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敌意、反感似乎一旦遇上异常事态便会顷刻之间消除。

当人们挤在车后箱周围,发现了如螺钿一般镶在黑色坚硬的轮胎上的蛾的纹徽时,立刻便忘记了这是刺头儿金田一耕助的发现,直率坦白地表达出他们的惊讶。可以肯定,与此同时犹如天启一般,日比野候补警部的脑海里定将闪显出稹恭吾死尸周围的现场那种种不可解释的矛盾。当然,如何解决这些矛盾的方法仍被锁闭在暧昧模糊的云烟之中。

“金田一先生,您的意思是被害者衬衫上沾有的蛾的体液、鳞粉等全是来自这只蛾子?”

在这谨慎的低语里丝毫感觉不出刚才那居高临下的声调。

发现了蛾子,这里偶然的,恐怕算不得金田一耕助的功绩。但是,由此,金田一耕助刚才指出的现场的矛盾不是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解释吗?!

“也不是不能这样解释。当然,这种蛾子在这一带似乎很多。”

金甶一耕助现在寄居的南原一带可以见到许多这种蛾子。夜晚倘若忘记关上玻璃窗、沙窗,它们就会寻着灯光钻进房中。金田一耕助没少为这种茶褐色的大蛾而头疼。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蛾子会飞到汽车后箱里吗。而且,这只蛾子被挤得体液都出来了。”

黑色坚硬的轮胎上沾着蛾的体液。

“古川君。”

日比野候补警部抑制住内心的兴奋,神情严肃地面对年轻的刑事。

“你找个人让他把这只蛾子拿到分析科,去认真检查一下。看看和刚才送去的被害者衬衫上的鳞粉是不是同一类的。”

“明白了。”

古川刑事小心翼翼地将死蛾子放入尼龙袋中,一阵小跑离去了。近藤刑事将脸转向金田一耕助,叫了一声:

“金田一先生”

听得出这沙哑的嗓音后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嗯。”

“被害者衬衫上的鳞粉、体液如果说是从这后箱中的死蛾上沾上的,那么将会导致一种什么样的结论呢?”

这话语中已经听不到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刺耳的声调,就连他望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里也似乎能感到某种惊叹,某种温柔。

“这怎么说呢……近藤先生您是怎么认为的?”

“说不定,被害者稹恭吾曾被塞在这汽车的后箱之中……”

他说到半截,慌忙看了看四周。这种判断事关重大。如果说事实确是如此,那这个结论不仅会完全推翻以前的推断,而且还将成为这一案件的重要线索。

侥幸的是从城里动员来的花匠们,到处东跑西窜,没有一个人听到近藤刑事的话。

从这里可以看见别墅的背面,刚才忠熙窥视外边的那个舞厅的窗户也近在眼前。但看不到忠熙的表情。金田一耕助所乘坐的小汽车就停在别墅的对面,秋山卓造仍坐在驾驶室里。

“近藤,这是怎么回事?”

“被害者不知在哪里被杀害,是犯人把尸休运到这里的。”

金田一耕助的烦躁的目光盯住日比野候补警部手里的那串钥匙,说:

“日比野,那串钥匙里有别墅的钥匙吧。”

“啊,近藤君,有吧。”

日比野候补警部的语调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实在、纯朴了。

“可不是嘛。正门的钥匙就在那串钥匙里头。”

“那就劳您大驾,请您再试一遍,顺便请飞鸟先生和凤女士暂时离开这里……。我好象又多此一举了。”

日比野候补警部也明白了金田一耕助的意思。“如果他们两个在的话,反而妨碍我们的调查工作。”

“好,近藤君,那么你与二位说一下,但请他们二位最近一段时间不要离开轻井泽。”

“啊,顺便代我向他们说一声,我办完事后,就去别墅。”

“明白丁。”

近藤刑事摆弄着那串钥匙,从别墅那边回来,与此同时,小汽车也掀起飞溅的水沫,从别墅出发了。金田一耕助一回头,正从车窗看到凤千代子在轻轻地点头致意,凤千代子还是那么漂亮,忠熙的身影被凤千代子遮住,看不清楚。

“关于这辆汽车,那两个家伙说什么没有?”

“没,没说什么。只谈了这把钥匙是从汽车里发现的,而蛾子的事却故意隐瞒着。”

“那钥匙是谁的?”

金田一耕助从旁边问道。

“那串钥匙是稹先生的,我特意请他家的朝来夜归的女佣人根本美津子看了,她也说肯定是稹先生的。”

“这么说,只有画室的钥匙从钥匙链上摘走了。”

“是的。根本美津子也说不知什么原因……。飞鸟说,请你们多关照,他在别墅里等候。”

“是吗。那谢谢他了。”

“那么……?金田一先生……?”

日比野候补警部把询问的视线移向金田一耕助。

“我们到那个画室去谈吧。那里是讨论此案的最佳场所。”

“好,走吧,哦,古川君。”

日比野候补警部叫来一个年轻的刑事,吩咐说:

“你仔细检查一下这辆车的后货箱。金田一先生,需要查寻一下指纹吧。”

“当然应该查啦。”

“也许检查出来的是被害者的指纹。”近藤刑事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这位老奸巨滑的刑事与金田一耕助一起工作后,干劲越来越大。

水已退了许多,在一条条小溪间,象网眼一样露出了一片片沙地,而且沙地面积不断扩大,看来这一带的地质排水性能很好,露出水面的沙地很快就干了。

金田一耕助、日比野候补警部和近藤刑事三人从一块块干地上,象走踏脚石一样来到画室。画室内除尸体被抬走外,其它东西依然如故,蜡烛和火柴棍摆的图案还原封不动地摆着,被水浸泡的地板也有些干了。

日比野候补警部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特意把门敞着,以严肃、认真的表情对金田一耕助说:

“好,先听听金田一先生的意见吧。”

“不,还是听听近藤先生的意见吧。近藤先生,您是有经验的老刑事啦,谈谈您的看法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啦。”

老奸巨滑的近藤刑事也有点腼腆起来,他用粗壮的大手抚摸着来轻井泽后晒黑了的面颊,说:

“那我就谈点看法吧。不过我先声明一下,是因为我年龄最大,才第一个说的。”

近藤刑事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因为这大眼珠子,人们称他“老狐狸”,他接着说:

“假设被害者是装在小汽车的后货箱里运来的,刚才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你说是装在车的后货箱内,当然应该是杀死以后装进去的吧。”

日比野候补警部以严厉的口气问道。

“这是不言而喻的,死者是个有身份的人,活着能装到后货箱内嘛?”

“是这样的,接着往下说。”

日比野候补警部的语调更严厉了。

近藤刑事也有点兴奋,他用粗大的手使劲地挠着花白的高平头,说:

“事情可能是这样的。金田一先生刚才说,问题在于被害者和加害者是一块儿回来的,还是分开回来的。这是建立在被害者活着回来的基础上的。但如果被害者是被杀死后运回来的话,那么,金田一先生的一切疑问就消除了。”

“请你再说得具体点。”

“那就分析一下昨天晚上被害者的行动吧。”

近藤刑事若有所思地瞅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回到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候补警部的身上,说:

“稹恭吾昨晚开车外出,不知是几点出门的。但根本美津子说她是6点左右离开这里的,因此稹恭吾肯定是6点以后才出去的。他出门时,仔细地锁好了别墅的门,上车后就顺手把钥匙串塞到驾驶的坐垫底下……。”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放在坐垫底下,而不带在身上呢?”

提出疑问的还是日比野候补警部,调子仍然那么严厉。

“为什么,请看一下这串钥匙,刚才已经数过了,共有6把钥匙。”

“那又怎么了?”

“这么多钥匙装到哪个兜里都鼓鼓囊囊的,所以就顺手扔到了坐垫底下。”

“有道理。就算是这样的,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开车去某地,途中见到了犯人。对,刚才金田一先生用了‘X先生’这个词儿,见到这位‘X先生’时,便在稹先生的杯子里放了氰化钾,他喝后就呜呼哀哉了。”

“有道道,是这样,那后来呢?”

“然而,对‘X先生’来说,尸体是不能放在这里的。如放在这里,马上就会暴露‘X先生’是凶手。因此,他用手摸了摸尸体,在死者口袋里找出一把钥匙,即这个画室的钥匙。‘X先生’便误认为是别墅的大门钥匙。”

“这是常有的事,单独一把钥匙,谁都会认为是大门的钥匙。”

金田一耕助随声附和,表示同意这个看法。近藤刑事得意起来,说:

“是吧。因此,凶手肯定打算把尸体运到别墅,因为只要进了别墅,就能找到茶碗和玻璃杯之类的东西,可以把现场伪造成自杀的场面,即使被看破是他杀,也会把别墅看成是杀人现场。于是,‘X先生’扛起尸体,装进了稹先生的车后货箱。”

“车后货箱里有只蛾子,真是怪事,蛾子怎么会飞到后货箱里呢?”

日比野候补对汽车的后货箱里有只蛾子,似乎有点儿疑问。的确有些离奇。活蛾子自不待言,即使是死蛾子也不好解释,连这位被称为“老狐浬”的近藤刑事也没词了。就在这时,马上来了个救驾的,金田一耕助在一旁接上了话茬,说:

“日比野吾,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断:蛾子本来不在后货箱内,而是在与X先生见面的房间里,稹先生一屁股坐在死蛾子上,但他没有发现,接着就喝了氰化钾。凶手抱起稹先生的尸体时,死蛾子紧紧沾在了稹先生的外衣上,就这样装进车子的后货箱内……,这样分析,是否合适?”

“是这样。”

近藤“啪”地拍了一下手,说:

“如果是这样,稹先生被害的真正现场的椅子或凳子上一定留下了蛾子的鱗粉。”

“是的。只要没被‘X先生’发现而擦掉的话。”

日比野候补警部突然有些神色不安。因为他想起了刚才金田一耕助指出死者身上沾有蛾子鳞粉时,飞鸟忠熙也在饮似乎有点不完全同意他们的分析,说:

“你们认为是‘X先生’把稹先生的尸体装进后货箱,亲自开车运来的。”

“是的。因此,这位‘X先生’大概知道这座别墅一到晚上,就只剩下稹先生一个人。”

“那他上车后,怎么没有发现坐垫底下的钥匙串呢?”

“可能没发现。如果发现了的话,他就会做得更巧妙。也就是说,正是因为他没有发现这串钥匙,才把死者口袋里的画室钥匙当成了别墅的大门钥匙。这就是的手大错特错的原因所在。”

“分析得对。”

金田一耕助笑着问:

“近藤,你认为真正的杀人现场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嘛……”

近藤刑事压低声音,接着说:

“恐怕是一座院落很深的别墅。从房门到院门距离相当远……,因此,一辆小汽车停在别墅的门外,过路的人也不易发现……”

近藤刑事的脑子里所描画的是飞鸟忠熙的别墅。金田一耕助刚才瞄过一眼,的确是座相当壮观的别墅,符合近藤刑事所列举的条件。

“这样的话,为什么只有画室的钥匙从钥匙串链上摘来了呢?这又是一个问题。”

“没什么,这是无关紧要的。可能是因为某种需要而摘下来了。总之,这不影响上述的事实。”

“你这种说法么……也有道理……”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说。不过这个问题其后马上便解决了,也很快弄清了画室钥匙为什么摘了下来这一问题。

“这个先不管它。”

近藤刑事好象还有别的疑点,接着说:

“凶手把死者口袋里的钥匙当成了别墅的大门钥匙,因此把尸体装在汽车的后货箱内驾驶车来到这里。然而他太冒失了,钥匙不是别墅的钥匙。而且这座别墅还曾被盗过而安装了木板套窗,防犯严密,因此没有钥匙是很难进去的。‘X先生’束手无策,但尸体总不能扔到外面,那样就失去了运到这里的意义。‘X先生’肯定惊慌失措,进退维谷。就在这时,他发现钥匙是画室的,便不得已把尸体运进画室。难办的是,画室与别墅不同,这里既没有玻璃杯也没有茶碗,连火柴盒都没

有。他原来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因此,现场布置得很粗糙。”

“可是,火柴棍和蜡烛是从哪儿搞来的呢?也是‘X先生’带来的吗?”

“可能是吧,推定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是昨晚9点前后,昨晚停电是8点零3分,这是轻井泽全市停电,因此,被害都不管在什么地方与‘X先生’会面,都要用蜡烛照明的。金田一先生可能已注意到了,请看看这支蜡烛底部的插孔。”

金田一耕助早就注意到,这支蜡烛是从别的蜡台上拔下来的。底部明显用钉子之类的东西扎过,显得粗了一些。

“蜡烛上有指纹吗?”

“没有。但有用手绢摸过的痕迹,看来这个事件是‘X先生’有预谋有计划干的。”

“你的意思是‘X先生’将蜡烛和尸体一起从别的地方带来的,因没发现架子上有蜡台,便滴了几滴蜡液把蜡烛固定在那个架子上的。”

日比野候补若有所思地说。

“可能是这样的。因为如把自己的蜡台带来,容易留下线索和证据。另外,蜡烛放的位置也下对,肯定是凶手放的,这位罪犯当时肯定是手忙脚乱。”

“可是,那些火柴棍又怎么解释呢?”

“可能是这样的。被害者与‘X先生’见面时,两人一块儿玩火柴棍游戏,或者是用火柴棍摆成图案,向对方介绍什么东西。凶手的最终目的是让我们把这里当作杀人第一现场。然而,他带来了火柴棍,却没留下火柴盒。”

“为什么?”

金田一耕助半开玩笑地问。

“为什么,因为火柴盒上有可能留下他的指纹。”

“有道理。”

“还有,金田一先生,火柴分为红和绿两种颜色,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这一带的别墅都使用煤气罐,经营煤气的老板把火柴当作纪念品放在门口由煤气用户自由拿取。这种火柴的盒子较大,比明信片小不了多少。盒子中间是隔开的,一边放红色火柴,一边放绿色火柴,因此这种双色火柴和双层火柴盒并不是整个轻井泽所有的别墅都有的,而是‘X先生’自以为那边的别墅里也会有这种火柴,在那里也可找到这种火柴盒,但是他想错了。”

“金田一先生。”

日比野候补警部用尖锐的眼光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你看到那具尸体时,马上就判断出是从别处运来的。”

“哪能呢?”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

“我既不是千里眼,也不会变戏法。但是我发现了许多矛盾和疑点。发现了矛盾就不能放过它。这也是一种修炼。有了这种修炼才能产生疑问。不要忽视这些疑问,而应把它连作重要资料一个个积累起来。所谓推理,并不是从无到有地想象,而是积累资料的过程。就在我积累了许多资料而仍理不出头绪时,便幸运地出现了后车箱里的蛾子这个重要资料。”

“就在那一瞬间你就判断出尸体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

日比野候补警部以敬佩的口气问道,很象一个老师面前的学生似的。

“日比野老弟,什么事都要靠经验啊。”

金田一耕助用和善的目光,亲切地看着日比野说:

“我以前曾经碰到过两三次移动尸体,隐匿犯罪现场的案件。人们常说,经验出智慧,象下棋一样,名棋手在下到山穷水尽时,就会想起过去经历过的棋谱,从而转危为安。我比你多吃了几年干饭,经验也就比你多,就这么回事。”

“是啊,金田一先生,听说你为了学习侦探,走遍了全日本。”

“哪有的事儿。”

金田一耕助苦笑着说:

“日比野老弟,你别因为我发现了死者外衣上的蛾子鳞粉、体液及后车箱的死蛾子,就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那完全是偶然的,如果我不发现,你们也会发现的。现在虽已发现了许多资料,但我仍有好多疑问。”

“还有什么?譬如说……。”

“譬如说,火柴的排列。这恐怕是象你们说的那样,稹先生被杀前,或玩过火柴棍游戏,或者是别人用火柴摆成图案介绍什么事情,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也正象你们提出的看法那样,犯人企图让我们把这里当作第一现场,因为,犯人在这里重现了第一现场的情况。但他为什么连火柴都要从别的地方带过来呢?这对犯人只会有坏处而不会有好处的呀。”

“为什么……?”

“假设说火柴图案是稹先生摆的,向犯人介绍什么事情,那么,火柴的排列一定包含着某种意义。尽管他排列的很乱,但仍可以看出至少摆了四个图案。也就是说,所介绍的事情至少要有四个符号才能介绍清楚,在这里重现这种图案,对犯人有什么好处呢?”

“金田一先生”

日比野候补警部压低声音说:

“飞鸟大人好象对火柴的排列很关心,他是不是对这玩艺儿心里有点什么谱儿?”

“谁知道呢。”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正要接着说下去,看到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好象是这家的佣人,走在后面的可能是店伙计,他身上围着兰色围裙,上面写着“三河屋”三个白色的字。

“对……不……起……。”

佣人叫根本美津子,她站在门外,胆怯地向屋里看了看。那具尸体,就是这个女人早上发现的。她约50岁左右,一看就知道是个忠厚老实的中年妇女。

“噢,是根本大嫂,您有事吗?”

“唉,这位是‘三河屋’的店员,名叫须藤,关于这个画室的门钥匙,他好象有话跟你们说。”

听到画室的钥匙,日比野候补警部不由地看了一眼另外两个伙伴。

“是吗?须藤君,请进来吧,这个画室的钥匙是怎么回事?”

近藤刑事的话说得客气而爽快。

须藤君约有二十二、三岁,他穿着高筒鞋,进屋后,首先向茶几方向皱着眉头瞟了一眼,可能根本美津子告诉过他尸体放的位置。

“那是昨天下午2点多钟……。”

“嗯,嗯,昨天下午2点怎么了?”

“我们的店是在旧马路边上。昨天下午,我骑着轻型摩托车向矢崎方向的三轩等地送东西,出门不远就有人喊:‘三河屋、三河屋’,我回头一看,是这家的老爷,他下了车,站在马路旁边。”

“哦,是吗?后来呢?”

日比野候补警部问了一句,紧张地看了看近藤刑事。

“后来老爷问我要去什么地方,我如实地告诉他是去矢崎方向的三轩等地送东西,他又问送完东西还去不去别的地方,我说不去,送完东西就回店里。他自言自语地说:‘那半个小时就可以赶回来了。’我说半个小时足够了,您有什么事吗?他说,我想请你帮我回家取趟东西,说着从这串钥匙上摘下一把钥匙交给我。”

须藤君边说边指了指近藤刑事手里拿的那串钥匙。

“噢,那把钥匙就是这个画室的门钥匙吗?”

“是的。”

“他托你帮忙取什么东西呢?”

“现在星野温泉正在举行现代音乐会,是昨天、今天和明天共3天时间……。是由津村真二先生作曲和指挥的……”

须藤君一说到津村真二的名字,眼睛死死地盯着近藤刑事的脸。这说明由于去年这一带发生的一起案件,即凤千代子有5个男人的传闻在这里的人们中广泛传播。

“嗯,嗯。后来呢?”

“后来他说,他把音乐会的请帖放在这个画室里,问我能不能帮他取一趟。”

“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因为正好到这一带送东西,顺便的事儿。”

“稹先生在什么地方等你?”

“在吉楼。旧马路旁有个叫‘吉楼’的茶馆。他说在那里等我。”

“当时,稹先生是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陪着……?”

金田一耕助插嘴问道。须藤君扫了金田一一眼,然后仍看着近藤刑事说:

“他身边有一个人。”

“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是一位小姐,听说那个小姐是凤千代子的女儿,叫笛小路美沙。”

“笛小路美沙……?”

日比野候补警部的眼睛隔着眼镜放出光芒,金田一耕助也不由自主地象是要吹口哨,隆起嘴唇,但他控制住,没吹出声音。

美沙和稹先生一起外出也不奇怪,因为他俩曾是父女关系。但连文艺杂志等都不看,满脑三纲五常的日比野候补警部却怎么也想不通。

“看他们俩当时说话的样子……”

须藤君低着头,抬起眼皮看着候补警部。

“嗯,他们说话的样子怎么了?”

“听那意思是稹先生虽然要了一张音乐会请帖,但并不打算去。在旧马路上碰见笛小路的小姐,小姐死活求他一起去,他才决定也去看看。”

日比野候补警部咂了咂嘴,心想,这姑娘真不象话,如果是自己的女儿,决不允许她这么放荡。

“那你到这个画室来了吗?”

日比野候补警部不吭声,近藤刑事替他问了一句。

“来了。”

“为什么根本美津子不知道?”

“如果是他说的那个时间……。”

根本美津子那副给人以好感的脸上露出羞色,接着说:

“须藤君来时大概是2点半左右,那时,我到邻居三枝君家借电熨斗去了,因为我的电熨斗出了毛病。”

“总之,我来时,这位大嫂不在家,我怕让稹先生等得太久了不好,就擅自进了画室。”

“请帖放在什么地方?”

金田一耕助问。

“放在那个茶几上,随便扔在那里。”

“当时,这个画室的门是锁着的?”

“当然啦。”

“出来后,你又锁上了。”

“那还用说。”

“你把请帖送到了‘吉’茶馆?”

“是的。”

“当时,美沙姑娘还在吗?”

“在。他们两个围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地坐着,我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感到奇怪呢?”

“因为我听说稹先生和美沙曾是父女关系。”

须藤君露出暧昧的微笑,点了点头。

“你当时把画室的钥匙还给他了吧。他把钥匙怎么着了?”

“刚才这位大嫂也问过这个问题。我把钥匙与请帖一起放在桌子上,他向我表示了谢意,然后我就走出了茶馆,其后钥匙怎么着了,我就不知道了。”

“主任,这个问一问美沙姑娘不就清楚了吗?”

“根本大嫂,昨天下午你家老爷出门时的服装与今天早上被害后的服装有什么不同吗?”

“上衣变了,裤子没变。昨天没有穿平时的那套工作服。”

“帽子呢?”

“我家老爷不爱戴帽子,据说战后一次也没戴过。有一次我曾问过他,给你买顶画家们经常戴的贝雷帽吧,他笑着说,我讨厌那玩艺儿。”

也许稹先生把须藤君还给他的画室钥匙装在裤子口袋,很可能是放手表的小口袋。至此,别墅钥匙为什么离开了钥匙链的问题基本搞清了。看来,有必要去见一下津村真二。

根据稹先生上衣口袋里装着的节目表,音乐会分白天和晚上两场,白天场从下午3点开始,可能是作曲家与听众搞座谈。

现在是下午3点半,津村真二还不会离开星野温泉。

“金田一先生,我们现在想去星野看一看,你怎么办?”

“我也一起去,不过,要先去查看一下别墅……”

“别墅里有什么名堂吗?”

“噢,你们也一块去看着吧。”

金田一耕助想查看的是刚才忠熙从书架上拿下来看的那两本书。这两本书都是有关考古学的文献,一本是:

TheMaterialCultureofEarlyIran.

另一本是:

HistoryandMosofUr

这两本书都是有关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古代文化的入门书籍,尽管是入门篇,但也刊载了不少当地出土文物的照片,还穿插了不少陶器、镶嵌图等彩色照片。

“金田一先生,这书有什么问题?”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把书的第一页翻开,递给他俩看,上面印着:

“啊!这是飞鸟先生的书。”

“他妈的,这家伙最近见过被害者。”

“可能见过。总不会是去年借的至今没还吧。刚才飞鸟在画室里到处翻,恐怕就

是找这两本书。”

“但是,那家伙什么话也没说呀。”

“也许他认为没必要说,或者不想说,因为当时凤女士也在场。不过,这说明凤女士以前的四个丈夫与飞鸟先生可能有过交往。”

金田一耕助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突然象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样,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

“日比野,你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

“这个楔形字,象不象刚才火柴棍摆的图案?”

金田一耕助给他们看的是一张乌尔地方出土的粘土板门牌的照片,门牌上刻满了美索不达米亚古代文字——楔形字,这些字与火柴的排列有点儿相似。

“金田一先生”

日比野候补警部瞪大眼睛问:

“你的意思是被害者在死之前,用楔形字写过什么东西?”

“可能性不大。”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说:

“恐怕稹先生对楔形字的研究没有那么深的造诣。”

“可是,金田一先生,飞鸟大人为什么对火柴棍的排列那么关心呢?”

“这个么,近藤君。”

金田一耕助风趣地说:

“这位大人可能看出火柴的排列象楔形文字。他现在对古画着了迷,因此,把什么都看成象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或象埃及的象形文字。正象象棋迷把天花板上的木节子看成是车、马、炮一样,哈、哈、哈……,而且……。”

“而且怎么样?”

“现在那个人的别墅里来了一位大名人,一位古画大师,你们有没有胆子把火柴图案照下来,去请教一下这位大师。这位大师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呢?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一边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边笑。日比野依补警部和近藤刑事,也蹊跷地看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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