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想什么, 纪墨珏不知道,他烦躁地扯一下领带,正在去拍卖的路上。

不管了,怎么会有人消息那么灵通, 什么妃子墓, 真-他-妈那么牛逼,怎么不说有皇陵呢?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市人, 都没听说这里有那玩意儿, 要真有, 早就被勘测出来了。

想通是“阴谋”以后, 纪墨珏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

“走,干-死关再常那龟孙!”

但纪墨珏没想到,他才下车,还没走进大楼, 突然冲出一群人, 把他拖上一辆车。

“操,放开小爷,知道小爷是谁吗?”纪墨珏头皮都要炸开了,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就敢绑架!

他像头暴躁的小狮子, 扭来扭去,却被人按在座椅上, 动弹不得。

“纪少,安静些。”

一个十分淡漠的声音传来。

纪墨珏抬眸,就看见了一个穿休闲服的男人, 男人身材比例很好,一双烟灰色的眼瞳, 正在打量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片刻后,男人移开目光,似有几分失望。

“草尼玛的,”纪墨珏怒了,“知道老子是谁,谁给你的狗胆绑架老子!”

他骂得这么难听,赵屿眉毛都没皱一下,始终很平静,只有最初打量他时,眼里有别样的情绪。

“你太吵了,我在帮你。”

纪墨珏冷嗤一声。

赵屿淡淡道:“那封邮件我发的,知道你不信,所以不打算再和你讲道理。”

“信什么,信你是关再常的狗?”

赵屿摩挲着无名指,纪墨珏这才看到,男人手指上的婚戒。

原来还是个结了婚的。

赵屿气定神闲,老八却听不下去了,他按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粗声粗气道:“你见过开着劳斯劳斯的绑架犯?”

纪墨珏一噎。

他刚刚被拖上车,还真没注意这是什么车。

“所以,”赵屿道,“安静些。”

*

关再常万万没想到,到了竞拍时间,纪家那个冲动易怒的小崽子竟然没来。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明明十拿九稳的事。他神情莫测,虽然不甘心布局被打乱,但还算是沉静,起身也离开了。

算那小子运气好,关再常本打算今天疯狂抬价,让那小子加价,没想到人失踪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有内线,东城那块地,有人发现了妃子墓的痕迹,只不过上头处理慢,还没落实下来。

谁买了这块地,血本无归。

关再常一走,赵屿说:“松开他。”

纪墨珏脸色很难看,哪怕他没有生意头脑,此刻也明白,自己差点被整了。差一点点,就用十多二十亿打了个水漂,可能水花都没有那种。

纪墨珏咳一声,再看面前的男人,有点尴尬:“多谢你。”

赵屿笑笑:“下车吧。”

“哎等等,你是谁,为什么帮小爷?”

赵屿摩挲了下戒指,没有回答他。

纪墨珏虽然暴脾气,可是忘性也快,他拍拍男人的肩,道:“你这次帮我一个大忙,以后就是我纪墨珏的朋友,明天我家老爷子生日,能不能赏个脸,过来吃顿饭?”

老八悄悄瞅一眼自家赵爷的脸色,发现赵屿依旧稳如泰山。

“不用。”

“用的,必须用!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纪墨珏之前是个纨绔,也最讲究好兄弟这一套,这男人看上去就很牛逼,好险帮他捞回那么多钱,他对于看得上的人,从来很阔气热情。

赵屿淡淡道:“最近有事。”

听赵屿这样讲,纪墨珏也没了办法。他跳下车,冲赵屿挥挥手,带着自己的助理走了。

赵屿说:“阿拾,开车。”

“好嘞。”

老八看一眼赵屿带了三年的戒指,心中不无可惜,如果大小姐还活着,今天纪大少都成赵爷小舅子了吧?

*

纪老爷子生日宴会当天,刚入夜,无数豪车驶入别墅。

陈景比其他人来得早,他拿着黛宁给的请柬,他没来过这样的场合,进来以后就一个人坐在角落。

他是生面孔,不少人商业人士打量他,却没有上前去搭讪。

倒是好几个名媛,目光从他英挺的眉目划过,烟波流转间,对他很有兴味。

好在这到底不是什么年轻人宴会,而是纪老七十六岁大寿,她们有兴趣,却也不会主动攀谈。

眼见大厅越来越热闹,纪墨珏下楼招呼客人。

众人都很给面子,纷纷打招呼道:“纪少!”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纪家在没有倾颓前,是京市首屈一指的企业。

纪墨珏对于这种场合,得心应手。

他长了张好脸,比起陈景来,十分精致,却不娘气,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纪墨珏揽住一个年轻男人的肩膀。

“万鹏池,听说你小子最近又换了新女友,什么时候带来给哥们儿瞧瞧。”

万鹏池调侃道:“纪少要继承家业,哪有时间和我们厮混。”

“滚犊子。”纪墨珏笑骂。

陈景抿唇,在这样的场合,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贵圈势利,也不会有人与他讲话。

他像个被排斥的孤单个体,待在阴暗的角落中。

他心里涌起无限的不确定。

自己这样的人,和纪黛宁,真的有未来吗?他的世界孤僻简单,而黛宁的天地金碧辉煌。越靠近,他才越发现差距。

倘若有一天,她嫌腻味了,让他离开,他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陈景心里沉了沉,昨晚的甜蜜,在此刻变成枷锁,让人心中沉重。

人声鼎沸中,有人道:“纪老爷子下来了!”

果然,地毯铺就的楼梯上,一身喜庆褂子的老爷子,被一个年轻少女扶着走下来。

众人下意识,以为这是半年前认回来二小姐,没想到看见她脸那一刻,纷纷呆滞。

少女也是一身红,她穿着玫瑰色长裙,裙摆上缀着的玫瑰活灵活现。剪裁得体的礼服,缀着小巧可爱的璎珞,柔柔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

“纪……纪黛宁?!”有名千金不可思议地低呼出声。

好几年不见,猝不及防再看见这个“全京市千金的噩梦”,差点没反应过来。少女小脸白皙,眉目顾盼生辉。在座有几个年轻男人第一次见她,失态得把酒洒在了西装上。

千金们集体打了个哆嗦,咬牙看她。

这祸害还没死呢!

“谢谢各位捧场。”纪老爷子拍拍小孙女的手,笑呵呵道,“人老啦,难得看见这么热闹。这次我家宁宁也刚好从国外回来,为我这个老头贺寿,老头子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哟。”

“纪老先生身体康健,活上一百二十岁都不成问题。”

众人纷纷附和,好听话一箩筐说。

纪老爷子把黛宁的事轻描淡写带过,谦虚而客气地带着黛宁去和叔叔伯伯们打招呼。

角落里,陈景抿住唇,淡淡看着黛宁。

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场景,他这个情况,会不会给黛宁丢脸,到时候给老人贺寿,纪老先生会不会不喜欢他?

可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

他挑选的礼物,被管家客气地接过,人群中的黛宁,是全场焦点,她看上去任性骄纵,可现在,小公主笑容恰到好处,与来来往往的人攀谈。

更可笑的是,那句反反复复,咬到舌头鲜血淋漓练习的话,陈景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费尽力气和勇气走到她身边,他却恍然觉得自己低贱得像条狗。

他等着黛宁过来,或者用目光寻找他,可是等了许久,她连找他的举动都不曾有过。

倒是好些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这个格格不入的人。

陈景突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早知道过来会自取其辱,他便不会来。

想起李明早上含笑送他回门,挤眉弄眼让他讨好未来爷爷,他心中涌起几分嘲讽。

他是赛场永无败绩的零,从来不曾倒下过,他那么看重尊严,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自卑狼狈。

陈景看一眼玫瑰红裙的少女,起身离开。

青团在识海中嘤嘤哭泣道。

“都怪你,陈景走了,他走了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啦,人家好不容易回来豪门圈子,让我快乐个够嘛。”黛宁和一个叔叔打招呼,心里悠然应青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

“你明明知道他不适应,什么都不懂,还故意晾着他。”

换作原书中,运筹帷幄,被关再常训练得很厉害的贵公子“言景”,在这样的场面中恐怕如鱼得水。

但现在的陈景,只是来自凤鸣、一个靠格斗生活的男人。

黛宁对他忽冷忽热,态度时而热情,时而冷落。昨晚还可以与他十指相扣,今天就像不曾认识他一样,谁都受不了。

陈景虽爱她,却不是个傻瓜,一个人看不看重另一个人,从细节就知道。哪怕黛宁今晚朝他看一眼,再不适应,他都会留下。

可她分明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他明白了什么,才会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变聪明了啊团笨笨。”

青团一口血堵喉咙:“等他变成‘言景’,你就后悔去吧!”

要是真伤透了人家的心,什么都不懂的闷葫芦,再变成巨佬爸爸,它和黛宁哭都没地儿哭。

觥筹交错中,青团听见她脆铃般的声音,黛宁说:“你看过训狗吗?看他失落,怀疑自我,再安慰安慰,周而复始。他就会变得忠诚,患得患失,给一点好处,就心满意足。”

“可是……”青团小声说,“你承认了他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她语调轻轻上扬,像个无知的孩童似的,带着几分嘲讽念出来。

青团张了张嘴巴,又难过地低下头。

黛宁轻轻弹一下它小脑瓜崩子。

“什么爱情,只是色-欲熏心而已。”黛宁走出人群,用天真不解的语调问,“能爱上纪恬,又说喜欢我,这个世界,哪来的爱情。我与纪恬的卑劣毫无区别,他们既然喜欢这份卑劣,发生什么,不是都应该承受吗?我讨厌他们,喜欢看他们难过,难道有错啦?”

青团眼中茫然,是、是这样吗?

她蹦蹦跳跳融入六月的夜色。

青团问:“做什么去?”

黛宁笑嘻嘻的:“哎呀,结巴男朋友不是生气失望了吗?让他亲死我泄恨。”

青团:“……”

*

寿宴上,一个泉州珠宝商的儿子,怎么也挤不到黛宁身边去,终于,在她出去时,他连忙拍了一张照片。

抓拍是一张模糊的少女侧颜,他啧了一声,眼睛明亮地看着照片上的少女,觉得心动不已。这嫩脸,这身段儿,极品美人啊。

这位邓少有个怪癖,什么都喜欢发朋友圈。他点开手机,编辑道――

“见过最美的妞儿,想艹。”

下面配了一张少女的图片,发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平时自己万般不忌,狐朋狗友圈,大家都这样玩。

可是昨天,他父亲带他参加商业宴会,商量一个合作案的事,席间加了好几个合作人的联系方式。

邓少低咒一声,看着列表里的“拾先生”三字,忘记屏蔽他们了。

但也没事,贵圈都挺会玩儿的,他过过嘴瘾而已,那个赵爷身边的“阿拾”,看上去无比沉稳,总不至于关心他的私生活。

手机另一头,阿拾抽空看儿子学走路的动态。

他结婚晚,但跟着赵爷几年,现在娶了个长相不错的老婆,前不久才有了孩子。

他满腔慈父心,在看见第一条动态的时候,彻底愣住。

阿拾连忙点开照片,她……他不会记错的!是她,当年的大小姐!

阿拾想也不想,往别墅里跑。

赵屿在看文件,楼下的赵安安在写作业。赵安安出生时缺氧,在学习一事上,事倍功半。她很认真,捏着漂亮的铅笔,看阿拾哥哥旋风一样跑上楼。

“赵爷,我看见了……”临出口,阿拾又犹豫了,会不会看错了?毕竟,他亲眼看见大小姐中弹。如果是假的,无异于在赵爷心上捅刀。

赵屿冷冷道:“讲。”

阿拾咬牙,做了个决定,把手机递给赵屿。

“您自己看。”

赵屿看他一眼,拿起手机,淡淡垂眸。

窗户开着,起风了,吹得文件沙沙响。赵屿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少女。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啪的一声落地。

阿拾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颤抖一下,几乎是狼狈地,连忙去捡地上的手机。

赵屿呼吸急促,全身都在颤抖,指关节泛着白。

有一瞬,阿拾竟恍然以为,赵屿看着屏幕的眼睛里,会流出血泪来。

赵屿平静得一言未发,推门走出去。

阿拾追出去,才发现车子已经驶离别墅,消失在山道。

以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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