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乐子少, 平时就连泼妇对骂或者猫狗打架都能招来一群人看热闹,程记老板娘当街吓尿混混四人组的事也在短短几天之内在周围这片传开了,这本来就是条繁华街面, 事发当时有不少人亲眼见着,这些有幸见到母夜叉发威的回去之后还添油加醋给别人说。

“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娘们,跟她比,西市张屠户那婆娘输了。”

张屠户家这个就是县里有名的妒妇加悍妇,是敢冲男人拍刀的。

远了不说,头年有一回酸菜娘子上她家割肉, 她男人瞅人家漂亮给抹去零头少收了两个铜板, 就因为区区两个铜板, 张屠户让自家媳妇儿打折了腿。

张屠户这么抬不起头因为他是上门女婿, 这手艺是跟老丈人学的, 接的也是老丈人手里的杀猪刀。

再者他媳妇儿作为屠户家闺女,从小不缺油水,比起别家姑娘细细弱弱,她生得膀大腰圆, 忙起来能帮着杀猪放血,手法比男人家不差丁点。跟她成亲之后, 张屠户有胆多看别家女人一眼,这婆娘能把他耳朵揪掉。

乍一听说程记那个比张屠户家的凶悍, 没亲眼见着的都不敢信。

“叫我说张家那个就是最凶最恶最刁的!还能有比她更凶更恶更刁的人???”

“你不信啊?不信上烧饼铺门口看看去,你就看他门前的青石板,那一块块都是让那家娘们踩碎的。她就这么走了几步,上她家铺子去勒索钱的全都吓得屁滚尿流,那些流氓混混当街跪下自扇耳光给姑奶奶赔罪,请她高抬贵手饶过一回, 屠户家的有这能耐?这简直比母夜叉还母夜叉,我这都不敢相信咋有人敢娶这种媳妇儿,真不要命了。”

旁边人还当是在茶馆听人说书,这种人……尤其还是女人,咋的还能活生生存在呢?

“程记的老板娘啊,我好像见过一回,是不是头发很黑脸很白胸前鼓胀胀的那个?”

“……”

“问你呢?这么看我干啥?”

“看你胆儿真肥,还敢色眯眯打量她。那女人就哪怕跟天仙儿似的好看,谁敢碰她一下?”

“我总不信你说的,一脚踩碎石板这种事,也太离谱了一点。”

“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不信,不信你问其他人去。”

后来这几天因为好奇过来的就不少,有人蹲下仔细看那青石板上的裂痕,也有人借着等候烧饼出炉跟东子套近乎。就那些问题,东子耳朵都听起茧了,不是问他跟东家啥关系,就是问他东家老板娘真有那么厉害?还有问他咋能一脚踩碎石板的?

东子倒也没搞神秘,老实跟人说这店是他姐夫家开的,老板娘是他亲姐姐。

“我姐姐她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听家里人说尤其是五岁以后,她手劲儿年年长,现在也不清楚到底能负重多少。”

“我姐姐脾气其实很好,只要别人放尊重了,她不会随便动手。”

“你问我姐姐她怎么跟我姐夫在一块儿的?媒人撮合的,他俩互相也看上了。”

“你问我姐夫看上我姐什么……”前一炉烧饼让人抢光了,后面一炉还要等会儿,东子这才有空跟排队的客人闲聊几句,结果就聊到这儿,他本来闲靠在前面柜台上,听到这问题脸都拉下不少,“啥意思啊?我姐夫能看上我姐是很奇怪的事吗?我姐咋了?像我姐这么贤惠能干的女人你上哪儿找去?”

前头排队的让他噎得不轻。

心里想着这还贤惠呢?嘴上又不敢说,好在这时候葱香味儿越发浓郁,新一炉的烧饼出来,东子就把刚才那些话题抛到脑后,转头问他们要几个烧饼。

母夜叉传说拦住了一些心术不正的,却没影响烧饼生意,不敢说买卖越来越好,至少生意做了两旬还没降温,从来都是烤一炉卖一炉,难得有剩。

县城里本来就有卖烧饼的,因为眼馋程记的生意,也去排队买来尝过味道,尝过之后他们也想了办法,试图将本来软塌塌的烧饼做成脆的,同样是梅菜肉馅儿,同行仿出来的总是欠点滋味和口感。

这个脆烧饼看起来简单,就手掌心那么大一块儿,却暗含许多工序,做起来很考验手艺。至少程家兴到现在也只能帮着分担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活,要紧部分还得何娇杏来把关。烧饼同行费了许多心思,做成脆的也还是不够酥不够脆。两头一对比口感明显有差,同行想分利,就只得把烧饼做大些,多塞点馅儿,同样的价钱底下他们那个看起来更划算一些,靠这个倒也招去一些客人。

程家兴端烧饼到前面去的时候听排队的客人说东西两市都有了卖脆烧饼的:“我去看了,人家那个比你这大两圈,里头塞的肉也多,却是一样价钱。程老板你看是不是降一降,还咬着十文钱三个不松口这不是赶客?”

程家兴把端出来的烧饼放下,放好又要进去端下一盘,看他要转身,那人又把人喊住,问他要不要降成两文钱一个,或者三文也行啊,个头小就少点钱。

“就这价钱,要嫌贵你去照顾别家生意我也不怪你,后面那么多排队的还得谢谢你让位,赶紧的吧。”程家兴才不相信客人对他还有什么情义,去别家看了更便宜更划算偏偏就是没买,那还有啥可说?不就是嫌人家口味差么?

本来也就是这么回事,仿货好做,要仿得一样太难了。

都知道脆烧饼是烘烤出来的。

经不同人的手,过不同的工序,调味和口感就不一样,吃习惯了自家这个,就哪怕别家个头大,口感及不上又有什么意思?真要图个头还不如去买肉包子,那不是更实在吗?

所以说,这客人明显就是来吓唬老板,想让老板有点危机意识该降价就降价的。

一个饼子少他一文半文的,乍一看是毛毛雨,天天来买的加起来不就多了吗。

可惜了程家兴没上这当。

程家的烧饼生意做得红火,而这段时间,冬菇的成长也很惊人,她说话越来越清楚,一岁大那会儿还只能一两个字往外蹦,现在快要一岁半,她已经能自言自语说些小短句了。经常听到那些话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想要什么能简单的表达,她不光是走,也能小跑,给洗干净手的话,能用爪子挑面条或者拨饭饭吃……

刚进县里的时候,因为换了不熟悉的地方生活,冬菇她还规矩了几天。

等她意识到这也是自家,小姑娘就活泼起来,她在二楼上玩还不痛快,总闹着要下去,要爹爹娘娘。

你不带她下去她闹你,你带她下去,她又馋嘴。

家里这几个人里面,何娇杏是不大会惯她的那个,冬菇她还知道不能找娘,下楼去就往当爹的跟前扑,去抱他腿,露出肥嘟嘟的脸,搭配上可怜巴巴的表情。

“爹,爹啊,我想吃。”

“你啃不动。”

冬菇气鼓鼓说啃得动。

程家兴没办法,只得掰开一小块烧饼,挑着里头的饼子馅儿喂她。冬菇倒不是很贪心的娃,你给她尝了味道,说差不多不能再吃,她哪怕不高兴也不会连哭带闹。只会揪着当爹的裤腿儿撒娇让你陪她去玩,何娇杏在旁边包馅儿来着,就看他们父女两个折腾,看冬菇可劲儿撒娇,程家兴又想陪闺女又怕误了事儿。

“你拿点钱,收拾收拾带她出去走走吧,正在春天里外头天气好,正合适出去转悠。”

“那店里活呢?杏儿你忙得过来?”

黄氏就把儿子挤开:“我来看火候,灶上这点活老娘不比你做得好?前头有东子后面有我跟媳妇儿就够了,你带她几条街走走看看,也去东西两头的糕饼铺瞧一瞧,媳妇儿那罐蜂蜜要吃完了,你买罐新的回来,还有蜜饯点心这些也买点。”

程家兴擦干净手,把闺女抱起来,问他娘想吃点什么蜜饯点心?

“你问我?你倒是问杏儿去。”

何娇杏道:“我真想吃啥自己就做了,用不着……”

“天天做烧饼就够累人的,还自己做?”黄氏拍了板,让程家兴看着买,一样捡两块也行,也尝尝县里的点心是什么味道,看到底哪种好吃。

程家兴上楼去拿了钱,抱着冬菇就要从前面出去,走之前胖闺女还要往她娘跟前凑,看她伸长双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势,何娇杏还纳闷问干啥呢?

胖闺女就伸手搂住她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娘我走啦。”

她亲完程家兴也跟过去香了一口。

“媳妇儿我也走啦。”

何娇杏看着两个活宝出去,等看不见人了才转回身接着忙活。黄氏也在她旁边忙活,边干活便跟媳妇儿闲唠,说真是难得见着这么甜的娃。

“就是时不时也气人。”

黄氏说她像当爹的:“就跟老三一样,油嘴滑舌。”

“嘴甜一点挺好,只怕她其他方面也像了当爹的,娘你想想我们家这个做买卖之前,前头那些年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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