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这么说了呢,嵯峨野君)

那个瞬间,一阵强烈的晕眩向我袭来。犹如天地倒转般的平衡感的丧失,就在之前还让我记忆犹新。随后,在我不禁闭上双目的同时、耳边传来的也正是这沙哑的声音。

两步、三步的向后倒退着,在极端的惊恐之中我睁开了双眼。慌乱的回头张望了一下,在那里已无一人,只剩下夜幕下深沉的暗影。而此时波浪的碎响,仿佛是要将刚才还残留在耳边的声音完全抹去般的不断的在那里回荡着。

“咲?”试着呼喊了一下这个名字,但无人回应。犹豫之间所唤出的“希?”的声音也泯灭在一片虚无之中。在犹如叩击般刮来的肆虐的强风之中,我终于察觉到了。

“这里是……”

东寻坊。

“明明刚才还在浅野川的河畔附近”这样的困惑,近乎全无。因为对我来说,这已是第二次的体验了。

“回来了,吗?”

又或者说是,被‘遣送’回来了吗。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日期是,上面显示着今天是周一。在松树林的丛林间已是一片深暗,其中有什么完全看不出来。看不见有人的身影,细窄的道路和光秃秃的岩石群,连月亮也无法看到的昏暗的夜色下的心情就在这犹如荒芜的边界般的风景之中,木然的呆滞着,然后不知觉间,像是明白了这三天时间的真正意义。

我所深刻理解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就是为什么在我大彻大悟之际恍然被拉回到这片海崖边又是为什么。

……包括那犹如幻觉般沙哑的声音,究竟对我抱着何种期待的答案也是。

我用自己那微微颤抖着右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好残酷啊,我这么想。

让我看到了咲的世界之后,再把我送了回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含义,随后接踵而至的意义又会是什么,我也明白。从今往后,在我的身上、或者在我身边的人的身上所遭遇的任何不幸,我恐怕再也无法做到自以为是的全然接受了吧。几乎经常会将“如果是咲的话就一定能避开的吧,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自我苛责永不停续的怀揣于身。

说的轻巧一点,这是一种诅咒。又或者说,这是一种惩罚呢?

我只是,无法抑制的觉得恐惧。从肌肤上就能感受到的怒涛的回响也好,简直就像是要把耳朵削下来的凛冽的寒风也好,在松树林间的暗影里潜伏着的不知是否有无的身影也好,这些都令我惊恐万分,但对我来说,现在最为恐惧的是那蜿蜒曲直的游行步道。一想到只要通过这条小径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我就无法抑制的觉得恐惧。一年、五年、十年乃至五十年长久的生活以及在其中充满的悔恨在我心中浮现着,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和这些相比,眼前在铁索前方的昏暗的大海,对我来说确实一种无比的解放。掩着面的手掌渐渐的用起力来,在额头上留下指甲的印痕。扯着穿着已破烂不堪的运动鞋的脚步,我开始走了起来。在脑海里不断重复涌现的是“瓶颈是必须首先要被排除的部分”、“必须排除的部分”这句话。

如果说这三天的时间是对我的一种惩罚的话,那么这片海崖就必然是刑场。作为这样的一个场所,简直就是恰如其分。从指缝间可以看到犹如被沁入墨汁般黑色的潮水。我慢慢的走近、这个前天投下花瓣的、亦是两年前希坠落的地方。

……只是、为何惩处我的人是她呢。

正要跨过铁索的我的手机,突然间,发出爆发般刺耳的声响。

在昏暗中,浮现出手机屏幕那孱弱的微光。沉默了三天的手机在此时终于接受到了信号。我对上面显示出的号码并未有任何印象,内心早已跌落大海的这个时刻被忽然打断,我一瞬间,仿佛有种从梦中醒来的错觉。

我的脚步在铁索的跟前停了下来。按下通话按钮,从话筒的那头立刻传来的响声。

是一阵清脆的声音。

“亮君。”

“……”

“听好,思考是没有界限的,你也一样,――想象一下!那个女孩真正想要的什么?”

“没用啊。”我呢喃着:“没用啊,咲。我根本无法想象,我只会全盘接受,你也是知道的吧,然而,现在我连接受也做不到了。”

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间有些疏远。

“不对”

“没什么不对,已经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回答,听起来就行是从无限远的边际传来的那样遥远。

“不对,我不是咲。我是露。……想象一下,昨天无法做到的事情,今天也无法得知。如果连这个你也说是不对的话,那你就不是我们的……”

“……等等。”

“想想那棵银杏树吧。”

然而电话,就好像没有来过这样一通电话般的,在不经意间沉默了下来。

随后我回想了起来。关于银杏树的事情。‘她’想要变成我之前,曾如同儿戏般的,期待过死亡这件事。

那指的是,不让别人把银杏树砍掉的老奶奶的事情。对着老奶奶那个女孩所说出口那句‘去死好了’。我最初对此觉得很反感。但,是我弄错了。

就算是‘我了解关于她所有的一切’这样的自以为是,全部都是我弄错了的话,至少那个时候她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我自认为现在还是明白了。

出于对回忆的珍惜,老奶奶不想树被砍掉。那个女孩对这件事情本身应该没有任何兴趣,她所咒骂的是,因此老奶奶而拒绝了金钱这件事。……她这时正是需要金钱的时候,非常非常的,想要的不得了。只要有钱,她的家庭就不会分崩离析,而她自身也不必去模仿任何人的活下去了。但无论她如何的渴望,金钱总是不会白白的流入她的手中。她没用那样的能力。然而,眼前的这棵银杏树却作为了一种老奶奶拒绝一大笔金钱的证据耸立在那里。所以,那个时候她才发出了这样的咒骂‘去死好了’。

那么,她对我做出的这种惩罚、诅咒、甚至是将我拉回这夜晚的海崖边,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吗?

因为我也拒绝了对她来说,一直渴望得到,却一直无法得到的东西。

所以,因此她对我做出了这样的诅咒?

……从松树林间、风的间隙里,从海的对面,我总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她正在看着,我手握着铁索,使其在半空中摇曳的身影。她所失去的东西,确实是我在这两年间、不、应该是在更长的时间里、从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没有好好的去珍惜过,任其白白流淌而过置之不理的东西。

但……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还叫我如何去挽回呢!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大海和蜿蜒曲折的小道,在此剩下的只是,在失望中终结、还是在绝望里继续的两种抉择。无论是选哪一种,对我来说都只能是一种沉痛的惩罚。

我觉得自己无法做出任何一种选择,好想让谁来帮我决定啊。而打破这一沉寂的还是来自手机的一声铃响。

这次是一条信息。我看过之后,露出一丝浅笑。

致亮:如果只想给我丢脸的话、那就再也没必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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