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后,时子坐上开往隔壁镇的公交车。经过二十分钟的车程摇晃,走进一家她只去过一次的家具店,一进门就立刻走向手提保险箱那一区。她可没有时间慢慢逛。

货架上陈列着许多可以提着走的小型保险箱,也有时子此行的目的——防火保险箱。

她试着拿起最小的一个保险箱,比想象中还要重上许多,这么一来也更有安全感了。

“这个保险箱小归小,但是在真正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像是家里的地契、保单、有价证券、存折和印章、珠宝、重要的照片等等……最好还是放在保险箱里保管比较好吧!可是这种款式的比较轻,所以一旦遭小偷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有的小偷会把保险箱整个抱走。关于这一点,这边有比较重的款式,需要好几个大男人一起抬才能够抬得动,而且这种保险箱只要一被移动,警报装置就会响起,让屋主高枕无忧。所以如果客人需要的话,我建议最好买这种,因为这款保险箱还附有窃盗险呢!”

店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时子身边,用手拍着一个跟电视机差不多大,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保险箱的家具。然而一旦打开木制的门,就可以看见里头藏着一个看起来很坚固的保险箱。

时子站在店员后面。

她原本只是想快速瞄一下金额和大小,然后就离开的。就算特地来到隔壁镇,但还是尽可能想避开店里的人,不要让店员看见自己的脸。

“那种必须收到壁橱里的保险箱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是这种外表看起来是很普通的家具,但是里面就如您所见,是个非常坚固的防火保险箱。不管放在和室或洋室里都不会突兀。”

“可是,我们家很小耶!这么大的东西只怕……再说我今天只是来看看而已,下次我再带我老公一起来。”

时子就像逃命似的从家具店里逃了出来。

然后她沿着刚才来的路往回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果然还是不该来的。

再怎么说,突然买个防火保险箱回家一定很奇怪。就算买小型的,但是什么都烧光了,却意只留下一个刚买回来的保险箱,怎么看都很不自然吧!老公一定会觉得很可疑的。

虽然觉得千里迢迢,特地跑到一倘完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家具店的行为很可怕,但是计划人一旦浮现在脑海里,可不是那么轻易就忘得掉的。

如果没有看到那篇报导,自己一定不会想到这么恐怖的计划吧……

上次去银行办事,利用等待叫号的空档翻了一本杂志,杂志上有一篇小小的报导。报导里提到,随手放在电暖器前的罐装瓦斯居然爆炸了,不但整间房子被烧得精光,住在屋子里的人也被烧死了。

一到冬天,使用电暖器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而且又常常要吃火锅,所以家里有罐装瓦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等到吃完火锅,就这么把装着罐装瓦斯的简易型瓦斯炉往旁边一摆,甚至刚好放在电暖器前方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如此一来,三个小时以后,罐装瓦斯就会因为高温而爆炸,最后把整栋房子、电暖器及其他所有的东西全部烧得一乾二净。

连同当时待在屋子里的人一起……

时子把那篇报导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次,感觉那把火又从心里慢慢地延烧到脸上。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那个家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买下的。怎么可以说毁掉就毁掉呢?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

时子合上了杂志,闭上眼睛。

愈是压抑自己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思绪就愈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飘去。

自己对那个家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明明是自己买的房子,却不能随意招待朋友来家里玩,因为客厅现在就跟储藏室没什么两样,每次看到乱七八糟的客厅,时子的心里就会燃起一把无名火。她恨透了那个被久里子占据的家。

过几天,孝彦要去参加社团举办的集训活动,沙织也说那一天她要去住朋友家,刚好老公那天也要出差,只要时子也借故出门的话,家里就会只剩下久里子一个人了。

虽然平时也都只有久里子一个人在家,但是万一孩子们临时身体不舒服,突然跑回来的可能性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再怎么样也不能伤害到孩子们,一定要百分之百确定家人都不会回家之后,才能够开始执行她的计划。既然如此的话,下礼拜六就是最恰当的时机。

而且时子也不能待在离家太近的地方,如果那是马上回得来的地方,对她会很不利。必须事先做好不在场证明,最好是去住在远处的朋友家玩。

当她坐在银行的长椅子上时,整个计划已经在她的脑子里具体成形了。那是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完美的计划。

她竟然想要谋杀久里子。当时子想出这个恐怖的计划时,也是第一次具体地感受到自己对久里子的憎恨已经到达这种地步。只不过,如果所有的压力都能随着脑海中的幻想发泄出来的话,搞不好就能切断这个恶性循环了。就让一切仅止于幻想吧!

明明都已经这么下定决心了,没想到她却跑来看保险箱。

因为特地绕到隔壁镇一趟,所以时子比平常晚一个小时到家,得赶快准备晚餐才行。

门口看不到久里子的小轿车踪影,可能又跑出去了吧!玄关只有沙织的鞋子。

一打开餐厅的门,就听到一种“哐当哐当”的奇怪声音,还伴随着一股烧焦的臭味。

“怎么回事?”

日光灯是开着的,所以看样子不久之前久里子应该还在这里。

抱着不祥的预感走进厨房里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被烧得通红的茶壶,已经完全变成一团火球了。

“哇!……”时子忍不住尖叫出声,赶紧把瓦斯炉的火关掉。

“发生什么事了?”沙织从二楼冲了下来。

“哇!好可怕!”

“千万别碰,等它自己冷却。”

“一定是久里子姑妈啦!竟然没关瓦斯就跑出去了。”

沙织耸耸肩,举起双手做出一个举白旗的姿势。

“还好是铁做的茶壶,万一是其他材质的话,说不定就会酿成火灾了……”

“天呐……”

没错,万一真的酿成火灾的话,当时人在二楼的沙织搞不好就会白白送命了。

一想到这一点,时子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都是那个人害的,只要有那个人存在的一天……

原本只是静静地闷烧着的憎恨火种,如今就像那只铁做的茶壶一样,化成一团炽烈的火球。

“我回来了。”耳边传来悠闲的声音,是久里子。

“大姐,你把瓦斯开着不管就出去了对吧!你到底是从几点开始煮开水的?茶壶都被烧得红通通的。”

“……我忘了。我本来想喝杯红茶再去逛书店的,可是我却没等到水烧开就跑出去了。因为还一并买了绘画用的材料,所以就叫来晚了……对不起。因为我想说沙织已经回来了,所以就一时大意。话说回来,沙织一旦上二楼念书,没到吃晚饭的时间是不会下来的呢!啊……这么说来还真是好险啊!时子,真的很对不起。”

久里子深深地低下头道歉。

“万一真的发生火灾,万一沙织被关在二楼逃不出来,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时子深知现在的自己!定就像恶鬼一样,可是只要是为了女儿,就算要她变成厉鬼,她也在所不惜。

“这倒是真的,要是沙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如果只是房子的话,我还可以把所有的股票卖掉来作为补偿……”

久里子还真的煞有其事地回答起这个问题。

袖子被沙织扯了一下,时子这才冷静了下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用瓦斯的时候一定要设定好定时器吗?从今以后请你一定要特别注意。”

“对喔!离开这个家也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忘得一乾二净了。我以后一定会记得设定好定时器的。真的非常抱歉。”

久里子又向沙织道了一次歉。

“我也没有注意到,所以我也有错。”

沙织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肯定是不想看见母亲露出像恶鬼一般的表情吧!时子也只好无奈地闭上嘴巴。

那天晚上,时子把久里子忘了关火的事情告诉夜归的老公。当然是附在老公的耳边小声说的,但是老公的确因此而蹙紧了眉头。

“大姐小时候就常常忘了关火,所以我爸妈都不让她用火。”

“以前我不是请大姐帮我做家事吗?那时候她也常常忘了炉子上正在煮东西,好几次都把晚餐煮焦了,所以那时候才会特地买一个厨房定时器来给她用,可是如果像今天这样,她又跑出去了,那么就算有厨房定时器也没用不是吗?虽然她有答应我从今以后会特别注意,但我还是很不放心,不如我们买个防火的保险箱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白天只有大姐一个人在家。”

“说得也是,毕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禁止她用火了……真是伤脑筋。”老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由于这次出乎时子意料的事件,使得她可以公然地购买防火的保险箱。本来仅止于幻想的计划,也因为昨天久里子忘了关瓦斯的那件事,驱使时子付诸执行。

利用超级市场的员工折扣所购买的防火保险箱,因为颇具有厚度,所以真正可以存放物品的空间其实不大,光是把有价证券之类的文件放进去就已经塞得满满的。而像是存折和印章、戒指等一些少得可怜的珠宝,则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勉强塞进去的。

还没缴清的房屋贷款应该可以用火灾保险弥补,至于重建的费用嘛……反正还有久里子的股票。

时子知道久里子真的持有一些股票。听说公婆留给两个孩子的就只有股票而已。老公在结婚之前就已经把股票卖掉,而且那笔钱也花掉了,但是久里子好像操作得还不错,即使是在泡沫经济崩溃之后,也还是可以透过买卖的价差为自己赚取一点零花钱。不过话虽如此,绘画的材料费用似乎并不便宜,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用来贴补家用,光是要发压岁钱给沙织和孝彦就已经够让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然而,如果把全部的股票一口气卖掉,应该是可以支付重建的费用的。久里子自己也这么说过。

当时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脑海中操演计划的同时,她发现将计划付诸实行是最正确的选择。透过这个计划可以保护她的家人。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难保哪一天,真的会因为久里子的不小心,而害亲爱的家人白白送了命。

万一沙织和孝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反而是久里子活下来的话……她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才行。那也是她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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