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各家生得都多, 每年农闲时分村里头赶着办喜事。远的不提,只说跟着这两个月娶媳妇儿嫁闺女的就不是一两家,可别人家顶多在院里摆几桌席, 同三亲六戚热闹一番。像聘礼嫁妆都很少有,男方下定的时候提上鸡啊肉啊茶饼这些,女方就带几身衣裳出门。

像程家这样又扎红花又挂灯笼又贴喜字窗花还特地买红烛放在喜房里的,在大榕树村里少之又少。

又要说到请客的排场,大方桌他们借了八张,院坝上反正摆满了, 堂屋里还要开个两桌。再说菜色, 天上飞的是没有, 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齐活了。端出来一碗碗全是油水很足的硬菜, 红枣炖鸡, 酸萝卜烧鸭,洋芋烧肉,辣子兔,红烧鱼, 扣肉,八宝饭……看菜色多少人忍不住直吞口水, 有些小崽子刚才花生瓜子吃多了,这会儿摸摸肚皮后悔起来。

有人紧着吃, 也有人边吃边在心里算账,还跟边上坐的咬耳朵,说不知道这么办一场要用去多少。

“下定和过礼不算,光说办喜事,前后加起来得要个十两二十两吧?这还能是三五两的场面?”

“那这么多钱娶个媳妇儿,也不心疼。”

“真不是娶媳妇儿, 是迎财神。你看看他家里几个多高兴?人家不心疼还用你替他疼?这三个月程家兴挣得少了?我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分的账,只知道朱小顺都发了财,朱家那老太婆也去找了费婆子,让费婆子比着何娇杏给她孙子说个好的。”

“黄氏逢人就说费婆子会做媒,给她拉了不少人去。”

“她也该好生谢谢媒人。”

……

来道喜的中午就开始吃,吃饱了坐那儿闲唠嗑,唠到傍晚程家兴接何娇杏进门,拜过堂,就在兄弟几个的哄笑声里进了喜房。

“媳妇你坐下歇会儿,我还得出去一趟。”

“那你少喝口,别给灌得醉醺醺的回来。”

程家兴嘿笑了声:“今晚要洞房的能叫他们灌醉了?媳妇儿你先歇着,我出去让娘给你送点吃的。”

何娇杏说她还不饿。

“那就拿几个喜饼过来,放这儿啥时候饿了都能吃……还要啥不?想不想喝水?”

何娇杏伸手推他:“你就别管我,出去吧,他们在喊了。”

堂兄弟那些是在喊了,让程老三别急着亲热,这还早呢,先吃酒。程家兴是去了,他前脚出去,何娇杏还在打量这屋,就听见有人在门边喊她。

“弟妹啊,我是你大嫂,我给你端吃的来。”

何娇杏走过去把门拉开,就看见手里拿着筷子捧着鸡汤碗笑得一脸淳朴的刘枣花。汤都端来了,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何娇杏伸手接过,道声谢,正想让嫂子有事忙去,就听见刘氏说:“老三跟他们吃酒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陪你说说话?”

“我倒是想,怕耽误嫂子,家里不是好多客人?”

“三姑六婆的哪有你要紧?就那些给二弟妹招呼就得了,你看你跟老三虽说是开春订的亲,咱家的事他没咋跟你说吧?你吃着汤我给你说说咱家是个啥情况,又有些什么亲戚。”刘枣花成功挤进屋里,回身就把门闩上了。

何娇杏端着汤碗坐在床沿边,吹开油星子慢慢喝着。刘氏没跟着往床上坐,她从角落里拉出个凳子,坐旁边,跟何娇杏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话来。

这时候,周氏跟她娘家过来吃喜酒的说完话,也摸进灶屋去舀汤。

在灶上帮忙的堂嫂看见笑了一声:“你也来舀汤啊?”

周氏点点头:“我想着弟妹大老远从鱼泉村来,恐怕饿了,想给她端一碗去。”

堂嫂一听更乐:“我说你跟枣花不愧是妯娌,她刚才也来舀了一碗,还往里夹了两个腿儿,已经端过去了。”

周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想想,问大嫂啥时候端去的?

“我说不好,反正有一会儿了。”

既然大嫂那头已经送了鸡汤,周氏肯定不能再端一碗去,她低头看着手里端那小半碗汤,又不能倒回锅里,只得咕咚两口自己喝了。喝完她擦擦嘴出去,又招呼了两人,才找到婆婆黄氏,小声说:“娘见着大嫂没有?”

黄氏:“老三大喜的日子我干啥盯着她个倒霉婆娘?”

周氏:“这不是女客太多?我都招呼不过来了。”

黄氏摆手说不用招呼,只要有得吃,没人会说啥,谁不知道办喜事忙呢?“就刘氏那张嘴,说个话直来直去的,让她来招呼人还不如让人多吃几嘴。你也是,这会儿有老三顶着,你就歇会儿,也吃点东西。”

“娘吃了吗?要不您先吃去?我还行,不是很饿。”

周氏跟婆婆说话时,刘氏已经跟何娇杏聊了几茬,主要是何娇杏在听,她在说。都不用特别去找话题,办这场喜事就是最好的话题,她把前后的准备包括今儿个这排场都吹了一遍,吹得何娇杏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夹着鸡腿陷入了沉思。

程家这个大嫂跟外面人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她小心眼抠门说话刻薄难相处吗?都说是祸头子,不光闹得夫家分了,还让娘家亏了钱,又把自家男人饿晕在田间地头上……外面人的评价咋的跟端鸡汤来的大嫂对不上呢?

这嫂子给她舀一碗汤加两个腿儿,多好的人呢!

是话唠了一点,听她说着挺能打发时间,感觉都没多会儿,肉吃完了,汤喝好了,程家兴也招呼好客人回喜房了。嫂子拿起装着鸡骨头的空碗出去,程家兴还纳闷:“她咋在这屋里?”

“什么她啊她,那不是你嫂子?人家给我送鸡汤来,又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挺好的人。”

本来想着晚上要洞房,程家兴没吃几口酒,听到这话,他感觉醉了。何娇杏还拍拍他,说:“我倒还想问那是你亲大嫂吗?不是堂嫂什么?”

“是大嫂啊,我大哥程家富的媳妇儿。”

何娇杏又问:“那你大哥只有这一个媳妇儿?”

程家兴懵了,一脸茫然反问她:“我大哥还能娶两房媳妇儿?”

“我还在想中间是不是换过人……你嫂子她跟外面说的一点儿不像,还在娘家的时候我听许多人说过,你家最难相处是大嫂,让我少跟人争长短,处不来就赶早起新房搬出去。刚才跟嫂子说了会儿话,挺热心的人,说我是新媳妇,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她,还问我以前来没来过大榕树村,说有空带我出去走走,认个路认个人。”

听她说完,程家兴想想,刘氏兴许是来献殷勤的吧。

他料到会有这出,却没想到大嫂如此积极。

“你别理她,明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看程家兴那表情,何娇杏笑了一声,随之抬起手来在鼻端扇了扇。

程家兴跟着揪起胸前的衣料子嗅了嗅,问她是不是让酒味儿熏着了?“我刚才还特地躲着没喝几口。”

何娇杏勾勾手指,让他靠过来点,并在程家兴附耳过来之后小声说:“不是酒味儿,是酸的,也不知道谁家醋泼了……”

话没说完她就让人摁床上,程家兴覆身压上,一低头给堵了嘴。

洞房花烛呢废话那么多。

还说啥说?干就完事。

从定亲之后,程家兴是日也盼夜也盼,可算盼到媳妇儿进门。憋到快二十才开荤的人,洞房这晚就没刹住闹了个疯,次日清晨,何娇杏听到屋外有人说话她想翻个身感觉一阵酸,本来还有点迷糊,这下人清醒了,就昨个儿她嫁人了。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团圆节,到这会儿大白天都不热,别说清晨。

他俩盖着薄被睡的,被子下面是程家兴压她身上的腿和横她腰间的胳膊,还有个脑袋紧挨在旁边,一呼一吸的喷在她脸颊边上。

昨晚洞房不说,睡成这姿势真难怪身上酸,她略略抬眼往木窗那方看去,窗是关起来的,却有些微的光亮从缝隙里透进来。还没到天光大亮,可这时候也该起床了。

何娇杏伸手去推,人也没个反应。做儿子的赖床不起就算了,媳妇儿总不能跟他睡到太阳晒屁股,何娇杏伸手把程家兴横过来的手臂拿开,正要起身,又被带回去了。程家兴醒是醒了,他眯眼看了看窗缝,又抱上何娇杏蹭了蹭,带着浓重困意说:“再睡会儿,我昨晚太辛苦了。”

这一句话让何娇杏睁眼盯着头顶乌漆嘛黑的房梁看了半天,她终于没忍住,从被子里捏上旁边人腰间软肉。

程家兴把人抱得更死,让别闹。

“你才别闹,松开手让我起来。我得上咱娘跟前挣个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物业往电梯里贴了个通知,说明天检修全小区停电,心态崩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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