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亭子顾青云在和玄孙玩耍,时不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堂屋里面的简薇则享受着儿媳、孙儿媳、重孙儿媳等人的奉承。

到她这般年纪, 已经是可以享清福的时候了。最重要的是顾家现在发展得蒸蒸日上, 用不着他们多担忧, 他们二老就是个镇宅的,基本上不会大肆干涉儿孙们的事情,最多是在结亲、科考、升官等重大事情上他们才会出面。

不过就算出面,他们大都是听过就算,事情主要还是由孩子们的父母或自己来决定,除非是关系到顾家的根本, 否则顾青云不会反驳。

加上他们二老处事公正, 行事不偏不倚,这就容易得到孩子们的喜欢。有些时候不想跟父母说的话反而会跟顾青云或简薇说,这让他们的生活十分热闹。

“谭家那边正在闹分家, 亲兄弟都差点对簿公堂, 事情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可让外人看足了笑话!这事还上了京城的几家小报,这下子可就是臭名远扬了。”把女娃们打发去上族学后,女眷们开始说起京城的八卦。

大概是顾家的男人只娶一妻, 没有妾室通房的缘故,顾家的女眷们颇有闲心来说八卦,找到话题的同时还能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之心。

如果这家人和自家有点矛盾的话就更好了。

“唉, 当初谭老大人还和咱们老祖宗是同一科的进士呢, 两人殿试的名次相差无比, 没想到等谭老大人一去, 他的儿孙们在二十年内就闹了两次分家,这次分家可能连兄弟情分都没了,听说有一房准备搬回苏州老家住。”顾传恪的媳妇说道。

宁瑶干咳一声,望了一眼简薇,见她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这才松口气。

在婆婆身边侍奉多年,顾永良很多事情都和她说,关于谭子礼和自家公公早年的一些不愉,宁瑶还是了解内情的。只是自从十几年前谭子礼去世后,自家和那边没什么接触,一下子就忘记了。

似乎看出宁瑶的想法,简薇摇头笑道:“谭家可惜了,可惜了谭老大人的一世清名,夫君说过谭老大人为官清廉,不畏权贵,可惜子孙不肖,现在一个分家就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虽说十个手指有长有短,但这做父母的最好不要太过于偏心,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啊。还有,妻贤夫祸少,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咱们顾家的媳妇个个是贤妇,这才使得整个顾家和和美美,家和万事兴。”

简薇说这些话发自内心,别看平时侍候在他们身边的是长房子孙,心底就算是偏爱些,但在表面上孩子们的待遇还是大致公平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皇帝赏下一碟荔枝,数来数去都不够孩子们分。在这种情况下,她宁愿只给家中的女孩子吃或者通过举办一些活动把荔枝作为奖品送出去,也不愿厚此薄彼,免得大家生了嫌隙。

须知在大宅里,没有什么事是不透风的。他们顾家还算好,下人们管理严格,丫鬟小厮们一到年纪总有放出去的,不强求什么家生子不家生子。再者,为了不引起矛盾,顾家两房早已是分产不分家,又恰好隔壁的官员告老还乡,把房子买下后,二房就顺势搬过去住。

两个儿子也各自分产,如此一来,矛盾少了,大家的感情反而更好。

她这话一出,底下坐着的女眷们心里个个美滋滋的。

她们费劲心思打败众多的竞争者成功嫁入顾家,不就是看中顾家的男人们个个专情吗?即便有几个不解风情,一门心思在研究什么算学格物,或者天天和一帮工匠打交道,这也好过丈夫拈花惹草,给她们生出一堆碍眼的庶子庶女强吧?

因此对顾青云和简薇这对做出表率、定下家规的老祖宗,她们是怀着敬意的,并心甘情愿来费尽心思把他们二老侍奉好。

尤其是顾青云,他是顾家的象征,他活着就是对顾家最好的保护。

“说到底内宅不宁是大忌,有时候男人轻视女人,总有他们吃亏的时候。”听她们说起江南有户人家在争家产,结果不占优势的寡嫂脱颖而出,简薇跟着感叹了一句。

女眷们连连点头,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家老爷私下教的那一本有关于内宅的书籍,这还是眼前的老夫人亲笔写的呢。嗯,也不知道自家儿子在读到这本书时心里会有什么想法?偏偏每次问起,自家的臭小子都是含笑不语,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昨天办了寿辰,知道儿媳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简薇等闲话一说完,就让大儿媳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她半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脑海里还想着刚刚儿媳们的奉承,还有昨天寿宴时那些年纪和她差不多的老太太们似真似假的欣羡的话语,有几个说话竟然还带着酸味。

简薇知道她们这是羡慕,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她从小长在京城,外公外婆不因为她是女娃而冷落她。相反,外公外婆一向很疼爱她,甚至在公务繁忙之际,外公还会抽空亲自教导她。

夫君以前总说外公外婆对小石头和小鱼儿太过于溺爱,现在想想,其实小时候的自己也很受宠啊。

至于她爹娘,她也不知该如何评说他们之间的纠葛,早慧的她其实能察觉出父亲对她的失望,尽管她聪明伶俐,读书天分甚好,但一个性别之分就让她在先天上丧失了优势。而母亲对于她这个让自己伤了身子的女儿虽然十分疼爱,但那种疼爱还是不够纯粹。

简薇一直都知道,却从来不曾说出口。因此,她更加黏着外公外婆。

一直到庶弟的出生,她看到父亲在产婆说出“恭喜老爷喜得贵子”那句话时,脸上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狂喜,看到了父亲在有儿子后表现出来的心满意足……虽说父亲和外公外婆早早就说好要过继她的儿子以承香火,或者干脆招赘,但庶弟的出生,让七岁的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不同。

父亲说动母亲要把孩子记在母亲名下,就当这个孩子是母亲生的,没有表现出对庶弟生母的任何情意。她以为母亲不会同意,没想到在父亲的厮磨下还是应允了。

荒谬!庶弟怎么能成为她的嫡亲弟弟?

从嬷嬷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她二话不说就向外公外婆通风报信。果然,母亲被外婆大骂一通,还说她又不是不能生,只是还没养好身体罢了。再者,一个爬床的丫鬟有孕在身,能平安度过前面几个月才爆出来,没有父亲的默许怎么可能?也就母亲被父亲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神。

母亲是爱自己的,但她更爱父亲。有时候简薇会想到这一点,于是更加努力提升自己,她沉迷于书籍的浩瀚之中,跟外婆学着各种知识,努力保养身体。

她渐渐长大了,婚事总是不顺,大概是怕她和外婆、母亲的体质相同,好人家的儿郎轮不到她,更不乐意让自己的孩子过继,但她也不愁嫁,门第稍低的话总能找到几个,只是过继的事一提出,男方总会犹豫,他们不想勉强。

至于选寒门学子?自从庶弟出生后,她能察觉出外公外婆对父亲暗含的失望,也怕别人怀有不好的心思,以后让她受委屈,总想到要选个合意的人选才行。

这时候,在林山县的小舅舅、小姨经常和她通信,在小舅舅信中,她第一次听到“顾青云”这个名字,知道对方是农家子出身,但小小年纪就显得踏实稳重,人品好,值得信任和结交。小舅舅对他赞不绝口,虽然偶尔会嘲笑一下对方的作诗水平,觉得顾青云连打油诗都要冥思苦想,对比他在算学上的天分,写词作赋真是难为他了。

知道他和自己同岁,这时的她并没有什么想法,她不觉得自己以后会和对方产生多大的交集。

意外发生了,曾外公去世,外公扶棺归乡,需要丁忧三年。父亲还有教谕一职,不好马上丢开手,无奈之下,他们一家没有跟着回乡。

慢慢的,连外公的信中也开始出现顾青云的名字,外公认为对方很有毅力,而且为人诚恳,没有什么花肠子,尽管天资不算最出色,但还能看得过去。最重要的是,外公认为他表里如一,是个踏实稳重的年轻人,还说进士不敢保证,但举人功名顾青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简薇知道,外公已经有心思想收他为弟子了。想起外婆曾经说过的话,她的心一颤。

外婆很快就出手,不止把顾家查了个底朝天,还对顾青云进行了方方面面的考察。其中顾家良好的家风,顾青云本人的不近女色,和同窗们的相处情况,本人的为人处世……看得出外婆也是满意的。

她回乡了,很快在外婆的安排下见到了顾青云。

第一次见面时,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底是有点点失望的,小舅舅和外公把他夸了又夸,可看惯小舅舅这样俊美的少年郎,还有她见过的一些皮相好的少年,顾青云的外表实在是算不得多么出色,只能说是尚可,尤其当时的他刚从田里回来,一身粗布衣,皮肤黝黑,整个人汗流浃背,双脚还沾有泥巴。

母亲的脸一下子拉下来,气呼呼地把她拉走。

她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回头,认真看了顾青云一眼,发现对方正在和管家说着什么,阳光下,他面带温和的笑容,牙齿简直是白得发亮,身姿挺拔的他即便穿着简朴,气质也与常人不同。

这是一个温和稳重的人。她忍不住想着,脸上却陡然升起了几分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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