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黑漆漆一片,然后在中间慢慢裂开了一道缝,模糊的景象在眼前越变越大,并慢慢出现了清晰的轮廓,崇史感到。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他自己的右手,就像在抓空气一样,手指颤抖着。

不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只有右手在动。

“敦贺先生,敦贺先生”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从枕头上抬起头,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床边盯着崇史看。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很瘦的护士。

这个穿着医用白大褂的男人在崇史眼前摆着手,“能够看见吗?”

“请你自报姓名”

“敦贺崇史”

医生和护士对望了一眼,崇史觉得他们似乎松了口气。

“请问,我究竟……”正准备坐起身,发现脑袋上缠着什么。有几根类似电线的东西连到了枕边的仪器上,崇史看出那是脑电波仪。

“帮他断开吧”

医生说完,护士从崇史的头上解开了电线。崇史搓搓脸,坐了起来。

“感觉如何?”医生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不好也不坏……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这里好像是医院嘛”我环顾着房间,是个白得有些煞风景的单人房。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要问你呢”医生说着,揉搓起了手掌。“据你家人所说,似乎你倒在了自家的房间里。但他们一开始以为你只是打瞌睡,没想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你也没醒过来。不管你母亲怎么叫,你都没有一丝睁眼的迹象,然后一直睡到了晚上。你父母觉得怎么说也太不正常了,担心了起来,就联系了医院把你送到这里了”

“常睡不醒……吗?”

崇史有着模糊的记忆,在家里的二楼打开瓦楞纸箱,找到了智彦的眼镜,之后的记忆嘎然而止。

“不过”医生又说,“经过我们检查,你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为什么会长眠不醒,我们完全搞不明白。你睡了大约40小时,我们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营养补充的问题了。就在这时,听到你开始苏醒了,我连忙飞奔了过来”

崇史摇摇头,“四十小时?真是难以置信”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不,从来没有过”

“嚯……”医生的表情有些阴沉。

“请问,真的什么地方都没有异常吗?”崇史问。

“没有,我们一开始怀疑的是不是脑部损伤,可完全……”说完,医生瞟了一眼脑电波仪。

“怎么了?”

“不,这称不上是异样”医生开始说,“你脑电波的状态给我一种和常人不同的印象”

“也就是说?”

“简而言之,似乎做了很多梦的感觉”

“一直在进行精神活动是吗?”

对于崇史的话,医生大幅点头。

“说的一点没错,当然常人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但这种脑电波在你身上出现得过于频繁了”

“噢?”

“可就像我一开始说的,这称不上是异常。只是目前关于你的休眠我们还不知道原因”

崇史点点头,这点他也很清楚。

“那么我现在能回家了吗?既然没有异常”

“接下去还要进行些检查,如果还是没有问题,你就可以回去了。只不过”说着,医生抱起胳膊,“你这段时间还是小心行动为妙,比如不要开车”

“说得我好像嗜睡者一样”

“那种病人虽然会突然陷入睡眠状态,可也就几分钟到几十分钟而已”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对了,今天星期几?”

“星期天,你是从星期五的晚上开始睡的”

太好了,崇史庆幸道,这样至少避免了无故缺勤。

“呃,他母亲在哪里呢?”医生问护士。

“在外面呢”护士回答,“从刚才就一直等着”

“那你在检查之前,让她看看你健康的样子吧”说完,医生冲崇史笑了笑。

母亲走进病房,一看到崇史就哭了出来。她似乎以为儿子就这样一睡不醒,听了医生解释说病因不明后,她很担心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不安地皱起眉头。

“你先呆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吧,明天一早就联系公司,就不算无故缺勤了吧?”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母亲说道。

“这虽然可以,但我总不见得一直留在这里吧?”

“可你至少得休息两三天吧,崇史,你太累了,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崇史深知再怎么争论母亲也不会服输,所以一声不吭。

父亲在家里等着,一听到母亲的复述病因无法确定后,有些不满地说:

“带他到更大一点的医院去看看吧”

“可那家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医院了啊”

“但这种查不出病因的诊断,真是不靠谱呢”

“我也对他们说了”

对于这眼看要起争论的场面,崇史也懒得去调解。

虽然在睡着期间完全没有补充营养,但他却没有饥饿感。不过他依然花了很长的时间把母亲做的几个家常菜吞咽入腹中。

到了傍晚,崇史回到了自己房间,偷偷地整理起了行装。然后用绳子捆扎好,慢慢地从窗户放到楼下胡同里,转而又想到还得留一张条子,写完放在了书桌上。大致内容是:我还有事,先回去上班了,请你们不用担心。

跟父母提出想出去散散步,他们果然不同意。

“你今天就乖乖呆在家里吧”母亲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可能是睡多了,身体到处酸痛,想出去走一走,你们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可是……”

“最多走到商店街”

崇史离开依然放不下心的父母,走出了家门。随即绕到后面拎起刚才放下的行李,一走到大街上刚好一辆出租经过,他毫不犹豫扬起了手。

在开往东京的‘小玉号’列车里,崇史打开了背包,最上面放着装有智彦那副坏眼镜的信封。他一边看着,喝了一口车上买的啤酒,同时啃着三明治。

喝完第二罐啤酒,崇史把座椅斜放下来,舒舒服服地躺下后,闭上了眼睛。脑海立刻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智彦的样子。

智彦失去了知觉,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有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声音,我杀了智彦——

他意识到,那不是错觉,而是的的确确的事实。

智彦死了,所以哪里都找不到他了。

崇史同时还回忆起自己曾对智彦怀有的杀意,幻想着只要没有他就好了。那时自己丑恶的嘴脸,现在总算能清晰地回想起来了。

八点刚过,列车抵达了东京。回到位于早稻田自己的公寓后,发现母亲在录音电话里留了言。让他到了之后立刻联系家里。可是崇史仅是删除了留言,而没有给家里回电。然后拔除了电话线,衣服也不换就往床上一躺。尽管睡了四十小时之多,但头还是很沉,或者这正是睡得过多带来的影响吧。

过了十二点后,他走出了房间。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处于监视之下,可以防万一他还是特意选了一条小路走。其间他多次回头张望,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崇史步行走到了MAC旁,整幢大楼寂静无声,因为是星期天晚上,所以应该没人在这里通宵工作。

崇史思索着进入的方法,如果把Vitec公司的工作证向门卫出示,并编一些合适的理由的话,即便这个时间也能够轻易进入大门。但他不想选择这种方式,因为他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来了这儿。

最后,他攀上路边停着的一辆卡车的货台,站在上面翻越了MAC的围墙,潜入了公司用地。

进入大楼内部之后,他通过楼梯走上了智彦研究室所在的楼层,这条无人的昏暗走廊,使他想起了去年秋天同样在此地藏身的那段经历,那便是智彦几人搬出了‘棺材’的那个晚上。

与此同时,崇史站在了智彦等人的研究室跟前。他转动门把,发现上了锁,这也和那时一样。

崇史抬头一看,发现上面挂着一个关门时用来缓冲减震器。他伸出手,在上面摸索着,指尖立刻触碰到了什么,用透明胶带固定着,他确认了之后松了口气,果然没有记错。

他剥开胶带,上面粘着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一转,门咿呀一声开了。

打开门后,迎面扑来一股尘埃的气息。他打开随身带的钢笔式电筒,光虽然不亮,但足以照到前方的墙壁。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大约几个月前这里还放满了不锈钢架子、橱柜、书桌、各种仪器,可现在全被一搬而空。别说废纸篓了,连一张纸屑都找不到。

在房间内部还有一道门,崇史走了过去,里面应该是智彦的实验室。

这扇门没有上锁,可能认为没有必要吧,因为这个房间同样空空如也。

崇史站在这个曾经作为实验室的空房间中央,来回察看着灰色的地板和墙壁。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房间里曾被巨大的装置占据着,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那些装置时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根本无法把那个房间同这个空屋子联系在一块儿。

可房间里这股气味还是很熟悉的,掺有汽油和药品的气味。

错不了,崇史想起来,智彦就是死在了这个房间,是我杀死了他——

借着钢笔式电筒的光,崇史仔细检查起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个时候一定留下了什么痕迹,证明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确实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然而,证据似乎被完美地消除了,崇史找不到可以印证那个可怕记忆的任何东西。是谁干的呢?可是他发现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走出实验室,回到外面的房间,又在这里用手电来回查看了一番,依然一无所获。地上微微飘着一股地板蜡的气味,应该是用拖把打扫过了。

在走出屋子之前,崇史的手电停在了地上的某一处,他蹲下来,用手指从地上抓起一根头发。

这是谁的呢?是智彦的吗?还是——

他一本正经的推测了一会儿这根头发来自于何人,没过多久,他又意识到这么做无济于事,独自在黑暗中苦笑起来。就算这是智彦的头发,那又说明什么问题呢?这里是他的研究室,即使有一两根头发掉在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丢了头发站了起来,然后把门掀开一条缝,确认了门外没人后,来到走廊上。

正在此时,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之所以会突然出现,是因为从‘毛发’这个词上联想起来的。

崇史在这幅场景中思索了几十秒,这些时间足以让他把所有的想法理清。把钥匙归位之后,他整理出了一个假设,这个假设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矛盾之处。

沿着上次隐匿在此的同样路径,他走出了MAC,并准备沿途回到自己公寓。路上找到了一个电话亭,他停了下来。

他看看手表,已经是午夜两点了。犹豫再三,他还是打开了电话亭的门,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笔记本,翻找起直井雅美的电话号码。

次日下午一点,崇史在JR新宿站东边剪票口附近等候着。他今天又向公司请了假,对于他身体不舒服的理由,上司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崇史觉得,这不光出于公司的禁止询问部下休假缘由的制度,更多的是由于上司在回避自己,并且他对这个推测非常自信。

扎着马尾的直井雅美于一点十分在地下道出现,白衬衫配黑色迷你紧身裙的装扮。崇史感觉这应该是她打零工时穿的制服。

两人站在了贴有‘中止’标牌的售票机前。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才找到溜出来的机会”可能是奔跑太快的缘故,雅美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脖子上渗出了汗水。

“没关系,对了,昨天真抱歉,你吓到了吧?”

因为电话是在深夜打来的,所以雅美在广岛的老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到崇史的声音后,还以为是无聊的骚扰电话。

“没关系,只要知道了关于伍郎的任何事情”说着她点点头,依然喘着粗气,看上去并非单单由于奔跑的缘故。

“我拜托你带来的东西,就是那个吧?”崇史指了指她手中拎的纸袋,问道。

“是的,因为你说手不能碰,所以我就这么拿来了”

“这样就好,谢谢你”崇史接过了纸袋。

“请问,您快要知道伍郎的去向了吗?”雅美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崇史,眼神透出一股严肃。

“现在还无法确定,但说不定这将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崇史轻轻拍着纸袋,说道。

她真挚的目光从崇史的脸转移到了纸袋上,“是这样吗……”

“我一查到什么

就会联系你的”

“拜托您了,即使像昨天那样半夜里也没关系”

“我知道了”

“那我先告辞了,还有工作呢”说完,雅美毕恭毕敬鞠了个躬,转身小碎步离开了。

万一她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崇史目送着雅美的背影,心里带着些许好奇,尽管这有些残酷并不合时宜。

到了傍晚,他来到永田街区地铁站,走进边上一家咖啡店。他一小时前和桐山景子约好在这里见面,然后又去了一个地方,带着筱崎伍郎的工作服,目的是确认一下自己的推理正确与否,而结果令他很满意。

正当崇史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桐山景子通过自动门走进了店里,他挥了挥手。

“这段时间你经常约我嘛”她一坐下就从包里取出烟盒,并点了一杯柠檬茶。

“因为除你以外没人能帮我了”

“你又说笑了,我可听说你有个漂亮的女友噢”景子一边吞吐着白色烟雾,一边看着崇史,似乎察觉到他表情的微妙变化,便停止了戏谑。“怎么,不能提她吗?”

“也不是,接下来要拜托你的事就和她有关”

“你打什么坏主意哪?”

“我只是想让真相水落石出”崇史把身子凑近了她。“以前我跟你说的记忆加工的话你还记得吗?”

“当然”她颔着首,“你说有人的记忆被篡改了”

“我要说的是那个消息的后续报道。记忆被修改能够肯定,也就是说方法已经研究出来了”

景子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把脸靠近崇史,“真的吗?”

“千真万确”

“真是难以置信”她眨眨眼睛,“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不向社会公开发表呢?至少也别对我们Reality工科研究室的研究人员保密嘛”

“因为有无法公开发表的内情”

“什么内情?”

“这我还不能说,因为我还得确认一些事情”

“真会卖关子”景子歪起嘴。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告诉你道听途说的事儿而给你添麻烦”

“这借口找得不错”

景子把一根烟夹在唇间时,女侍端来了柠檬茶,两人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

“我把一切都搞清楚之后,一定会对你说的”女侍离开后,崇史说道,“所以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景子喝了一口茶,又点上第二根烟。

“既然这样,我会尽我所能协助你的,只是我帮不了什么大忙,没有什么人脉,也不是公司上层的情妇”

对于她独特的调侃,崇史一笑而过。

“不需要人脉,有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景子立刻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呀,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

“我说了,等一切解决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景子叹了口气,端详起崇史的脸来。那眼神夹杂着困惑、惊讶以及猜疑。

“我知道这要求很无理,但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查明真相”

“要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能败露。不对,就算万一被发现了,我也绝不会给你增添任何麻烦”

“你这么说也没用啊,要是被发现的话,我也不能装得事不关己的样子嘛”

崇史提不出反驳,低下了头。随即又抬起来望着她。

“你知道三轮智彦吧?”

“听到过这个名字,是个优秀的人才啊,好像在MAC的时候和你不分伯仲呢”

“现在别人以为他美国总公司去了”

“别人以为?”对于崇史微妙的措词,景子立刻作出了反应。“什么意思?”

“其实他根本不在美国”

“那在哪里呢?”

他已经死了——如果这么说,这个智慧美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崇史想象着。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就是要知道这一点,才需要你的协助”

崇史望着桐山景子的双眸,她手拿茶杯,加速地吸起了烟,也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看。

景子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蒂,另外一只手拿起柠檬茶喝起来。

“要实施的话只有明天了,除此之外就没有机会了”

“你愿意帮我吗?”

“没法子啊”景子重新翘起二郎腿,“不过你当真要做?”

“绝对当真”

“那里会有什么呢?”

“这个嘛——”他欲言又止,“也得以后再告诉你”

“你又来了”桐山景子微微一笑,摇摇头,“明天你来上班吧?具体的方案明天下午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谢谢”崇史道完谢,把手伸向桌上的付款单,可景子先一步抢了过来,“啊”他叫了一声。

“茶水费就我来出吧,你可得所有实情告诉我哦”

“一言为定”崇史断言。

第二天,崇史像往常一样去了公司,来到专利部的自己位置,做起了自己不习惯的工作。周围的同事没有人来向他打听为何隔了一天后又请了休假。不光如此,无论什么事都没人来问。每个人似乎都在躲避他,生怕与他有任何瓜葛,而且他感到这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下午一点整,崇史左前方的电话响了,拎起听筒的是坐在那个位置一个叫真锅的男人。他说了几句之后,就像遇到了不吉利之事一般,转头看了看崇史。

“找你的电话”

“谢谢”崇史道谢后接过听筒。

电话是桐山景子打来的。

“已经准备好了,你五点半过来吧,晚一分钟恐怕就不妙了”

“我明白了”他回答完这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可能由于通话过于简短,真锅用惊讶表情看着崇史,并且貌似周围的同事都在侧耳倾听着。崇史望了一眼周围后,他们立刻不约而同地背过脸,装出埋头工作的样子。

五点之前,崇史一直在自己位置上做着枯燥乏味的工作。五点一到,回家的员工慢慢多了起来。他也装出一副要回家的样子整理起书桌并穿起了外套。

五点二十五分,他走出了专利部的办公室,并且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乘电梯到了七楼。走廊上最近的那道门,正是他前些日子的工作地点——‘RealitySystem开发部Se9’的入口。

虽然门边有一个卡片插槽,但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卡了,他看了眼手表,五点半刚到,他就按响了插槽边的按钮。

咔嚓一声,门开了。从里面露出了桐山景子戴着金框安全眼罩的脸。

“没有别人吧?”她迅速环顾了一圈走廊。

“嗯”

“快进来”她招呼崇史进屋,并立即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有景子一个人。

“其他人呢?”

“两个人出差去了,其他的人刚才都回家了”

“这样啊”

崇史环视着房间,不久前他进行研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壳。他站在房间中央,不停摇头。

“所有东西都被收拾一空了啊”

“敦贺君调动之后,这里的设备就立刻全被搬走了”

“略有耳闻”

“好了,现在可不是沉浸在感伤里的时候,时间不多了”

见景子推来摆放猩猩笼子的手推车,崇史连忙帮了她一把。

笼子的四周都敷上了铝合金板,不让人看见里面情况。景子打开上面的盖子,这是个空笼。

“气味有些难闻,你得稍作忍耐。现在已经没时间好好清理了”

“裘伊在哪儿?”这是原来放在里面那只黑猩猩的名字。

“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塑料箱里了,一晚上估计还是能应付过去”

“听不见他的叫声吗?”

“对”景子点点头。

崇史脱去上衣,解开了领带。放进包里之后,把包递给了景子。“把这藏在某个地方吧,要是嫌麻烦扔了也没关系”

“放在我的更衣箱里好了”

“拜托了”说完崇史穿着鞋,右脚踏入了笼中。这时,景子叫住他“敦贺君”,崇史回过头。

“你一定要找到这个答案吗?”

“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她手拿崇史的衣服和背包,脑袋翘向一边,“这个世上有很多问题还是不解决为妙呢”

崇史点点头,“我也同意”

“那么”

“不过这件事不行,这是一个必须得解决的问题”

景子低下头,一声叹息。“我明白了,那你进去吧”

崇史爬进笼内,抱着腿蹲了下来,景子盖上了盖子,他把头弯得更低了。虽然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可光线还是会从周围的小孔射进来,好像是透气孔。

“在里面没问题吧?”景子问。

“应该没问题”

“能问个问题吗?”

“说吧”

“你说的那个记忆被篡改的人……就是敦贺君你自己吧?”

崇史默不作声,不过正是这沉默成为了回答。景子没有继续问下去。

蜂鸣器响了,景子走了过去,然后传来了开门声。

“您辛苦了”她对来者说。

“我们只收走笼子可以吗?”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崇史对这声音有印象,是器材部的年轻负责人。

“是的,请明天一早再送回这里,我会在此之前赶到这里的”

“我明白了……咦,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好像说的是铝合金板。

“为了隔绝噪音,我们给猩猩安上了特殊的装置,这样做能让他尽量处于睡眠状态,请一定要把他放在安静的地方”

演技真够可以的,崇史感叹着,这样就不需要担心被怀疑了。“中途不能打开盖子吗?”

“请不要这么做,否则一个月的试验就会白做了”

“可要是猩猩大声叫嚷的话……”

“这我觉得应该不会,迫不得已必须打开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声,总之不要随意打开”

“我明白了,当然没有问题是最好的”

崇史感到推车开始移动了,“好像比平时重啊”器材部职员说。

“因为装置比较重”景子说,“当心一点噢”

“你放心吧”器材部职员回答,崇史心里明白,她对谁都会说‘当心一点’。

崇史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被运了出去。虽然脖子慢慢地疼了起来,却一下都动弹不得。推车在经过台阶的时候,强烈的震动从腰部传递到了脊梁骨,再加上异常的闷热,汗水从额头上直往下淌,一直流到了眼睛里。

然而,这辆推车最终到达的地方,有着崇史渴望得到的答案。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证据就是筱崎工作服上附着的那些毛发,崇史昨天和直井雅美分开后,立刻拿着工作服去了趟兽医站,去调查一下毛发究竟为何物。

答案立刻出来了,和崇史料想的一样,那是猩猩的毛。

从来不涉足动物实验的筱崎竟然在工作服上粘着这个,实在有些蹊跷,本来MAC就不饲养猩猩。

去年秋天,崇史亲眼目睹智彦几人偷偷地从MAC搬出了像棺材一样的长箱子,而且他推测里面放的正是筱崎。

那筱崎被搬入的地方应该有黑猩猩,崇史推理,由于某种原因,粘了几根毛发在他的工作服上。

然而,‘那伙人’却没有发现,把工作服脱下后就直接放到了筱崎的公寓里,应该是想造成他失踪前还回过住处的假象。

这却是他们自掘的坟墓,崇史想。

推车时而停下,时而坐上货梯,又时而拐弯,不断接近着目的地。最后在第无数次的停止后响起了说话声。

“这是从Se9运来的,据说是放到明晨”年轻器材部职员说。

“这是什么呀,看不见里面啊”这个声音略微年长,好像是器材仓库和试验动物管理室的进出审核负责人。

年轻职员把刚才桐山景子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

“噢?不会对其他动物造成伤害吧?”

“应该不会。只是睡着了而已”

“这有点不太寻常呢”崇史头上的铝合金板咣咣响了几声,似乎是审核负责人在敲打。

“您别敲了,把猩猩弄醒可就糟了”

“放到饲养室去吧”

推车再次移动了起来,崇史完全不知运往何处。

又停下来的时候,传来了开门声。器材部职员吹着口哨,貌似把推车送到了一间屋子里。门关上后,崇史感觉周围一片寂静。

等了几分钟,他慢慢推开顶盖。虽

然很暗看不清,但能闻到弥漫着的动物排泄物的味道。

崇史小心翼翼的爬出笼子,打开装在口袋里的钢笔式电筒。这个房间大约有十塌左右,向街道上的宠物商店一样摆放着大小各异的笼子及盒子。不过就动物的种类来说,只有猩猩和小白鼠两种。

入口的门上有一块小窗,他透过窗户窥探了外面的情形。走廊上没有人,也没有说话声和其他声响,他便迅速走出了房间。

隔着走廊,对面一排都是带窗户的门,上面写着‘计量仪器保管室’、‘光学仪器室’等等,里面没有灯光,所以应该没有人。

他顺着门牌号往下走,直到走廊的拐角处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崇史连忙寻找着附近的那扇门。

这时,一块‘实验动物解剖/诊疗室’的标示牌映入眼帘,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溜了进去,然后又把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崇史打开手电,比起解剖和诊疗的地方,这个房间更像是一个厨房。水槽、餐具干燥机模样的东西一样不少,甚至还有冰箱。不过当他看到墙边并排着无数的解剖标本的时候,才意识到这的确是个牺牲了很多小生命的地方。

房间顶端还有一扇门,上面没有窗户。崇史慢慢拧着门把试图打开,不料门上了锁。尽管找到了一块门牌,但上面什么也没写。

没错!就是这里,他确信。真相就在里面!

他纵身躲到了解剖机下面,这个位置从门口无法看到。他在这狭窄之地等待着机会的降临,今天晚上总会有可趁之机。

他双手抱膝等待着,边等边考虑着所有的事。麻由子、智彦、还有自己的将来。

他已经做好了告别所有这一切的决心。

当灯被打开的时候,有那么几分之一秒崇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差点就移动了身体,但最后那一刻还是忍住没动,似乎刚才睡着了。

他竖起了耳朵,好像有人进了房间。崇史估摸着自己被发现时该如何应对,最后他打算来硬的。

不过没那种必要,进入房间的人径直走向了里面那扇门,崇史低下脑袋,看到了那个人的下半身,那是一双女人的脚,好像还穿着白大褂。

女人打开锁,消失在房间里,现在门没有上锁。

崇史从解剖机下爬出后站起身来,大幅伸展了一下身体,走到门边。

他握住门把拉开了几厘米,从门缝向里窥视。

真相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他就这样拉开了门,白衣女人回过头,那是个中年女人。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随即便僵住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呻吟一般地说道。

崇史踏进了房间,“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我猜得没错”

白衣女人注意着不和崇史接触,从他刚才进屋的门走了出去。对此他没有加以理会,往房间里走去。

里面放着两张床,上面各躺着一个人,异常消瘦,相貌已经面目全非,但依然能够看出一个是筱崎伍郎,另一个是三轮智彦。两人的身上都连着脑电波仪和维持生命的装置。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在崇史的身后停下。

“全部想起来了吧?”一个声音说,崇史回过头,须藤正站在他身后。

“一切的一切”崇史回答,“这两个人还处于死亡状态吧?”

“是的,还处于死亡状态”须藤说,“等你来让他们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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