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正准备一口气喝光红葡萄酒时,有人从后门造访了。

“亚伯吗?怎么了?我听克伦和班说你们把查理身上找到的东西途去给约翰阁下。后来你一个人留在法官阁下那里,阁下到底留你做什么?”

“我陪着阁下去了一家叫‘汤姆·奎恩亭’的酒吧。”

“去做什么?”

“帮忙搜查。”

“太棒了,约翰阁下认同你的能力了吗?!”

“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阁下选了我。”

“我的弟子个个都很优秀。那么你做出了什么贡献吗?”

“唔,多少吧。”

“你应该更骄傲一点呀,声音怎么那么消沉?”

“约翰阁下说,爱德是清白的。”

“真的吗?!”

丹尼尔就像字面形容的那样跳了起来。他抓住亚伯的双肩摇晃:“你怎么不先说!”

“老师,您踩到查理的尾巴了。”

丹尼尔慌忙把脚挪开。查理可能是觉得平白无故遭到惩罚,露出一种世间无天理的哀怨眼神呜呜叫。

“下手的是罗伯特。已经查出他有共犯了。”

“这样啊。那么爱德和奈吉都是清白的呢!我得通知爱德才行。亚伯,一起过来,把详情告诉爱德和我。我也一直认为下手杀了艾凡斯的应该是罗伯特。你们是在那家酒吧找到证据的吗?”

丹尼尔因为兴奋过度,变得像克伦一样饶舌。他吵吵闹闹地跑上楼梯,却被门前的弓街探员制止了。

“已经查明爱德是清白的了,没有必要再监视他了,把锁打开!”

“没有治安法官阁下的命令,碍难从命。罪犯是禁止会面的。”

“所以说,他就是奉阁下的指示前来转达的呀。”

“那么,他应该带着有阁下签名的命令书才对。”

这些不知变通的家伙!——丹尼尔骂道,隔着门大叫爱德的名字。

“听得到吗?你是清白的!”

“只要接到法官阁下的命令,我们会立刻开门,请不要吵闹。”

“我现在就去阁下那里要求释放。亚伯,约翰阁下还在酒吧吗?”

“不,阁下已经回家了,明天应该就会正式下令释放爱德吧。您今晚请先休息吧。”

“亚伯,拜托你去法官家把奈吉带回来吧!还有释放爱德的命令书。比起我来,你脚程快多了。”

“是啊。那么我去去就来。”

“小心,夜晚的柯芬园……”

“危机四伏。”

丹尼尔目送亚伯从后门走出去,就要折返,却改变了心意。他想要跟亚伯一起去法官官邸。他实在是坐立难安。

丹尼尔走出屋外,想要叫住亚伯。

星光下,他看见亚伯踏上异于要去法官家的路。亚伯走在细小的窄巷里,贴着建筑物而行。丹尼尔尾随上去。鞋底传来石子凹凸不平的触感。虽然是自家后方,但丹尼尔几乎不会走过这条巷子。

亚伯没多久就停下了脚步。

他蹲身拾起小石子之类的东西,高高往上扔。他在丢爱德的房间后窗。

爱德露脸。蜡烛的微光在爱德的脸上投射出浓浓的阴影,看在丹尼尔眼里,简直形同垂死的病人。

“我有事跟你说。”

“上来。”爱德从窗户探出身子,指着下方。他的声音和动作都很虚弱。

真是的——丹尼尔气坏了。就算痛恨被队员监视,居然推动那么沉重的床铺……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疼惜自己的身体呢?

墙边横放着一把梯子,梯子一端自个儿浮了起来——丹尼尔看起来是如此。

原来是黑暗造成的错觉。梯子上端绑着绳索,绳索延伸到室内,是爱德把它拉起来的。

亚伯在底下帮忙,让梯子在窗下靠好。

“你们经常从窗户出入?”亚伯问,这也是丹尼尔想问的问题。

“偶尔。”亚伯轻巧地爬上去,消失在窗户里。

身为老师,丹尼尔不能不追上去。但这是番苦差事。他用双手抓住两根直棒,小心地踩着横棒,好不容易才爬到窗边。窗户没关,话声传了出来。

“咦,你的床怎么了?”亚伯问。

“那些家伙会随便开门偷看。我本来挡得紧紧的,让门打不开,但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挪开了一点。”

亚伯接下来的话把丹尼尔吓了一大跳。

“罗伯特的共犯原来是你。”

爱德没有回话。

“我偶尔也会去那间犹太人开的店——亚伦·奥本海默的店。”

又是一阵沉默。

“你家那么有钱,原来你也会去当铺啊?”

“有时候也会想买些不想让老爸知道的东西啊。”

“你说当铺怎么了?”又是爱德的声音。

“你的当票不见了吧?”亚伯说。

沉默。

“W是Watch。签名是A·Oppenheimer。那仿佛卷成一团线球般的签名,我也很熟悉。你之前说你把表给当了。”

停顿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后,亚伯继续说:

“当票掉在艾凡斯死去的房间的隔壁房,被我捡到了。我本来想要藏起来,拿来问你,但是被约翰阁下没收了。我没有告诉他那是当票。约翰阁下和安小姐都没有上过当铺,所以好像没看出那是什么。”

“就算被他们知道了也无所谓。”爱德不当一回事地说。“我人在那个房间,协助罗伯特杀害艾凡斯并脱身。”

丹尼尔几乎要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你是怎么使用布条的,也被查出来了。是我给了约翰阁下提示的。”亚伯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聪明。”

“你之前就跟罗伯特商量好了吗?”

“不,我知道罗伯特的行动,所以抢先他一步,去那个房间等。”

“你就是这样跑来跑去,伤才会好不了。罗伯特脱身后逃去哪了?”

“这里。我带他来的。”

“咦?”

丹尼尔也忍不住“咦”了一声,幸好没有真的叫出来。

“我要他躲在衣柜里。”

“然后你向约翰阁下自首你才是杀人凶手。为什么做那种傻事?”

“为了这个。”

又是一阵沉默。

“好样的!”亚伯吹着口啃叫道。

“罗伯特居然愿意写下这种东西。”

“罗伯特坚称艾凡斯不是他杀的,说他进房间时人已经死了。可是那种状况,那家伙怎么样都脱不了嫌疑。我向他提议,只要他肯写下切结书,我就出面替他顶罪。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所以我便逼迫他说‘是你强奸伊莲小姐,让她怀孕,并用砒霜毒杀她,伪装成自杀’,然后说‘我握有证据,如果你不肯写切结书,我就把证据交给治安法官’。虽然是虚晃一招,但被我说中了。我又推了一把说‘还有哈灵顿的命案,法官也强烈怀疑你。你知道那个壁炉的构造’,结果他唠唠叨叨地辩解个没完,说是艾凡斯逼他的,但最后他还是死了心。毕竟有人替他顶罪,这个诱饵实在太吸引人了。可是他还是抵抗了一下,说要等我被确定判刑以后才肯签名。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我向约翰阁下做出虚假的自白,等奈吉被带走后,把罗伯特从衣柜里放出来,逼他签名,但他抵死不从。于是我恐吓他说,‘门外就站着弓街探员,如果你不签名,我就把他们叫进来,叫他们逮捕你,同时撤回假自白,并向法官控告你杀害伊莲小姐’。”

“你是为了避免在罗伯特签名时有人闯进来,才用床堵住门的吗?”

“对。那家伙也帮忙搬床了。”

“爱德,你的脖子上有瘀伤……”

“那家伙虽然签了名,却乘隙……”

“想要掐死你?”

“幸好当时弓街探员在门外嚷嚷起来,所以那家伙放弃抢回文件和杀我,从窗户逃跑了。”

“爱德!”丹尼尔嚷嚷起来。“我绝对不许你替人顶罪,被判死刑!”

丹尼尔就要跨过窗框闯进去,却一脚踩空了。

“你的伤是故意的吧?”

不,不是故意的,是摔下来……浑身作痛。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对了,是梯子。

丹尼尔朦胧的脑袋总算开始活动,发现那句话不是在问自己。

他人躺在私人解剖室的长椅上,逐渐掌握了状况。

“嗯,没错。”这么应声的是爱德。

爱德,你得躺在床上休息才成啊。

“为什么?”亚伯问。

“你也已经察觉了吧?”

“为了强调艾凡斯正在除掉碍事者的假说?”

“对。”

“你做得太过火了。”

“我雇的家伙手脚太笨了。我本来只打算受一点皮肉伤而已。”

“你雇了谁?”

“跟你无关。”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里。你为了丹尼尔老师牺牲自己……”

“别拿大帽子扣我。”

“我应该要知道更详细的状况,否则可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对你不利的话来。伤口的事也是,我不知道你的意图,结果详细报告上去了。我想法官听到报告,也已经发现你的伤是故意的了。如果我知道你的意图,就不会记录下来了。”

“是彼得。”

“彼得?”

“坦普尔银行的跑腿小厮。”

丹尼尔想起那个戴着破帽、傲慢地坐在银行前破椅上的痘花脸少年。

“你把怀表拿去当,就是为了雇人吗?”

“亏你猜得到。”

“要不然,你根本没钱收买别人啊。”

是那家伙刺伤了爱德吗?丹尼尔一阵恼火,扭动身体,顿时腰部一阵剧动,呻吟起来。

“啊,老师,不要乱动比较好。您好像撞到头了。”

“不,撞到腰了。”

“老师重死了。爱德没法出力,是我一个人把您扛下来的呢。”

“抱歉呐。”

“老师明明比罗伯特年轻多了。”爱德带着苦笑说。

“就算有布条可以支撑,但是罗伯特居然能从窗户爬到另一个窗户,身手也太轻巧了。”亚伯表示同意,把罗伯特的脱身方法告诉老师。

“太乱来了,爱德,你应该乖乖躺在床上休养的。”

丹尼尔没法继续训下去了,因为负责监视的弓街探员冲了进来。

“杀人犯从窗户逃脱了!我们也跳下窗户,搜遍了整条巷子,却没看到人影。医师,您知道他——”

吵到一半,弓街探员发现爱德就坐在椅子上,哑然失声。

“医师,您协助人犯逃亡吗?”

“要是逃亡了,还会悠哉地坐在这里吗?”

“老师在巷子跌倒,伤到腰了。”爱德大刺刺地扯谎说。“我身为弟子,非常担心,所以下去察看情况。因为你们堵在门口,我没法从门口出去,不得已才爬窗下去。”

“你们听到声音,开门一看,却发现床是空的吗?”亚伯调侃地说。“而且窗户大开,窗外架着梯子。幸好约翰阁下也清楚爱德不是杀人犯,要是真的重罪犯,纵放犯人的责任可大罗。”

“我要回去房间了,请把门锁上。亚伯,你检查一下老师的腰,应该不会是骨折吧?希望贴个酸痛药膏就会好了。”

“交给我吧。”爱德微微屈身护着伤口,走上阶梯。弓街探员一前一后严密地戒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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