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 万物凋敝,但对于如今大部分农家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

所谓粮满囤谷满仓, 农家一年忙到头,看着粮食堆满是最舒心的,这意味着能过上一个好年了, 尤其是去年才发了一场水灾, 有了难民的对比,越发显出好日子难得来,但其实黄河灾区的难民,日子还真没有那么难。

经历了一整年的辛苦重建,大部分村镇都已经重建起来了, 也有些地方要改建堤坝,只能往外迁,但这部分流程被姬越盯得很死,往年国中灾害之所以死人多,是因为从上到下都不重视, 天子赈灾,士族派人,到了地方上, 十成的赈灾款项剩个一二成是常态,万一有乡民聚集闹事,那就更好了,直接充成山匪流贼打杀了,报上去还能算一份功绩。

如果和姬越毫不相干,自然可以骂一声昏君贪臣,但做下这事的是先帝本人, 姬越自然觉得最可恨的是臣子欺上瞒下,层层剥削,再往深里想,还有藐视皇权的大罪,她毕竟知道,自家父亲没那个御下的本事,一个人的能力大部分是天生的,没有办法苛求太多。

姬越盯得死,下手又足够果决,事情自然很容易走上正轨,灾后重建井井有条,又因为防治得当,今岁夏季时的瘟疫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将疫区封禁之后没多久,有医者配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虽然死了一些人,但到底没有造成太大的民乱,这在姬越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天气正是游乐的时候,姬越却没有闲工夫,她一向热爱开疆拓土,当初得了一个王翦,正准备试剑,偏偏拖了一年时间,只让他打了个没什么战力的高丽,如今一切走上正轨,几个封地那边也都安稳了下来,她就又动了一点心思,这一次倒不是攻占一些小小的海国了,她仍然准备西征。

说起来海上诸国之中最识时务的还是琉球,早在东瀛被攻占之后没多久,琉球就派遣王子作为使者来表示诚意,在听到姬越削国为郡,皇室世代牧守琉球的要求之后,王子和副使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王子留下为质,副使归国,转过年带来了琉球国王的请降书,姬越就把王子仍旧放了回去,琉球国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琉球郡守。

世袭郡守是姬越琢磨的,其实一定要说,海上的小国有资源丰厚的,有地处贫瘠的,基本上这些年都在受晋国的气,晋国要开贸易,不来都不成,晋国要定物价,不卖也不成,要不然东瀛那边也不会搞起贵族走私那一套,如今不过是换个名头,规范化一下,真像东瀛王那样和晋国开战,九成九的小国都没那个胆子,而且话又说回来,好像不是晋郡,人家晋国就没本事看你不顺眼换个国王一样,东瀛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弱国本无话语权。

于是九成九的海上小国都在这一年间陆陆续续地向晋国递交了希望改国成郡的国书,甚至有的小国知道自己的岛屿太小,和邻近几家合并了一下称郡的,这年的海域一统自然也成了后世历史课本上的一条重要知识点。

姬越丝毫没有历史书大魔王的自觉,同年整兵二十万,由老将呼延列与新将王翦各自领兵分路西征,呼延列因上次征战有功,军爵上升两级,无论在哪里的军中都能尊一声大将军了,王翦却是个初出茅庐的战场新秀,唯一的功绩是捡了高丽的漏,很多人开着高丽人的模样,只觉得我上我也行,但姬越的命令下达,也没人提出异议,至多是有点嘀咕,不知道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是怎么得的机遇,就这么入了天子的眼。

王翦也不知道问谁,他觉得自己来到异界之后,日子过得就像是在梦里,从一个雇工被举荐至凤翎卫,又从普通凤翎卫升为军中将领,莫名其妙打下一个高丽,如今更是莫名其妙成为了一个领兵十万的大将军,不日就要西征去了,他熬夜看了一遍又一遍舆图,愣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出头的。

要说建功立业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有,王翦还真就没有,他如今是个青壮年,但骨子里还是个老人家,上辈子立的功劳不小,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怕功高震主,于是急流勇退,余生就剩下养老,养着养着,他就寿终正寝了,多少名将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硬生生做到了,年轻人的那些血气和傲气,也差不多磨平了。

王翦和萧何本质上是差不多的,本事有,还很大,但没有什么野心,只要生活过得去,一切就都好商量,当然,王翦要求的生活质量不算高,普普通通富家翁就很好了,求的是个安稳日子,萧何是奔着一线权贵生活去的,自从来到异界之后,王翦琢磨过不少,但还真就没想过从军,毕竟他也知道,底层士卒想往上爬太难了,他没有权势人脉,想直接带兵压根不可能,何必去受这一份罪,比别人多一辈子的智慧,他能让自己过得不错了。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很快,先是救人被举荐,做了凤翎卫又被火速带着立了几次功,不知道怎么入了天子的眼被派遣去打高丽,基本上没怎么打,高丽就兵败如山倒,回来之后没多久,他又双叒叕升职了,领精兵十万西征。

别看打高丽时他带了二十万兵,好像不如以前风光,但那二十万属于农兵,一百个人里都不一定有几个杀过人,用的是布甲,提的是长矛,对敌不敢打,战斗力很弱,如今带的却是上过战场的青壮兵,甲胄精良,浑身血气,即便是在上辈子,这些兵也是极为出挑。

想不通,就干呗。

王翦在曲沃过了一个好年,年关过了四五天,都没等到开春就被打发上路了,从晋国原本的边郡一路抵达外域郡时,王翦才惊觉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和自己时代仿佛的这个异界,或者说这个晋国,是个何等强势的大国。

连绵不绝的通讯台宛如异界的烽火长城,为的却不是守土,而是更为快捷的通讯,晋国自然也是有长城的,只是从多年前起就渐渐不再修缮了,毕竟长城本质上代表的是守卫,当一个国家强盛到一定地步时,是不需要这些的。

王翦赶到西征最前线时正赶上罗马的春季,这是罗马一年到头最舒适的几个月,士卒在罗马的一个边郡集合,同为领兵之人,呼延列却没有自己单干的意思,已经在边郡等着王翦,他准备看一下自己这个新搭档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个有本事的,他就跟混了。

倒也不是呼延列不求上进,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实在接受不了再来一个韩信,他不担心自己给人打下手,但真的受不了被一点一点架空家底的感觉。

好在王翦看上去十分老实,是个客气人,两个老将的交谈十分愉悦,王翦对着呼延列承诺道:“呼延将军多虑了,咱们两军共同指挥,不分彼此。”

呼延列安心了,认为王翦这个小子人看着还不错,自己可以多带带他,收拾了兵员,两军和和睦睦地一同西征。

罗马的邻国不少,多半是一些散碎小国,也有一些较大的国土,但不剿了这些小国没办法接壤,王翦把舆图记得很熟,在开战的头一天就和呼延列陷入了激烈的争执,一个要打日耳曼,一个想打不列颠,不列颠是个岛国,就算海程不算远,也是要船的,呼延列觉得王翦简直不可理喻,但王翦认为,不列颠的海船贸易十分发达,一旦他们这边和日耳曼陷入战争,不列颠人会迅速警戒起来,到时候收拾完日耳曼再想来吃回头草就难了。

呼延列则提出,不列颠人会警戒,那打完不列颠去打日耳曼,日耳曼人难道就不会警戒吗?

王翦看呼延列基本上就和呼延列看他的那匹傻马没多大区别,不列颠人有船,会长脚跑掉,日耳曼人有吗?

事情倒也没有陷入僵局,一开始承诺共同指挥不分彼此的王翦十分强硬地说服了呼延列,呼延列也没办法,二十万兵力走到哪里都可以横行,十万人就危险得多,而不论是打不列颠还是日耳曼,分兵都不是个好主意。

呼延列没有因为自己名字里带个列,就对不列颠手软,和王翦商议多时,决定不打海战,和海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快,登录之后快速抢占港口,扩大战线,尽量保证兵员和军备运输,罗马人的商船可以做到这一点。

事实上姬越给的舆图十分详细,也许比不列颠人自己的地图都要详细,毕竟海上讨生活只需要知道几个重要港口,而行军打仗一切细节都不可放过,王翦将目光放在了新式的霹雳炮上。

此时的不列颠帝国人民正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因为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他们的女王安妮二世的生辰,安妮二世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父亲是罗马帝国的皇子,母亲是不列颠的女王,十八岁后,安妮公主继承了母亲的位置,如今是个快要满二十岁的女王了。女王免除了整整一年的税收,并且封赏了好几个大海盗正式的爵位,这些海盗给不列颠带来了大量的财货,整个岛国都在欢庆。

虽然罗马帝国的倒塌宛如天崩地裂一般令人震惊,但在两年多的和平过渡之下,原本情绪紧张的周遭小国也都渐渐平复了下来,甚至那位封地上的阿兰夫人已经在和这些小国做起了贸易往来。

安妮二世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从生下来起就受尽宠爱,她的父亲虽然花心,但他在外的情人子女无法继承他的财产和爵位,她还有一个好母亲,在她成年后不久就功成身退,给她留下了一个国家作为新婚礼物,她和丈夫成婚两年,还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安妮二世不知道,她温柔多情的丈夫在别的女人床上同样温柔多情,并且和情人约定好要在她的生辰宴上杀死她,以女王丈夫和新王父亲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成为不列颠的摄政王。

不列颠王室的常规操作并没有成功,因为安妮二世生辰当天就接到了不列颠海峡失陷的消息,她起初震惊失语,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更新啦!大家假期过得开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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