上面,尤为触目惊心。

小狗乖了,低下脑袋贴着喻瑶,有点赧然,耳朵悄悄变红。

喻瑶忍着不往下看,被他颈间的项链吸引住目光。

链子价值不菲,吊坠却是很廉价的塑料小玩意儿,她没由来的有种熟悉感,仔细想想,她小时候好像很流行这种样式的发夹,买过很多个,早不知道丢去哪了。

小狗怎么会戴这样的东西。

喻瑶打住猜想,深吸口气,把手慢慢往下滑,放到他长裤边缘,牙关发痒。

她一字一顿:“你自己脱行吧。”

狗狗眼纯洁无邪,不动。

喻瑶加重语气:“再说一遍,自己脱!”

被吼了,狗狗眼飞快染红,潮湿靡丽。

喻瑶神经一跳,不由自主降低了音量,拿出哄芒果的口吻:“乖啊,听话,自己脱裤子。”

小狗这才配合,垂眸发现喻瑶的手还在自己腰上,他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一起往下一拉。

哗。

裤子掉了。

喻瑶面无表情,一如往常的高冷漠然,镇定转过身说:“好了,你们检查吧。”

然后她往前走了两步,默默扶着墙,捂住突然充血发热的脸。

……他奶奶的。

近两个小时后,报告单全数出来,堆叠在徐主任的办公桌上,除了外伤,血液五脏器官,包括各种判断心智的测试也都查了一遍。

徐主任叹息:“都是皮外伤,大部分在社区医院处理过了,没什么事,脏器也没问题,不聋不哑,能正常说话,至于他一直不说的原因……”

她神色有些悲悯:“是他不会说。”

喻瑶蹙眉。

“我们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目前来看应该不是天生的,很大概率是后天被药物等等原因影响,导致他现在的心智只有幼龄儿童的程度,除了本能,几乎没有多余的行为能力。”

“没人教他说话写字,他对这个世界一片空白,比起真正的儿童,他肯定还要更艰难,就算是以后有人照看他,耐心把这些东西都教给他,他也不可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他是病人,无法治愈的那种病,你懂吗?”徐主任担忧地注视喻瑶,语重心长问,“瑶瑶,你不会……是打算管他吧?”

小狗就在一边,他听不懂太复杂的话,可他会看表情,会听语气。

他明白什么是嫌弃,什么是冷。

身体里所有的惊恐都在这一刻席卷上来,把他拆得七零八落。

气氛凝固。

寂静少许之后,喻瑶终于出声,郑重说:“我保证我以前跟他素不相识,所以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他已经失智成这样了,连自己也不记得,怎么会那么死心眼儿,从见面开始就傻乎乎跟着我的,换谁都不行。”

徐主任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微妙。

“……你听过印随行为吗?”

喻瑶微怔,随即睁大眼。

印随行为,那不是小时候故事书里讲的,刚出生的小鸭子在破壳之后,不管第一眼看见个什么东西,都无条件追在屁股后面?!

空气诡异的凝固。

小狗一脸无措。

喻瑶匪夷所思地跟他对视半晌,缓缓开口。

“所以——”

“我这是无痛当妈了,对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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