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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秋婵进来的时候, 桶里的水已经凉了,耳房里热气也散了,而周沅整个人呆若木鸡,抓着寝衣的手僵硬, 寝衣下摆都浸湿了也浑然没发觉。

秋婵吓了一跳“姑娘您怎么了”

周沅怔了一下,神思被拉了回来。她轻轻摇头, 扶着浴桶站起身,夏荷很快批了一件红色布袍子上来,将她身上的水渍擦干, 才套上了干爽的寝衣。

“秋婵。”周沅偏头。

秋婵啊了声,等着她吩咐,可却见周沅愣在那里, 张了张口, 然后什么都没说。

周沅脚步停在耳房门槛边上,没继续往外走,不知怎的心下有些发慌,她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两个丫鬟满脸疑惑,怎么顾大人进来一趟, 姑娘跟变了个人似的, 满脸心事的模样。

夏荷催促道“姑娘”

周沅回头让了一步, 抬了抬下巴指着前方“你们先出去。”

两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迟疑的迈着步子出去, 直到了里屋, 她二人回头一看, 都没见周沅出来。

夏荷秋婵也不敢在继续久留,匆匆便退下了。

周沅在耳房靠里屋的那面墙站定,偷偷探出头看了一眼,顾微凉正靠在床榻旁翻着书,看着没有要睡下的意思。

寝衣单薄,周沅蓦地颤了一下。

她心下幽幽叹了声气,无奈的垂头看着因为凉意而蜷起的十个脚趾头,总不能在这里站一晚上吧

小姑娘慢吞吞挪了几步出去,见顾微凉并没往这里看,而是静静翻着书册,心下缓缓松了口气。

直到床榻边,周沅也没敢往他那儿看一眼,兀自从床尾爬上来。

上回周沅吸取教训后,床榻上便有了两床被褥,这会儿周沅钻进自己的被褥里,四周掖的紧紧的,防狼似的,后脑勺对着顾微凉,

一声不吭的闭起眼睛。

没一会儿,顾微凉合起书册,拉了拉被褥,便也躺下了。

他没再说一些叫周沅胆战心惊的话,也没有什么出的举措,仿佛方才在耳房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

翌日,周沅难得起了个大早,醒来时顾微凉都还没起身去上早朝。

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她既是受了皇后所托,这差事自然拖不得,早早办完就好。

何况长恩寺向来香火鼎盛,也听说灵的很,她就当去上香,还能顺便许个愿。

只是顾微凉浅眠,任是周沅动作再轻,也还是将他吵醒了。

男人睡眼惺忪的睁了睁眼,就见周沅已经梳洗穿戴好,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周沅一顿“我吵醒你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闻言,顾微凉果真闭上了眼,那满脸困意是真的。

但他却是睡不着的,听着周沅出门,红木门被合上,里屋一下静了下来。

但不多会儿,门又被从外头推开,周沅脚步轻慢的走过来,她拉了一下顾微凉的被角,男人顺势睁开眼。

就见周沅慢吞吞的说“我去寺里上香。”

顾微凉有些惊讶,但依旧面色不动的应下“带上丫鬟和家丁,车上备些吃的,别饿着。”

他声音带着早间刚睡醒的沙哑,但还是很好听。

周沅点了点头,抿了抿唇角说“那我那我这次算是告诉你了。”

床榻上的男人忽的一怔,这才抬眸看过去,心念微动,胸口一阵温热。

他向来是个凉薄的人,一时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情绪,只是下意识将被褥里的手伸出来拉住了周沅,将她向下拉了一下。

他像是有话要嘱咐她的样子,周沅顺着他的力道坐下,侧耳俯身“你说呀,我听”

猝不及防,顾微凉仰起上半身,一手压下周沅的脑袋,薄唇准确无误的印在姑娘那刚涂了口脂的小嘴儿上。

依旧是克制的,冷静的,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无从解释,也没有意义,就是想亲她一下。

“去吧,别久留,早点回来。”

他神色太自然了,自然到周沅都不好意思质问他为什么又亲她。

昨夜在耳房是他没来由的情绪失控,那今天

难不成是他刚睡醒脑子不清醒么

小姑娘一脸茫然的哦了一声,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上,出门时还绊了一脚,幸而秋婵眼疾手快的扶住。

就见夏荷咦了一声,仔细盯着周沅看,随后才疑惑道“姑娘口脂怎么花了,不是刚涂的么”

周沅下意识拿手挡住嘴,脚步匆匆钻进了马车里。

夏荷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秋婵失笑的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没眼力劲儿。”

夏荷更茫然了。

长恩寺的香火很是旺盛,常来上香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家的夫人,从前柳氏也常来这儿上香为周家祈福,偶尔说过几次要周沅一道来,可周沅性子懒,回回都拒了,没想第一次来竟是因为皇后。

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袍的小尼姑领她到了佛殿,周沅也没急着就要找燕环,认认真真拜了几尊大佛,又捐了香火钱,这才开始打听。

她今日带着顾家的腰牌,小尼姑不敢怠慢,很快便将周沅带到了后院,随后匆匆知会了主持。

燕家的姑娘在寺里歇息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了加上护国大将军的身份,并非是谁来都能见到燕环的。

燕环身子不好,情绪又极其不稳定,万一出了事儿,他们整个长恩寺都难辞其咎。

因而惊动了主持,主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拖着缓慢的步子到周沅面前,仔细询问一番,直到周沅拿出皇后娘娘的信物,方才恭恭敬敬领着周沅到最偏远的一间禅房。

隔着大老远便听到一声尖利的喊叫,周沅冷不丁浑身一颤,脚步慢了下来

只见老主持摇头叹气道“燕二姑娘如今实在不好,不肯喝药,也不肯让人近身,若夫人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可一定要好好劝劝,二姑娘那身子,实在折腾不动。”

“可她为什么”周沅猛然住了嘴,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这事恐怕涉及到燕家密辛,还是不知道为好。

况且皇后只让她代交物件,将东西给了燕环,剩下的事儿本不该由她操心。

虽是最偏远的禅房,都修葺的却十分舒适,看得出里头住的人身份尊贵。

主持站在门外,合手低头道“老僧不便入内,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夫人尽管喊人便是。”

周沅屏住呼吸点了点头,被这情形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燕环究竟是什么病才让众人如此提防。

禅房木门被推开,里头很敞亮,周沅小心踏进一步,就见一地药渣和瓷片,伺候燕环的丫鬟哭着在劝。

见有人来,丫鬟不由闭了嘴,燕环也扭头看过来。

周沅没见过燕家这位姑娘,但也有所耳闻,说是十二三岁时落了水,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再没出过门。但却没人知道她一直在长恩寺静养。

但叫周沅惊诧的,是燕环那张神似皇后的脸,太像了,几乎有七八分相似。

燕环已经许久没见生人了,她仔细打量周沅,声音出奇的好听,一点也不像方才禅房外头听到的那一声喊叫。

“你是谁家里派来看我的”

周沅一顿,点下头“是,家里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她偏头,朝夏荷使了个眼色,夏荷立即将长条匣子捧过去,燕环身侧的丫鬟接过,迟疑着递到燕环面前。

燕环兴致缺缺,敷衍的用一只手开锁扣,食指一挑,里头的东西便呈在她眼前。

只见刹那间,燕环神色一变,身子僵硬,随即颤着手拿出里头的东西。

陈旧的荷包,粗糙的针脚,那绣着她年幼时所有爱意的临字,一下撞入眼中。

“他他叫你来的”她眼里都是泪,扭头去看周沅。

周沅愣了一瞬,没太深究燕环口中的他是谁,只轻声道“她希望二姑娘瞧见这物件能高兴些,好好瞧病,好好吃药。”

燕环紧紧抓着荷包,没再说话,而她身侧那个丫鬟见状,忙给另一人打了眼色,低声道“快叫厨房再熬一碗药,快。”

燕环这才认认真真将目光落在周沅身上,语气和脸色都缓和下来“你是宫里来的你坐,陪我说说话。”

皇后所托周沅已经做好了,何况不知为何,燕环浑身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是以周沅没上前,摇头拒了“东西送到,二姑娘好生用药。”

说罢,她不再理会燕环,转身便要离开,却见角落的梨木架子上放着凌乱的宣纸,有的掉在地上。

周沅随意一瞥,瞧见一个顾字,她下意识站住脚,鬼使神差的走过去,这回看清了。

赫然在目的是顾微凉三字,被重重打了个叉,旁边还有点点墨渍,像是毛笔摔在上头甩出来的。

“你认识他”燕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

周沅手一僵,忽然想起那天临出凤栖宫时,皇后拉住她,嘱咐道“东西送到后不要久留,别提本宫的名字。”

“远远见过一回。”周沅犹豫片刻,冷静的答道。

“哦。”燕环慢条斯理的从周沅手中将宣纸抽回,盯着纸上的名字看“坏人,当初若不是他,现在我才是皇后。”

周沅眉头狠狠一跳,指尖都僵硬了。

又听燕环笑了声“看着温文儒雅,谁能想到,他眼睛都不眨就杀了人,满手都是血,满手都是血”

燕环自言自语的重复念叨,而周沅早就呆住了,匆忙离开,也没搭理燕环,脚步匆匆的一口气走到长恩寺门外。

秋婵与夏荷在后头好不容易追上,直喘着气问“姑娘,燕二姑娘说什么了,您怎么、”

“没什么,回府吧。”

周沅冷静下来想,燕环病了,她说的话有几分能信,怪不得皇后说不要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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