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部族是游牧族群,逐水草而居,不同的时节他们所住的地方也不一样,如今是夏季,正是草原上最好的时节,雪山上的雪水融化流淌而下,滋润了大地,让河流两畔和千里原野长满了绿草。

普通的小部族也会需要时常迁徙,更不要说乌图这个最大的部族,因为人口多,牛羊多,要是在一个地方驻扎太久,很容易就吃光周围的所有草原,所以他们过一段时间就会换地方住,如果不是草原上的人,外族很难在这茫茫草原找到他们的驻扎地。

殷如许是坐在大车上进的部族,她隔得很远就看到了连绵的帐篷,白灰色的帐篷顶,几乎望不到边,和她想象中的部族不太一样,人也非常多。

“族长!”一群等在那的少年打着呼哨跑过来,全都围到沃突几人身边,“族长,你的妻子接回来了?”

他们这个年纪,最是好奇好动,总是有闹不完的精力,早在沃突和那日松带着人去迎公主的时候,他们就私下里打赌,赌那个公主好不好看,还赌族长会不会喜欢那个公主,所以这会儿都聚在一起等着看结果。

“族长,公主好看吗?”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也在后头跳着脚问,他是赌不好看的,所以急着知道答案,眼睛直往后面的大车瞧。

沃突朝他们挥挥手:“散开散开,拦在这干什么,人才刚来,得先去休息,晚上再看。”他又对其中一个少年说:“吉达,去跟你阿妈说,今晚多宰一百只羊。”

叫吉达的少年大声应了句,欢呼一声跑走了,飞快消失在帐篷之间。

众少年看着族长那高兴的样子,再听他一个个让人下去准备美食和酒水,心里都直嘀咕,族长这么高兴,是因为那个公主媳妇,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好事?真是难得看到他这么开心。

把一群吵吵闹闹的少年打发走了,沃突亲自领着殷如许坐的大车去大帐,其他人的安置当然不需要他管,他只管照顾自己媳妇就是了。他虽然想把人直接带到自己的大帐,但是盘算落空了,刚到他大帐门口,乌日珠就跑过来说,公主的大帐准备好了。

乌日珠是那日松妻子的母亲,也是平时负责照顾沃突的阿姆。乌图部族和殷国不一样,就算沃突是族长,也没有那么多伺候的人,他和上一任的老王也不一样,他年轻强壮,不爱享受,像一匹自由的狼,乌日珠阿姆除了给他洗洗衣服,偶尔还替他收拾下王帐,其他就没什么了,不然沃突也不会搞得这么随意邋遢。

沃突盘算落空,还不能和乌日珠阿姆生气,因为这是他去接人之前自己吩咐的,他那时候想着,自己不会想让一个陌生的女人到自己的私人领地里大摇大摆地住下,所以让乌日珠去收拾了公主帐,反正从前也有公主嫁过来的先例,她们大多都是自己有个单独帐篷,就叫公主帐。

自己作的死,哪怕现在再后悔也没用,沃突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日珠阿姆把公主媳妇带到远处单独一个大帐里去了。

他站在那瞪着崭新的公主帐,半天没动弹,那日松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能宽慰他,“沃突,你看,去公主帐也好,你的王帐又好久没收拾了,脏兮兮的,人家公主肯定嫌弃,要是一进去,看到乱七八糟一片,她对你的印象肯定都要不好了。”

沃突这才想起来这一茬,拿着弓大步卷进了自己的王帐。那日松站在外面,只听到里面稀里哗啦地乱响一阵,接着有灰尘从垂下的大帘缝隙里溢出来。

那日松:“……”真的脏,沃突也是时候该有个人管管他了。

沃突的亲生母亲死得早,他小时候也不是很受重视,因为有个狼神之子的名头,厌恶狼的老族长并不喜欢他,对他疏离冷淡,也不照顾,所以他从小就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那日松的母亲和沃突的母亲认识,便把沃突带回家吃饭,那日松才渐渐和他玩到一起。

哪怕现在沃突已经是部族的族长,整个部族里地位最高的领导者,那日松还是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像个‘野孩子’。这谁都管不住,没事就到处跑,又不爱打理自己的劲儿,和部族里那些小家伙们有什么区别。

“哐啷——”

那日松回神,看到沃突把一大堆东西丢到了面前,“那日松,帮我把这些扔了。”

那一大堆东西里面还有一大块牛骨头,不知道是沃突几年前从哪个旮旯里找到的,扛回来说形状好看,结果一直放到了现在。对,这人还喜欢把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往王帐里放,搞得当初华丽的王帐被他折腾得里面成了个旧仓库。

“终于舍得扔了?”那日松笑话他,一张口吃了一嘴的灰,“呸呸——”

……

殷如许在公主帐里安置下来,宫女侍从们为她整理东西,乌日珠阿姆就给她端来了热水和吃食,她显然也不太习惯面对这么个娇弱的公主,显得小心翼翼的,完全没有平时大拳头爆锤自家熊儿子的气势。

她会说中原的话,但说的不是很好,带着点口音,其实沃突说话也是这样,殷如许觉得,还挺可爱的。

白天大帐的帘子是掀起来的,旁边有掀开帘布,所以大帐里面并不昏暗,草原上的阳光炽烈,中午就开始热了。殷如许觉得自己出了不少汗,想要好好擦洗,于是询问乌日珠阿姆。

她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乌日珠阿姆热情地给她们讲解部族里要注意的事,平时吃食热水到哪弄之类的。听殷如许说想洗澡,她就道:“附近有个湖嘛,男人们洗澡都在那边,女人洗澡在另一边,公主要是不习惯,可以提水回来洗。”

他们这里是这样的,大家都习惯了,大人孩子都不常洗澡,要洗澡,就干脆到湖里洗,没有太多麻烦的事。

殷如许不太习惯,但她想着自己或许要在这里住很久,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去看看吧。”

她吃了东西,歇够了,就让人领着去那片湖。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偷瞧她,对于乌图部族人来说,这个远嫁而来的公主,可是个稀罕的人物,从头到脚都和他们不一样,连最调皮的小孩子,也不好意思咋咋呼呼,这可奇怪了,这些小家伙们平时都敢缠着族长要吊在他手臂上玩,却怯怯地看着殷如许不敢太靠近。

殷如许不太自在,半垂着眼睛在众人的注视下去了那片湖。

这个时间湖边并没有人,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分外好看。殷如许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心情平静地在湖边走走,她走到一块石头边上,忽然发现那上面搭着两件衣服。

“这里怎么会有衣服,是谁落下的……”话未说完,湖里忽然冒出个脑袋,是个男人,半身光溜溜的,露出胸膛臂膀,水珠就顺着他分明的肌理往下滑。

殷如许瞬间转过脑袋,跟着她的宫女也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殷如许没看清楚,带着人就要走,湖里冒出来的男人却笑着喊她,“絮絮!”

殷如许有个小名,叫絮絮。路上沃突问她的名字,她就把小名也告诉他了。能在这里叫出她的小名,当然就是沃突。

发现是沃突,殷如许有点想往后看,但想起刚才看到的胸膛,她又忍不住脸红,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青草。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响,沃突从湖里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套上了衣服。

“你怎么过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殷如许算着他应该穿上衣服了,扭过头去,结果就发现他虽然套了件衣服,但还湿着呢,头发没擦,黑发滴着水,胸前衣服都贴着肉了,她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只能放在他脸上。这一看,她愣了下,问:“沃突?”

沃突:“是啊,我刚才刮了胡子。”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还有点不习惯。

刮了胡子的沃突,出乎意料的,是个显得很年轻的男人,他的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和中原人不太一样。说来好笑,殷如许其实从未见过沃突刮胡子的样子,认识他也有很多世了,但每一世,他都留着那把胡子,她没要求过他刮胡子,毕竟那时候两人关系不像现在这样。

“怎么,不好看吗?”沃突把自己垂到眼睛前面的头发勾到脑袋后面去,紧盯着殷如许的眼睛,不太自信自己的脸是不是能入媳妇的眼。

听说中原的女人不是很喜欢健壮能打的男人,更喜欢脸长得好看的。

他的眼神太直接热烈,殷如许被他看得莫名不好意思,微微低头。头一低,就看到他的裤子。

殷如许:“……”她扭过头,脸颊通红,眼神飘忽。

有些……可怕。

沃突看她那么窘迫,后知后觉往自己身上看,发现自己这样子,好像不太好,只好又去换了条干净裤子。

“我刚才把王帐清理了下,你要是不喜欢公主帐,可以去我那里!”沃突飞快换好衣服,又来拐媳妇。

殷如许不看他,只说:“我觉得公主帐挺好的。”她确实觉得那个大帐挺好,完全没能体会到沃突话里的心思。

沃突后悔得咬牙,还没放弃,前脚跟后脚的跟在她旁边,“不然,你去看看我的王帐?我的王帐很大,里面还有我猎的白狼皮和白熊皮,大的能把你整个人盖起来。”

他靠得虽然不近,但整个人的气息直往她这边挤,殷如许都没太听清楚他说什么,只觉得他存在感太强,都不能让人好好呼吸。

“我是想洗澡,待会儿再去看吧。”她小声说。

沃突:“洗澡?那你肯定不习惯跟我们一样这么洗,等着我去给你提水回去洗。”他说着就大步往前走了。

殷如许身边的宫女目瞪口呆,“公主,他,他不是族长吗,怎么还亲自做这种事?”

走出去一段距离的沃突回头说:“我乐意,有什么不能做的。”

宫女没想到他耳力这么好,隔这么远还能听到,吓得往殷如许身后缩了缩。

乌日珠阿姆过来找殷如许,也见到了这一幕,爽朗地拊掌大笑。他们的族长,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这也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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