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燕南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看明白,猛地被安捷一手按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还滴着血的伤口忽略不计的,然后是一通扫射,这长相斯文的男子骨子里有某种嗜血疯狂的东西,当他拿起枪的时候,那东西会传达到他的眼底和神色里。

莫燕南心里反而平静,一路上数番惊吓,数番做好死的准备,一回又一回地以为自己走到了绝境……于是越来越坦然了。

机枪轰鸣,又是一番惨叫嘶吼,莫燕南头顶被安捷压着,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等待这些东西过去,等待着,杀戮和争斗的平息。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是大亮了,安捷轻轻地放开他,他们头顶的牢笼在承受了巨大怪物的体重和机枪的扫射后终于不负众望地塌了,安捷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把枪扛在肩上,受伤的手臂麻木无知觉似的攀上紫色献血流下来的地方蹿上了地面,回头对他递出一只手:“快,上来。”

莫燕南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恍然间觉得这一路上,都有这么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带着深深浅浅不明原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对他伸出一只手——上来。

谁说人与人之间只是萍水相逢?

安捷见他愣着,以为他害怕,笑着补充了一句:“没事,你这珠子好像辟邪,我刚才留意了,那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亮片虫子都躲着我走。老莫,你眼光这么准,回头到了镇上给我挑几个吉祥物吧?”

莫燕南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这么一番生死较量之后,居然一扫畏畏缩缩,升起一丝少年人的豪情来,抓住了安捷递过来的手:“行啊,只要你钱带够了,要多少有多少……”

就连大漠里那烤死人的太阳好像都变得可爱了似的,劫后余生,一下子很多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通了,莫燕南又想起那长眠于地下古城的李三儿和老马,大悲大喜一番,过后是醍醐灌顶样的透彻。

生死门前走一遭,人间诗书便可弃之矣。

忽然,莫燕南的笑容猛地一顿——安捷身后!

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地用力推开眼前一脸轻松毫不知情的男子,接着胸腹间好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穿透,滚烫的液体带着灼烧皮肤的热度流出来,他看见安捷目瞪口呆的脸,不合时宜地想,这人还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

安捷眼睁睁地看着这老书呆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下子推了他一个趔趄,身后那只没死绝的人面怪的镰刀腿生生没入了他的胸腹之间,顷刻间血流如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一通狂射,怪物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便血肉模糊地轰然倒地……一起的还有莫燕南。

只教人,来时众众,去时独独——

原来绿珠之城的诅咒,是真的。

老教授的眼镜在地下的时候就掉了,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地遮住额头,皮肤因为长时间旅行的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有的地方泛着不甚明显的老年斑,那双显得有些浑浊的褐色的眼睛拼命地睁大,瞳孔的焦距却越来越不明显。

“教授,老莫!”安捷一枪轰下了怪物的腿,将它巨大的尸体艰难地踢到一边,看了一眼老教授的伤口就别开了眼,伤口他这辈子见得太多,一眼半眼就知道还有没有救。

莫燕南的嘴唇哆嗦着,安捷要把耳朵贴到他嘴边才听得到他说什么。

他说:“匆匆……小瑾,小瑜……我……不是个好父亲……”

老教授艰难地抬起手,一寸,再一寸,然后摸到胸口的时候,突然失去了力气,阅尽古今却不通世事人心的头和那双拿了一辈子笔,最后却被迫拿起枪的手一同垂了下去。

安捷抿了抿嘴唇,摸到他胸前的小口袋,取出那个他贴着心脏放着的皮夹子——上面五个人的全家福,孩子和父母相拥在一起,其乐融融。

他呆呆地望着那定格在一瞬间的笑容,大漠茫茫,风沙莽莽。

一个极细小的、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安捷木然地低下头去,手腕上缠得紧紧的绿珠链子忽然断开了,大概刚刚他开枪的时候动作太大磕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中间裂开缝隙,碧绿的液体涌出来,沾在他的手腕上。

那绿色似乎有生命一样,一点一点地攀上他的身体,奇异的热度从皮肤表面升起来,身体里面却一点一点的凉下去,很难形容那种凉意——好像内脏都被冻住了似的,安捷的意识慢慢模糊了。

他有些自嘲地想,原来这里等着自己呢。

渐渐暗下去的视野是荒凉之极的沙漠,烈日,黄沙……此起彼伏的沙丘,干燥得要把人皮肤吹下一层似的风。

这么多年的冒险过后,总算把命送在了这么一个人鬼不至的地方。

他心里有种奇异解脱感。

木莲……木莲……你还等着我么?

谁在想着你,而你,最后又在想着谁?

秦淮月,霸陵雪,千秋万古一双人
一代容颜,高楼梦断一时间
百年离恨,斗转星移了无痕
只教你,来时众众,去时独独。

作者有话要说:呼,总算都死光光了,下面进入主线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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