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天门万潮谷密林深处,终于从最后一重幻境中脱逃出来的林桀重重喘了口气。

在幻境里他看到了太多他不愿意见到的情景,有真实发生过的,有虚幻的,最后一重直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所珍视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倒在他面前,胸口被那会吃人的树藤捅了个对穿,汩汩流着血,而后被吸成了一具空壳。

他顺着那一具具空壳看过去,有孟析、有白柯、有师父霍君宵、有老祖宗余贤……以及排在最后的那个姑娘。

那是他失去音信已久的姐姐。

幸好,在极大的恐惧和心寒之间,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想起白柯说过,那树藤杀人的时候,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空壳。

别说皮囊了,最后能剩一小滩血水就算多的了。

更何况,他的君宵师父和咸鱼老祖宗怎么可能被区区几根树藤弄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冷静下来的他才得以从那一重幻境中出来,只是在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都不敢睁眼,因为一重又一重的幻境已经搞得他分不清真假,辨不明自己是在幻境中还是在幻境之外。

不过现实似乎根本容不得他有片刻迟疑,因为他才刚喘了两口气,扑通直跳的心脏还没平静下来,就依稀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惨叫。

好不容易从虎穴中出来的林桀就是一抖,猛地睁开了眼。

幻境交错中,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似乎被塞住了一半似的,听不大清楚声音,视线也像是刚睡醒一样,模糊得几乎看不清面前的情景。

他正努力眨了两下眼睛,想让视线清晰一点,就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抓住,整个人被猛地拽到了旁边,动作之突然,速度之快,惊得林桀“妈呀”叫了一声,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发什么呆!”拽他的人低喝了一声。

低沉的嗓音对林桀来说简直不能再熟悉了——是君宵师父!

在幻境的惊险中沉浮了许久的林桀听到这声音,简直要泪流满面了,一边拼命揉着眼睛一边嚎道:“哎哟卧槽师父你总算来了!我刚才莫名其妙陷进了一段又一段的幻境,差点就出不来小命不保啊啊啊啊!”

眼睛被他揉了两下,又拼命眨了眨,视线这才终于清晰起来,就见霍君宵已经不再是他故意伪装的少年样子了,而是恢复了成年后一身黑袍的模样,俊眉皱得死紧,一脸沉肃,怀里还紧紧搂着一个人。

就算不用看,林桀也知道那是白柯。

不过再仔细看看,白柯好像也变了点模样,只是他并没有像君宵那样恢复成原本的样貌,而是跟他伪装的少年模样有些类似,只不过稍微成熟了一些,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似的。

“诶?小白他——”林桀见白柯一脸苍白,血色全无,忍不住担心道。

“都一样,中了恒天门的招,入了幻境了。”君宵沉声道,“一睁眼便已身在此处,怕是在幻境中被恒天门的法阵引过来的。”

“引过来?”林桀诧异:“引到这类来干嘛?”

君宵瞥了他一眼,还未答话,便眼疾手快地一个闪身,捞住林桀急掠了数十米,而后冲前方一挑下巴:“引过来喂邪物。”

被乱七八糟的变故搞得一头雾水的林桀顺着他的动作朝前看过去,顿时腿就软了,差点没直接跪下——只见数十米远的地方,一株树似的邪物坐镇在那里,粗壮的主干估计十个人都合抱不起来,高得叫人心惊。

在那主干之上,长着无数分岔,延伸出无数的枝桠,每一条枝桠都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挥舞甩动。

而那些枝桠林桀眼熟得很!

因为和先前他们在密林间碰到的那些树藤长得一模一样。

林桀倒抽一口凉气,就见那邪木半裸露出土地的根部也在扭动,而后猛地从地底窜出来,可谓上下夹击,让人简直避无可避。

显然恒天门在这林中设置的法阵不止一处,并且似乎都是以幻境为辅助,将人引到这一处。

因为不远处的林间,又有三五个神志不清的弟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

他们简直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有两个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幻象,直接相揪着扭打在了一起,十分狼狈。

只见那硕大的邪木周身抖动了两下,近百条枝桠便直冲那几个弟子而去,一副饿疯了的模样。

君宵立刻抬手祭出长剑,紧搂着白柯,化作一阵剑光,直直朝那百条枝桠掠起,只见一阵扎眼的金光,数百条枝桠被君宵的长剑剑气彻底刺穿,断了个彻底,滚落在地,而后瞬间化作了一团黑气,又重新涌进了那株邪木主干中。

君宵长袖一扫,带着那三五个神志不清的弟子朝林桀这处掠过来,落地之后转头一看,却见那被斩断的数百枝桠已经又长出了新枝,丝毫无恙。

林桀:“……”卧槽这特么怎么打?!

君宵也没想到这邪木居然如此古怪,一副不死不灭的架势,顿时紧紧蹙起了眉。

可情势紧急容不得他们有片刻喘息,新的弟子还在不断闯进这里,君宵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出手将他们救下来。

然而那邪木也并不是个傻的,最开始林桀他们站在这里,那邪木只顾着揽自己脚底下的猎物,懒得顾这边,可当它发现脚下送上门的猎物都被人搅合了,一口没迟到的时候,那邪木便有些疯癫了。

只见它周身逸散出萦萦袅袅的黑气,缠在它每一根枝桠上,顿时,整株邪木便疯了似的扭动起来,长而粗的枝桠如同灵蛇一般,四处攻击,几乎无孔不入,连躲都难躲开,而那邪木的主干,更是甩动着直接奔着林桀他们所待的地方而来。

君宵既要顾着怀里人事不省眉头紧皱的白柯,又要顾着一群得了鸡癫疯似的崽子,只得大包大揽地圈了所有人一再退散。

就在他分身乏术的时候,余贤终于从一旁的密林中闪了过来,上来就对着那邪木一顿砍削。

顿时人影重重,剑光直闪。

余贤顺着邪木的边遛了一圈,而后飘然落在君宵身边,一边道:“臭小子,你什么时候砍个妖树也这么磨磨唧唧的了?”

可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君宵开口,那邪木就现身说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君宵为什么磨磨唧唧地没把邪木砍干净”——

只见所有落地的枝桠再次瞬间化作无数团黑气,一股脑儿地涌进了树干里,接着,那些断了的枝桠就再次长了出来,仿佛从来没被砍断过。

“……”余贤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那邪木,道:“这是个什么糟心玩意儿?!”

林桀哆哆嗦嗦地指着那邪木道:“这就是那树藤的根源?那就是说——恒天门在万潮谷里养着的所谓血兽,就是这个东西?”

“恒天门这帮欠收拾的,果然一个个脑子都不好使,这他娘的怎么看怎么也不是兽啊?!”余贤被这邪木弄得忍不住要骂娘,“又是幻境又是这劳什子玩意儿的,孽做多了也不怕平白遭雷劈。”

可偏偏这株让人束手无策的邪木是他们避不开的。

因为照他们之前的猜想来看,不论是密林出口,还是通往冰魄的入口,大概都和这邪木有关。不把这邪木彻底解决了,林桀他们出不去,君宵也没法带着白柯去找冰魄。

而白柯现在的状况……

君宵和余贤都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白柯似乎还在幻境中挣扎,眉头死锁,薄唇紧抿,额头甚至还渗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

恒天门布了九杀阵的寓意,大约就是制造幻境,而后在幻境中将打算牺牲的弟子一点点地引至这邪木所在之处。所以不论是君宵、余贤,还是林桀乃至其他修为低浅的小弟子,陷在幻境中的时候,并不会彻底昏迷,而是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一路跌跌撞撞地朝这里来。

只有白柯……

君宵无比庆幸即便陷入幻境,他攥着白柯的手也没有放开,所以当他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看到白柯的情况。

只是在他睁眼的时候,白柯也恰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似的,整个人倒了下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周围修为再浅薄,看起来再木讷的小弟子,在被君宵救下之后,都已经逐渐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了,除了白柯。

君宵不信以他的思虑会弄不清自己正现在幻境里,更不信他找不到破绽无法破除,除非是他所历经的幻境太过不寻常,耗尽了他的心力,又或者,和体内的七星丹也有关系……

不管是哪一样,当务之急,都是将这邪木摧毁,而后尽快将白柯从这里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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