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一句, 美人空灵的眸子闪过一抹惊讶,她垂眸,长睫如扇, 朱唇微启:“你说什么胡话,我好端端地, 作何要你救命?”

信王见她总算肯听他说话, 既高兴又着急,“桃桃,宫里有人要害你,你暂时不能再留在宫中,必须尽快出宫。”

她嘟嘴瞪他:“谁要害我?”

信王低下头:“我母妃。”

她试图踢开他:“那是你母亲, 她若要害我, 你怎么帮我,巴巴地跑来说什么救命的话, 还让我出宫,我看你分明是居心叵测。”

信王怔怔地望着她, 心中百感交集。

她眼中的厌恶与无情看得他胆战心惊, 过去她看他时,眼中满是爱慕,他是她的恩人, 是她的心上人, 她的百般柔情都奉给他。

而如今。

物是人非。

信王狠下心, 从袖袍中抽出一把匕首。

怀桃下意识往后退,声音细下去:“你要做什么?”

信王站起来,将匕首塞到她手里,他让她拿着刀柄,杀人的刀尖对准他自己。

信王往前, 用自己的胸膛抵住她的匕首,“桃桃,若你不信我,我情愿当场死在你的刀下。”

她哪里会用匕首伤人,娇滴滴的美人连削果皮都不会,生怕割伤她自己,颤着手立马将匕首丢掉,往后退了好几步,气吁吁地对他道:“我为什么要信你,你已经骗过我一次,难道还想骗我第二次吗?”

信王愣住。

天地良心,他从未骗过她。

除了他们初遇那次——

他瞪大眼看过去,“桃桃……”

她鼓着腮帮子,委屈愤然:“我都知道了,你从未救过我,我的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你。”

信王胸口一窒。

眼前这副画面,曾是他最害怕的事。在桃桃嫁进宫之前,他每次做噩梦,都会梦见她质问他,为何要冒认充作她的救命恩人。

信王下意识否认:“我没有骗你。”

美人发起脾气来,不再是端庄典雅的皇后,又成了那个任性娇气的怀桃。

她随手捡起几案上的茶杯就往他身上砸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还不肯承认!”

信王没有躲开。

他额头上被砸出血,鲜血顺着他的浓睫大眼往下滴,滴到他的唇角,苍白的面容一瞬间有了血色的点缀。

信王含笑看过去,笑中带泪,“对,我确实骗了你,我从来没有将你从湖中救起过,可是桃桃,如果当时我没有顺水推舟冒认你的救命恩人,你觉得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怀桃咬了咬下嘴唇。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信王虽然好看,但也没有好看到能让她一见倾心的程度。

毕竟,她天天照镜子,每天一醒来就能望见天底下最美的人,哪里会被别人的容貌迷惑。

但凡女子陷入痴狂的爱恋,其中一半热烈感情是她强加在对方身上的幻想。

她对信王也是这样,正因为他有着“救命恩人”这一特殊点,所以才有后面的暧昧情事。

信王踱步上前,他深情凝视她:“我待你的心是真,我待你的情也是真,过去我欺骗你了你,是我不对,你想怎样罚我都行,但是现在,桃桃,求你信我,我是真心想要救你。”

他神情诚恳,额角划伤的血口子汩汩往外冒血,他挨得近,血不小心蹭到她衣袍上,美人撅嘴嘟嚷:“弄脏我的裙子了,快擦擦罢。”

他一听,便知她心软了。

他赶紧低下头,拿出帕子替她擦衣裳,嘴里讨好道:“桃桃,待这次的事情过去,我赔你一百件一千件裙子。”

她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我是说你擦擦自己的伤口,不是擦我的衣裳。”

信王憨憨笑道:“桃桃,你是在心疼我吗?”

美人撇开视线,“哼,我才不会心疼你。”

她重新坐回去。

信王跟过去,眼巴巴地望着:“桃桃。”

她满脸不高兴:“不准唤我的闺名。”

信王立刻闭嘴,一手用帕子捂着额上的伤口,弯腰哄人:“别生气,我不喊便是。”

她装出气鼓鼓的样子,并不看他。

信王不敢坐,索性蹲下去,跪在她身边,以罪人的姿态求饶:“我知道,我不但骗了你,而且还胆小懦弱,眼睁睁看你嫁入宫中,你憎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她不耐烦地看过去,闷闷道:“我不想听这些。”

信王忙地点头:“好,不说这些。”

怀桃:“你母亲为何要害我?”

信王欲言又止。

谋逆的事,他从来没有告诉别人。关系太大,牵一发则动全身。之前他顾及母妃和舅舅的计划,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才忍痛沉默,不敢在怀桃冲喜的这件事上做文章。

他虽然不赞成母妃和舅舅谋逆的想法,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想做皇帝。

只要做了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桃桃自然也会重新回到他的怀中。

信王的犹豫落在美人眼中,她又开始生气:“你走开,就让我被你母亲害死好了。”

信王哪里还敢耽误,立马道:“不准说这种丧气话,我现在就将一切如实托出。”

片刻后。

怀桃捂嘴惊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上下审视,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楚文,想不到你竟有天大的抱负,我倒小瞧了你。”

信王苦涩笑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跟当初我看母妃一样,这抱负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

美人唔一声,伸手接过他摁在额头的帕子,重新换上她的帕子轻柔擦拭血渍:“楚文,难道你自己不想做皇帝吗?”

信王痴痴望着她:“过去我不知道,现在我不得不想。”

她又问:“不能停下来吗?”

信王无奈摇头:“已经无法停下来。”

她眨眨眼,“你的计划里有过我吗?”

信王覆住她的手背:“一直都有,从未变过。”

她轻轻叹息一声。

“楚文,你不是太子的对手。”

信王:“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的性命。”

她浅笑盈盈,眼眸一转,重新望他:“楚文,你打算如何救我?”

信王跪着往前挪一步,“我带你出宫,等城里的腥风血雨过去,我再接你回来。”他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愉悦起来:“桃桃,若我成事,我要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封你为后。”

“我已经是皇后,你若迎我回宫,我只会是太后。”

“不,我可以替你改名更姓,只要我说你是皇后,你便是皇后。”

后半句听着甚是熟悉。

曾经有个无情冷漠的人也这样对她说过。

怀桃想起太子来,心里忽地生出另外的念头,她的目光在信王脸上打量许久,最终应下一个字:“好。”

信王定下时间和地点。

“桃桃,切莫记错。”

美人心不在焉,久久未作答复。

忽地她问:“楚文,若我没有出现,你会怎么办?”

信王:“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出现为止。”

她笑了笑,不再言语,送他离开。

信王前脚刚走,阿琅后脚就回来了。

怀桃衣服上的血渍引起她的注意,阿琅望见几案上多出的匕首,当即慌张不已:“小姐,你想吃果子,怎么不等到我回来,是不是割着哪了,快让我瞧瞧。”

怀桃拿过她端来的宵食,细嚼慢咽:“这不是我的血,是信王的血。”

阿琅敛起神色,往四周打探,严阵以待。

怀桃喝一口茶,“不用再看,他早走了。”

阿琅愤愤然坐下:“肯定是趁我不在,他才悄悄溜进来。”

怀桃往外看一眼,朝阿琅招招手,故意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道:“你觉得今天椒殿有没有哪里不太一样?”

阿琅想了想,“殿里的宫人被调走一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皇上逝世,各宫的宫人都被调去准备国丧的事。

怀桃看出她的想法,声音更加轻细,神秘兮兮:“才不是为着国丧的事,他故意将人调走,为的就是佯装假象,不然你以为信王怎能混进来?”

阿琅迷茫好奇:“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故意将人调走?”

怀桃哼一声。

阿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今日信王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怀桃抿嘴一笑,往她耳边吹了口气,软软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阿琅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等怀桃说完,阿琅又惊又气。

然而,怀桃的下一句犹如惊天霹雷:“我不能辜负他。”

阿琅先是一愣,而后哭了出来:“小姐,难道你真的要跟信王走吗?”

怀桃呀地一声,替她揩眼泪,做出嘘的姿势,生怕被人听见:“好端端地,哭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既然有人自以为聪明,那她便将计就计。

怀桃心情很好,点了点阿琅的额头,唇边开出花,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笑道:“阿琅,你说,如果太子知道我去赴信王的约,他会作何反应?”

阿琅摇头。

怀桃往后一躺,靠在引枕上,眉眼间皆是诱人的风情:“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东宫。

太子一身素袍,刚迈入殿门口,身后便多了个黑衣人。

黑衣人跪在地上,将今夜椒殿的动静禀明。

太子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事情早就在意料之中。

“之后呢?”

那人一愣,“之后阿琅姑娘回来了,皇后娘娘和阿琅姑娘说起悄悄话,奴才听不到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后娘娘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太子英气的长眉微微上挑,“哦?她很开心?”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敢应话。

跟在太子身边久了,总能察觉些什么。

比如现在。

太子殿下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平时慢上几拍,每个字都像是放在舌尖下斟酌而过,话抛了出来,心里的情绪却还没有抛出来。

“兴许是得了好吃的膳食,所以才高兴,娘娘平时也是这样,吃到好吃的食物,能笑一整天。”

太子往地上瞥一眼,“那个蠢东西是什么性情,孤再清楚不过,用得着你来替她开脱?”

黑衣人噤声。

太子挥挥手,“下去。”

待黑衣人一走,太子唤来心腹太监:“从明日起,将华清门到大宫门的侍卫调走一半。”

信王定下的地点,正好位于这两地之间。

几句话吩咐下去,太子仍觉得不够,又命人去椒殿传话:“让她不必再在殿里拘着,想去哪就去哪。”

她若要从宫中逃走,他便助她一臂之力。

他倒要看看,这个蠢东西,到底有没有胆子去赴信王的约。

作者有话要说:  桃桃向你抛了个白眼并扮了个鬼脸:气死你个王八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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