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宁没想到, 她说要跟赵屿回家,赵屿在T市,真的有“家”。

房子并非大别墅, 而是一栋小小的、温馨的海边平房。

平房两层楼, 二楼的阳光很好,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看得出来,房子虽小,装修的人却十分用心,冬天来临, 地上铺了暖和的毯子, 黛宁脱掉鞋, 发现软软的绒毛, 几乎淹没她半个脚掌。

赵屿见她只穿袜子四处打量, 也没阻止她, 反而把屋子里的暖气打开,房间一下温暖起来。

大小姐看了一会儿,便没有兴致,遥控器就在茶几上,她不想看电视,干脆去厨房看赵屿做饭。

男人围着围裙,他身形颀长,一双手分分钟百万上下,此刻却在给她做可乐鸡翅。

他用掉半瓶, 另外半瓶被大小姐摸过来,悄悄喝了两口。一切仿佛跨越了几年时间, 回到他们还在杏花村的时候。

赵屿回头看见,见大小姐抱着个可乐瓶子, 像个瓷娃娃。

内地快要过年了,她睫毛上的冷划开,染得湿-漉-漉的,他偶然间的回头,引起她回以一个甜软的笑容。

“糖醋排骨多加糖哦。”大小姐不忘叮嘱。

她炯炯有神盯着,到了那个步骤,赵屿依旧是该加多少加多少,她有点儿生气,抱住他放糖那只手,强迫他往下倒。

大小姐就快变成一只赖皮的小树懒,几乎挂在男人手臂上。

被她这样一折腾,半罐糖洒进去。

赵屿面无表情看着她,大小姐看着一锅糖,难得有点心虚,她眨巴眼,理直气壮甩锅:“你自己手不稳嘛!”

他别过头,没让她看见自己眼里浅浅的笑意。

赵屿没理她,他拿了个勺子,把大小姐多折腾倒进去的糖细细舀出来。

她乖了不少,把玩他围裙上的带子,一路陪他到做完饭。

糖醋排骨果然甜了。

他的胃还没养好,这些东西本就是做给她吃的。黛宁吃得开心,发现甜度刚好。

赵屿等她吃完,把碗洗了,出来看见大小姐已经乖觉地开始看电视。

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具,开始煮茶。

他煮的石斛,一种温和养胃的茶。

电视里在播放虐心沙雕电影,沙发另一端的大小姐被他动作吸引,慢慢靠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T市?”

“沿海城市,都有让人关注。你从海上回来,肯定得坐船。”

这只是赵屿一个猜测,没想到真的准了。

“我爷爷身体还好吗?”

“无病无痛,只是这些年,可能觉得累了,开始把产业交到你弟弟手中。”他很有耐心回答她。

“你不生气和我言景订婚的事啦?”

赵屿这才抬起眼皮子看她一眼,那眸光清冷微凉,他淡淡道:“不是没订成吗?”

大小姐打定主意想看他变脸,又笑嘻嘻凑过去:“那时慕扬呢,你不生气我和他在一起?”

青团捂住脸,总觉得换个人,被黛宁这样挑衅,估计得挖个坑把她埋了。

赵屿把她拉进怀里,摸了摸她头发。

“别气我。”他被这样挑衅,语气却依然很轻。

他的茶泡好,先递给黛宁一杯,她抿了一口,觉得不好喝。大小姐从来不委屈自己,她不愿咽下去,鼓着腮帮到处找垃圾桶。

赵屿把垃圾桶给她,示意她吐出来,又抽出一张纸巾,把她唇角的茶水擦干净。

他做这一切,一直是温和且从容的。

她的恶意不觉也消散许多,整个人消停下来。

T市的冬天从不下雪,天黑下来以后,却下起了雨。屋子里处处有暖黄的光。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她像只小猫一样,赖在他怀里,逼他和自己一起看奇葩电影。

黛宁试图在他眼睛找到半点不耐烦,可他从始至终,都十分认真。他不觉得幼稚,也不觉得无羁,她让看,他的黑眸便一直落在电视上。

大小姐自己反而觉得无聊,她困倦地靠在他怀里,终于没精神再折腾他。

“洗了澡再睡。”

她点点头,身体却没动。

赵屿抱起她,去浴室给她放水。她坐在他膝盖上,伸手去摸他的脸。

赵屿握住大小姐作乱的手,让她站好。

“有事喊我。”

偏她本就是个坏种,在赵屿出去之前,勾住他指头,眸色天真问他:“要一起吗?”

又不是没洗过。

大概半年前,不知道谁丧心病狂,和她洗了个鸳鸯浴。

赵屿擦擦她脸颊上的水汽:“乖一点。”

他替她关上了门。

大小姐无趣地脱-衣服坐在浴缸中,青团已经自动屏蔽,她看着守在外面的影子,突然觉得,赵屿变温柔了。

他的棱角不再锋锐,变成了一团温和的光。

黛宁手指轻轻去握浴缸中的水,它们从她指缝里逃出去,竟然让她莫名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滋味。

她抿紧小嘴,生气地拍了拍水面。

预计着时间差不多以后,赵屿拍拍门:“好了,出来。”

她眼珠子一转,一声不吭。

赵屿又唤了她两声,见里面没有动静,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抿紧唇直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水汽氤氲中,大小姐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

她没晕过去,证明就是在使坏了。

赵屿神色重新变得平静,取下一旁的浴巾,把她从水里包好抱出来。

黛宁见他脸上没有半分羞恼,她倒是恼了,拽了拽他头发,批评道:“无聊透顶!”

赵屿明知道她不喜欢看他淡然如斯的模样,偏偏在她面前,像几年前一般,如一面平静的湖泊。

她看得手痒,想用小爪子狠狠挠他几下,倘若他皱眉或者生气,她才觉得开心。

赵屿把她裹成一个蚕宝宝,放在被窝里。

他转身,终于忍不住浅浅弯起唇。安置好她,他这才去洗漱。

黛宁玩了一会儿手机,身边突然凹陷。

她吓了一跳,男人的手,已然环住她的腰。

黛宁俨然是个双标,一件事她站主导,她就会洋洋得意,但倘若别人不按她设计好的套路走,她要么茫然,要么生气。

她故意撩赵屿,赵屿不为所动,她本以为今晚要各睡各的,没想到赵屿躺在了她身边。

她瞬间不高兴了,从他怀抱里挣脱,拿玉足去蹬他:“走开,人家不要和你一起。”

赵屿握住那只脚,轻轻摩挲几下,把她拖回来。

他语气里隐有笑意:“这么能折腾,不累吗?”

窗外雨声哗哗,他轻轻把她脸颊两旁头发拨开,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下又轻又柔,浸了十足的喜爱。

大小姐在心里哼一声,他都说过放弃她,在她落海以后也不找她,装什么情深呢?

她半爬起身子,一个泰山压顶想要吓唬他。

赵屿没有躲,反而温和地张开手臂,她扑进他怀里。

兴许有点疼,可他没吭声,只是安抚地摸着她头发。

她雾蒙蒙的眼,微微抬起来,半晌手指动了动,在他怀里,找了个安稳的姿势睡着了。

*

这边时慕扬把人弄丢,发了很大的火,被殃及的人,战战兢兢出去找黛宁。

他摔了一地的东西,眉眼间阴戾愤怒。

“骗子!”吼道最后,他声线里带上几分细微的委屈。

为什么纪黛宁总是这样没心没肺,不是答应过他,剩下的时间,和他在一起吗?

可是她前一刻还笑着要吃冰淇淋,下一刻就走了。

没有留恋,甚至一句话都没有。

时慕扬甚至找不到她的行踪,下属说,她的行踪被人抹去了,沿途几个监控,都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时慕扬从未这样,对一个人喜欢到了极致,又对一个人恨到极致。

他眼睛里冲着血,咬牙说:“找!找到把人给我捆回来!”

“万一、万一有人阻止……”

时慕扬眸光冰冷,他的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人本就是恶之岛出来的,会意地点点头。

T市总共就这么点大,时慕扬让他们着重去查通往京市的机票。

他的人横行无忌,搜人的时候弄出很大动静,第二天几乎整个T市都知道,有个大人物丢了个“仇人”。

赵屿收到消息时,在陪黛宁看书。

她如今懒出新境界,赵屿要一面给她喂吃的,一面给她翻小说。

得知时慕扬正气红了眼,翻天覆地般找她,赵屿关了手机,没什么反应。

找便找罢。

只不过大小姐是真能闯祸。

T市下午难得有阳光,他不许黛宁再窝在家里,带着她上了屋顶晒太阳。

大小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对,突然想起算陈年往事的账。

“赵屿,现在我和赵安安,谁更重要啦?”

她满眼笃信,粉嫩嫩的腮帮微鼓,似乎在说,你想好了再说哦!

一句话记几年,也是没谁。

赵屿安安静静看着她,没有讲话。

她催促道:“你快说快说!”

赵屿眼睛里带上笑意,却任她怎么撒娇也不吭声。

大小姐气恼地总结:“我知道,赵安安重要嘛。那在我心里,言景比你重要,时慕扬也比你重要,甚至今天早上吃的那个三明治,也比你重要。”

他捂住她嘴巴,倾身在她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赵屿没有暴跳如雷,却也不喜欢听这些话。

他的性格本就像杏花村里一颗挺拔的杨树,正直而不屈,永远怀着自己的原则。

她恹恹缩在他怀里,莫名有几分可怜。

晚上依旧是狂风骤雨。

赵屿关了窗,回来给她讲故事。

他的声线干净好听,也不计较她偶尔使坏打断他。她还在记恨下午的事,伸手按住他喉结。

她用了点儿力气,赵屿把她捣乱的手拿开,握在掌心。

他低眸看她,用平缓的语调问她。

“没听过一句话吗?男人的喉结别乱按,按重了世上少一个人,按轻了世上多一个人。”

大小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前禁欲淡漠的人,在用一本正经的语调,讲着不那么正经的话。

她乐不可支:“这句话对我不适用。”

她弄不死赵屿,显然,她也不具备孕育一个孩子的时间和本事。生命成了指间沙,哪怕不用风,也会慢慢在她手中流逝。

赵屿问她:“还听故事吗?”

她要听的东西十分狗血,换个人,估计忍受不了讲出来那种羞耻的感觉,可他被要求做这些时,很平静。

仿佛她要,他就试着给。

她摇摇头,眼睛眨了眨,依旧去摸他喉结。赵屿全身,这里生得最好看。

男人喉结滚了滚,他抵住她额头。

就在黛宁以为,会像每个夜晚,他把她推开那样,他却捧住她的脸,温柔地吻了过来。

男人的身躯热似烙铁。

她听见一声很轻很无奈的叹息。

“不舒服的话,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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